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終章

大年初七,傍晚。

裴奕走在去往御花園西暖閣的甬路上。

一串小金鈴的清脆聲響從後方傳來。不需看也知道,是肥肥。

肥肥慢悠悠地從裴奕身邊經過,好似沒見到他這個大活人一樣,以前卻分明是很熟悉的。

“肥肥!”他故意語氣很重地喚它。

肥肥聽了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之後翹着尾巴,撒着歡兒跑進暖閣去了。

裴奕失笑。緩步走近西暖閣,見皇上盤膝坐在炕桌前,一面說話一面批閱奏章,對面那一側,燕王倚着迎枕,半躺在裡側

這個人……裴奕沒轍地笑了笑,得空就處理奏摺,得虧能夠一心二用,不然每天不知道要出多少笑話。

“來了?”皇上看了裴奕一眼,“坐。”

他們師兄弟三個,每年春節、秋日狩獵時都要好好兒地聚一聚,而在這種時候,沒有君臣,只有兄弟。

裴奕卻走到了作勢要跳上大炕的肥肥跟前,一把抄起了它,手掌撫過它圓圓的小腦袋,“它怎麼不理我了?你正兩日當着它的面兒罵我了?”都說貓狗有靈性,而這小獅子狗,的確似個小人精。

皇上哈哈一笑,隨即問他:“你家裡是不是養貓?”

“嗯,一直養着倆呢。”那兩隻貓一大一小,是阿潯先收留後嬌養在屋子裡的,一晃好幾年了,兩隻貓的身形相仿,他已不知道誰打誰小了。

皇上頷首,垂眸看着摺子,“沒咬你就不錯了。”

裴奕回想一下,想着興許還真是這麼回事。冬日兩隻貓怕冷,晚間他只要留在大炕上,它們就會趴在他身邊。

肥肥已經不滿的哼哼唧唧起來,一味地看着皇上。

“去吧,就他對你好,是吧?”裴奕笑着,將肥肥放到大炕上。

肥肥立刻高興醒來,圍着皇上轉一圈兒,在他一旁趴下。

裴奕在一旁落座,這纔看向燕王,“你怎麼打蔫兒了?”

燕王捂着腮幫子蹙了蹙眉,“牙疼。”

裴奕哈哈地笑,“又上火了?不就是彈劾你的摺子多了點兒麼?”

燕王見他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樣子,將手裡的一冊書信手扔過去,“換你試試?我這辛辛苦苦跟傻子似的忙了一整年,結果什麼除了招罵,是什麼好處都沒撈着。”

皇上隨着笑起來,“我又不會理,也沒說過什麼

。”

燕王橫了皇上一眼,“巴不得你說點兒什麼,我正好賦閒種地去。”

一句話引得皇上和裴奕都笑起來。

這時候,皇后從裡間走出來,手裡拿着一個白色瓷瓶,先對裴奕點一點頭,又問皇上:“是不是這個?可別因爲我弄錯了害得他再犯了別的病。”

皇上笑意加深,看一看,點了點頭。

皇后將瓷瓶放在炕桌上,親自去倒了杯水,對燕王道:“趕緊吃一粒,這個很管用的。我每次牙疼都是吃這個。”她也有這個毛病,可以說是最能理解燕王此刻的痛苦了。

燕王卻道:“既然吃過,還不認識?”

皇后就笑,“打量誰都跟你們兄弟三個一樣呢?別說瓷瓶、藥丸我分不清,就是百草園裡那些個藥草,我整日看,到現在也不認識幾種。”

燕王失笑,“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兒,還好意思說。”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皇后轉身,“嫣兒和阿潯已來了,我得趕緊過去。”走了幾步又叮囑道,“你們別又敞開了喝酒,都是一身的病痛。”嫣兒,指的是燕王妃。

“別隻會說別人。”皇上凝了她一眼,“不準喝酒。”

皇后胃不好,這些燕王和裴奕也有耳聞。

“知道了。”皇后腳步輕快地出門而去。

裴奕拿了個桔子剝開,對肥肥招一招手。

肥肥立即忘了這是個跟它天敵很親近的,搖着尾巴走過去。

皇上收起面前一沓奏摺,下地放到書案上,忽而問裴奕:“想沒想過將來把你們庭昀許配給誰?是從我跟前兩個選一個,還是怎樣?”說着戲謔地看了燕王一眼,又補一句,“就這麼定了吧,讓庭昀嫁到我們家。”

“現在就想這事兒?”裴奕搖頭,“我可真沒想過。”

燕王卻對皇上道:“你這樣可不行,少亂點鴛鴦譜

。我兒子也喜歡庭昀,沒看整日裡惦記着呢。”

“我兒子不也一樣?”

裴奕看着肥肥將一瓣桔子吞到口中,囫圇吞棗地嚥下就又對着自己搖尾巴,啞然失笑,又給了它一瓣才道:“起碼十來年之後才用考慮的事兒,我可沒閒工夫想那些。”

皇上和燕王俱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異口同聲:“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隨後皇上更是道,“宸曦的婚事我就頭疼不已,看來看去也沒個配得上她的男孩兒。”

裴奕不由笑起來,“看這架勢,還是真這麼早就開始着急了。”

“不着急哪兒成啊。”皇上先喚內侍去傳膳,轉回來繼續道,“我是想,有看着不錯的好苗子,我就放在身邊觀望一陣子,免得來日委屈了她。”

“說心裡話,你是太嬌慣宸曦了。”燕王緩緩搖頭,“這可不行,要是我,我可不敢讓孩子娶她。”

“你沒女兒,不知道。”這次輪到皇上和裴奕異口同聲了。於他們而言,女兒哪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啊,分明是父親的小棉襖,實在是疼不夠寵不夠。

燕王扯扯嘴角,“不知道更好,看你們這魔怔一般的情形,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要是我添了女兒,真就得請兩年假歇一歇了。”

皇上啼笑皆非的,“想也別想。有你們倆幫襯着,我都忙得暈頭轉向,你要是偷閒躲懶,”瞥了裴奕一眼,“別指望這混賬能幫我,他當官這情形,真似我當年一般,能懶死。”

“要不都說他像你呢。”燕王由衷地笑,“親兄弟似的。”

“在我之前,都說你最像四哥。”裴奕慢悠悠地接道。

“這就是緣分。”皇上現出舒心的笑,“我這一生,與族中手足無緣,本是憾事。可也真不虧,不是還有你們呢。誰說冠着相同的姓氏就一定是至親了?”

“那倒是。”燕王與裴奕認同這一點。

內侍進來傳話,晚膳已擺好

三個人起身去了外間入座。

皇上接着方纔的話題道:“這一點,我們都得感激陸先生。我囚禁着他,卻用不會難爲他,就是因爲他先後培養我們成才。”

三個人默契地端起酒杯相碰,一飲而盡。

這一杯,是敬陸先生。

飯前說的都是身邊瑣事,飯桌上談論的反倒是朝政大事。

不知不覺間,這酒就喝到了興頭上。

皇上想起了一個好去處,“祁先生又新建了一個梅園,他整個冬日都耗在那兒賞梅喝酒——賞梅可有可無,要緊的是他那兒好酒最多。”

裴奕失笑,“合着你是想大半夜的去搜刮祁先生的酒?”

皇上笑微微的,“你去不去?”

“自然要去,難得喝次舒心的酒。”

“對。”燕王已站起身來,“這就去。”

皇上喚侍衛去選三匹寶馬帶到暖閣外。

一刻鐘後,三人已策馬馳騁在御道上。

皇后聞訊,抄近路來詢問一聲。

皇上也不瞞她,照實說了。

皇后:“……”不大確定三個人是要去盡興,還是去祁先生的園子裡去撒酒瘋。

“走了。”皇上雙腿一夾馬腹,駿馬低低嘶鳴一聲,撒足向前奔去。

皇后回過神來,忙吩咐下去,讓護衛儘快追上去,之後才道:“這三個瘋子!”

三人同時朗聲大笑,笑聲透着男兒的爽朗豪邁,又帶着一點兒孩子氣。笑聲還未在夜空消散,三匹駿馬已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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