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阮胥飛走後,春去夏來,轉眼便是四月末,千秋已近臨盆雖然修書盧雨蟬不必憂心,盧雨蟬還是放心不過,大老遠跑來臨海照顧她。 ~
徐奶孃因爲年老,身不適了,三月初便去了,盧雨蟬爲此傷心了好一陣,至此孃家原本的舊人算是都故去了。好在盧雨蟬很快調整了心情,想來是因爲千秋快有了孩這等喜悅衝散了親人死去的傷悲,便成日裡對於千秋的舉動都緊張得很。千秋有孕雖然是被隱瞞的,不過定慧公主焉有不知之理,人雖然不能親自過來,卻是從撥來來宮中的兩個嬤嬤,來照拂千秋起居飲食,還專門找了穩婆。
這一來千秋被前後簇擁着,比之阮胥飛在的時候可是不自在得很,成日裡都只能在院裡走走,幾乎出不得門。
要說近來最開懷的事情,莫過於小黛與景珍的平安迴歸,兩人樣雖然有些狼狽,可千秋只道是平安就好,小黛跟着她,向來性堅毅,也只紅了眼晶晶忍着淚水,景珍卻是哭成了淚人兒,想她之前主留下他一人故去,跟着千秋便知道千秋也是一個好主。
月前芽衣來信也是有了身孕了,千秋便琢磨起小黛的婚事來。小黛雖然說是要陪着她一輩的,可千秋卻是體諒小黛的,問她有沒有歡喜的人,不論是誰,都會替她做主。小黛千秋一道,接觸之人雖多,可真正上心的卻說不出來。
千秋道:“你之前不是與樓碧關係甚好?”
小黛道:“樓碧?怎麼成呢奴婢怎麼會與她相好。”小黛臉也不紅,坦然得很。千秋心道看來小黛心裡還真是沒有什麼人。且樓碧長着那麼一張妖孽的臉,還是不要禍害小黛了。千秋摟了小黛的肩膀,笑道:“行,若有一日你想要嫁人了,便與我說。”
小黛目光微動,只點了點頭,微微蹙起了眉頭。 ~
千秋問怎麼了,小黛卻只是搖了搖頭背過身去,過了一會兒,卻是猶豫着說道:“小姐,奴婢和景珍能出來,卻也要感謝一個人的。”
“怎麼說?”
小黛躊躇一陣,只道:“奴婢和景珍隱蔽衆人耳目回來,卻是遇上了一個人,正是趙吉。”
千秋不曾想小黛會說起他,只“哦”了一聲,心中沒有多少想法只聽着小黛繼續說道:“他如何對你?”
之前小黛是最恨趙吉背叛了千秋的,可那日她過關之時,卻是知道趙吉暗中助了一臂之力,心頭便有些異樣,不是說能將之前的仇視都沖淡了,卻叫心情微妙-複雜起來,一路上她都想着這件事情,猶豫着要不要和千秋開口。
小黛只當千秋也是對趙吉有恨意的,便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到底她能夠平安回來還要念着趙吉這一層可說到底始作俑者卻也是趙吉。
小黛以前只當趙吉是一個可憐人,作爲庶,母親與人通姦私奔從小被人欺壓,後背趕出家門,後來得了千秋收留,作爲盧家半個一主一僕的人,卻是終究選擇了權財的道路,背叛千秋,甚至將她陷入牢籠。到此爲止,小黛對這人的定義算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這人根本就不配同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然那時小黛與景珍坐在他的馬車中,趙吉看着她的目光卻叫她心中有一絲傷悲後聽他道:“算是我換我欠了她的吧,雖然不能完全還清。”
景珍雖然聽說過小黛說起這人的種種不是來可看着趙吉那張清秀的臉,卻生不出這人是一個奸詐惡人的感覺,至少道謝一聲。小黛初時只冷笑一聲,道:“你欠了我們小姐的這一點當然不能還清,我只覺得當初小姐就不應該收留你。 ~”
趙吉只笑笑,沒有反駁小黛的話,或許小黛說得正是千秋所想的,沒有當初千秋的收留就沒有今天的趙吉,可是聽到小黛這麼說還是感覺心中很不好受。
“我也不想這樣的。”許久,他不知不覺竟是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小黛聽着他這一聲嘆息,只覺得他是做戲,可到底自己這條命還是他救下的,只恨恨道:“你現在自然這麼說,可是你還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趙吉忽目光凜冽,冷笑着看着小黛,倒是叫小黛心中一顫,剛想說要難道他說得不對嗎?卻是聽趙吉道:“是她一直將我當做奴才,是她一直將我當做一條狗,這一切都是她逼我的。”
小黛一口氣堵在胸口,心道趙吉竟然能說出這句話來,他不念着千秋也就算了,居然說是她逼他的?
“我若是永遠在她之下,我便永遠看不清她,永遠都得不到她,這苦折磨着我?你應該知道是她當着趙文思的面說我就是他的一條狗的。”趙吉恍惚間一笑,語氣忽然又放柔了下來,“可我卻也知道那日她說的是氣話,我知道她還是在意我的,我也想要好好對她,可是她要我選擇權利還是選擇她,這兩者本不衝突不是嗎?爲什麼她偏偏要叫我選擇出來?”
小黛怔愣了一下,只見這人失魂落魄一般,身微微顫抖。景珍看着他的模樣有些害怕地抓緊了她的手,低聲道:“他是怎麼了?”
小黛地叫了一聲,卻見趙吉沒有反應的樣,忽然趙吉一伸手掐住了小黛的脖,小黛嚇了一跳,景珍也是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忙過來掰開趙吉的手。趙吉像是夢靨了一般,猛地鬆開手,竟是比小黛和景珍所受的驚嚇還要大似的,面色煞白,只問道:“我剛剛對你做了什麼?”
小黛咳嗽一陣,護着咽喉,忽然覺得趙吉這人有些神志不清,有些瘋狂,只道:“你……你怎麼了?”
趙吉很是緊張地抓住小黛的肩膀問道“我是怎麼了?”
小黛越發覺得趙吉這樣詭異得很,不敢再激怒他,只希望過了這一段路便遠遠離開他再也不要有交集纔好。這人喜怒無常,剛剛做的事情確實記不得了嗎?
趙吉目光忽然又變得溫柔,問道:“我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你不要在意。”
小黛只怔怔說不出話來,看着趙吉的臉,腦海中想着他捏住她喉嚨時候的猙獰的模樣。景珍靠得小黛更緊一些,趙吉見景珍的模樣,只道:“我只是······我剛纔……你莫要再用言語來激怒我,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千秋聽到這裡,握着小黛的手道:“他竟是傷了你嗎?你有沒有怎麼樣?”
小黛搖了搖頭,說並沒有什麼事情,他之後很快意識過來了,沒有對她做什麼,可是這事情卻叫她覺得十分詭異,覺得他是得了失心瘋了。
千秋躺在椅上,窗外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好,春意正是由盛轉衰之時。
“他想要得到太多,又害怕失去太多,心中極度自卑,又極度想要被人認可,這些想法折磨着他吧。”
小黛並不十分明白,只覺得千秋說這些的時候心中的恨意並不十分濃郁。小黛再想那人將她們送下車的時候,忽然趙吉拉住了她,道:“你能不能不要走?”
小黛心中一震,心道那人莫非是改變了主意?景珍更是害怕趙吉會害了她們,她剛剛可是見證了趙吉的喜怒無常、
趙吉看着小黛,小黛只吶吶道:“你……你後悔了?你要殺我?”
趙吉瞳孔驟然一縮,鬆開小黛的手,笑笑道:“你走吧,便當我沒有說過這句話。”
小黛始終不解最後趙吉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忽然叫她留下來,忽然又叫她走了,她琢磨來琢磨去都沒有琢磨出一絲味道來。再看斜靠在軟榻上的千秋,不知道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她,可也不知道怎麼的,小黛終究沒有對千秋說出這一層,隱隱地覺得這似是並不應該告訴千秋。
“小姐是不是不恨他了?”
“誰?”千秋很快知曉小黛說的是趙吉,又道,“我不知道算是什麼,一開始是可憐,後來又覺得這人實在是可恨,後來又覺得可惡,我是最痛恨背叛我的人了。”
“那小姐是恨他?”小黛又問。
千秋沉默了許久,卻最終沒有說出一個答案來,沒有很堅定地說恨,也沒有釋然。小黛以爲千秋睡着了,幫千秋蓋上一層薄毯,便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盧雨蟬歡喜地親自動手做小孩的衣服,因爲不知道千秋生男孩還是女孩,便將兩者都做了,真是比自己生孩的時候還開心。五月中旬,千秋剛剛吃完一碗蓮粥,便開始肚痛,只一陣一陣地叫她出了冷汗,時間上也差不多,便知孩就要降世了。
盧雨蟬一聽千秋就要生了,忙催促着穩婆還有兩位嬤嬤,一手緊緊捏着帕,對小黛道:“這可怎麼辦纔好?”
小黛安慰道:“夫人,您自己也是生過孩的人,您都緊張了,小姐可怎麼辦啊。”
盧雨蟬連連點頭稱是,想起來趕緊叫人燒熱水,一邊一名嬤嬤道那熱水早就命人燒了,不禁對於盧雨蟬的緊張有些哭笑不得。
千秋心中只祈禱着,希望這孩是一個急性,不要出什麼事情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