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意一雙素手在琴絃上翻飛,清越的琴音便如潮水一般四散而去,充盈在整個御花園之內,讓一直隱在黑暗處的一抹身影開始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口中不停的呢喃着:九天,九天……
似是激動,又像是不可置信,可手中的劍卻是握的越發的緊,突然整個身子在最後一個音落之時像是驚弓上的箭一般猛烈的彈了出去,“宇文淵,你受死吧——”
伴隨着這狠厲之聲而來的還有那在月色下散着森森寒光的軟劍。可是劍還未至,便被四面八方飛躍出來的十幾道黑色身影和魚貫而出的皇宮守衛阻住了身形。
此刻整個御花園中早已經是沒有了之前的繁華,一片雜亂,大臣們抱頭亂竄,甚至還有的人竟躲在了桌子下面瑟瑟發抖。而那些妃嬪們早已經是丟棄了自己的優雅高貴,慌亂的找尋着可以避難的場所。
唯有御花園的中央站立的宇文淵最爲淡然,一襲明黃色龍袍穿在身上,臨風而舞,此刻看來竟然還有一種俊逸之氣。
他嘴角含笑,神色淡淡得看着雙手抱琴,正安然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一襲緋衣,眉眼精緻,可是他卻看不透她,若說她接近他是爲了完成南蕪國的任務,那麼她成功了,挑起了他想要一窺究竟的興趣,可他總是覺得這一切並非這麼簡單。
她總是讓他覺得那麼熟悉,那麼熟悉的啊。
宇文淵側首緩緩的掃視了一下背後那些慌亂的臣子和妃子,嘴角挑出一抹諷刺,“愛妃不怕嗎?”
聞言,揚意心下一聲冷笑,怕?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是什麼是可以值得她害怕的?若說是怕,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刺客殺不了你。
“若是平時,臣妾自然是怕的。”揚意嘴角緩緩地盪漾起笑意,眉梢之間盡是堅定,頓了一下,又說:“可是今日有皇上您在臣妾的身邊,臣妾不怕。”
“如此,甚好。”宇文淵口中雖是隨意,帶着些許的漫不經心,可是視線卻直鎖着她的臉,漫天的白霧開始在他的眼眶中瀰漫開來。
揚意暗自一驚,下意識的擡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皇上,可是臣妾臉上有什麼?”
宇文淵見狀似是覺得好笑,眼中的大霧漸漸褪去,眉宇間盡顯溫和,低柔道:“愛妃有一張清麗脫俗的容顏,笑起來時,猶如春水映梨花,明豔不可方物。”
揚意赫然垂眸,可是心中卻是大凜,春水映梨花,本是虛無一物。他這是在暗指,她這副皮囊的虛假嗎?
宇文淵。
揚意輕輕的在心底念着這三個字,這一刻,她終於是承認了,攀附在她心底那股執拗的仇恨上的還有這一份不甘,她做的這些,之前的琴音,熟悉的薰香,現在的《九天》,哪一件不是爲了那份不甘?
宇文淵,你心底可有畫未的一席之地?
【"皇上,你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咩哈哈哈,允許我寫到此處惡搞一下吧,完全是因爲我之前還重複了一遍還珠格格,不由自主的啊啊~】
揚意輕擡起頭來,正想着藉着把視線轉到刺客身上的理由喘口氣,卻突然停聽到一聲憤恨的大喊:“宇文淵,你個縮頭烏龜!你除了暗衛,敢不敢跟我單打獨鬥?!”
揚意習慣性的眯了眯眼,清冽的眸中氤氳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她還從未聽見有人這麼罵宇文淵的,而且這個人目前還好端端的活着。揚意細細的看着那個做男子裝扮的刺客,一身黑色勁裝,乾淨利落,可是現在卻被染上了一片片的血跡,面容被同色面巾所掩,只餘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宇文淵,右手執一把軟劍,飛揚起落間,挽起一朵又一朵的劍花,直逼那羣黑衣人的要害。只可惜那左邊的袖管卻是空的,隨風飄蕩。
只見她右腿猛地踏上樹幹,借力一躍,在空中一個轉身,手中的長劍往前一遞,便立即沒入一個黑衣人的咽喉,可是這一招卻把她自己送入了狼口,對面一男子手執一柄大刀直直的向着那刺客的面門劈去,而身後還有兩個男子正持劍而上,忽然那刺客一劍向後劃去,趁着身後兩男子退開之時,險險的一個後空翻躲開了那致命的一擊,但一直掩面的面巾和髮絲卻被削去了。
打鬥並沒有因爲這一幕而停止,可是揚意卻被這一張臉驚得說不出話來。
斬月!
竟然是斬月!
揚意本來是抱着琴很是閒散得站在宇文淵身邊的,可是這一刻卻徹底的僵直了身子。斬月身上每多一道傷她就僵硬一分,直到最後她都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會呼吸。她的心跳紛亂,如同是一匹脫了繮的馬,任多少理智都拉扯不住思緒的蔓延……
斬月,畫城,血流成河,一個不留……
揚意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她一個人渾身無力的躺在屋頂,任淚水肆虐,任恨意瀰漫。
斬月,斬月。
揚意已經分不清現在她是站在哪兒了,只在心底茫茫然的念着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她還記得斬月是從小伴着她長大的。她最貼心的姐妹,她最忠心的下屬。那個一笑起來便能瞬間溫暖人心的女子,很美,就像是木槿花開一樣。上輩子城破之前,也是她拼死衝到她的面前,只爲告訴她一句:城主,城快破了,你,快走——
沒想到她死後,整個畫城卻還是有一個人活下來的。只是斬月,明知不可能成的事情,爲什麼還要傻傻的去執着?
“皇上——”
忽然這一聲驚呼打亂了揚意的思緒,擡頭,只見斬月似乎是想要同歸於盡一樣,完全將自己置於那些黑衣人的攻擊之下,只孤注一擲的持劍向宇文淵胸口襲來!
啊——
後面的那些妃子和臣子已經因爲害怕而開始尖聲驚叫起來了。那一瞬間,揚意心底竟然也有了片刻的驚慌,她不知道這是爲了宇文淵即
將面對死亡,還是爲了斬月那渾身的傷。只見她不可抑止的向前邁開了一小步,焦急的欲張口大喊什麼,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
砰——
揚意手中一直緊緊抱着的水玉琴重重的墜在了地面之上,那清越的琴音在這一刻聽起來竟然多了一分嗚咽,一分悲鳴。
揚意一下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柄軟劍,若是再往下偏一分,那麼自己此刻必死無疑。可是最讓她不可置信的卻是拉她的那隻手。在那一瞬間,是宇文淵快如閃電的出手,不着痕跡的讓她擋在了他的身前。
殷紅的血液汩汩地流下,瞬間將緋色的衣衫染成了深紅,那抹濃重的色彩霎時晃花了她的眼,此刻的她竟然不會覺得疼,眼睛乾澀得厲害卻毫無眼淚。她只是想笑,想哭,想大聲斥責老天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卻都紛紛失敗告終。她只是瞪着乾澀的眼睛緊緊盯着胸口之上那柄飲足鮮血越發森然的軟劍,無聲的,一點一點地,從宇文淵的身前漸漸滑落。
死,其實是一個不斷下墜的過程。
揚意似乎又體會了一次這樣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餘她那不斷下墜的身體。
“宇文淵,你這個無恥之徒!”
斬月憤恨的聲音在揚意耳邊的響起,可是此刻的她卻覺得是如此的遙遠。忽然斬月利落的抽出了軟劍,揚意一個悶聲,嘴角開始緩緩的溢出一絲血跡,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宇文淵的手背上。
那足以烙入他心底的滾燙在那一刻讓他嚐到了一絲心慌,宇文淵一手托住了揚意即將要滑落墜地的身子,轉身,對着早已經被嚇得發抖的沭顯喊道:“傳太醫。”
沭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匆忙的跑開了,他知道,以宇文淵在人前翩翩佳公子的形象,這算是失態了。
“哈哈哈哈……”
斬月一陣仰天大笑,直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才舉起劍直指宇文淵大聲道:“宇文淵,你就這麼的懦弱,六年前靠着騙取感情,奪了畫城,六年後竟然要靠躲在一個女人的背後來保命?!”
宇文淵抱着懷中的揚意,一雙鳳目深沉的看着舉劍大笑的斬月,不置一詞,可是誰都知道那是他暴怒前的徵兆。
“宇文淵,我斬月對天發誓,定要爲城主,爲整個畫城復仇!我不會放過你的!”說完,斬月拖着傷口縱橫,氣血虧損的身子縱身一躍,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卻沒有注意到他在聽到那一聲“城主”時,眼中一閃即逝的恍惚。
“皇上……”
那十幾個暗衛和皇宮的守衛摸不準宇文淵的性子,見那刺客逃離,便有些猶豫的上前詢問。
宇文淵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早已經恢復往日的神色,一雙眸色看不出任何不妥,只抱起揚意轉身往華裳宮的方向而去。“不必,讓她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