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學期一開學,我們鉚足了勁準備着人生的第一次衝鋒。
開學不到一個月,學校就發出了招飛通知,希望我們廣大應屆畢業生踊躍報名。
起初我們三個還沒打算報名,按照我們的約定,就是要報考國內的知名大學,而且必須是首都北京的學校,爲的是將來還能在一起讀大學。
是班主任的一席話打動我們,老師言辭懇切、語重心長的話,燃起我們的青春的熱血,我們三個就報名參加了。
孬蛋報完名說:“我怕是不行,第一我受過傷,第二我的視力不如你們,空軍飛行員要求嚴格極了,我們學校去年連一個都沒有,往屆也沒聽說有的,我就是和你倆做個伴,我估計呀,你倆也沒戲,”
我不服氣,說:“你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你咋就這麼肯定我倆不行,我不行可能因爲我矮一點,瘦一點,可你看國慶這體格、這身體素質,沒準就是飛行員的好苗子。”
國慶則坦然地說:“你倆別自慚形穢,人的素質不在外表,內在的素質也是很重要的,不過,要是真的體檢上了,那就真能的是咱學校第一個板上釘釘上大學的了!”
週末回家給家裡人一說,家裡人都說好事,體檢上最好,體檢不上就繼續努力考。
果不其然,孬蛋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孬蛋看見我倆都過了第一關,不無醋意地說:“恭喜倆位,準備開飛機上天咯!”語言都是酸味和諷刺。
我倆不在意,呵呵笑着說:“到時候你坐翅膀上帶着你,咱三不能分開!”孬蛋就踢了我們每人一腳:“臭美,我等着你倆灰溜溜回教室老老實實地學習。”
誰知,我和國慶一直堅持到第三輪的檢查,國慶因爲抗眩暈能力差才被淘汰而我則順利過關。
這個時候過關的我,心裡就起了變化,拿着下一次準備去市裡的檢查通知,我就隱隱覺得我的命運要被重新定義了。
國慶檢查完,就拍着我的肩膀說:“初一,還真看不出來啊,你的身體素質比我還強,加油哥們,希望你能成爲咱學校這一屆第一個大學生,第一個飛行員!”
孬蛋等我們回到宿舍,一聽結果,誇張地圍着我轉了一圈,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說:“哎呀,初一,我咋就一點點沒看出來你還是飛行員的料呢?嘖嘖,這下我這個當叔的臉上大大的有光啊!”
我推了他一把,笑着說:“別沾光沒夠,該喊哥還得喊,沒大沒小,再說了,去市裡體檢和審查比咱縣裡更嚴格,都是部隊上的醫生,說不定還得回來和你們一樣起早貪黑。”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早已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抽空給家裡打了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家裡人,母親就高興地說:“那等你去的那一天,媽也去,順便看看你二姑和大樂。”
晚上下了晚自習,我們三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倆個最知心的朋友:我想好了,如果一切順利,我的身體沒有問題,就是我通過了體檢,恐怕今後咱們的約定只能是你們兩個實現了,我決心參軍,做飛行員!
倆個兄弟一樣的夥伴一左一右摟着我說着推心置腹的話:初一,不管將來怎麼樣,我們都是好兄弟,你通過了我們照樣祝賀你,如果你沒通過體檢,咱們的約定不變,還有你要是真的驗上了,我們倆個,不,我們四個輪流請你!
我站住不走了,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還沒等我說話,只聽啪啪兩聲脆響,他倆的巴掌就拍在我的掌心,然後是三個人的異口同聲:一言爲定!
我去市裡體檢的那天,父親開着車帶着母親和爺爺來了,二姑陪着他們整整在醫院門口等我一上午,我們複檢的同學一出來,母親就趕緊問我:“怎麼樣?”
我笑着說:“媽,複檢結果還要等幾天,部隊上領導說了,要我們回去等通知,不過我覺得檢查很順利,沒碰上什麼磕絆,咱就等通知吧。”
一家人就高高興興地去了二姑家,二姑簡單做了幾個菜,又在飯店要了幾個,就在家先給我祝賀起來,父親說:“還沒最後敲定,等最後又結果了再祝賀不遲。”
等結果那幾天,我的心已經亂了,一會很肯定自己合格了,一會又是否定了,左右搖擺、飄忽不定。孬蛋和國慶都看出來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就勸我放下包袱,別胡思亂想,亂想沒有用,只會把自己成績拉下來,拖自己的後腿。
那個時候的我,根本聽不進去,或者說沒心思聽進去。
直到那一天,校長親自跑到我們班,正在上自習的我,被他叫到辦公室,面帶慈祥的笑容對我說:“艾盛華同學,恭喜你,你成爲了我校的第一名招飛合格的學生,剛纔我已經接到部隊上的電話,說體檢合格通知書已經發出來了,我很爲你自豪啊!你那,也不要驕傲,還要繼續文化課的考試,也和其他同學一樣參加今年的應屆高考,不過老師負責任地告訴你,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飛行學院的大門,今後還要繼續努力啊!”
我當時‘噗通噗通’的心跳我自己都能感覺出來了,就像個小兔子一樣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我忍不住自己的激動,衝校長就喊着:“謝謝校長!謝謝老師!”
校長樂呵呵地說:“回去吧,抽空給家報個喜訊,學習不能放鬆,知道了嗎?”
我興奮地點着頭,嘴裡回答了一個‘嗯’字,轉身撒開腿,飛一樣奔教室而去。
我一口氣跑到教室門口,才放慢腳步,穩穩自己因爲興奮、激動而狂跳不止的心臟,把臉上的激動之情盡最大努力收斂着,然後屏住呼吸,再次把臉拉下來,低着頭,沒有任何表情地輕輕推開教室門,誰也不看,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同學們都在看我,尤其是孬蛋和國慶,估計他倆緊張的狀態不次於我被校長叫走那一刻。我就是故意這樣做給他倆看的。
我的心臟這個時候雖然還是跳的厲害,可我再三的屏住呼吸,減緩它的運動,腦子裡就想着逗他倆一逗。
果然不出所料,兩個傢伙也沉不住氣了,我坐的位置靠前,孬蛋座位居中,國慶在最後一排了。
我的同桌看我垂頭喪氣的樣子就輕柔的對我說了一句:“別灰心,高考還有一段時間,飛不了就考個好一點的大學。”
她平時話語不多,可今天的話讓我分外覺得動聽,覺得她此時的聲音就猶如天籟之音一樣打動着我,我後來也想過這件事,可能就是因爲我當時太激動了,任何人的安慰我都會覺得是十分完美和悅耳動聽的。
我已經感覺到身後又輕微的腳步聲,不是一個是一雙腳步的聲音。
我的肩膀輕輕被拍了一下,我裝作木然地看着拍我的孬蛋,還有國慶那張緊繃着的臉。
孬蛋做了一個出去的手勢,國慶就先走一步往教室外面走去。
等我出了教室門,還是故意耷拉着腦袋不敢看他倆,怕露出破綻。他倆像往常一樣,一左一右摟着我的肩膀就往樓梯口走去,我也感覺到身後同學們那惋惜的目光。
樓梯拐角處,這裡距離教室遠一點了,說話方便,我一直強忍着不讓自己暴露,頭使勁低着,他倆就誤會的就更深了。
國慶依然老大哥的姿態:“初一,這可不像你啊,咋拉一次複檢就把你打趴下了?你都忘了咱三咋說的了?你能不能像個男子漢,低頭耷拉腦的像個什麼樣子?我看像個鬥敗的公雞!”
孬蛋說:“你連公雞都不如,公雞還敢上去拼一把了,你倒好,碰見這麼點困難就成了這個慫樣子了,還能幹點啥不?”
我頭更低了,其實我已經在偷偷笑了,就是不敢擡頭。
國慶又說:“初一,這樣不是更好嗎?咱三的在一起的願望不就實現了嗎?”
孬蛋也軟了下來:“哥,求你了,別這樣不聲不響了,憋壞了身子就麻煩了,想哭就哭出來吧,啊,哥!”
這個時候的孬蛋話音裡就帶着一點哭腔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肩膀一使勁把兩個人的臂膀聳開,敞開憋屈了半天的嗓子‘哈哈哈’大笑起來,說着:“誰要和你倆在一起啊!我要飛了 !”
我的舉動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兩個人至少楞了幾秒鐘,都是瞪大眼珠盯着我,剛開始以爲我發瘋了,看着我激動、興奮、和漲的通紅的臉,就瞬間明白了發生的一切,兩個人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了我,急切地問:“過了?”
我哈哈笑着,快速點着頭,嘴裡說着:“哈哈,我過了!我過了!校長親自告訴我的!”
兩個人也替我高興地摟着我,可沒親熱幾秒鐘,兩個人又反應過來,:“好啊,初一,學會騙人了,還騙的最好的哥們!找打!”
說着,兩個人舉拳就向我打來,只是拳頭在空中舉得高,落下很慢,和蚊子撓癢癢差不多,我抱着腦袋求饒:“中午我請客!中午我請客還不行嗎?你倆隨便點!”
這個時候,我聽見有很多笑聲突然響起來了,趕緊扭頭往上一看,都是班上和我們要好的幾個同學,站在樓梯口看着我們三個嬉鬧,估計也聽見或者判斷是我的複檢成功了。
這個時候,班主任的身影也出現在同學們身後,我就臉紅紅的撓着自己後腦勺。
老師帶頭鼓起掌,同學們也毫不吝嗇地把掌聲送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