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明淑宮一聚過後,揚意就是再怎麼的心慌意亂,那這半個多月下來也該是平息的差不多了。宇文淵除了一開始的幾天會天天來這華裳宮之外,其餘的時候並不是經常的出現。而且每一次過來都只是隨意的閒聊或者小坐,從詞曲歌賦到書畫茶藝,那輕緩溫煦的聲線便似那山間清澈流淌的溪水一般款款的漸入人心。揚意知道,他這是在讓人放鬆警惕,所以在每一次面對他的時候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很怕,真的是很怕那股恨意會不經意間的流露。
這樣一個精明聰睿,心細如髮卻又手段陰狠的男人,若與之爲敵,那下場必定是死,可是她卻已經是無路可退。
“公主。”
“我臥牀稱病有幾日了?”
揚意緩緩的從牀上坐起來,三千髮絲柔順的披散在肩膀上,海棠春睡,那白皙的臉頰還透着絲絲的紅潤,這哪兒是一個病弱之人該有的樣子?傾卿上前一步扶起了牀沿邊的人兒,將手中一直捧着的素白暗錦的披風披到了她的肩膀上,若是傷風了,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公主,您已經臥牀稱病有五日了。”
“那皇上有幾日沒有來了?”
“距您稱病第一日皇上有來過之外,已經,已經有四日了,公主。”傾卿在回答的時候顯得有些小心翼翼,還不是的拿那一雙清淡似水的眼眸瞥一眼揚意的表情,纔敢說出來。
“四日啊……”揚意聞言,細細的唸叨着這三個字,忽而展脣一笑,壓低聲線繼續詢問着:“千重殿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翎妃娘娘前往千重殿拜見皇上,至今三日還未回景安宮……”傾卿一邊說着,一邊悄悄的打量着揚意的神色,想着若是臉色不好的話,後面的話便不再說了。
“怎麼?”揚意似乎是意識到她的眼神,輕笑一聲,“我看起來像是個妒婦嗎?”
“奴婢不敢。”斂眉,垂首,復又接着說道:“奴婢聽千重殿的人說,皇上夜夜笙歌,翎妃娘娘恩寵不斷。”
每聽一句,揚意的心便沉下
一分,直至沉至谷底,才彷彿可以找到依靠。心依然是會窒息的啊,揚意揚眉一笑,在心底放肆的嘲笑着那個身着一襲白紗,無限風華的女子——
畫未,你還在做夢嗎?別傻了!說白了,你也不過就是他當年爭奪着江山的棋子而已,早已經死在了那個血流成河的夜裡。時隔六年,夜夜笙歌,溫香軟玉在懷,他的心底怕是早已經把你忘記了。
“公主……”
她就知道,看着揚意這會兒略顯怔愣的小臉,更加堅定這這樣的信念,這些事確實是不該說的啊,又有哪個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丈夫,不管他們之間是爲何而成親的。無聲的一個輕嘆,主上還真的是會挑人的軟肋捏,哪兒疼捏哪兒,毫不憐香惜玉。
“無礙。”揚意緩緩的回過神,神色中還是掩藏不了那份譏誚,“除了這一件事,還有何事?”
傾卿似是放鬆般的輕舒了一口氣,隨即正色道:“昨日,主上前去千重殿拜別皇上,臨別前想要前往華裳宮探望臥牀稱病的您,但是被皇上阻止了。”
“哦——”揚意瞬間拉長了聲調,蛾眉微蹙,這不是宇文淵的行事風格的啊,“可知爲何?”
“翎妃娘娘以後宮不允許外室男子入內爲由說服了皇上。”
心忽的一窒,揚意刻意的忽略過去,“傳信給你的主子,就說我要見他。”
“奴婢領命。”
揚意看着傾卿婉約的身影嫋嫋向外走去,不放心的又囑咐了一句,“小心行事,繼續密切注意千重殿。”
入夜。
整個華裳宮被夜明珠的柔和光色籠罩着,在月華的照耀下,透着淺淺的光暈。揚意隨意的披着披風,手執骨瓷梅花軸酒盞,一雙明媚宛若秋水般的眼眸此刻已經漸漸的染上了醉意,白皙的已經偏向蒼白的精緻面頰此刻正飄着兩朵胭脂紅,映襯着氤氳朦朧的眼神,真真是說不出的嬌媚,可又因那周身清冷出塵的氣息,透着一份冷豔。
那一瞬間,宇文淵甚至有些恍惚,似乎坐在那兒自斟自酌,望月獨悵然的女
子正是六年來不停的折磨着他身心的人,又是他恨不得擺在了心尖兒上,愛到了心坎裡的人兒。
畫兒。
閉上眼,宇文淵淺淺的一聲低嘆,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她一襲火紅似朝陽的嫁衣,稱的她眼若秋水,眉目似畫,只見她靜坐在牀沿前,素手芊芊的撥開珠簾,如花般嬌豔的紅脣輕啓:宇,我等你回來。
那般的柔情似水只對他,那般的淡去鉛華亦是隻爲他。
他回來了,真的是回來了,只不過卻是回來破她一心只想要好好守候的城池的。江山,美人。身爲七尺男兒,自是江山更爲重要。縱使是風華絕代如畫未,得了江山,自是會有千萬個畫未讓他坐擁入懷。他記得,父皇是這樣教育他如何成爲帝皇的。
立於城牆上的,依舊是一身嫁衣的她,只是眼中早已經沒有那份似水般的溫情,如海般的愛意。而這一幕卻讓他看得心慌。
她說:喝了這杯交杯酒,從今以後,我們便是夫妻了呢。
展脣而笑,絲毫不見猶豫的便喝下了他爲她特意備下的交杯酒。她不恨嗎?不,她肯定是恨的。那一刻的他在心裡是如此的篤定,他要她記得他,即便是恨,他也不在乎了。
她說:我還欠你一支舞呢,不是嗎?
城牆上是她在乘風而舞,那火焰般的顏色,那絕代的風姿,狠狠的刺傷了他的眼,灼痛了他的心,那一刻的他是後悔了的。不,或許說,在之前一刻就已經開始後悔了,否則又怎麼會私自換下父皇備下的那杯毒酒。什麼父皇說斬草要除根,什麼紅顏自古便是禍害天下的,不管是什麼,那一刻什麼都阻止不了他想要換下那杯毒酒的迫切心情,他只知道,那是畫未,那是他想要放在心口好好疼愛的畫未,那是千千萬萬個人都取代不了的畫未。
可是當她轉身那決絕的縱身一跳時,什麼都變得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那翩躚的紅蝶就那麼的帶走了她,亦帶走了他的心跳。
他的畫兒啊,竟然決絕的連恨都不願意留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