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12-16 9:52:29 本章字數:3461
過不多時,派去請的大夫來了,在阿嫵要求下,大夫細細察看起乞丐腳上的傷勢來,說來這乞丐如今倒是聽話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像先前那樣像刺蝟一樣攻擊任何接觸他的人。
大夫的雙眉逐漸糾結成團,拈着頷下三寸長鬚微微搖頭,把阿嫵瞧得擔心不已:“大夫,他的雙腳怎麼樣?可是能治好?”
“不瞞曲小姐,此人雙腳腳筋被人挑斷,已經失了行走能力,我現在能做的,最多就是給他處理一下傷口,以免傷口繼續化膿腐爛,也不知哪個人這麼狠心,竟是活活挑斷腳筋,故意要使人致殘!”大夫的話令阿嫵悚然動容,滿面不忍,反觀那乞丐,依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彷彿那腳不是他自己的那般。
大夫自藥箱中拿出銀刀與金創藥,“刷刷”幾下將乞丐腳筋傷口處污穢的膿液與爛肉割去,然後再灑上一層厚厚的金創藥,最後以紗布裹之。做完這一切後,大夫將瓶中剩下的金創藥交給了阿嫵,告之其傷口三天換一次藥,直到傷口長出新肉爲止。
阿嫵應下,取出荷包裡的銀子給大夫,以作出診及藥費,不想大夫卻是堅持不肯收:“曲家傾力行善,造福一地百姓,曲小姐更是善心有加,爲乞丐延醫治病,我又怎可收你的錢,權當我也行一次善舉吧。”說罷便揖手離去。
送走大夫後,阿嫵將藥瓶塞入乞丐的手中,輕聲叮囑道:“大夫說的話,你可都記下了?三天換一次藥,重新敷藥前,記得先把傷口清洗乾淨,然後再用乾淨的紗布重新包裹好。”
乞丐一直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對阿嫵的話半點反應都沒有,只盯着手裡的藥瓶發呆,阿嫵瞧着不是辦法,逐又道:“這樣罷,你告訴我你住在那裡,以後尋得空了,我來幫你換藥。”雖出府不是太容易,但阿嫵依然想盡自己的一份力幫他。
阿嫵的話令乞丐掀了掀眼皮,但也僅止於此而已,他的目光是麻木的,那麼在麻木的背後是什麼?阿嫵看不出來,只能隱約看出,這個乞丐一定經歷過什麼重大的打擊或變故。
良久,阿嫵輕嘆一聲,不再多言,除了藥瓶之外,又另外將自己荷包中散碎的銀子都取了出來,約摸有四五錢重,是她這些年來除月錢外的所有賞錢,悉數放在了乞丐的手中:“拿着這些錢,好生去買一些吃的補補身子罷。”
銀子從乞丐的指縫間漏了下去,乞丐怔怔地盯着那小石子一般的碎銀子,彷彿不認識此爲何物。
阿嫵拍拍裙裾上沾到的灰塵站起了身,臨走前,她再次回過頭與乞丐說了一句話:“如果你心中還有什麼放不下人與事,那就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人或做成事!”
阿嫵剛踏出一步,後面便傳來乞丐沙啞難聽的聲音:“沒有,我心中沒有放不下,只有恨!”
阿嫵微側了臉,清雅的聲音從面紗下傳來:“那更要活下去,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你所恨之人的結局!”
這一次,乞丐沒有再接話,阿嫵的話似觸到了他內心深處,空洞麻木的目光逐漸有了極度悲慟的痕跡。
活下去!這是他遭逢大變後,一直求死的心中第一次被人激起生存的念頭。他慢慢地握緊手,把手裡的藥瓶與碎銀子握得吱吱作響!
阿嫵回到施粥鋪後,忍不住又朝乞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那名乞丐正喝着她最早拿過去的粥,看到這個情況,阿嫵忍不住會心一笑,隨即接過千櫻的手,繼續分派粥米。
且說那一直關注着阿嫵的老者,先前因爲想就近瞧阿嫵,所以便混在來求粥米的隊伍中,不知不覺間老者與他的隨從德泰已經排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阿嫵低頭舀了一勺子的粥,卻沒見伸過來盛接的碗,不禁擡頭瞧去,只見面前所站之二人,氣質不凡,特別是當頭那位老者,面目清癯,天庭飽滿,雙目有神,雖已上了年紀,但身體依然筆挺,如青松直立。
“老先生,你們來舀粥沒有帶碗嗎?”阿嫵剛問了一句,旁邊千櫻就扯着她的衣服努嘴小聲道:“瞧他們的穿戴,不像是窮人家的,卻混在這裡討吃喝,阿……呃,小姐,不要理他們。”
老者耳目甚好,聽到了千櫻的悄聲話,朝身邊的德泰低聲笑道:“這下敢情好,咱們成了騙吃騙喝的人了。”德泰猜不明主子的心思,不敢胡亂答話,更不敢擅作主張,只賠着笑。
阿嫵仔細打量了眼前的二人,覺得此二人目光坦誠,並不像騙子,逐說道:“我瞧着他們不像是壞人,也許是路過此地,遇到什麼困難,纔不得不來此討要粥喝,罷了,就算是騙也不過騙一碗粥而已,至多咱們不給他們白米就是了。”
千櫻見阿嫵說的有理,就不再多言,取了兩個乾淨的空碗,阿嫵舀滿之後,一手一碗,端給老者與德泰:“二位,若是你們不嫌棄的話,便食上一碗如何?”
阿嫵的舉動似出乎了老者的意料之下,令他有些吃驚,繼而又笑了起來,舉目示意德泰與其一併接過碗,朗聲道:“我吃過的東西不在少數,可這施來的粥卻還是第一次,好!”
除了德泰,沒有人明白老者最後一個“好”字的意思,不過他卻不能說破,只低頭喝粥,曲家施派的粥俱是又稠又厚,雖比不得米飯,但喝上一碗,確可消去不少飢餓之感。
老者一口氣喝光了碗裡的粥,將空碗還給阿嫵,連聲讚道:“曲小姐與令尊派粥施米之善行,實在是大大造福了一方百姓啊!這碗粥是老夫有始以來喝過最好喝的一碗粥!”
阿嫵低眉一笑:“老先生過獎了,小女子與……家父不過是盡一份自己的心力而已,實在擔不得老先生如此厚贊!”
老者點頭不語,眼裡盡是讚賞之意,不錯,好一個謙虛知禮的女娃兒,比所謂的名門閨秀出色許多。
德泰隨老者退過一旁,見老者一直瞧着阿嫵,逐進言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和曲繼風打聲招呼,今晚就歇在曲府如何?”
老者濃眉一動,繼而大笑出聲,好像德泰說的話很荒誕不譏似的,半晌才止了笑聲道:“不必了,今晚還是宿在客棧裡吧,明日還要趕去其他地方,至於那個女娃兒……”老者含笑瞥了一眼還在忙活的阿嫵:“不必急在一時,反正遲早還要再見,待到那時,給她一個驚喜也不錯!”
阿嫵絲毫不知自己正成爲別人的談論對象,連那老者二人是何時離去的也沒注意,畢竟光是應付那些求粥之人就已經夠麻煩的了,待得把所有運來的米都派完,已經是未時兩刻,阿嫵和千櫻二人累得渾身痠軟,兩條胳膊更是連擡起來的力氣都沒了。與此同時,曲定璇與邵鬱之相聚一天之後,依依不捨的回了府,與阿嫵將兩人的衣服調換回來。
在晚飯時分,曲繼風通過下人和衙差得知了阿嫵今日在施粥鋪上的表現,他並不知道阿嫵冒名頂替之事,是以對曲定璇大大誇獎了一番,曲定璇平白得了父親的讚許,自是高興不已。
儘管功勞全歸了別人,但阿嫵心中倒是沒什麼不滿,能夠幫助到別人她已經很開心了,何必一定要別人稱讚。
曲定璇回了閨房後,將門一關,歡欣的與阿嫵和千櫻說起了今天她與邵鬱之的事,瞧她面色若桃,兩眼如水的模樣,確實是動了真情,阿嫵與千櫻陪着她說了會兒話後,正欲服侍其休息,突然去外邊沏茶的挽璧急匆匆跑了進來,連門都不敲,曲定璇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真是越發子沒規矩了,連敲門也不會了嗎?”掃了挽璧空空如也的雙手一眼後,曲定璇的臉頓時沉了下來:“讓你去沏茶,你可倒好,茶沒沏來就算了,連茶壺也不知道扔哪裡去了!”
挽璧惶恐地跪地辯道:“小姐恕罪,奴婢實在是在老爺夫人門外聽到了萬分嚴重的事,才這般冒冒失失的進來!”
“什麼?你竟又跑去偷聽爹孃的說話?”曲定璇驚起了身,指着挽璧的鼻子訓斥:“好你個膽大的丫頭,剛對你客氣一點,你便蹬鼻子上臉了,不好好做自己的事,竟跑去偷聽爹孃說話,要是我把這個事告訴了爹孃,看你怎麼辦!”說罷,竟真的擡步要往外去,挽璧見狀趕緊扯了曲定璇的裙子:“小姐!小姐!奴婢這樣做全是爲了小姐,求小姐先聽奴婢把話說完!”
阿嫵與千櫻也幫着挽璧求曲定璇暫熄了怒火,聽她把話說完後再做決定也來得及,曲定璇逐捺了性子復坐在椅上,讓挽璧先將聽到的話說完。
挽璧跪在地上將她聽到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隨着她的話語,曲定璇由先前的不已爲然,到後面的大吃一驚,再到頹然無力,搖搖欲墜幾欲跌倒,至於阿嫵二人,雖不至於像曲定璇那樣反應大,但也是半天合不攏嘴。
“你……你說的是……真的?”曲定璇揮開意欲來扶自己的阿嫵,目不轉睛地盯着跪地的挽璧,簡短的一句話,卻費了她好大的力氣才說完。
挽璧顯得十分委屈:“小姐,奴婢就算向天借了膽,也不敢說瞎話騙你!”她似乎覺得這樣說還不夠有說服力,乾脆朝天舉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道:“奴婢敢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挽璧既敢發下如此毒誓,可見其絕對所言屬實,曲定璇的最後一絲希望亦被毫不留情地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