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
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已是深秋,越往北邊,天氣就越加寒冷。沈千沫坐在馬車上,也明顯感到陣陣寒意襲人。
很小的時候,她就嚮往那種天高地闊躍馬馳騁的感覺。後來認識了袁烈,得知他家裡有一個很大的馬場,便時不時的去參觀,在袁烈的教導下,她的騎術日益精湛。雖然比不上飛雲騎,但是在女子之中,她自認爲還是不弱的。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這次來錦陽關,她很想真正體驗一把策馬奔騰的感覺,可惜爲了遷就不會騎馬的綠竹,她只得選擇坐了馬車。
“小姐,要不要加件衣服?”身旁的綠竹從包袱裡拿出一件貂毛領的加厚緞面花色斗篷,意欲給她披上。
沈千沫擺擺手,“不用,下了馬車再披上也不遲。”見綠竹一張清秀的鵝蛋臉上隱有疲累之色,出聲問道:“連日趕路,累了吧?”
綠竹趕緊搖頭。“不累不累,奴婢身子結實的很,一點都不累。倒是小姐,自小身子骨就弱,奴婢真怕你吃不消這份苦。”綠竹的小臉蛋上滿是擔憂。
沈千沫淡然一笑,“放心吧,你家小姐早就不是以前那個病怏怏的千金小姐了,沒事的。”
“那倒是,小姐真是越來越讓奴婢意外了,奴婢覺得已經沒什麼事能難倒小姐了。”綠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着,一臉崇拜的看着她。
出於方便,此次行軍出征,沈千沫和綠竹均是男子裝扮。沈千沫將滿頭青絲只用一根絲帶高高束起,就像她現代時經常扎的馬尾辮一樣,一身淡青色簡單的衣衫,全身上下再無其他飾物,雖粉黛未施卻面瑩如玉,氣度從容,神態淡然,彰顯出她獨有的美麗溫雅之韻味。
綠竹看着眼前這個自己跟了十多年的小姐,明明是應該再熟悉不過,卻又感覺有一種陌生。
以前的小姐,連國公府的門都不敢踏出一步,可是現在的小姐,卻比男人還大膽,不僅會驗屍破案,如今更是連戰場都敢上。
雖然她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京城都傳言說小姐是邪靈附體了,不過那又怎樣呢,就算小姐被邪靈附體,她也永遠是自己的小姐。
“你這丫頭,小嘴越來越甜了。”沈千沫看她一臉崇拜的模樣,彎起嘴角笑了笑。這丫頭對自己倒真是實心實意的。
本來她並未打算帶綠竹同行,可是這丫頭一聽說她要上戰場,便死活纏着她,天還沒亮就提着兩個包袱等在她門口,真是讓她哭笑不得。想着軍營裡都是大老爺們,帶上她有個伴也好,便也答應了。
這幾個月以來,跟着自己經歷了許多事,這丫頭倒是沉穩大膽了不少,這次出來也算是對她的一個歷練吧。
長河落日,天色將暮,八萬大軍以整齊的步伐在山間急行,一路馬蹄嘶鳴,塵土漫天,驚起飛鳥無數。
“綠竹,問一下薛浩,到錦陽關還要多久?”沈千沫背靠在馬車內,淡淡的說道。
“是。”綠竹應了一聲,掀開車簾,朝外面大聲問道:“薛校尉,請問一下,到錦陽關還有多久?”
薛浩自上次保護沈千沫,被孟元珩責罰失職,清理出暗衛隊伍之後,又重新回了飛雲騎歷練。數月下來,這個年輕人倒也勤勉努力,表現優秀,如今已升至校尉一職。
此行聞人淵命他沿途保護沈千沫。他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邊,正專心致志的留意着周邊的動靜,驀然聽見綠竹的問話,便下意識轉頭看去。在見到綠竹秀麗的臉蛋和晶亮的大眼時,年輕俊秀的臉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輕咳了一聲,他故作嚴肅的說道:“綠竹姑娘,此地已距錦陽關不遠,若無意外,天黑前即可到達。”
“哦,多謝。”綠竹道了一聲謝,回頭向沈千沫轉達了薛浩的回答。
沈千沫見她臉蛋紅撲撲的,似乎還有幾分來不及退去的羞澀,心下一動。
莫非這丫頭對薛浩存了心思?
薛浩這個年輕人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又有上進心,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與綠竹也挺般配,二人若是能結爲秦晉之好,倒也是美事一樁。
心念轉動,她正想試探綠竹几句,忽聽外面傳來聲聲戰馬嘶鳴,隨即馬車一震,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沈千沫掀開車簾,看向車外。
薛浩翻身下馬,在車外稟報道:“王妃,前面有幾名我方逃兵,聞人將軍抓住他們正在詢問。”
逃兵?沈千沫微微皺眉。莫非這錦陽關守軍當真如此不濟,又或者是這賀連城果真用兵如神,不好對付?
“上前去看看。”她對薛浩淡淡吩咐道。
“是。”薛浩領命,令車伕將馬車趕到隊伍最前方。
沈千沫在馬車上便聽到聞人淵威嚴而正氣的斥責。“你們幾個,既然身爲錦陽關守兵,理應竭盡所能,誓死守關,如今卻像個孬種一樣臨陣脫逃,難道不怕軍法處置嗎?”
見沈千沫從馬車上下來,聞人淵轉而向她行了一禮。“見過王妃。”
沈千沫朝他點點頭,見他前面依次跪着三名身穿鎧甲的士兵,灰頭土臉的,看不清真容,此時正耷拉着腦袋,大概是震懾於聞人淵的氣勢,不敢擡頭。
聽見聞人淵行禮的聲音,三人下意識的擡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沈千沫。
眼神閃爍,面現奸滑,似有所隱藏,並非忠厚良善之輩。沈千沫淡淡的掃了一眼,便在心中下了結論。
她的心理學和微表情可不是白學的。這三人身上的可疑之處不止這麼一點。
如果是戰場上的逃兵,爲何只有臉上污穢不堪,而身上的鎧甲卻是完好無損,倒像是故意隱藏真容之舉。
而且她不認爲錦陽關守將的伙食會好到這個程度,中間那個士兵,明顯是腦滿腸肥之輩,根本不像是長年拼殺於戰場的小兵。
“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冒充邊關守兵,逃離錦陽關?”心中既已有了定論,沈千沫便一針見血的厲聲喝問,絲毫不給他們轉圜的餘地。
三人聞言瑟縮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的喊冤,堅稱自己只是守邊的小兵,只因戰事吃緊,錦陽關告急,北狄人兇猛殘暴,見人就砍,實在可怕至極。而他幾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小需要照顧,所以才一時衝動,想要逃離此地,以求保命。
三人哭訴的聲淚俱下,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沈千沫卻只是冷冷一笑,對聞人淵說道:“聞人將軍,將士臨陣脫逃,按軍法該如何處置?”
“當斬。”聞人淵威嚴的吐出兩個字。
沈千沫點點頭,“你三人臨陣脫逃,導致我方軍心渙散,未戰便已失先機,實在是罪大惡極,聞人將軍就按軍法,就地處置吧。”
她就不信,逼不出他們的真實身份來。
“屬下遵命。”聞人淵正要命令身邊的副將他三人押下去就地斬了,身後卻遠遠的傳來一聲急呼:“慢着,還請煊王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