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潔的眼疾並不是無藥可解,只不過是當年創傷後腦內留下的淤血造成的,經過這麼多年,淤血非但沒有散盡,反而一點點凝成了血塊,就算遇上了有些本事的大夫郎中,他們也都不敢輕易用藥用針,一是忌憚澹臺潔公主的身份,二是萬一出了意外,這結果也不是他們所能承受的。
久而久之,就延誤到了今日。就她現在這個情況,就算是醫術高超的大夫,恐怕也無能爲力了。
沈東隨聽着蘇清歡所說的事情,只覺得心驚,眉眼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氣憤,“按皇后娘娘這麼說,如果她當年剛受傷的時候就及時治療的話,她的眼睛是可以看見的是不是?”
每次聽到沈東隨喚她皇后娘娘,她就覺得既諷刺又無奈,可除了接受,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她點了點頭,“只可惜當時的情況並不允許吧,澹臺公主。”
澹臺潔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低下頭,手指攪着衣角,落寞而憂傷。
沈東隨不解,“皇后娘娘不要賣關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清歡不急不慢地說:“當時他們有心殺了澹臺源,卻被澹臺潔誤打誤撞救了澹臺源,你覺得以那些狠毒自私之人的心胸,會派御醫去盡心盡力治療一個害他們計劃落空的人嗎?沒殺了澹臺潔機已經算是大方了。”看沈東隨眼裡依舊有些許疑問,她繼續說道:“你肯定很好奇,既然澹臺潔救了澹臺源,爲什麼在澹臺源得勢之後,卻不想方設法地來幫她治療眼疾,而是忘恩負義的傷害她,是不是?”
沈東隨不解地點頭。
“其實這很簡單,澹臺源很自私,只要事情對他好對他有利就足夠了,至於其他人是生是死對他而言並無區別,換句話說,他能讓澹臺潔活到今日,也算是知恩圖報了。”
蘇清歡說到這裡,忽然沉默了。
這樣一個一切以自己爲中心的人,到了最後,居然爲了她,這個永遠不會愛他,也不會感激他的女人,捨棄了生命。
或許,他是真的愛自己吧!
只是,他的愛太過危險,傷人傷己。
因爲了解她,沈東隨知道她此時的沉默是爲了誰,看着她出神傷感的樣子,整個心都狠狠地揪成了一團,只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身份去慰藉她了。
隱於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緊成拳,他聲音平靜如水,“那依皇后娘娘的意思,潔兒的眼疾是有辦法了,是不是?”
“是。”蘇清歡回過神,微微笑道,“不會影響沈公子大婚的。”
沈東隨身子僵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他擡起頭,“你都知道了。”
“以沈公子的身份,想不知道恐怕都難。”
沈東隨表情放鬆了一些,可眼神和笑容還是有些侷促。
一時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澹臺潔緊張的伸出手,緊緊的抓着沈東隨的手臂,“東隨哥哥……”
沈東隨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別擔心,我沒事。”
這個曾經張揚隨意的男子,如今變得愈發穩重成熟了,蘇清歡看着,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她沒有再說其他,而是指點着西禾給澹臺潔進行了第一次鍼灸治療。
等治療結束,西禾爲澹臺潔拔針的時候,蘇清歡把沈東隨叫到了外面。
不等她開口,沈東隨到是先一步說道:“爺爺老了,我能爲他做的事情不多了。”
“孝順,是一件好事,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纔好。”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只要是我自己願意的事情,就不委屈。”
“那就好,沈公子的婚宴我是沒有辦法參加了,只能提前祝你和澹臺潔幸福美滿,早生貴子。”
“借皇后娘娘吉言,也請娘娘好自珍重。”
客套,卻透着真真切切的關心,蘇清歡紅了眼眶,她轉過頭,看向另一邊,“我懷有身孕,身體不便,我會讓西禾每天來給澹臺潔施針,大約半個月就能模糊地看到事物,但要恢復到失明前的樣子,只怕還要盡心調理個一年半載。”
“草民明白。”
言盡於此,兩個人之間再也找不到任何話題繼續下去,只是各自尷尬地保持着笑容。
轉眼之間,就到了除夕,皇宮裡到處張燈結綵,樑下紅色的綵綢連綿不絕,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變成了火一般的顏色,奪目,喜慶。
蘇清歡懷着身孕,在除夕宴上露了一面,就到後殿休息了。
“小姐,你還好嗎?真的不用叫師父回來嗎?”西禾這些日子,明顯感覺到蘇清歡的氣息弱了許多,這樣下去,她真怕蘇清歡會有個什麼萬一。
蘇清歡拉住她的手,堅定地搖了搖頭:“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能讓爹知道我現在的情況,至少在我生下這個孩子之前,絕對不能讓爹知道。”
“小姐,你是不是揹着我又謀劃了什麼?”西禾總覺得蘇清歡最近十分的反常,可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反常。
每次高景行上朝走了之後,她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殿內,不許任何人近身侍候,她說她是在睡覺,可每次她叫人進去,精神都是懨懨的,好像做了什麼極費體力的事情。
“就算不讓師父來,你也好歹讓我看看你的情況,我就算不如師父醫術高超,可總能爲你做點什麼。”
“傻西禾,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爲了這個孩子,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她越是這樣說,西禾心裡越是害怕,爲了這個孩子,她的確不會讓自己有事,可也正是爲了這個孩子,就算犧牲了她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小姐,你答應我,絕對不要瞞着我做任何傷害你自己的事情。”
“當然不會了,我累了,你讓我睡一會。”
“嗯。”西禾服侍着蘇清歡睡下,又吩咐人搬了兩個暖爐過來,她站在旁邊守着她,一顆心卻怎麼也無法安靜下來,惴惴不安地讓她由內而發的害怕,她想了想,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這次,是無論如何不能聽小姐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