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幫閒王毅就來到客店。
見過禮,史進便問道:“可打探到林教頭消息了?”
王毅點頭道:“打探到了,只是林教頭家中似乎有事,每天早出晚歸,面色也不好,鄰人都不敢上去打招呼。官人何不等幾日再去?”
史進搖頭道:“林教頭是我長輩,去遲了怕他責怪。你領我去置辦些禮物,我們這便去吧。”
王毅看史進這般說,也只好道:“好,那我們要快一些,否則林教頭吃過飯便出門了。”
林沖也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若是林沖陪伴史進,自然就用不着他了。
他勸史進過幾日再去,也有多幫閒幾日,得些閒錢的意思。
“好,那我們這便出門吧。”
史進也沒耽擱,當即領着史柱、王毅出門。
置辦了一份厚禮,便往林沖家而來。
到的林家門首,史進便上前叫道:“林教頭在家嗎?”
林沖祖輩便在東京落戶,父親也做到提轄,不過住處卻是不甚寬敞,院牆外就能看到裡面兩間瓦房的樣子,可見院子之小。
不過林沖的情況已經算好的了,很多俸祿數百上千貫的文官在東京都買不起屋子,只能租住。
普通百姓更是“四鄰局塞,半空架版,疊垛箱籠,分寢兒女”。
史進家財萬貫,在鄉間算個小財主,但若到了東京,一萬貫也就是買個帶花園的宅子而已。
蘇軾、蘇轍、歐陽修等人便都有詩抱怨買不起房。
當然對蔡京、高俅這樣的奸臣來說,完全沒有這個問題。
蔡相府、太尉府都堪比一些皇家宮苑,不同的是蔡京是侵佔百姓房屋,而高俅是侵佔軍營。
林沖剛剛吃過早飯,藏了一把解腕尖刀,正準備出門。
聽得有人叫門,出來打開門。
史進看開門的人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猜想是林沖。
林沖看到是一個面生的俊俏公子,疑惑道:“我便是林沖,不知小官人有何見教?”
史進抱拳道:“久仰教頭大名,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林沖側身道:“失禮了,小官人請。”
史進從史柱手裡拿過禮物,道:“你們去巷口酒家吃酒吧,我有事時自去找你們。”
“是,那小的告退了。”
史柱也知道王毅在這裡說話不方便,應了一聲,領着王毅往外面走去。
史進拿着禮物,進了林家院子,笑道:“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果是一個巴掌大的院子,還不如梁山給頭領準備的院落大,
林沖連忙道:“素昧平生,林沖如何敢收小官人禮物。”
史進笑道:“小人史進,多曾聽師父王進說起教頭武藝,因此特地來討教一二。”
林沖聽得王進之名,有點意外的道:“小官人說的是曾經和我同爲教頭的王進?”
史進點頭道:“正是,師父被高俅責難,在東京安不住,因此帶了老孃去延安府投老種經略相公。”
二人正說話間,林沖娘子聽到聲音,從屋裡走了出來。
史進看過去,這張氏倒非十分絕色,只是氣質溫婉,自有動人之處,作揖道:“史進見過阿嫂。”
張氏微笑着向史進道了一聲萬福,對林沖道:“丈夫如何不請客人到屋裡去,只顧在門口說話。”
林沖之前不知史進來路,現在聽得是王進的徒弟,便道:“失禮了,小官人裡邊請。”
史進跟着林沖進了屋子,分賓主坐定。
林沖娘子自去一旁伙房安排茶湯。
林沖問道:“剛纔說到王教頭要去延安府,不知後來又如何了?”
史進道:“師父母子走到華州時,路過我家莊上,便在我家借宿。不想當晚師父老母心疼病發作,剛巧我爹有個醫心疼的方子,便讓師父母子住下,讓莊客撮藥來。沒五七日,師父老母便好了。
師父便收拾要走,到後面看馬的時候,正看到我使棒,忍不住說了句,我的棒也使的好了,只是有破綻,贏不得真好漢。
說來不怕林教頭笑話,我自小好武,經了七八個有名的師父,之前在華陰縣也少有敵手,自覺也練的很好了。聽得師父之言,便要和師父較量。不想被師父一棒便打翻了,我才知自己真的贏不得真好漢,便向師父請教。
師父看在我爹的份上,便留在莊上教了我半年,然後才往延安府而去。”
林沖突然道:“你莫不是梁山的九紋龍史進?”
梁山之事已經傳遍江湖,他之前聽得史進之名也只以爲是同名同姓而已,梁山之主該不會來尋他。但是聽到史進是華陰縣的人,正和那梁山之主一個地方,他如何還想不到。
史進點頭道:“正是,小人不得已落草,但也不敢傷害良善百姓。教頭若是不便,小人這便告辭。”
林沖雖覺有些尷尬,但是想及史進是王進徒弟,又這般誠意待他,擺手道:“不妨,你若不說時,誰也猜不到你會是梁山之主。”
史進笑道:“林教頭果然豪爽,那我便叨擾了,不瞞教頭,我此來專爲向教頭請教些槍棒。”
林沖也不是不知禮的人,笑道:“不急,既蒙到我寒舍,本當草酌三杯,爭奈一時不能周備。我們且上街市沽兩盞,如何?”
史進點頭道:“好。”
張氏看林沖要和史進去吃酒,也鬆了口氣,直把二人送到院外。
這幾日,林沖每日揣瞭解腕尖刀去尋高衙內、陸虞侯,她生怕丈夫做出事來,只是苦勸不住。
有一個人陪着林沖散心最好。
史進和林沖上街來,也不帶史柱、王毅,二人尋了個酒店,找了一個臨街的閣兒坐了。
二人說了幾句閒話,林沖忍不住嘆了口氣。
史進問道:“教頭何故嘆氣?”
林沖道:“如今想來,王教頭去邊關效力,日後一刀一槍也搏個封妻廕子,勝似我在這京城受這般腌臢的氣。”
史進聽得林沖這般說,也知道林沖妻子多半還是被**了,道:“我聽得師父說高俅原是幫閒出身,諸般雜耍倒是在行,並不通兵事,又心地狹窄。這般人做了殿帥府太尉,正人君子如何能有出頭之日。”
林沖道:“那廝上任後便把兵事廢了,營中將士倒有大半向他交了錢,免了校閱,都做買賣去了。剩餘的都是些工匠和諸軍繳隊,工匠給他家做雜役。官家校閱時,便用諸軍繳隊表演,好不熱鬧。這東京繁華須有高俅不小功勞。”
史進自然知道林沖這話是反語。
諸軍繳隊便是軍中藝人,讓藝人表演,乍看上去戰鬥力必然是遠超軍士演練的,但若真廝殺起來,只怕藝人的花活就玩不出來了。
林沖吃了一杯悶酒道:“他把兵事廢了,我等倒是也得些清閒,大半時日都在這酒店消磨。只是那廝父子不爲人……”
說到這裡,林沖突然閉口不言。
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史進今日剛剛拜會林沖,也不好打問,只能道:“在那等腌臢小人管下,免不得受些閒氣。莫看他們今日猖狂,久後必得報應。”
林沖也不再說高俅之事,二人又說些閒話。
二人說的入巷,林沖也把史進的身份拋之腦後,問道:“兄弟是第一次來東京吧?”
史進點頭道:“恩,生平第一次,昨日在城外看到這般壯闊城池,便看呆了。”
林沖笑道:“東京城可說古往今來第一城,我們上街閒玩一遭,也領你看看東京風土人情。”
“最好。”
二人出了酒店,林沖領着史進玩了一日。
到的傍晚,才往家來。
看看快到巷口,見一條大漢,頭戴一頂抓角兒頭巾,穿一領舊戰袍,手裡拿着一口刀,插着個草標兒。
瞥到林沖過來,便自言自語說道:“不遇識者,屈沉了我這口寶刀!”
史進遠遠看到這廝偷眼看他們,便知道是高俅派來的人了。
倒不是他一定要林沖上梁山,而是高俅要害林沖時,他也只能救的林沖一命。
這裡提醒了林沖時,高俅必然還會有其他招,林沖又在高俅管下,可謂防不勝防。
這裡多事,也不過是拖延些時日,因此史進便裝作不知道。
林沖不知見過多少商販自誇了,也不理會,只顧和史進說着話走。
那漢看林沖不理,跟在背後道:“好口寶刀,不遇識者。”
叫了一聲,看林沖只顧和史進說話,那漢也急了,叫道:“偌大一個東京,沒一個識的軍器的。”
林沖正和史進誇東京壯觀,哪受的這般激將,回過頭來,便要看這漢子賣的什麼軍器,也敢這般無禮。
那漢看林沖回頭,颼的把那口刀掣將出來,明晃晃的奪人眼目。
林沖看的這般好刀,不由叫道:“將來看。”
那漢看林沖入彀,便把刀遞將過來。
林沖接了刀,和史進看了,只見這刀清光奪目,冷氣侵人,失口叫道:“好刀!你要賣幾錢?”
那漢道:“索價三千貫,實價二千貫。”
林沖點頭道:“值是值二千貫,只沒個識主。你若一千貫肯時,我買你的。”
那漢故作爲難的道:“我急要些錢使,你若端的要時,饒你五百貫,實要一千五百貫。”
林沖搖頭道:“只是一千貫,我便買了。”
那漢也怕林沖不要了,嘆口氣道:“金子做生鐵賣了。罷,罷!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沖道:“跟我來家中,取錢還你。”
說完,回身對史進道:“賢弟,我們還家吧,你阿嫂該準備了酒飯了。”
“好。”
史進在一旁聽着二人熟悉的對話,頗有些看水滸傳的感覺。
三人回到林沖家,將銀子折算價貫,還了那賣刀漢子。
那漢子拿了銀子自去。
張氏果然準備了豐盛的酒宴,待史進好不熱情。
席間林沖和史進又翻來覆去看了那刀,果是一口好刀。
吃罷晚飯,史進便告辭。
林家也沒個留客的地方,夫妻二人告個罪,把史進送出門來。
史進又和林沖約了明日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