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女孩被充滿恨意的怨念嚇壞,呆呆的仰着頭屏住呼吸,眼睜睜的看着女子突然癱軟被一個戴着面具的男子接住。男子輕嘆一聲,眼中是她看不懂的神色,直到她長大後才漸漸領悟那深邃難辨的眼睛中的情感。是疼惜,是愛惜,是珍惜,也是刻骨銘心的傷痛。他愛她至深,感同身受。
鉞戟抱着懷中了無生息的女子,心疼也疑惑,他聽見了她的話。到底是怎麼要的傷痛竟然要你如此痛恨,恨到沒有了記憶也丟不下那份怨念,將自己的一生折磨成這個樣子。
賀蘭棋雲處在夢魘中,夢境裡是一次次的希望被踐踏,一次次的絕望心寒,她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從出生開始她的記憶便是一個裝滿冰冷的玩具的房間,沒有盡頭的各種課程,恭敬疏離的傭人,以及噩夢般的一次比一次瘋狂的爭吵。
她,活在地獄中。
現實裡賀蘭棋雲亦是極爲兇險,舊疾復發,呼吸急促,體溫下降,昏迷不醒。身上鋪放着的鎮魂引,無力地閃爍着光芒,猶如主人無法掙脫的生命。
鉞戟緊緊抱着賀蘭棋雲,眼瞳泛紅,見到的人都相信若是賀蘭棋雲有什麼,他一定會緊跟而去。
“堅持住,雲兒。你還有好多的事沒有做完,八月還在等着你,怎麼能走。還有我,你答應了我一個月的,時間還沒有到。未央仙子,怎麼能失信,想要天下人嗤笑嗎?”
“哎~”空中傳來虛渺的嘆息,國師翩然而至,一揚浮塵,一股清冽靜氣的檀香播撒空中,讓浮躁的人心漸漸安了下來。
“是你對不對”鉞戟見他面露寒光,他咬着脣抑制着想要殺了這個罪魁禍首的衝動“既然是你,就一定有辦法救她是不是。”
“她執念太深,傷她亦救她,我牽來了她的運,造化如何便看她的命了。”國師面目祥和,悲天憫人下帶着無可奈可的歉意。
“這一場浩劫變得太多,你們的命運早已經不是天意作對,成敗皆在人心。偏偏這人心,又是世間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門外,站着一名灰袍男子,五官俊朗,一身貴氣。本該張揚的眉眼滿是陰霾,見到國師出來行以禮“她,如何。”
國師扶須淡笑“這是她第一道難關,若是不過,便枉費了後人心血。”
“若是過了,如何。”看着裡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賀蘭棋羽凌視國師。
國師嘴角笑意加深“前路更加兇險,這只是個開始。”
賀蘭棋羽皺眉,眼中掩蓋着暴虐,剋制着脾氣,賀蘭棋羽咬緊牙關“爲什麼是她,爲什麼一定要選擇她來承受這些。”
國師並未在意他無禮的語氣,遙望滿是星辰的天際,吐出的話頗爲難辨“不是我選擇了她,是你們選擇了她,是這個世道選擇了她。”
國師收回虛渺的視線放回棋羽身上,眼中卻是洞察一切的睿智“既然來了,不去看看?”
“此生,再無顏相見。”棋羽落寞的垂下頭,雙拳隱忍的攥緊。怎麼能不想,可是在想又如何,佳人有慕,心中有虧,再無緣分,相見不若懷念。
棋羽衝着國師抱拳“國師言我一生孤獨孑然,最愛求不得,最恨動不得,最親容不得,最想逼不得,不如出家了得。不知漠仙島可還有空房?”
國師反問“空房早就給你備好,只是你確定能放下紅塵,隨我尋仙問道?”
棋羽靜默片刻,回望屋裡,半響才道“從未真正拿起何來放下”重來沒有得到過,何來的放開。
國師一笑,欣慰點頭。
賀蘭棋雲又闖過一關,支撐着她的力量是不甘心,是怨憤。確確真真的感覺到懷中人體溫回升,氣息漸趨平穩,鉞戟纔敢舒出吊在胸腔一天一夜的一口氣。
賀蘭棋雲聽見低緩不斷的呼喊聲,從睡夢中驚醒。入目便對上一雙剋制着焦急心慌的眼睛,棋雲牽強的勾起一絲冷笑,聲音沙啞而低緩,彷若嘆息不可聞。“我不會死,怎麼甘心啊~”
“不許說,你現在應該好好休養。”鉞戟捂住棋雲蒼白的嘴角,聲音溫和,眉眼躲避着棋雲決絕的視線,他的懷抱隱忍而惶恐。
他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問她心裡到底藏着多大怨氣,甚至不問她,到底有沒有想過他分毫。只要她好好的,就像這樣躺在他懷裡,讓他能擁抱着……什麼都不重要了。
棋雲畢竟還在虛弱中,只醒來說幾句話便又昏睡了過去。鉞戟小心的將她放平在牀上,剛剛蓋好被子,便聽見敲門聲。
鉞戟深深看了睡得平穩的棋雲一眼,放下簾帳,徑直去開門。
門外站着相貌清秀端正的儒雅書生,見房門打開,立刻端着食盤進來,臉上掛着東道主的熱情笑容“令夫人如何了,我帶來一些飯菜,簡單吃些吧。”
將餐盤放在外間的桌上,書生很體貼的將飯菜一一拿出放好,回頭悄聲問鉞戟,語氣熟稔自然“昨夜後院進兩個人,若我沒猜錯其中一人便是國師璇璣子。”
“恩”鉞戟冷臉應了一聲,先不放心的進內堂瞧了眼棋雲,順便洗了手出來。同書生同坐椅上,確實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鉞戟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拿起筷子大口填肚子。
書生看他難得狼狽,忍不住失笑“以前以爲武林盟主,祟鉞宮宮主目空一切,冷漠寡情。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如此在意一個人,看來你真的很在意你的夫人。天下無人得知鉞戟公子成親,看來你將她保護的很好。”
鉞戟聽言撂下碗筷,神色認真“致謙,她喜歡安靜。”
“放心,你們在這很安全,不會有人知道。”名喚何致謙的書生笑着應答。若是賀蘭棋雲醒着,必然會記得這個名字。何致謙,本地玉器大戶,以正直誠信爲名,與江湖人保持着良好關係。卻鮮少有人知道,他與五小仙人的鉞戟公子算得上是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