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營 [二]

天空之中,剎時雲翻如浪。三枚雷錐攜電光灼爍,破雲而出。

商無漏一見那三枚雷錐,神色大變。他穩下心神,拋起手中法印,令道:“三元大帝,水官解厄。護佑我身,鎮惡消災。洞陰大帝,請!”。

隨他話落,那方法印瞬間變化,轉成墨玉之質,印上銘着四字,正是“水官解厄”。他一躍而上,執印在手,向那江面一蓋,令道:“翻江!”

褚閏生見狀,眉峰輕輕一皺。只見那法印蓋出一方紅章,落上江面,剎時,波濤翻滾,浪起滔天。江水如巨龍甦醒,翻攪騰躍,再無片刻安寧。

眼看那波浪層層鋪遠,直衝宋軍戰船而去。褚閏生揮手一揚,瞬間,無數硨磲珠子如雨墜落,沉入江中。珠子綻光,江水如鏡,被全然照透。那滔天巨浪剎時寧靜,翻涌波濤轉眼沉寂,江面之上,一片寧靜安然。

褚閏生滿意一笑,再擡頭時,卻不見了商無漏的身影。想來那翻江之術不過是幌子,若能成功,自可阻宋軍東下。如若不能,也可製造空隙,好讓他安然脫身。

“帳算得真好……”褚閏生讚了一句,復又往江面上望去。先前那一衆上清弟子並未來得及逃脫,方纔浪翻滔天,不少人在江水中沉浮,生死一線。

褚閏生擡手,做了託舉之姿。江中的硨磲珠子瞬間浮出,順勢將所有上清弟子一併托出了水面。待衆人上了岸,褚閏生收去術法,緩步走了過去。

衆人見他來,無不驚恐。無奈江水寒涼,衆人先前又被劍氣所傷,如今早已沒有還手之力。

褚閏生站定,並不理會衆人,徑自扣訣念道:“坤元厚土,澤庇萬物。化我壇庭,隱我身形。”

言罷,地面之上,溝壑頓生,繪成道壇。樹木拔地而起,轉眼茂盛。從江上看來,此處再無崗哨軍營,唯有一片華林,鬱鬱蔥蔥。

而在壇中之人看來,卻是景物依舊。但見戰船千百,順流而下,疾行如飛。夜色初上,月光皎潔,那一衆戰船氣勢非凡。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水,威武霸氣,難以言表。

衆人皆看傻了眼,卻聽褚閏生悠悠開口,道:“諸位師兄乃是修道之人,何必插手俗事,自惹麻煩。秋夜皓朗,飲酒賞月豈不快哉?”

衆人並不解他話中之意,卻見他手腕一翻,變出一壺酒來。他將酒壺託在掌上,揭開封蓋。酒香甘冽,瞬間瀰漫。

衆人聞得酒香,無不覺得耳目昏眩,四肢痠軟。重重倦意席捲而來,一時間,皆東倒西歪,沉沉睡去。

褚閏生笑了笑,捧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甘香醇冽,穿喉而過,繼而在五臟中燃了火。他拭了拭嘴脣,嘆了一聲:“無論怎麼釀,都不似那個味道呢……”

他無奈一哂,拋下酒壺,轉身望着江面。眼見戰船遠去,他才收去道壇,騰身離開。

……

卻說千里之外,茅山之下,有一處城鎮。小鎮民風樸實,耕田養桑,與世無爭。茅山乃是修道聖地,往來朝拜之人多聚集於此。鎮上更有數十戶火居道士,更添一分仙氣。

數月之前,鎮上新搬來了一戶人家。也不知是什麼來頭,一下子便買下了鎮北的空地,更在一月之內,造起了大宅來。鎮民雖覺奇怪,但也未見異象。而這戶人家更有樂善好施之德,定居之後,補路修橋、憐貧濟弱。久而久之,鎮民也不再多做猜測了。

只是,還有一件事,讓鎮民稱奇。那宅中雖有婢僕侍從數十人,卻只有女主人掌事應人。那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有好事之人一番打聽,知她名爲凌霄,卻不知是孀居孤寡或是金屋藏嬌。

待到日後,鎮民看到那宅子的男主人時,無不驚訝。

那竟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樣貌打扮皆無出奇之處,看來全如普通人家的子弟。但那凌霄姑娘見了他,卻是誠惶誠恐、亦步亦趨。不禁讓衆人大呼不解。

那少年,自然就是褚閏生。數月之前,他命凌霄往茅山去,在山下置宅,設法力屏護。自己則着手宋軍東下之事。如今到了鎮上,聽到這些傳聞,不禁失笑。

凌霄見他如此,笑道:“世人俗陋,多以貌取人。公子只需換一身打扮,便能堵上悠悠衆口。”

“無妨。”褚閏生看了看自己的那身布衣,笑道,“我還怕人說麼。”

凌霄聽得此話,自不再多言。她舉步,引褚閏生進了花廳。廳中早已擺下案桌軟榻,置下酒菜,爲他接風。

褚閏生也不客氣,走到榻前,悠然倚下。

凌霄隨上,倒了一杯酒,捧到了他的面前。“這是凌霄新釀的‘四神酥’,公子嚐嚐,看與仙子所釀可是一樣。”

褚閏生接過酒杯,輕抿一口,繼而笑着搖了搖頭。

凌霄見狀,道:“仙子之酒,是以卯符爲爐,以仙草爲曲,以仙法醞釀。凌霄道法粗淺,豈能企及。”

“這樣就好。”褚閏生放下酒杯,淡淡一笑,“功效差不多就罷了,也不必拘泥味道。”

凌霄微笑頷首,又道:“數月之前唐室使者來訪茅山,如今上清派已全力輔佐唐室。公子這一路,可有耳聞?”

褚閏生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公子便是與整個上清爲敵……公子,這……”凌霄面露憂色,柔聲問道。

褚閏生擡眸一笑,帶幾分輕蔑,道:“我若敗了,你轉投上清就是。”

“凌霄不敢。”凌霄忙低了頭,怯聲道。

褚閏生擡手揮了揮,懶懶道:“若無他事就退下吧。”

凌霄聞言,福身行禮,“凌霄遵命。”她說罷,剛要離開,卻又頓步,轉身道,“對了,公子,昨夜茅山的護頂金光又生,恐怕是有事發生。”

褚閏生聽罷,沉默頷首,並不言語。

凌霄再不多言,退了出去。

她剛離開,廳內火光一閃,現身之人,正是幻火。他眉頭緊皺,微有不滿,但語氣依舊謙恭:“師兄總算回來了。師兄辦事,爲何不讓我隨行?我雖失了身軀,但法力仍在,定能助師兄一臂之力啊。”

褚閏生笑了起來,“喲,你這是跟我抱怨?”

“幻火不敢。只是……”幻火看了門口一眼,“在師兄眼中,我是不是跟那女人一樣,是無用之輩?”

褚閏生笑着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道:“這話聽起來怎麼冒着酸味啊?好了,算我小看你了。明日,你跟我一起上茅山,如何?”

幻火的臉上笑意驟生,他點了點頭,復又想到什麼,開口問道:“師兄既然助宋軍東下,此番上茅山,難道是……”

“自然是勸他們棄暗投明。”褚閏生一臉認真,如是說道。

“若是他們執意與師兄爲敵呢?”幻火又問。

褚閏生眉睫一動,搖了搖頭,“那就沒辦法了……”他話語一頓,望向幻火,道,“幻火,你也是上清弟子,要你與他們作戰,可會爲難?”

幻火搖頭,語氣堅定泰然,“幻火早已說過,無論如何,都會護師兄周全。不論對手是誰,絕無遲疑。”

褚閏生垂眸,擡手拍上幻火虛無的肩膀。幻火看着他的手,有些怔忡。他如今肉身已失,不過幻像,這般舉動是……

“此去茅山,我定會找到替你重塑肉身之法。”褚閏生開口,話音堅定,如同誓言。

幻火心中一震。他本就是金輪火焰化作的虛形,昔日地府一張還身符,讓他暫得肉身。如今失卻,雖有惋惜,卻無不捨。可褚閏生卻還將此事放在心上。明日茅山一行,想必兇險,自已無能護衛主人也罷,難道還要多添麻煩麼?

他雖有這般思慮,但卻終是不提,只是點了點頭,應道:“多謝師兄。”

褚閏生笑了笑,“不必。”

幻火垂眸,平下自己的不安,又問道:“師兄,那茅山的護頂金光……”

“那護頂金光的確厲害,可在雷錐之前,也算不得什麼。”褚閏生悠然道,“再說,人家打開金光,也不是衝着我們。”

幻火不解。

褚閏生道:“上清派又怎知我會回來。想必是另有他人,意圖攻上山去,惹得茅山嚴陣以待。”

“會是什麼人……”幻火思索起來。

“呵呵,這有什麼難猜的。”褚閏生笑着,說出四個字來,“太上聖盟。”

幻火微驚,繼而瞭然。他思忖一番,擔憂道:“如此情勢,師兄上茅山,豈非腹背受敵?”

褚閏生笑了笑,走到花廳的窗邊,擡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茅山。山上金光覆頂,威嚴聖潔。那金光映在他的眸子裡,熠熠生輝。

“腹背受敵的人,不是我……”

……

翌日,起了一場秋雨。雨色,將山水暈成墨畫,鋪開霖霖清寒。

茅山的山門之外,聚集着數百騎人馬,更有上千妖精怪物混雜其中,來勢洶洶。只是,礙於那護頂金光,衆人皆不敢妄近一步。

何彩綾執傘,站在衆人之前,仰望着山巔。淅瀝雨絲,隨風飄揚,沾溼她的裙衫,讓她看來分外單薄。她的神色微帶落寞,目光中隱了一絲虔誠。

許久,她輕輕一嘆,道:“這金光奈何不了我,我先行一步解開金光,你們隨後來吧。”

衆人聞言,頷首稱是。

何彩綾再不多言,曳起裙裾,悠然邁步,走入了金光之中。她並不以法力飛翔,更不喚出使符策騎,只是慢慢地,一階階地往上走。金光之中,雨絲晶瑩,愈發靡麗。殘桂幽香,染在雨中,縈繞不絕。

她眉睫低垂,默默行路,周遭景物全不在意。

忽然,那清冷桂香被一股馥郁芬芳驅散,四周剎時被甘甜清馨之氣充盈。那味道,她再熟悉不過:瑞香。

她的心裡,剎那下起了大雪,每一次呼吸都帶出冰冷來……

她定了定神,緩緩擡眸,望向前方。

數階之上,褚閏生執傘而立,微微含笑。

今日,他着了藏青綢衣,更仔細束起了髮絲,平添幾分清俊。她記得這身裝扮,昔日他衣衫殘破,她以此衣相贈,更調侃他人靠衣裝云云。一時間,往事翻涌,讓她生出糾結思緒來。

褚閏生見她沉默,開口喚了一聲:“仙子,別來無恙。”

她聞言,輕輕吁了口氣,掩脣而笑,道:“喲,好巧呀。怎麼進來的?”

褚閏生擡手指了指頭頂,雷錐電光尚未完全消失,依稀閃耀。

何彩綾瞭然,又笑道:“小子,敢出現在我面前,你當真不怕死麼?”

褚閏生應道:“怕。不過我有自信,今天仙子殺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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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何彩綾走上幾階,“願聞其詳。”

褚閏生笑道:“仙子來茅山,想必是爲了取《上清真經》吧。若我沒猜錯,盟主並未一同前來。”

何彩綾笑了笑,不置可否。

“盟主現在怕是在絞盡腦汁,阻止宋軍東下。天下一日未定,他就還有機會。而取得《上清真經》,集齊道藏,於泰山封禪更是重中之重。如今上清派已折損數位高功,此時來襲,自然十拿九穩。”褚閏生說完,笑問,“可對?”

何彩綾輕嘆一聲,“好一個貨真價實的聰明……怎麼,你今日來,是爲了保護師門?”

“那倒不是。”褚閏生笑道,“我仔細想了想,能得天下者必是宋室。所以,我特地來勸掌門方丈別逆勢而行吶。”

“得天下者必是宋室?”何彩綾笑了起來,神色中露出一抹輕蔑之色,“好生狂妄啊。這是你說了算的麼?”

“仙子……”褚閏生的話音一沉,言語間帶上了冷冽之意,語氣中更透出了霸道狂傲之氣,“我說了算。”

“既然如此,我如何能不殺你?”何彩綾斂去笑意,問道。

褚閏生笑了起來,氣定神閒地說道:“因爲能幫你的人,只我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噹噹噹~~~想看商無漏和閏生弟弟鬥法的親們~乃們失望了吧~哇哈哈哈~~~

我故意的~~~看到木有,不是每個人都會死磕的,商高功可是生意人,算盤打得剛剛的~~~

[那隻:欠PIA!]

[狐狸:……]

[閏生:^_^# 商高功逃得好快……]

[商無漏:= =b 硬拼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衆上清弟子:(Π﹏Π)]

~~~~~~~~~~~~~~~~~~~~~~我是表示“下面請出重要道具”的分割線 = =+~~~~~~~~~~~~~~~~~~~~~~~~~~

~~~~四神酥~~~~

大名:四神酥

別名:四喜春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