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姐一伸手把煙從他嘴裡就奪了下來,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勝子一看就說:“小小毛孩子就抽菸,找打!”
男孩就給看勝子一個大白眼,不理他。
豆子就用手點着他的腦門說:“就是你這樣的,我看見一回打你一回,我姐出手都是你福分,還豬鼻子插蔥——裝大象。”
小茹姐鬆了男孩,蹲下身子,一板一眼的說:“我不管你以前啥樣,既然我救了你,我就管你到底!從現在起你乖乖跟着我們,一步不許離開,敢跑,我就打斷你腿,我養你一輩子!聽見沒?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現在你就寸步不離的跟着!看看是你腿快還是我腿快!”
聲音裡帶着決絕,不容質疑。
小茹姐站起來對瘸姑姑說:“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看還有二個小時就該發車了,一會咱們就在附近還吃燴麪怎麼樣?”
母親就說:“是啊,又害你倆跑來,今天不去家了,就吃燴麪。”
小茹姐對勝子說:“你現在排隊再去買張到家的半票,孩子的事我來管!”說完很是隨意地看了男孩小雨一眼。男孩估計現在也是無計可施,可知道這個阿姨實在惹不起,就只能乖乖聽命,或者等着其他人來營救。
瘸姑姑說:“前面不遠有個麪館不錯,咱們去那裡吧。”
春生說:“我去買票,你們吃飯,我買好了去找你們。”說完轉身就去了售票處。
直到上了火車,那幾個人也沒再出現,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等火車開了,勝子才把一直警惕的目光慢慢從四周收回來。
國慶和豆子把男孩小雨夾在中間,豆子就有了得意之色,好像自己是警察押解一個囚犯一樣。
男孩小雨還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也許對於他來講,去哪裡都無所謂,反正只要不打斷他的腿,他還是自由的,他其實也是一直在找機會逃跑,他在鐵路沿線混的太久了也熟悉了,不愁將來找不到自己的同伴靠山,
幾乎所有他們混跡過的地方他都知道,這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遣返回鄉,只不過這一次是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罷了。買車票?笑話,自他記事以來還沒花過一分錢買車票,錢,對他更是易如反掌,所以沒有什麼能讓他擔憂的,他心裡想:隨便吧,我不信你能困住我,機會總是會有的。
一路胡思亂想着,很快我們就要下車了。
下了車,父親和強子叔進站接我們了,父親看見男孩小雨還沒問,母親就說:“到家再說。”
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六點,天色還很亮。院子裡早已擺好了一張大桌和兩張小桌,就等我們開飯了。
妹妹早早跑進院子,接着就傳來康康那獨特的嗓音喊姐姐,後面就一幫孩子喊的,那叫一個親喲。
誰知我們一進院門,男孩小雨看見高大威猛的大吉突然站起來走到自己身邊嗅着,嚇得‘媽呀’一聲,站在那裡筆直的一動不敢動,大吉圍着嗅了一圈,男孩小雨就開始渾身哆嗦着。嘴裡也哆哆嗦嗦喊着:“阿、阿、阿姨,我、我怕!快讓它走開!”
大吉就是因爲看見就他一個人是陌生的人,纔好奇的對他進行偵查,這下把他嚇住了。
還是小樂懂事,他一邊喊着‘大吉回來’,一邊走過來說:“小哥哥,來吃飯吧。”
男孩小雨還是不瞭解大吉,但他怕狗是發自內心的恐懼,不管它咬或者不咬。
男孩小雨還是有點哆嗦着,乖乖坐到小樂身邊,接過燕姑給的筷子,當他夾了一口菜準備放進嘴裡的時候,擡眼看見飛飛正不是特別熟練地用腳夾着筷子吃菜的時候,自己夾着的菜就掉進了他的稀飯碗裡。
他驚訝地看着飛飛,飛飛旁若無人地夾菜吃菜,再彎腰吃饅頭喝稀飯。周圍的孩子早已習以爲常,也是自顧自的吃自己的,他楞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也是飢腸轆轆了,趕緊收回目光大吃起來。
然而當他狼吞虎嚥吃完了,又看見了小叔和大樂,吃驚之餘心裡想:怎麼回事?這是一傢什麼樣的人啊?
飯桌上小茹姐把事情說了一遍,大家小聲說着什麼,最後還是皮球大伯輕聲說:“這孩子怕狗,晚上跟我睡一屋,保證沒事。”
男孩小雨在家老老實實地呆了三天,第三天一早,皮球大伯在爺爺奶奶練太極拳的時候從屋裡跑出來了,後面跟着大吉,皮球大伯鞋都沒提好,出了屋子就喊:“叔,叔,小雨跑了!”
等大家進屋一看,就剩一牀毛巾被在那裡亂作一團,哪裡還有他的身影。爺爺看了看屋裡擺設,又出了屋,問奶奶:“早上院門是插着的嗎?”
奶奶說:“自從大吉來了,咱家就沒再插過門。這孩子怎麼這麼大野性啊。”
爺爺說:“他後半夜兩三點跑的現在最多走到鎮上,他又不熟悉路線,沒準在哪逛遊了,讓老大出去找找。”
一會,皮球大伯有點垂頭喪氣地從屋裡出來,嘴裡嘟囔着:“這個臭小子偷什麼不好,非把我的小玉牌偷走,那可是我爹孃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
沒人聽見,也沒人注意,自言自語了一會,嘆一口氣心裡想:唉,留着也沒人再傳承了,乾脆就當送給這個臭小子了,願他好好保存着,別再丟了。
等父親和勝子回來了,都快九點了,人影也沒看見。
小茹姐等父親和勝子回來了就說:“本來我把他帶回來也是猶豫了許久才下的決心,畢竟年齡大了一點,又在外面闖蕩了那麼久,心智也成熟了不少,既然走了,就各安天命,也只能祝他好運,希望他早點改邪歸正。”
話雖然這樣說,可心裡仍是一陣忐忑不安,擔心這個伶俐的孩子在歪門邪道上越走越遠。
就這樣,男孩小雨匆匆出現,又忙忙偷偷溜走了。
我們回來沒幾天,奶奶就張羅着燕姑的事情了,燕姑說:“娘,還要一個星期天了纔到預產期了,到時候提前去醫院就好了,現在不用急。”
奶奶說:“你頭一次做娘,哪知道生孩子的難處,我不着急萬一孩子着急呢?早產的孩子多的是,三丫就是提前一個月生的,所以她那脾氣也是個急性子。”
母親幫燕姑算的日子很準,住院的第二天,小叔的女兒就‘哇哇’降生了,奶奶從燕姑住進醫院那一刻就寸步不離的跟着,直到孩子安安全全的來到這個世界。
奶奶的高興勁就別提了,比有了我這個大孫子還開心,爺爺就說:“老太婆,有點飄飄然了吧,看把你喜得找不到北了吧。”
奶奶一聽,嘴裡先是‘哼’了一聲才說:“好像你不高興似的,不知道誰半夜說夢話,喊着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四兒終於有孩子了,喊完自己就在夢裡笑。”
爺爺吃驚的問:“老太婆,真的?你別編排我、笑話我!”
奶奶就樂了:“我至於編排你不?只是我也高興纔沒說給你,你現在反而來嘲笑我,我就是高興咋啦?好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一樣。”
兩個人私下說笑。沒人聽見。
對於小叔的女兒,奶奶愛不釋手,抱着就不撒手,餵奶也是等吃飽了就抱,燕姑就說:“娘,你不是不知道孩子不能老抱着。”
奶奶才戀戀不捨的放下,笑着嘴裡還說:“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母親就說:“媽的相思病也算治好了,以後啊就不會老催我問燕兒了。”
病牀上的燕姑也笑出了燦爛的面容,多少還是有點靦腆。
孩子到家那一天,我們一幫孩子圍着躺在襁褓裡的嬰兒,旁邊還有一個娜娜。
看了許久,沒人說話,一幫大人都在外圍看着我們,我覺得當時特別安靜,靜的人人的呼吸都顯得那麼重。
奶奶先開口問了:“你們看這孩子長得像誰啊?”
孩子們幾乎一致說:“像娘!”
大人們也都隨聲附和,全家持反對意見的只有我和妹妹,我倆非常肯定的說:“像小叔!”而後我倆還異乎尋常的對視了一眼,我心裡就樂了,妹妹和我一樣,把小叔的面容看的一樣細緻入微,連臉上皮膚的每一條紋路都清清楚楚記在腦海裡。
難道妹妹和我一樣,也有着她和小叔之間的秘密?此時我的口徑一致,似乎妹妹也想到了這一點,神秘地衝我笑着說:“哥,咱倆想的一樣!”
父親還反對了:“嗯不對,你叔小時候可不是這樣,你看眼睛和嘴巴咋就不像你小嬸了?”
奶奶也補充:“腦門也像燕兒啊。”
妹妹這時走過來拉着我的手說:“你們說的都不對,將來肯定長的像小叔。”然後對我說:“我說的對不,哥?”
我也堅持說:“沒錯,不信走着瞧!”一家人就都樂了。
爺爺說:“像誰都行,燕兒不醜,你叔就是黑點,皮膚別像你叔就好!”
給這個孩子起名費了很大週摺,還是我搜腸刮肚,又搬着新華字典,才找到一個認爲不錯的字:喆。
這個字也是‘哲’的意思,既有智慧,字面寫出來還好,兩個吉字組合,雙喜臨門。
我就吵吵着小叔的女兒小名就叫:喆喆!簡直是四喜到家!
最後全家一直通過,只是爺爺說了一句:“聽着像一個男孩的名字!”
奶奶說:“那咱就當男孩養!”
這是公元一九九七年八月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