“年輕人,你快死了。”
秦陽看着眼前的年輕人,很自然的說出這句話。
呆呆坐在石頭上,跟玩行爲藝術似的,駝着背,昂着頭,張着嘴巴,雙目無神的望着天。
他的夢境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萬物都仿若從世界的盡頭,一點一點的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凋零。
哪怕是\b在他這個完全虛幻的夢境世界裡,出現這種徵兆,基本也只有一種情況。
這貨要死了,現在已經是彌留之際,人已經昏死過去了。
而一個人的夢境裡,會顯化出什麼,跟一個人的經歷有這最直接的關係,以秦陽前面監視其他死靈託夢的經驗,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少東西。
比如,這個傢伙心中滿是不甘,所以世界崩塌的時候,纔會從外向內,他還不想死。
這貨是個修士,實力不是太高,大致可以推測出個大範圍,神海到靈臺階段。
背景應該也是不高不低的那種。
各種信息總結出來,秦陽大概可以推斷出,這個傢伙在修士之中,算是中間層,不算強者,在其所在勢力裡,也應該是砥柱中流的那種。
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秦陽飄然而至,飄在這個傢伙面前。
呆呆望着天的男人,似是稍稍回過來點神,瞳孔開始聚光。
他仰頭看着來人,\b明明一眼就看到了真容,可是瞬間卻好像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每一息都會變幻數次,一次重複的都沒有。
他仿若看到了無數人,越來越多,以至於到最後,莫名難受的低下頭,再也不敢多看。
他本能的生出一種感覺,再看下去,他非死即瘋。
他並不知道,這是信息嚴重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就像是他明明看到的應該是白光,秦陽跟在有了聯繫之後,卻讓他有了看到色彩核爆的能力。
他根本無法承受。
他也沒意識到,他已經開始彌散的意識,在被秦陽聚攏。
“年輕人,你要死了。”
“是啊,我好像想起來了。”年輕人的記憶開始浮現,他的面色有些複雜,不甘之中帶着點遺憾,怒火洶涌,卻又無奈的散去。
按照他自己的預測,他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他站起身,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看着這片黑白灰三色的世界,看着遠方不斷坍塌的天地,忽然覺得這裡蔚爲壯觀。
“這裡就是死後的世界麼?”
亡者之界的傳說,甚囂塵上,到了現在,基本已經成了大家都默認的真理。
這些年來,一直有傳聞,逝去的先輩,若是在亡者之界搞出來什麼名堂,或者是找到什麼特定的東西,就能給生者之界的血親託夢。
聽說幾百年前的某個新崛起的後起之秀,便是得了先輩夢中傳法。
“這裡還不算是亡者之界,但是你快要去亡者之界了。”
“你是上古地府的人麼?”
“我其中一個身份,的確是。”
“那你是要帶我走麼?”
秦陽撇了撇嘴,這貨還沒弄清楚情況,把十方界裡以訛傳訛,再造謠加工,人傳人不知道多少手的消息,當成了真的。
接個屁,這世上每天逝去的人太多了,哪那麼多人手,去接引啊。
大多數的生靈,在現階段,連出現在亡者之界的可能都沒。
“你想多了,不會有人來接引,你只會在天地的規則之下,直接出現在亡者之界。
而九成九的人,連出現在亡者之界的資格都沒有,以你的實力,基本沒機會。
我來,是跟你做一個交易。
我要借用你一下你的肉身和神魂,作爲交易的代價,我會讓你出現在亡者之界。
甚至,可以讓你一路順利的抵達往生之處,賜予你一次往生的機會。
現在,做出你的選擇吧,同意,還是不同意。”
秦陽沒有跟他廢話,直接說出了目的。
跟一個小修士,不用玩什麼心眼,不成了換一個拉倒。
反正十方界裡,數量不多的,肯定不包含修士。
年輕人愣了愣神,以他的見識,根本想不明白,想要做到這些,到底需要什麼前置條件。
可是他卻明白,他的確沒什麼值得這麼一位大佬惦記的。
所謂的肉身,他已經掌控不了了,應該已經死了,至於神魂,他若是死了……
算了,已經無力迴天了。
至於眼前這位大佬,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算了,無所謂了,無論真假,他現在若是拒絕,一樣是灰飛煙滅的結局。
一念至此,他果斷的點了點頭。
“成交。”
至於幫他報仇什麼的,他壓根沒提。
這位大佬若是需要他的肉身和神魂,自然是要藉助他的身份,後面要是有人來找死的話,大佬肯定不會忍的。
“很聰明的決定,這已經是對你來說,最好的結果了。”
就算是秦陽,也不可能在託夢的時候,直接救了這個年輕人。
他要是有這本事,託夢直接去殺人,反而更加容易了。
秦陽伸手一番,掌中神光匯聚,無數的符文道紋,匯聚之後,化作一本書,浮現在他的掌中。
書籍的封面上,有一隻斜眼的土狗。
秦陽打開書籍,遞到年輕人面前。
“來,籤個名字吧,按個手印也行。”
年輕人沒什麼猶豫,反正他也看不懂,這個到底是必要的契約程序,還是跟飯前燙碗筷一樣的必要儀式。
爽快的在樹上按了個手印。
秦陽笑眯眯的收回了書,書籍散去,化作神光,重新落入到他體內。
他伸出一隻手,點在年輕人的眉心,留下一個他的印記。
有這個東西,必然會出現在亡者之界。
同樣,有這個東西,必然會有苦海擺渡人送他過去。
到了另一邊,也自然會有道門的成員,協助他一路前往往生部。
“去吧。”
瞬間,年輕人在這裡凝聚出的身形,漸漸潰散,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最後一刻,他也終於看清楚了,這個沒有一個固定面容的大佬,到底長什麼樣子。
赫然就是他的樣貌,跟照鏡子看到了自己似的。
區別只是眼神不太一樣,但僅僅一瞬,他便看到,對方的眼神都跟他一樣了。
他忽然懂了,大佬的確是要用他的身份。
在這裡就交出了身份,自然是最好的。
年輕人徹底消散,這裡只剩下變化成年輕人樣子的秦陽。
秦陽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樂呵呵直笑。
還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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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算是鑽了空子,可亡者之界多少還是給了面子。
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還是閉上了眼。
這是秦陽在五百年沉澱裡,推演出來的方法。
第一,他在十方界沒血親。
跟着夢師一起,看別人的託夢術,全程監視,倒是沒什麼問題。
看和上手操作,就算是個普通人,都知道這是倆概念。
所以,他需要從夢師那搞到大權限,才能找到合適的人。
第二,當年他摸出來的一個法門,名曰諸天投影。
法如其名,投影下來,若是純粹監視,什麼都影響不了,危險並不大,但考慮到摸出這個法門的原擁有者,就是被他針對了,死的挺慘的。
這法門就被秦陽一直壓箱底了,從來沒想過要用。
甚至他一度覺得,自己從來不會用到這種法門。
他有的是法子,本尊親自來窺視,各種長板,足夠應對能想到的所有突發情況。
何必去用這種短板特別明顯的東西,弄不好就被人針對,被人搞死了。
物理免疫,在這個世界,也比不上他物理防禦加成了???。
所以這法門一直壓箱底,直到後來做推演的時候,翻了出來。
在完成第一條之後,稍稍改動一下,再鑽一下亡者之界的空子。
咦,好像可以用啊。
這不是完美的潛入方法麼。
跟人達成交易,對方主動放棄,幫他來完成諸天投影的施法,他便能在託夢之中,完成這個夢境主人的置換。
除了自我意識之外,剩下的,全部都還是原主人的。
從肉身到神魂,再到經歷記憶,所有的一切,都還是人家的。
區別也只是自我意識換了。
這也是參考了三命身,做出來的修改。
要說缺陷麼,跟三命身倒是差不多。
意識投影過來之後,承載的人死了,他估摸着也要死。
然而,他的本尊在亡者之界呢。
本來就已經是死亡狀態。
真的在十方界,被人打的神形俱滅。
那……
回亡者之界唄。
最後的短板給補上了,完美的後路也有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潛入十方界。
神不知鬼不覺。
秦陽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依然還是那副黑白灰的樣子,極遠處的天邊,世界依然在崩潰。
念頭一動,他消失在了這個夢境裡。
尚未睜開眼睛,便發現,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
眼皮如同山嶽一般沉重,肉身如同囚籠。
體內的生命之火,已經只剩下一丁點微不可查的小火星,全身已經被死氣滲透。
流淌的真元,也在源源不斷的外泄潰散。
到了這一步,其實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秦陽的意識,從夢中世界,取代了這名爲左遇的年輕人,他從夢中醒來,他便就是左遇。
可怕的意識力量,驟然降臨。
僅僅憑藉意識的力量,便強行讓肉身與神魂的一切,全部固化。
他小心翼翼的保護着那最後一絲生機,按照多年的熄滅生機再重燃生機的經驗,調動一絲微不可查的死氣,極爲小心的將其當做燃薪,一點一點的煨着那一絲生機。
慢慢的將其重新擴大。
等到生機從闇火重新化作明火之後,他纔開始一點一點的調動體內的力量,溫養恢復肉身,恢復神魂。
片刻之後,秦陽緩緩的睜開眼睛。
四周一片黑暗,透過黑暗,秦陽一眼就看出來,他躺在一口棺材裡,還被釘上了棺材蓋。
棺材的手藝極差,棺材蓋裡面這面,竟然還能看到毛刺。
秦陽沒急着揭棺而起,繼續慢慢的恢復。
然後消化掌握左遇的力量,再同時溫養他的神魂,梳理他的記憶。
跟他預料的差不多,靈臺修爲,背後有一個宗門,實力中等。
拋開那些幾十年,幾百年就會滅亡的小門派,能傳承數千年的中等門派裡,他這個門派,也算是很一般的類型。
挺好的,傳承不是太久遠,那就跟上古的大佬沒直接關係。
看這個棺材用的這麼垃圾,就算在門派內不算頂尖的大佬,也不至於這麼差。
恩,找到了,惹到大佬了,被大佬打死了。
那看情況,就是門派忍氣吞聲,連葬禮都不敢弄。
這口破棺材,估摸着還是誰良心發現,偷偷找到屍體,找了個地方,悄悄埋了,總好過身爲一個修士,落得曝屍荒野,死無全屍的下場。
秦陽沒着急,就這麼躺在棺材裡,等了七天。
一直送人棺材,自己躺進棺材裡的時間,倒是屈指可數。
一直等到肉身差不多恢復了,神魂也穩固之後,秦陽輕輕一推棺材蓋。
身形一晃,便從土裡鑽了出來。
周圍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風水看起來也不怎麼好,不見天日,回頭一看,地面上連個墳頭都沒,也沒有墓碑,地面全部被枯枝落葉蓋着。
估摸着是偷偷把左遇下葬的人,生怕別人知道,連墳頭都不敢立。
翻了翻左遇留下的記憶,應該是門內的一個老執事,纔會有心來做出這種事。
秦陽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走出山林,仰頭看了看天空,咧着嘴一笑。
十方界,我終於還是來了。
沒有天劫,不用僞裝,一切看起來都挺完美的。
其實若是沒有亡者之界,這麼幹簡直是找死。
強行從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強的道君,變成一個受傷的靈臺修士,不是找死是幹什麼。
冒這麼大風險,死亡概率,可比本尊親臨還要高好幾個檔次。
不過不重要,死就死唄,搞的誰沒死過似的。
重要的是,只有這樣,才能完美避開十方界內,所有可能存在的監控,避開十方界天地本身。
一個靈臺修士而已,天劫都不屑與出現。
再說了,按照秦陽的推演,他這個不算降臨,只能算諸天投影的投影,也不會有天劫。
秦陽沒急着出去浪,轉身進了山中,挖掘靈藥,自己煉藥,給肉身療傷,溫養神魂。
左遇得罪了人,甭管誰對誰錯的問題,對方強,他就是得罪人了。
殘血到處浪,被人打死了,那就太虧了。
費了這麼大勁潛入進來,隔天就被人送回墓地,不要面子啦?
所以……
秦陽恢復了土墳原來的樣子之後,一路鑽進了山林裡,苟了半年。
恢復傷勢,恢復靈臺的實力,順帶着,嘗試着用這具身體,施展一些法門。
差不多了之後,秦陽才揉了揉臉,隨意的捏了臉,走出山林。
前往十方界的人族聚居地。
剛來到一座大城外,便見到天上神光浮動,三頭形似麒麟的兇獸,拉着一輛玉輦,招搖而來。
玉輦沒有落入城門前,而是直接飛入城中,城門鎮守之人,還專門給開了路,生恐這位大佬引動了陣法防禦。
等到那玉輦飛進去,後方才見大隊人馬飛來,落到了城門前。
秦陽輕輕嗅了嗅鼻子,咧着嘴笑出了聲。
大魔經的味道啊……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當年的小屁屁,現在在十方界,已經風生水起,抖起來了。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