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小茹姐和勝子來找母親商量想趁着我考完試了,一起回湖南老家一趟,上次因爲勝子受傷耽誤了幾年,現在是個好機會,母親一聽就同意了,還說給奶奶再說一聲。
母親是這樣給奶奶說的:“媽,我想跟小茹帶着初一、丹丹回家看看,現在燕兒還沒生,自己還能照顧自己,山上杏兒和她三姐還忙的過來,你看行不?”
奶奶說:“早該回去看看了,還讓老大陪你們回去,你想好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走了嗎?”
母親說:“這次小茹和勝子也回去,我們準備一下,這幾天就走,你和爹就辛苦幾天。”
奶奶說:“好,你們安心回家,在家多住幾天,好好陪陪我那老親家母,對了,回去的時候給家捎點錢和東西。”
母親笑着說:“媽,你可真是一輩子操心的命!”
奶奶笑而不語,母親的話和她年輕時候想的是一模一樣。
父親回來聽見母親的話,沉默不語,母親看着父親爲難的樣子說:“你要是忙,就算了,下次再說。”
父親才說:“劉總剛把副廠長位置給了我,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推脫了幾次,說我乾點技術活還行,廠子讓我管理怕不行,劉總沒答應,劉總這麼信任我,咱也知道咱自己這兩把刷子不如強子,我就想多出點力,勤能補拙常在廠裡多看看,發現問題就及時解決,生產上咱們不能掉鏈子。這個時候離開我就有點……,我也特別想回去看看咱爸咱媽,所以左右爲難,一怕辜負了劉總,二怕對不起爸媽,兩難啊。”
母親就佯裝生氣了:“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拐彎抹角說話了?都是跟強子學的!哼,嘴上也會抹油了,還左右爲難了?”
父親一看就知道母親是開玩笑,就笑着說:“這樣吧,我現在以事業爲重,回去告訴爸媽,說我會再回去看往二老,人不回去,禮也要到,你把咱家錢取出來一半,算咱倆的孝心,這樣行了吧?”
母親輕推父親一把也笑了:“我沒埋怨你的意思,你現在跟強子學的進步不少,真的,反正現在比以前待人接物、說話技巧上強多了,你啊,安心替劉總工作,什麼事情不用你操心,這次有勝子和小茹,孩子們都大了,沒小時候那麼難帶了,你放心吧。”
孬蛋他們三個知道了,都用請求的目光看着我,個個眼裡都是急切的目光。
我得意地說:“看我幹啥?你們要想和我一起去姥姥家玩,先去請示小茹姐,然後再回家找你們爹孃商量,過了兩關纔是我的第三關!”
第一關幾乎就是形同虛設,勝子就敢當家做主,不過也是看着小茹姐笑眯眯的樣子才趾高氣揚地說:“正好路上沒有吹牛皮的對象了,你們幾個就是我的小跟班!去吧,請假吧!”
孬蛋好說,畢竟去過一次了,國慶他爹考慮再三也答應了,就是豆子他爹有點不樂意說:“人家三娃都是大學生的料,你瞎湊啥熱鬧,你啊還是在家幫我吧。”
豆子就噘着嘴說:“爹,我剛畢業,想出去看看,再說他們將來都上學了我還有機會再和他們一起玩嗎?”
他爹就說:“玩?還想着玩?你爹像你這麼大早就揹着糞筐出去撿糞了。”
豆子說:“你就是現在給我糞筐我也撿不着了,撿回來都是土坷垃,一說你就提以前,以前能和現在比不?”
豆子他爹還想說,豆子就哀求說:“爹,你放心我就出去這麼一回,就一回,以後保證再也不出去了,天天在家幫你和娘幹活!我向天保證!”
豆子以後還真的食言了。
臨走前一天晚上,國慶爹和豆子爹都分別去找父親和母親了,說了一堆給你們添麻煩了、讓你們費心了,然後都是拿出一疊錢說,這是孩子路上車票錢和住宿飯錢,父母一直推脫不要,還是奶奶爽快的接下說:“給你們就拿着!路上不吃不喝啊?錢是心意,拿着他們就放心了!”
一改常態的奶奶讓母親有點捉摸不透,等他們走了,奶奶才說:“老大媳婦啊,你就不能變通一下,你如不拿他們心裡肯定放不下,只有現在拿了,他們才能安心回家,不然怎麼都會把錢給你的,等你回來了,扣點車錢剩下再給他們不就得了,要不就路上給他們買幾件衣服。”
母親被奶奶的一番言語說的不由佩服起來,心裡想:這老太太進步也不小啊,現在也學會婉轉處理問題了。
父親借來了強子的車,燕姑三妹早早學會了開車拿了駕照,今天終於可以送我們了。
勝子叮囑杏兒:“杏兒,這幾天開車上下山慢點,你姐肚子大了,記得上下車扶着點,車碰了不要緊,別碰着人。”
杏兒就頂嘴:“瞎操心,輕車熟路,你又不是沒看見過我開車,下來!我親自開車送你們去車站,再讓你看看姑的水平,”
一副長輩訓斥晚輩的樣子,勝子自知矮一輩,就笑着說:“姑姑大人請上車!”然後又不服氣地說:“不是你小時候流着鼻涕喊哥的時候了!”
逗得小茹姐拉着鐵蛋笑的前仰後合。
三三得九,大包小包出發了。
這次不同上次,就一個鐵蛋需要照顧,剩下的都基本自己照顧自己。
四個光屁股玩大的孩子湊到一起了,那一路有說不完的話,再加上勝子一路上的雲山霧罩,旅途變得輕鬆愉快。國慶和豆子都是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看見什麼都奇怪,問東問西的。
在鄭州車站下車準備換乘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瘸姑姑,這幾年自從家裡有了電話,他們夫妻就懷着感恩的心情,逢年過節都要給爺爺奶奶拜年和問候,來的時候我們沒給他們打電話。
誰知一下火車快到出站口的時候,我和孬蛋第一個發現了他們隔着柵欄門遠遠向着我們招手。
瘸姑姑領着我們又去了他們家,店鋪是新的,春生告訴我們:瘸姑姑這幾年的裁縫鋪生意出奇的好,後來兩個人就商量擴大經營,租了一間臨街大店鋪,後面有個小的成衣加工車間,還僱着五名員工加工做衣服,又生了一個男孩。
無巧不巧的是上午瘸姑姑打電話給家,原本的意思是問問燕姑的生產日子,她怕錯過了小叔孩子的滿月酒,早就答應奶奶一定回家祝賀的,奶奶接的電話,也就把我們的信息透露給這個差一點進了我們家的瘸姑姑。
瘸姑姑對電話裡的奶奶說:“大娘,你還沒把我當成自家親戚啊,這麼大的事情不該早點告訴我嗎?我可生氣了啊。”
電話那頭奶奶就笑了:“傻孩子,大娘不是不說,怨大娘過糊塗了,沒想到你們還在鄭州,只想着你們在家哩!”
中午飯是在外面飯店吃的,送我們到車站居然打了三輛出租車,我們這是第一次坐出租車,雖然鎮上、縣裡也有,包括勝子的非法營運車,可我們一次沒坐過這麼正規的出租車。
瘸姑姑硬是給我們了兩個可以揹着的包裝箱的禮物,說裡面都是土特產帶給姥姥家的,這下我們四個有任務了,輪流揹着還好不算沉。
車站裡面排隊上車的人很多,我們慢慢排在最後跟着緩緩前進,母親說:“反正是臥鋪,不着急和他們擠。咱們人多,千萬別走散了,都拉好手,看好行李。”
一個頭比我低一點孩子在人羣裡擠來擠去,好像在找人,我們不操心,可小茹姐的眼裡不揉沙子。
就在那個男孩靠近母親,伸出手悄悄伸進母親的口袋的時候,一隻鐵鉗子般的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接着就是低聲的呵斥:“小小年紀不學好,怎麼學會偷東西了?”
別人聽不見,可我們都聽見了,懷裡左手抱着鐵蛋的小茹姐目光直視着右手抓着的男孩。
國慶和豆子一聽,就往跟前湊,豆子還把身上的揹包往上聳了聳,一副準備出擊的樣子。
小茹姐馬上用眼睛制止了兩個人,勝子揹着大包拎着小包在前面領路,嘈雜的人聲讓他沒注意身後的狀況,只顧昂着頭看前面的人流。
男孩一看被抓了現行,頓時一副可憐巴巴的形象,他裝的很委屈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嘴裡輕聲說:“阿姨,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沒錢買回家的車票,我就偷了這一次,我錯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母親剛要問話,小茹姐就對着母親說:“姨,你別管,”說着鬆了男孩,順手從兜裡拿出二十塊錢,說:“阿姨這次饒過你,趕緊去找警察,讓他們想辦法送你回家,這錢你買點吃的。”
其實,小茹姐早就看出來他是一個慣偷,手法熟練,動作敏捷,絕不是一兩年的手上功夫,連那副可伶相怕都是說來就來的裝模作樣,可小茹姐沒時間處理他,就草草這樣打發了他。
男孩接過錢,連一個謝字都沒說,從小茹姐身邊溜走了,走的時候還用手指在錢上彈了兩下,發出‘啪啪’兩聲脆響。
小茹姐看着他鑽入人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勝子這個時候回頭招呼大家:“跟緊了,跟緊了,看着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