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外,是東燁士兵士氣激昂的戰鼓聲。
冷宮內,是揚意麪對破敗宮殿的譏誚聲。
確實是諷刺呢,這一條路走來,傾卿談不上背叛的背叛,環翠說不上忠心的承下罪名。如今整個東燁皇宮關於她的謠言漫天飛,更不用說是會有人來幫她或者什麼。
“這兒就是從今以後你的住宿地兒了。”
揚意看着沭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都說人心隔肚皮,猜不透,但是沭顯的心思卻是明顯的,既不想跟她再扯上什麼關係。
想罷,揚意淡淡一笑,“有勞了。”
暮色慢慢降下來了,終於,似乎天地間一切全都變得安靜起來,揚意從華裳宮中搬來冷宮隨身帶着的只有一個小包袱,此時的她正獨自一人坐在一張看起來還算是完好的圓凳上翻看着包袱,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抹溫潤的光澤,視線微頓,通體白潤的玉佩與這粗糙的藏藍色包袱顯得格外的不搭。
揚意扯開嘴角,輕聲一嘆,她突然覺得這塊玉佩於她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了。她何苦要拿着一個定情的東西去懷恨定情人?愛與恨,當到了要用外物去提醒自己的時候,那就是愛恨到了盡頭的時候。睹物思人若是懷恨,受折磨的也只是她自己而已。她已經不需要。
想罷,揚意站起身走到宮殿門邊,悄悄探頭看着外面的守衛,在確定他們沒有注意的時候,瞬間閃身進了旁邊的一道小暗門。沒錯,這就是當初斬月引她進入桃林的那處暗門,今日看到之時,她只覺得諷刺無比,原來那日她嫌棄的落敗宮殿,今日竟成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她不得不感嘆一聲世事無常。
那窄小的走廊並沒有因爲上次她走過,這一次就沒有散發腐敗的氣味,那扇門也還是她上次匆忙離開時虛掩的樣子,可是讓她完全沒有想到的是當她一隻腳剛剛踏進桃林範圍時,迎接她的會是一把散着森冷氣息的長劍,隨即看的是斬月一副殺氣凜然的模樣,眼角通紅,清秀的臉上早就沒了之前的冷酷和漠然,
取而代之的是通紅的殺意。
斬月。
兩人從小相伴長大,在畫未的記憶裡面,她一直都是笑如暖陽的清麗女子;在揚意的記憶裡面她是冷漠而殘酷的,那過往的一切就是她的逆鱗,不能碰不能動。即便是上一次揚意闖進那座小院時,斬月雖也是恨不得要她立即去死,可是那份猙獰遠沒有今日的這份殺意來的直接,來的毛骨悚然。這神情與作爲皇帝的宇文淵震怒模樣全然不同,宇文淵上位久了,是威儀,是帝王將相的生殺予奪的狠厲,但是斬月的這份凜冽,是直逼性命的戾氣。
這一刻的斬月,是揚意陌生到極點的。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竟然比平時慢了好幾分。她知道斬月此刻會對她揮劍相向,完全是因爲她毀了畫未的屍身。畫未曾經生活居住小院毀了還可以再蓋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但是畫未此間只有一個,毀了那便是真的毀了,從此這個時間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畫未。她也知道現在她應該如平常一般輕笑着,然後撥開頸間的長劍說一句,斬月你看清楚,我不是宇文淵。又或者她可以就這樣站立着,看着對面的人淡淡而道,主上可是有什麼吩咐需要我去做的?只是對着斬月清雋如同冬日松柏的身影,她就像是變成了啞巴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舒揚意,你在怕什麼?
是在怕斬月會直接一劍將你結果掉嗎?揚意在心裡不停的算計着自己能活下來的籌碼有多少,終於咬牙扯了扯嘴角,“斬月……”
只是這一聲,在寂靜得如同死地的桃林裡就驚起了不小的聲響。斬月眉梢間的戾氣頓時大增。揚意來不及有反應,就看到斬月的眼裡閃過一抹凌厲的光芒,繼而是她灰暗的衣襬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奇異的弧度,那柄森然的長劍突然往前遞進了一分,一抹帶着溫熱氣息的鮮紅順着劍鋒緩緩滑下。
揚意一下子忘了要出口的話,她不覺得痛,只是有些涼意。心跳在剛纔一瞬間停滯了,隨着時間的慢慢流逝又慢慢躍動起來,然後越來越快,幾乎要跳出喉嚨。斬月的神色如羅剎,眼
裡冷冽無比,她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是你毀了屍身?”
揚意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脖子,然後緩緩閉上眼不做聲,默認了。
斬月眼中閃過一抹悲愴,她突然一個傾身向前,大聲吼道:“我殺了你!”
“斬月!——”揚意拖着沉重的身子極力的避開斬月的這一劍,但是胳膊上還是被劃開了一道深深得口子,大片大片的鮮血滾滾而出,與她身上那件明紅色的錦袍相映,頓時渲染開一抹詭異的顏色。
可是即便是如此,斬月還是沒有停手,揚意的身體卻是經受不住這樣的折騰,那深入骨髓的醉今朝和剪翠之毒早已經是把她折磨得沒有任何的體力了。
刺啦——
肩膀上又多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揚意捂着肩膀,不停地喘着氣,一張臉並沒有因爲那劇烈的逃避而閃着紅暈,反而是蒼白無比。
“……斬…月,你……真的,真的是想…要我…死嗎?……”
回答她的是更顯凌厲的破空聲,還有斬月那如厲鬼一樣的神情,揚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一世死在斬月的手中也好。
劍尖直抵揚意的心臟,刺入皮膚一分之時忽然停了下來。
“我突然想到一個更好的法子,讓你死真的是太便宜你了,實在是不足以抵銷我對你的恨!”
揚意忍着那巨大的寒意和疼痛,努力不讓自己顫抖。但是斬月這陰測測的一句話讓揚意的心底徹底的泛起了寒意,心也隨之跌入了谷底,不是爲着她的這句話背後會出現的什麼陰謀,而是心疼這樣的她。
“……月兒。你怎麼這麼傻……”
“你……”斬月的神情瞬間開始怔愣,瞪大了眼睛。月兒,這個稱呼自從城主走後就再也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語氣念這兩個字了,可是當她再一次看向揚意的時候,她已經因爲經受不住暈死過去了。
這樣的話語,畫未喊了不知道不少遍,可是揚意卻是第一次。她心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