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飯,按照慣例,隊裡給我們五個第一次飛上藍天的學員開了慶功宴,只是沒有慶功酒,大家都是以水代酒表示了祝賀。
隊長還在祝酒詞裡表揚我們五個,還單獨着重對我提出了表揚,說我功底紮實,臨時增加科目臨危不亂,動作最準確,空中姿態控制最好,還說,在空中可能遇見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作爲優秀的飛行員就是要處亂不驚、臨危不懼,一定要有冷靜的頭腦,迅速判斷情況、處理情況,空中特情,不是機毀人亡就是會給地面造成巨大損失,要求我們每一個學員都要成爲最優秀合格的飛行員!
那一天我都是在很高興很興奮的狀態下度過的。
吃完晚飯,我急忙跑到IC卡電話前,給我的全體家人報喜,全家的歡呼聲我通過話筒都聽的清清楚楚,還有康康那尖細的嗓音:初一哥哥會開飛機了!初一哥哥會開飛機咯!
那一天的電話一直打了快一個小時,連規定時間都超過了也渾然不覺。
路過的同學都是嘻嘻笑着衝我點頭,連隊長路過的時候,也沒像往常一樣指指自己的手腕,意思是注意時間。
他路過的時候,還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衝我笑了笑。
打完電話,我的心還是那樣的興奮,不由得自己哼着歌準備回宿舍。
轉身走了幾步,嘴裡的歌聲剛剛輕輕想起來,身後的電話也響了起來。
我看看身邊沒有別的學員,就回過神來去接電話,學員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聽見電話響,離得最近一個同學接起來,找誰的就去喊誰。
我接起來電話輕聲說:“你好!請問找哪一位?”
話筒那邊立即響起來一個我熟悉的甜美聲音:“你好,請問是飛行學院某某隊嗎?”
我馬上脫口而出:“彤彤,是你嗎?”這個名字已經在我心裡喊了無數遍了,今天終於喊出聲來。
對面顯然沒有準備,先是頓了一下才呵呵笑着說:“怎麼是你接的電話啊,這麼巧?”
我急忙把我剛纔給家裡報喜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她聽了笑着說:“哎呀,今天怎麼都是巧事和喜事啊,我說剛纔打了好幾個一直佔線,原來是你給家裡報喜啊,那我也要恭賀你第一次飛行,而且是越飛越高!”
我說:“謝了彤彤,那你怎麼這麼長時間纔給我聯繫?”
她說:“剛到新學校,一切都不熟悉,而且一來就開始軍訓了,每天很忙,一直沒怎麼抽出時間,請見諒。而且今天也是我的好日子,我們今天也配發了領章帽徽,今後和你一樣了,我們是真真正正的戰友了。我也是剛纔和家裡通完電話,纔想起來給你也打一個了,今天是咱們兩個大喜的日子!”
說完了才覺得最後一句話的毛病,馬上掩飾着說:“你說我今天是不是特別高興,還有你?”
我也哈哈笑着說:“彤彤戰友你好!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行列!”
我們兩個電話裡盡興地聊着,沒注意旁邊又來個兩個戰友同學準備打電話。
我們又聊了一會,我四下看的時候,才發現偷偷聽我電話的兩個同學,看着我樂,還拿指頭點我,嘴裡喊着‘彤彤’的口型不出聲。
我慌的趕緊說:“不好意思彤彤,我有同學要打電話,你把你的號碼告訴我,我有時間了給打電話好不好?”
那邊的彤彤說:“行,那你記一下,我的電話是某某,我再說一遍電話是某某,記住了嗎?”
我的記憶力是相當好的,只是一遍,我心裡默誦一遍就牢牢記住了。
我說:“好的,我記住了,到時候我打給你!再見!”聽見彤彤道了一聲‘再見’,我才掛斷電話。
剛剛把電話掛上,兩個同學就調皮喊了出來:彤彤!
聲音之大,整個樓道都在迴響。
我的臉頓時漲紅了,笑着追打他倆,他倆哈哈笑着就跑,笑聲引來好多遠處同學的目光和宿舍開門聲,嚇得我不敢再追,慌慌張張回了宿舍。
那個時候,軍校裡大學生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彼此相互知道,只是瞞着領導而已。
終於聯繫上彤彤了,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最開心快樂的一天,我以前一直擔心彤彤不給我打電話,我們很可能彼此錯過了,或許再也見不着了,然而今天這個擔心終於成爲了過去式。
彤彤我的初戀我的愛,我們能有機會再次見面,你能做我女朋友嗎?新的問題接踵而至。
從此,我們一個班的同學人人都知道我的女朋友叫‘彤彤’,我就解釋,誰知道越解釋越喊的急,真是越描越黑,後來乾脆就由着同學們說了,心裡也想:反正我是要追她的,那就當她現在就是我女朋友好了。
往後的日子裡,我的起飛的越來越多,技術也越來越嫺熟,隨着飛行時間的累計,我不但可以飛簡單科目了,一些中級科目我也都是第一個上機飛的,每一次都能得到教員的大力鼓勵。
我和彤彤基本一個星期一個電話,好幾次我都差點口吐真言想要告訴她,讓她做我女朋友,可是每每到了關鍵時刻總是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
我就琢磨着製造下一個見面機會了。
快放假了,我那個週末給彤彤打電話,問她回家車票買了嗎?她說已經報到學校了(那個時候,學校是可以給學生買車票的),我問清了車次和時間,她就知道了我的目的。
我說:“我還想幫你搬行李。”
她說:“那你也只能下車的時候幫我,上車的時候有人幫了。”
我說:“好的,到時候車上見!”
我精心策劃了我的這次重逢之旅,做了充足的準備,光是各式各樣的零食就買了一大包。
我盼啊盼的,終於盼到了假期和我出發的日子,我的行李箱很簡單,除了吃的還是吃的,軍裝就身上一套,外加大衣。
我在站臺上就看見了車廂裡一晃而過的她,一身軍裝颯爽英姿。
我的車廂和她的車廂隔着兩個車廂,我放好行李就匆匆走向她所在車廂。
到了才發現他們一行三個人,除了彤彤和她暈車的同學,還有一個高大帥氣的軍人,站起來的時候比我高了半頭,足有一米八多。
我頓時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原來我以爲幫他搬行李的會是普通旅客,沒想到是她的同學,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當時彤彤電話裡的口氣,原來是早就訂好了的搬運工。
彤彤給我介紹着他們,我就知道這個高高個子的軍人叫凌風,是彤彤班的班長,家是北京的,和彤彤一起的暈車的女孩叫林惠玲,和彤彤高中就是同學,不是一個班。
林惠玲也是個不次於彤彤的美女,只是多了一份柔弱感,可能是因爲暈車的原因,這次的表現比上次好的太多,最起碼可以和我們聊天說話了,雖然看着還是很難受的樣子。
四個年輕人話題廣泛,聊着聊着就到了晚飯時間,我說:‘你們等着,我有好吃的,我去拿給你們。’
說完匆匆回了自己車廂,乾脆直接拎着大包吃的和行李箱過來了,他們見了就說你這是搬家啊。
我說:“我剛纔走的時候,看見這邊行李架還有空地,就索性把東西拿過來了,和你們聊天時間過的快。”
說着,我就把各種食物拿了出來,還有專供飛行員吃的肉罐頭、水果罐頭。那個年代,這些都是平常人極少品嚐到的美食,我也是今年開始飛行訓練了纔有機會得到了一些。
他們驚訝地看着我拿出來的一堆食物,問我:“你們飛行員的伙食這麼好啊,還給發零食?”
我苦笑着說:“這些大部分是我買的好不好?怎麼可能發口香糖這些啊。”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看見我拿出來這麼多好吃的,站在不遠處眼巴巴看着琳琅滿目的東西,我一眼就看見他,順手拿着兩包東西和一盒罐頭,走過去遞給他,說:“小弟弟,嚐嚐吧,可好吃了。”
孩子拘謹地往後縮了縮,眼睛卻盯着食物不離開。
我看見了孩子的媽媽,就說:“阿姨,讓孩子拿着吧,東西都是好東西。”
孩子媽媽趕緊說着謝謝,也叫孩子說謝謝,孩子喊着謝謝就接過了東西。
我回到她們身邊,豪爽地說:“今天晚餐我請客,你們吃什麼就隨便!”
那一晚,我們一直聊到車廂裡的燈全滅了,我才意猶未盡地回去睡覺休息。
這一路上,我沒有單獨和彤彤在一起的機會,我準備了十幾天的說詞和想要對彤彤說的心裡話,一個字都沒有對她講,反倒是能言善辯的凌風出盡了風頭,我倒成了陪襯。
凌風學識淵博,又來自首都北京,見多識廣,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滔滔不絕給我們說,給我們講,我幾乎就沒插話的機會,也只能像個小學生一樣聽他大講特講。
終於列車在我們的歡聲笑語裡來到了終點站——北京。
早已得到消息的國慶和孬蛋一看見我們四個穿着軍裝的一起走了出來,兩個人還有蒙圈站那裡發傻。
我給他們介紹了我的兩個哥們,同他們打過招呼之後,才深情地擁抱了我。
凌風邀請我們都去他家做客,我們婉言謝絕了,凌風就獨自一個人回家去,臨走再三囑咐彤彤和林惠玲記得電話聯繫。
然後給我們敬了一個禮之後踏上公交車離去。
我就問彤彤:“你們回程車票定好了嗎?”
彤彤說:“我們已經離家很近了,兩個小時就到,車也很多,我們現在就去買。”
孬蛋積極主動要去買票,眼睛確時不時瞄着林惠玲,我就知道這個臭小子在打林惠玲的主意了。
國慶則是很坦然地面對兩個美女絲毫沒動心思。
孬蛋說幫着林惠玲拎行李去買票,林惠玲笑着說:“你去買還不如我們方便,我們不用排隊,直接去軍人售票口就可以了,比你快多了。”
這個時候的林惠玲,下了火車就像變了一個人,車上那種萎靡的狀態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