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了,那窗外蛐蛐的叫聲越發的襯托着小院的寂靜,李衛失神的坐在牀上,毫無睡意。白日裡的熱熱鬧鬧營造的溫馨氣氛,到如今也是消失殆盡了。
望着那雍親王給的書信,李衛一時氣惱就給扔了出去,可還沒多長時間,又將那信撿了回來。到底捨不得那即將到手的前途。
可是如果要照着王爺的吩咐進京,現下卻也是不能。只爲李衛的母親李胡氏,她的身體已經禁不起折騰了。莫說是千里迢迢的上京,就是出趟子遠門,恐怕也要再病上好一陣子。
原來前陣子,李衛就察覺了李胡氏的身體狀況不是太好,當初從李家莊搬過來已經掏空了她的底子。就是唯恐再出意外,這纔在鎮上置辦了個小院。這些日子以來細心的調養雖說是有些好了,可到底李衛不敢拿自己親孃的身子開玩笑。
好男兒志在四方,有心真的丟了這信件,從此再不提進京的事情吧。可這到底是份好的前途,雍親王府不是誰都能進的,丟了過於可惜。一時間陷入了僵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雖說是有了這個前程似錦的去處,李衛在陳翠他們面前卻是沒露出半分的,一是爲了自己現在還拿不定主意,說出來平白讓人擔心。二則是實在是怕自己的母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卻沒防備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李胡氏卻親自到了兒子這邊詢問此事。
“聽說我兒子最近運氣不錯,得了有貴人相助?”李胡氏一進門二話不說,直奔主題雖說是問話,用的卻是肯定的口氣。
“娘你聽誰說的?”李衛不動聲色的詢問着,大致可以猜到是誰說的了。他娘不識字,就是手拿信件,也不一定知道上面是什麼字。這院子裡沒別人,除了她還能是誰?
“甭管是誰說的,你就說有沒有這回事兒吧。”
“有是有,可是娘….”
“有就行了,這兩天你就和翠兒動身走吧。”李胡氏剛聽到這信兒的時候很是驚喜,可隨即就想到了李衛的性子,好事都不告訴她,只能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猶豫。而他的猶豫不決大概所爲的也是自己吧,可天下哪有做孃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好的前途呢?如今兒子既然能入了京裡王爺的眼,那也是他的造化。因此上,李胡氏就很爽快的替自己兒子做了決定。
“娘,莫再說這事了,兒子已經決定不去了。”聽了自己親孃說的話,李衛更是慚愧了。
李胡氏倒沒說其他的,只是拍了拍李衛的手說道:“八歲那年,你堂叔說想讓你隨他進城做學徒,當時爲着我你沒有去成;十五歲,同村的小夥子們出外闖蕩,還是隻有你留在了家中;如今我兒好不容易有了個這麼好的前程,再不走,日後可如何是好?”李胡氏說話間已經泣不成聲,兒子該大展宏圖的時候卻要守在自己身邊,錯失一次次的機會,這次機會再抓不住,日後還能有比這更好的出路嗎?
李衛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曾經的玩伴如今都各奔前程,此次大水過後,李家莊恐怕也沒多少年輕人了。可是他們與自己的情況畢竟有不同,自己走了,家中就只剩下娘一人了。
“你聽娘一句勸,日後光宗耀祖了來接娘做那夫人,不是比現在要好上千倍?如果再錯失良機,只怕日後也只能溫飽度日了。”
“可是,俗話說父母在不遠游,如今母親身上還有病,兒子如何能離開?”
“你還記得咱們的鄰居李勝嗎?”李胡氏看兒子就加上了一句話,給李衛的心頭燒起了一把不甘心的火。
那個人李衛如何能忘,曾經從小長大的玩伴,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買賣,居然弄了好些個銀子回來。一時間在李家莊建房置地的好不熱鬧。這倒也罷了,可這李勝卻日日在李衛面前賣弄,今日請去吃酒,明天叫來聽戲的。每每只在盡興之時要替李衛嘆息一番,直說李衛可惜了。一時間村子裡對李衛到處都是嘆息挖苦之聲。
“你的本事從來也不比他弱,爲何要居於他之下?等我兒發達了,咱們也去他們家門口顯擺顯擺。”李胡氏說話間,滿臉的喜色,好似那錦繡前程、美好未來已經擺在他兒子眼前一般,可喜色之間卻透着絲絲的悲涼。
“可孃的身體…..”李衛原本就猶豫的心,到了此時更是被自己的娘撩撥的更加豪情萬丈,只是考慮到實際情況卻是不能讓人心安的離開。
李胡氏見李衛差不多有些答應了,雖然不捨,可爲了兒子也只能繼續說下去了,再加上那邊的事情陳翠已經打理的差不多了。李胡氏看過之後也是十分的滿意,這纔將和陳翠日間商量的事情告訴了李衛。
“我老了,也想學學那富貴人家吃齋唸佛去,剛好這裡城郊的明心庵裡有些空房子,一應傢什俱全。我就想搬到哪裡去住,你說可好?”李胡氏看了看兒子的沒什麼表情的臉繼續說道:“昨天我去那邊看過了,環境十分的好野很乾淨。如果我去了那裡還能有人相陪,豈不是更美?”李胡氏笑吟吟的敘述着。
李衛雖然對於前途一事猶豫不決,可大事他不糊塗。一開始還能耐着性子聽聽,可聽到母親要搬到庵裡去住,登時大怒。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陳翠來對質,她娘是礙到陳翠哪裡了,要出這樣的餿主意。
“二狗?”李胡氏看到兒子臉上的怒氣,也有些拿不準主意了,這幾天只聽陳翠說搬進庵裡的種種好處了,卻忘了問她兒子會不會答應。一時間心慌,連兒子曾經的名字都喊了出來。
“娘,這事情以後再別提了您這樣做,兒子以後還有什麼臉面活着?就是將來能夠出人頭地,背後也會被人戳脊梁骨說我爲了前途不贍養老人的。”李衛壓下心頭火在心裡略微的想了想就傾身跪在了李胡氏面前說道。
李胡氏認真想了想,覺得也是這個理兒。可眼下一個這麼好的機會,如果放棄了實在是可惜,倒不如她這個做孃的先把惡人做了。這麼一想,心裡就有一番計較。
第二日清晨,天還朦朦亮的時候,陳翠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敲李衛的門,說李胡氏從半夜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問是不是是不是在李衛這裡。
待李衛簡單的披衣起牀之後,細細的問明瞭陳翠昨夜的情況,也是焦急萬分。原來半夜的時候李胡氏就起牀出了門,陳翠本來還以爲她只是出門小解,也就沒怎麼在意,翻了個身就繼續睡了。可等天快亮陳翠起來做飯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一摸被窩已經涼透了。這才意識到李胡氏從昨夜出門之後可能就沒有回來。
兩人急急忙忙的把小院挨個找了個遍,還是沒有尋到李胡氏的下落。陳翠有些發急了,哭着罵自己,爲什麼不小心些,早就該知道乾孃沒回來這件事情的。
李衛瞥眼看了看哭泣的陳翠,沒怎麼說話。仔細的想了想母親的一舉一動和傍晚說的那事情,再一回想當時母親那不對勁的表情,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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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李衛立馬收拾了出門去了明心庵。陳翠雖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她還是選擇了相信李衛,連鞋子都沒穿好急忙的跟了上去。
“施主,李大娘倒是在我們這裡,不過她說了你要不是不同意她住到咱們這裡來,她就徹底的削了頭髮做尼姑;可你要是同意了,她就等着你衣錦還鄉過來接她回去。”
李衛和陳翠人剛到明心庵的門口,就被一個小尼姑給攔住了,她是過來傳李胡氏話的。並且直言如果李衛在午時還沒有確定答案的話,李胡氏就要真的動刀子了。到時候兩面誰都不好看,並奉勸了李衛要三思。
原來這個李胡氏從下午和兒子的談話中就已經知曉,想要他兒子同意她住進庵裡比殺了他都難受,思來想去,這纔想了這麼一個法子。當天夜裡,陳翠和李衛都睡着的時候,李胡氏就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直接奔城外的明心庵而去,打算來個先斬後奏。兒子要是同意,那就皆大歡喜;可要是不同意,到了廟裡李胡氏就不信她兒子能真的眼見她剪了頭髮。
李衛聽了這話,就直接在庵門口跪了下去。早上人還沒起,就和陳翠出門找人了。到如今李衛跪在這裡一個上午了,庵裡都不曾有任何的話傳出來。
時間點點滴滴的過,日頭也越來越毒了,李衛堅毅的臉上也佈滿了汗珠,可那身形卻是紋絲不動。陳翠在旁邊勸也不是,不勸更不知道怎麼辦了。
就在這個時候從庵裡走出來兩個人,打頭的就是李胡氏,後邊還跟着兩個人。看那打扮,其中一個分明就是庵裡的老主持,兩外一個手裡還託着一個圓盤。
“我問你最後一遍,你同意不?”李胡氏走到兒子身前厲聲問道。
“娘,你爲什麼要這樣逼我?”李衛一看見母親出來的架勢,心裡雖然明白了七八分可依然不願意承認。從小到大的相依爲命,李衛又如何不懂自己的親孃?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陳翠,怨恨和失望的心情襲的李衛心中疼痛難當,那眼淚不知不覺間流了下來。
“乾孃,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李衛的那一眼,看的陳翠是心驚膽戰,好一陣子心虛。陳翠自認爲她對李胡氏十分的不錯了,李衛交給她的家用,她也全舍給了明心庵。爲的也是讓庵裡的人能夠全心全意的對待乾孃。而且,這件事情當初她們是商量好了的,怎麼幹娘改變了主意?
李胡氏聽了自己兒子和陳翠的話,縱使滿心滿眼的傷心,卻也不得不做做這樣的事情,她不想阻礙兒子大好的前程。想到此,李胡氏就收起了眼淚,正色道:“我也不想和你廢話。”說完就從盤中拿起那把剪刀,作勢欲往頭髮上削去。
“娘….我答應,我答應。”
陳翠看着眼前這一幕,腸子都悔青了。這個主意最初是陳翠出的,她現在甚至都不敢面對李衛了。
前些天李衛沒怎麼睡覺,陳翠其實也沒怎麼睡,小兒女心態總是見不得心上人有任何痛苦的。她偷偷摸摸的借打掃之名潛進了李衛的房間,初時她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真相替李衛分憂,可見到胤禛的那封信,陳翠就不淡定了。
一開始陳翠知道二狗改名字之後,只是在心中無限YY李衛,盼着他有一天能夠成爲封疆大吏自己也好威風八面。可一直還真的沒抱過什麼希望,因爲她總覺得大清朝叫李衛的多了去了。
既然如今知道了,陳翠就覺得她有義務爲李衛出謀劃策,爲他鋪就前程。這纔給李胡氏提了個建議,建議她住到庵裡去。
這件事其實也怨不得陳翠的,在陳翠的現代思維裡,父母是不一定非要和兒女住到一起的,於是陳翠就借用了現代養老院的模式在鎮子中尋找和養老院模式差不多的代替品。這不,剛好給陳翠找到了明心庵這麼一個地方。當時就興沖沖的和李胡氏說了,他們娘倆甚至還專門到了庵裡收拾了一番,出了結果才告訴李衛的,誰想得到,如今居然發生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李胡氏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李衛知道這事兒和陳翠的關係,恐怕陳翠早就招供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