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

自己原是破落戶出身,從小拜在一位名武師門下練了一身本領,眼看同門師兄弟都有正當行業,至不濟代人保鏢護院,也可算是體面人物,只自己吃這一碗衙門飯,老是在人之下,有點產業也不甚多。上次本官曾說,那幾個放賑的義商如是歹人,訪問明白擒來治罪必有重賞。並說,撫臺大人十分疑心,看得最重,曾出重賞,如其反叛,圖謀不軌,或是白蓮教一流,能夠全部破獲立時奏報,怎麼也有五七品的武職。後來訪出不是,落了一場空歡喜。目前又出這樣怪人,更像白蓮教一流,又有許多有財勢的失主,萬一將其擒到,必要羣起告發,追討贓物。好容易遇到這樣名利雙收、一鳴驚人的好機會,方纔本官又給了兩百銀子,如何可以放過?本心是想主人是個大幫手,偏又忽然中變,不肯相助。另外雖有兩人,非但沒有他力大人多,更恐彼此相識,被他一勸成了一佯心思,豈不討厭!當時呆在座上,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正在尋思用什方法勸說激將,請其相助,忽見主人的小兒子由裡面走來,說乃母有事相商,人便往裡走去。好在大家都是熟人,向無拘束,正和同座的人談論前事,請其相助勸說,玉庭忽然戴了一頂便帽走進,帽上釘着一塊碧洗。玉庭常戴這類便帽,先還不曾想到那是失去之物,玉庭又是滿面笑容,只內中兩個徒弟認出那頂帽子,正是昨日夜裡所戴,方想設詞探詢,玉庭已先含笑向衆說道:"我這人向來光明,自知不行,決不強爲其難,做那加倍丟人之事。如照這位朋友之意,最好給我留面,不提今夜之事。

但我活了這大年歲,從未說過假話,何況是對自己弟兄和跟我多年的門人。實不相瞞,此公本領之高實在驚人,並且敵友分明、決不感情用事。雖然跡近逞能,做得霸道一點,不像我所料那位隱名大俠,但我栽倒在他手中實在心服口服,沒有一句話說。二位班頭只管照常光降,無論何事我必遵辦,只不叫我出手與他爲敵,便是爲了公事,需要財物兵器也都奉上。不過我師徒自知和他天地懸殊,最好還是照我方纔所說爲妙,哪怕藉故溜走,到外面去跑一趟,避開此事,總比勉爲其難終於身敗名裂強得多呢。"

衆人間故,玉庭笑指頭上帽花說道:"我料此公年紀不大,纔會這樣心急,否則他那本領裝束均和昔年西北那位隱名飛俠天山鷹一樣,論年紀不滿百歲,也差得不多,怎會這樣立竿見影?我剛說明心意,這塊碧洗帽花便送了來。今日我料此公見我高朋滿座,難免來此窺探。心想前面人多,未必會來,我師徒又極留神,也必警覺,仗着來人和幾個子女都有一點武功,曾經格外小心。尤其是這夜飯前後,因我料出他的用意,但拿不定,那柄小刀便放在臥室小桌之上,內人他們剛把夜飯吃完,雖在暗中戒備,總想來人無此大膽,前面人多不說,便是後面,連我家人子女媳婦他們,還有得到信息趕來看望的親戚中的女眷也有一桌多人。除卻三四個老年婦女外,差不多都會兩手,內中還有兩位本領極高的女眷。因聽我兩次派人入內警告,人都聚在一起,方在議論,說我言之過甚,敵人不來便罷,來了也是自找苦吃,猛瞥見一條脅生雙翅的黑影在裡間臥室牆上出現,那兩個手疾眼快的女眷連聲也未出便將手中暗器連珠打去,內中一技似還打中那人的腿上,無奈來勢神速,等到衆人警覺,業已一瞥而過,看那意思,似乘衆人外室聚談,室中只得兩三個幼童,又是一間小臥室,沒有貴重東西,無人留意之際,突然出現,由後面小門飛出,貼着裡牆穿窗而去。他們本來守我的活,除非當時便將來人擒住,如被逃走,不可追趕。見人已逃,內人剛想攔住向其發話,那兩位女眷自恃暗器厲害,來人已被打傷,仍不聽話,搶先追出。

"剛到外面,便見對面房脊上立着一個黑人,笑說:-有勞轉告主人,昨日多有驚擾,此事不必告人,他日如有機緣再當登門道歉吧-因對面房頂積雪甚厚,內人又趕出來將那兩位女眷拉住,一聽女子口音,方要開口,請她下來,人影一閃業已越過屋脊。

隨同來人去處,忽然飛起一隻黑色大烏,悄沒聲沖霄而去。這次因在事前存有戒心,看得較爲清楚,覺着那黑影與我所見不同,決不是什真人,分明一個有翅膀的人影在牆上斜飛而過,面目五官完全看不出,動作神速從來所無,一算跟蹤追出的時光,便飛也沒有那麼快,彷彿只一轉眼,裡屋牆上剛剛發現人影,來人業已立在相隔三四丈,當中還有一片花木假山的房脊之上。如說另外還有一人,偏是打扮身材無一不同,雖然頭臉均被矇住,看不出面目。因那衣服緊貼身上,看去極薄,和所見黑影完全一樣,連動作也都相同,明明是人。

"那兩位女眷年輕氣盛,不信此事,覺着便會邪法也無如此神速,斷定另外還有同黨,連那黑色大鳥也未必真是來人所化,也許手法巧妙,故意鬧此玄虛,特意同了來人縱上房頂,察看他的來蹤去跡,本意和我日裡所料差不多,斷定來人有詐,虛虛實實,不可捉摸。初意還當對方人隱在屋脊後面,打算搜索,及至拿了燈火上房一看,這事情實在驚人。腳印只有三處,明是由我臥房中直飛過去,到了房頂回身說完了話,越過屋脊,然後朝空飛走。前後兩起腳印均極分明,未了一次更深,彷彿化形飛起時比較用力,當中轉身時所留卻淺,不是用心細看簡直看不出來。上去三人都曾練過輕功,也非無能之輩,只管用心,照樣踏得滿房頂上都是腳印。來人腳印竟是這淺,別的不說,單這輕功之好已足驚人。將那後花廳和兩面廂房前後屋頂全都搜遍,什麼影跡也未尋到。就算對方不會法術,這樣高的本領也非你我在座的人所能與比,何況那黑影實在奇怪。

"當我第一次見到時,因出意料不曾留心,此公動作又快,雖沒有看仔細,照那去勢和由牆上閃過時的情景,帶起來的風聲,明是一人由我身旁閃過,影子映在牆上決非有什奇怪。這第二次房內外俱都有人,房後小門雖然相通,但是窗門緊閉,那幾個幼童也都眼亮,門口又有兩人經過,全都看見,異口同聲,說那實是一個人影,並未見人。

出事時吊窗只響了一下,微微推開了些,也只尺許寬一條裂縫,因我平日早起練功,不論多冷的天也要開窗透氣,雖未釘死,但那窗戶十分堅牢,關得頗緊,以來人的本領衝破雖非難事,就這樣輕輕一推人便飛出,又是吊窗隔扇,只這中間橫着的一條尺許寬縫隙,人如出外,必須由上而下和蛟一樣鑽將出去,就不將窗撞壞,也有極大響聲,來人竟和風一般,稍現空隙便穿將出去,彷彿一個草寫的之字,連地也未沾,便縱到相隔那遠的對面房頂,怎麼也想不出個道理。

"我向來不信什麼神奇鬼怪,認爲欺人之談,今日竟會當面現出奇蹟,這裡雖然還有可疑之點,這位異人又曾向人表示,他與常人一樣,只是你們疑神疑鬼等語,到底不是常人所能與之作對。內人見他又來,前面又是高朋滿座,商計公私合力如何擒他歸案之事,恐其懷有惡念,先頗憂疑,後聽那等說法才放了心,還未下房,便聽兒女們同聲驚呼,下來一看,那柄小刀已被取走,先失去的碧洗帽花非但送還,並用絲線釘好,恢復原狀。雖然帽子放在帽盒裡面,吃飯時間人都走往外屋,有了空隙,裡外只有一壁之隔,當時有人出入,大家耳目又靈,稍有動靜立時警覺,竟被來人將這一粒帽花安將上去,把刀取走,算是互相交還,雖不一定高攀成了他的朋友,從此便算兩不相犯。如非去時故意現形,看那形勢連點影跡也不會知道。

"人家這等看得起我,我上來又先栽了跟斗,鬥他不過還在其次,非我愛惜身家性命,像這樣真正義俠高人先就不願與之爲敵,不怕丟人的話,幸我先就醒悟,知道衆人傾向的俠士高人,不能和他作對。如其執迷不悟,妄以爲自己人多勢盛,並有許多本領高強的好友相助,便想報復,只有自趨滅亡。先就把話說在頭裡,打消前念,如等他日吃了大虧,丟了大人,騎虎難下,欲罷不能,自家身敗名裂,還要受那衆人笑話,豈不更是冤枉?我望諸位好友記住我的金石良言,這位隱名大俠影無雙先不去說他,你們只要遇見那是一個能得多人敬愛、真爲衆人出力、不計較自身功利的英俠之士,就因有什過節,或是自己爲人不能與之接近,千萬不可存什敵意,否則白吃苦頭,還要被人笑罵。

尤其不可自恃人多,本領高強,須知你那人多,只得平日相識的一班朋友弟兄,算起來還是少數。那真得人心的英雄俠士到處都是他的親人好友,總算起來你這夥人還是極少,何況強中更有強中手。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只要他的所行所爲樣樣合乎人心,真有本領的高人自然一拍即合,到處都有異人奇士相助,也決不容人對他侵害,何苦拿雞蛋往石頭上碰,拿一枝火把想把洪水燒乾,自尋苦惱呢?"

趙、畢二捕一聽這等說法,當時也發了毛,覺着主人這高本領,便是在座賓朋不是本地有名武師,也是所結交的高明人物,何況全家習武,連所用男女下人耳濡目染之下也都學會幾手,端的身強力健,手疾眼快,個個武勇,不比尋常,人數又多,到處有人往來出入,燈光照耀,明如白晝,前後兩廳人更佈滿,事前並還存有戒心,來人竟在這最人多的兩處地方把主人所說偷聽了去不算,並還飛入內宅將帽花還原,取回所留飛刀,算是明白主人爲人,從此兩罷干戈。這等萬不可能之事飛賊影無雙竟如無人之境,從容往來,變化飛走。真會邪法固非其敵,如其真實本領更是驚人,莫怪主人膽怯,誰能是他對手?越想越情虛,料知自己行動也在對方監視之中,人數決不像主人所說只得一兩個能手,心慌膽怯之下,陳玉庭再以好言仔細勸告,只得拋棄前念,同聲應諾。本意迴轉縣衙退還二百銀子,並向本官暗中警告,照玉庭所說而行,先不多事,趕緊在事未宣揚以前設法調任,離開省城,再替自己想一題目,許其告退更好,否則便跟了去,也比留在省城早晚仍要作難勝強得多。

告辭出來,走到路上低聲談論,還是一樣心思。及至見官之後,剛把前事一說,洪斌竟急得手腳冰涼,心膽皆裂。覺着此時正當上游看重順風頭上,休說明年升官也未必能夠離開省城,就算調往外州府縣,事如敗露,也決脫不了關係。就此辭官不做,自己正當中年,好容易熬到今天,難得撫、藩兩院這樣垂青,指日便可升官發財,如何捨得?

始而暗怪趙、畢二人不肯出力,恨不得傳話升堂打罵一頓,繼一想,這樣硬來有損無益,事情仍非這兩人相助不可,只得強忍氣憤,裝着一臉笑容,使出平日做官手段,苦口勸勉激勵,許了重賞。並說:"目前無人控告,並不要你當時捉賊,只要暗中查訪飛賊來歷,哪怕真照你們所說不是人力所敵,我知他們江湖上人最講義氣情面,上來不妨全用軟功,與之結交,只要事主不究,能夠做到請他離開,或是從此不再生事,我均答應。"

二捕只管刁狡,仍禁不住洪斌的權變籠絡,自來覺着縣官待人厚道,不會白費心力,願做他的忠實鷹犬。何況大權在握,軟硬由心,自己不與飛賊爲敵,只是想法結交,請他上路,憑自己的口才,只一見面必被說動,竟爲甜言蜜語所惑,忘卻玉庭警告之言,一口答應下來。洪斌手筆又大,又加賞了兩百銀子,二人自然越發感激,退到班房裡面,先把手下徒黨喊來,四面派人暗中防守,低聲密議,想好主意,便各安睡。一夜無事,起身一間,夜來甚是安靜,並無可疑形跡,以爲昨日路上之言已被對方偷聽了去,所以不曾尾隨,此後專從結交人手容易得多,並還兔去危險,心中高興,略一商計,便裝尋人,往南關外平民村落中走去。

二捕多年土著,城廂內外的居民相識的甚多,人又陰柔,無論對誰表面均是一團和氣,不像別的差役把狠毒的心腸露在外面。人們只說公門中人認得兩個,萬一有事多少有點照應,何況又是兩個有權力的班頭,平日沒有架子,連手下差役言動橫暴,被他撞見,也要當衆申斥,均當難得,非但不恨,反而遠接高迎,當他是個最難得的好心官差,絲毫沒有防他之念。二捕也全仗此一來遇事便利得多。這次出去,滿擬這班天真誠樸的村民仍和往日一樣,不會懷疑他有什麼用意,何況所尋人家丁三甲本是多年相識,並還是趙三元岳家的老佃戶,彼此常有往來,有時並還託他官事,只要昨日所聞是真,這外號翼人影無雙的無名飛賊如在這一帶農村中大量賙濟窮苦,斷無訪問不出之理。對方既在民間行此義舉,當他揮金濟貧時節決不能還是那身奇怪裝束,怎麼也能問出他一點來歷姓名和那本來的年貌裝束。

哪知事出意料,所去之處乃是千佛山東面山腳下的一個村鎮,雖是一個不大的村鎮,因其地當城南風景之區,山上梵宮琳字高下相間,蒼松翠柏到處森立,又當大雪之後,風景越發清麗,一面又可望到城北的大明湖,一般不怕冷的遊人和那自命高雅之士多往山上賞雪,加上一些燒香還願的人,就是隆冬時節仍有不少遊人香客登臨往來,雖不似春秋佳日那麼繁盛,卻也不在少數。附近村鎮中居民一半種田爲生,一半便靠這些香客遊人做些買賣。荒災之後農村只管調敝,人民窮苦,村上仍開着兩爿酒店,還有各式專制土產和廟中和尚需用的店鋪,遇到好天氣和趕集時節,照樣熙來攘往,肩摩跋接,表面上也頗熱鬧,看不出來。只爲當日不是集期,天又酷寒,這座白泉村離山口稍遠,地勢較偏,又非初一、十五等廟會之期,比來路近山一帶村鎮分外顯得冷清。

畢貴人雖一樣好狡,沒有趙三元那樣穩練陰沉,見那村鎮一條大街,家家關門閉戶,滿地冰雪狼藉,經過衆人踐踏,黑一塊白一塊十分難看,地上橫着幾條車跡,被寒風一吹,凍得比鐵還硬,一不小心,不被絆倒便被滑倒。那些店鋪都是風門緊閉,門口掛着補了又補的破舊門簾,一眼望過去冷清清的,偶有一二人走過,也是縮頭拱手,急匆匆冒着寒風搶往附近人家店鋪之內,不再走出,彷彿怕冷已極。回顧無人,脫口笑說:

"老師哥,你看這裡還是靠近城廂的村鎮,都顯得這麼荒涼窮苦,比我們前月來時所見只更厲害,遠的地方更不必說。昨天那兩位朋友偏說得這位黑道上的朋友和活菩薩一樣,彷彿濟南府的苦人都被他一人救完,你看哪有一點好過影子?"

趙三元方覺畢貴冒失,所尋的人還未見到,不應這等說法,猛瞥見相隔不遠的一家酒店裡面門簾微微一擡,好象有人探頭欲出又進神氣,心中一動;看出那家酒鋪也是一箇舊相識,主人餘富還曾託過自己官司,每來鎮上訪案必要擾他幾杯。那場官司雖是口中答應幫忙,並未爲他出力,仗着本來有理,只花了十兩銀子的鋪堂費便被放出,爲了他這一案事情湊巧,遇到本官老太太的生日,提前放出了幾天,對方便認爲是自己的功勞,感激非常,只一見面定要拉往店中盡情款待。心想,此人雖是一個本分商民,因有兩個親戚做過鏢行夥計,少年時也跟着走了兩次鏢,眼皮頗雜,人又慷慨,開店年久,本地幾個黑道中人又常來他店裡飲酒避風,商計官事,多半均與相識,又是一個極好耳目。本定事完尋他,天氣大冷,丁家住在鎮東頭未了一家,相隔還有半里,來得太早,去了人家定必款待,何苦叫他費事,不如就到餘富所開白泉居擾他一餐,就便命一夥計去將丁三甲喊來一齊訪問,豈不省事得多,打聽起來也容易些。心中尋思,畢貴也是多年老公事,一點就透,被趙三元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業已明白過來。雖覺一路留心,並未發現有人跟蹤,兩面人家又都畏寒不出,不會聽去,即便對頭此時出現,憑自己的眼力一望而知,正可看出他的形貌,以爲下手之計,何必這樣情虛多疑?但因趙三元是老大哥,平日情如兄弟,每次辦案都不出他所料,也就不便違背,只得改變口風,把前事岔開。

談不兩句已到白泉居門口,正要一同走進,猛瞥見門簾起處衝出一人,飛也似往鎮東頭走去,穿着一身!日棉衣,頭上戴着一頂氈帽,彷彿怕冷已極。如在平日趙三元也不會疑心,何況那人明是一個窮苦村農,看去並不起眼,只爲當日心中有事,又聽人說飛賊影無雙專和窮苦的人交往,方纔又見門簾微動,有人走出重又縮了回去,同時瞥見側面紙隔扇上有一小孔,好似新近被人弄破,暗忖:"餘富平日最愛乾淨,多麼破舊的桌椅門窗也都收拾整齊,這樣寒天怎會把這紙窗摳破,不加糊補?"那人腳底又是那麼慌張,當時生疑。本心想要追上查問,繼一想此舉打草驚蛇,還是不妥,便朝畢貴使一眼色,故意笑道:"今天真個冷極,我不耐煩到丁三甲家去了,你去尋他,說我在白泉居請他吃兩杯,商量我岳父欠租之事吧。可是話要說得圓,多年交情,這筆租糧業已撥在你大嫂名下,他如富餘,我夫妻便過個肥年,否則我也不會逼他,千萬不可使他多心,快去快來,我在裡面等你。"說時,暗中留意窗上破孔有無人在窺探,未見影跡,抽空把嘴一努,說完便裝怕冷,往裡掀簾走進。畢貴自然會意,口中答話,便朝前面那人跟蹤趕去,好在雙方途向相同,丁家又在鎮的東頭,那人如是鎮上居民自可看出一點虛實,如其由外走來,相隔決不甚近,也可相機行事,甚而將他喊住盤問均無不可,由此往前追去不提。

這裡趙三元匆匆掀簾往裡鑽進。因是心有疑念,故意改由西首衝進,心想,門內如其有人暗中窺探,當時便可看出。果然對面有人搶出,不是身法靈巧,雙方几乎撞個滿懷。門內原有半間,熱天專賣冷麪,到了冬天便即收起,一面堆着柴草雜物,走過這半間方是酒店客堂。爲了春秋廟會期中朝山人多,酒鋪生意雖小,地方卻大,共有十來張桌子,雖是淡月,因主人和氣,看得利薄,多年積蓄,生意不大,底子卻厚,酒客仍是不斷,但比鬧月要少十之八九。趙三元上月曾經來過,以爲這冷天氣酒客更少,一見對面來人竟是餘富,正笑問:"老弟如何這樣慌張,差一點沒有把我撞倒!"餘富連忙賠話表示歡迎,笑答:"因聽門外口音甚熟,心疑二位班頭光降,特出迎接,不料心急了些,差點撞上。"忽聽內裡說笑勸飲之聲十分熱鬧。

趙三元聽出酒客甚多,同時看出裡層也懸着一副半舊的棉門簾,不等回答,忙先輕挑簾縫往裡張望,瞥見裡面雖未坐滿,也有半堂酒客,還有兩桌吃殘的,彷彿客人剛走,還未撤淨,兩桌杯筷雖只四五份,但是途中曾經留神,並未見有酒客走出,心中大是驚疑。暗忖:"這樣荒年,就說鄉下人飯吃得早,今日非集非會,也不應該一清早便來這裡聚飲。如說外路來的香客遊人,又不應該這樣短裝打扮,穿得那舊。再細一看越發疑心,原來裡面六七桌酒客約有三十人,都是本地窮苦村民,最好的也不過佃戶長工之類,最奇是衣服雖舊,大都厚實,一望而知是新添的棉花,每人並有一頂式樣不同的破舊皮棉風帽,如在城裡人和常人眼裡自看不出一點異樣,自己辦案多年,目光何等敏銳,一見便知新制項下,鄉下殷實一點的小上財主儉省一點的也不過這樣打扮,這班酒客居然一律,十九相同,與上月所見衣不蔽體,有的還穿着破單夾衣,面有菜色。冷得亂抖的情景相去天淵,並還吃得這麼高興,尋常過新年也未必都如此捨得來下酒館,況當荒年歲暮,離年將近,租糧尚交不上,衣食不周之際,哪有餘錢添補衣服,成羣結夥來下酒館,斷無如此情理。內中一多半不是熟人也是熟臉,差不多全是本鎮附近的窮苦農民,豈非奇事?"忙即縮退回去,方想,昨日所聞業已有些證實,照此情勢恐還不止賙濟二字,也許對方收買人心,別有圖謀都在意中。我如稍露形跡來意反而有害,想了想,覺着餘、丁二人均有交情,還是假裝尋人,無心相遇,專向二人打聽,必能問出幾分。無奈內裡好些熟人,對於自己十分恭敬,只一走進必要同起招呼,一被對方知道便有妨礙,深悔方纔不該中途變計,如其先往丁家穩妥得多。

正打算把餘富拉在一旁,仗着平日交情,索性明言來意,請其暗助,乘着裡面的人尚未看出,退往丁家先探詢上一陣再作計較。餘富偏不知趣,未容開口已先將門簾打起,一面請進,一面笑說:"趙老班頭趙三太爺來了!"內裡那些酒客多是趙三元的熟人,餘者十九也認得他,聞聲立時驚動,紛紛起立,作揖請安,連打招呼,趙三元無法,只得從容走進,拿出平日對人的假面目一路客套過去,暗中留意,見這二十多個酒客十九離座還禮,只有兩桌沒有動靜,一桌像個外來的土香客,隨身包袱之外還有一個褪了色的黃皮香袋斜掛肩上,面前一把酒壺、一碟煮花生、一碟蔬菜,另外還有一盆烙餅,吃得最苦,年約三十左右,滿臉風塵之色,身材短小,貌相頗醜。最可笑是這兩個彷彿孿生弟兄,貌醜相同,骨格面盤雖不一樣,每人吊着一隻眼角,一左一右,各帶着幾分醉意望着自己,似笑不笑,形貌越顯難看。另一桌三人兩個伏桌睡臥,一個年老的半身不遂,也有幾分醉意,均是本鎮上的窮人,以前爲了欠糧吃過官司,被地主將田收回,父子三人改做泥瓦匠,勉強度日。前月城門口相遇,窮得快要討飯,今日也會來此大吃大喝。因這父子三人吃過衙門苦頭,最恨公差,背後常時咒罵,見面也裝不識。因大窮苦,荒年沒有生活,捉到官中還要管他吃飯,不值計較,就聽見兩句瘋言瘋語也只裝不知道。

此時也和那兩少年矮子一樣沒有理睬,餘均一體恭敬。先雖生疑,繼一想,這兩個矮子雖是外來的人,但這神氣決不像什異人奇士,飛賊影無雙那樣有本領的高人,無論多麼慷慨好義,賙濟窮苦,決不能自家穿得這樣破舊,貌相也木會這樣毫不起眼。天底下斷無冒險樹敵,偷了大量金銀送人,自己連一樣好酒菜都捨不得吃的道理,越想越覺不像。

這次主人卻又知趣,所讓座頭就在那兩矮子的側面,共只一桌之隔,對方一言一動均可瞭然,便坐了下來,打算先裝到底,以假作真,索性作爲尋人,靜心觀察,等到酒客散去,向餘、丁二人間出一點虛實,然後仔細訪查下去。好在都是本地的人,怎麼也能問出一點蹤跡。主意打定,便和餘富說笑起來,一面設詞借話問話,在有意無意之間從小處着手,留心探詢。

談了不多一會,餘富說出:"當日是因數日前前村有兩家富翁鬧賊,全仗這些村民相助,盜賊雖未擒住,所失財物全被攔截回來,只損失了朝山所用的一個小包。爲了感謝這些鄉鄰相助之德,和我商量,只是出力的人,無論男女大小,均可來此飲食一頓,每人還送了幾斤棉花和一些舊衣舊帽之類,另外放出一倉糧食,言明三年之後分期歸還,荒年不收,豐年照補,沒有利息,故此這些鄉親俱都高興非常。本來連飯都吃不上的苦人均可捱到麥收之後,連明年春荒也可渡過。此舉功德不小,所以這兩處村鎮上的苦人俱都喜出望外。本來他們都不捨得吃這一頓,無奈這兩位財主覺着當夜不是這些斫柴路過的苦人相助,和賊拼鬥,將其驚走,非但傷人傷財,他那兩大倉糧食也必被火燒掉,休想保全。可見還是本鄉本上的人心好義氣,以前不該薄待他們。又覺這些貧苦的鄉鄰終年省吃儉用,休說好酒好肉,連飯都常混不上,說什麼也要請他們吃這一頓,並還託我,說他年老,不能來此作陪,爲防來客不肯多吃,要我代作主人,所以這樣寒天還有許多吃客,今日是未一天,否則人還多呢。"

趙三元乍聽頗覺有理,同時偷聽旁桌村民對那兩家財主也是歌功頌德,異口同聲,不由不信。斜對面那兩個矮子先聽衆人談論宛如無覺,不知怎的內中一個忽似發酒瘋一般無緣無故笑將起來,心方一動,畢貴忽由門外走進,說:"丁三甲有事進城,不在家中。去時還有一人在前飛跑,說是尋他借錢,也未見到,正由門裡走出,就住在他的斜對面。那人曰稱無錢,卻又吃得酒氣醇醇,我頗奇怪。後來才知這裡有人請客,丁家人說,他們只知財主酬謝鄉鄰,不知爲了何事。大哥先來,可聽說麼?"

趙三元聽出所追的人也是本地村民,並與丁家相識,實是怕冷,走得太慌,並非賊黨有什揹人舉動,經過情形也與所聞相符,正覺自己情虛多疑,想起好笑,主人因畢貴剛來,忙着招呼,添菜添酒,業已走去,忽聽笑聲吃吃越來越盛,定睛一看,先是一個吊左眼的矮子忍不住好笑,對面一個吊右眼的本在勸止,說恐旁人笑他發瘋,這時不知何故,也被對方引得笑了起來。這類酒後狂笑醉人常態,本不足奇,那兩矮子經過仔細查聽並無可疑之跡,明是兩個外路來的村俗鄉客,業已不甚理會。因畢貴初來,不知底細,見那兩個醉人面生,也留了神。笑聲起後,忽然看出另外六七桌酒客聞得笑聲均如無覺,並無一人回顧,不禁生疑。因趙三元向來狂傲自大,人又實在比他高明,特意坐在醉人旁邊,料知有意,也許對方多半早被看破,相隔這近,如其開口,必定怪他冒失,話到口邊又復忍住。

趙三元一時疏忽,急切間竟未想到,正想借話告知畢貴往尋那兩家財主探詢真情:

有無酬謝衆人之事?盜賊上門怎不報官,一羣窮苦村民就說人多,均無本領,怎能將來賊驚走,並還截下所搶財物,沒有一人傷亡,是何原故?那兩矮子忽然拿了包裹起身走出。趙、畢二捕看出對方賬也未付,恰巧餘富走來,忙使眼色示意,索討酒飯錢,餘富方答:"這兩位香客真個虔誠忠厚,外鄉人怕吃虧,休看土頭土腦,樣樣精明,上來先錢後酒,付完了賬再吃,老怕上當,也不想我們山東人哪會欺生做這昧良心的勾當見"

話未說完,人已掀簾走出。人剛走到外層半間,便相繼哈哈大笑起來,彷彿有什極可笑的事,當人不好意思,勉強忍住,到了門外方始縱聲狂笑光景。

趙三元首先聽出內中一個是女音,猛想起昨夜所聞之言,心又一動。畢貴更是疑心,見那兩人已走,同伴尚無表示,又見醉人走後別桌酒客不看醉人,全在偷看自己這面,越發生疑,忍不住湊近前去附耳低聲。正要開口,三元見狀突然警覺,把手一揮,雙雙不約而同離席,一摸身邊暗藏的鐵尺和虎尾三截鞭,一言未發,飛馳趕出,衝到門外東西兩面一看,不禁大驚。

原來就這先後不過兩句話的工夫,一條兩裡來長兩頭都可望出老遠的街路上面竟是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俱無,便飛也無這快。心念才動,忽聽一聲雕鳴,一隻通體黑毛,油光滑亮,兩翼開張宛如一扇板門的金眼禿頂大鳥已由對面房頂突然飛起,往酒館這面屋上掠過,忙即奔往前面,回身一看,那鵬非但大得嚇人,從未見過,飛得更是快極,兩翼微一扇動便破空直上,轉眼投入陰雲杏霜之中,只剩一個黑點,由大而小略一隱現便即無蹤,這一驚真非小可。暗忖:"這兩個飛賊莫非真是妖怪不成?這等奇事如非親眼見到誰說也不至於相信。但有一樁奇怪,人是兩個,鳥只一隻,就說人矮,這隻大鳥飛將起來雖是又大又猛,如其立在地上,無論如何也只半人多高,怎會二人化身一鳥,身量也不相稱,又由對面屋上飛起,是何原故?如說事出偶然,一則這類大鳥只西北路上和蒙古、西藏等地纔有發現,也只聽說,平日所見最大的座山雕也沒有它一半,此鳥又與昨日所聞相同。方纔兩個矮子明明剛走出來,自己離座時還聽狂笑,等到追出,隨同笑聲止處人便不見,一任腳底多快,就是上房也不能沒有一點影跡,房上房下都是冷清清的,休說是人,連別的小鳥也未見到一隻,天底下哪有這樣快腳!除卻鳥是飛賊所變,更無二路。"

心正不解,忽見隔壁一家門內有人奔出,也是相識的村民王老黑,看意思是往酒館奔進,見了二捕忙即立定,請安問好。趙三元見他面帶驚慌之色,便問何事,老黑答說:

"二位班頭,我活了這大年紀,第一次見到這樣怪事。方纔我想到隔壁賒點酒吃,剛一探頭,瞥見兩人由酒鋪門裡飛往對面房頂,身子一搖,便變成一個妖怪,看去像只大老鷹,往這面房頂飛來,嚇得我幾乎跌了一跤。我恐隔壁出了什事,想往打聽,不知二位班頭在此,先前沒聽你們說話,共總一晃眼的事,二位班頭怎未見到,難道眼花不成?"

三元知道老黑人最忠厚,悄聲說道:"事情是有,我二人便爲此而來,但你千萬不可聲張,這妖怪也決不害人,對於你們這些窮苦的人肯發善心,以後如其遇見生人給你銀米衣物,速往衙門偷偷送信,大老爺至少賞你一兩銀子,也許還多。我們對他並無惡意,只想打聽他的下落,與之結交。如其有人隱瞞不報,你們土著家業在此,不能走開,人家總有離去之時,到時就要坐班房、挨板子、戴重枷、吃苦頭,莫怪我們弟兄沒有情面,就來不及了。"老黑嚇得諾諾連聲,並向二捕探詢妖怪哪裡來的,怎會不害人,還發善心,畢貴嫌他絮聒,怒聲喝退。三元雖不以爲然,見老黑業已嚇得倒退回去,急於回去探詢,只得罷了。

因料衆人必和飛賊相識,故此不敢看那兩個醉人,只奇怪餘富決不會不念交情,代賊說話。也許對方做得巧妙,連餘富也被瞞住。心中尋思,餘富業已趕出,不等發問便先說道:"二位班頭可覺那兩個香客可疑麼?"三元故意把臉一沉,冷笑答道:"老弟,我們多年交情,你想必不會偏向外人。此事關係重大,其實我們對他毫無惡意,只是想見一面,稍微領教幾句。休說這等異人對他只有敬佩,便論本領,再加一百個也非人家對手,連城裡許多名武師俱都不敢伸手,何況我們!難道吃了官家飯便不顧妻兒老小賣命不成?你如知道他的來蹤去跡,你身家在此,卻是隱瞞不得呢。"餘富聞言先裝不懂,聽完急得臉漲通紅,接口答道:"老大哥,你怎說出這樣話來,我還是新近曉得,還未開口,你怎對我疑心起來?"

三元聽出話裡有因,知他爲人心直,神情不像虛假,再者他也算是有點積蓄的小康之家,兄弟種了十幾畝田,雖然遇到災荒全家都要累他貼補度日,因其會做買賣,和酒客結有感情,千佛山上廟會又多,由正月初頭起直到深秋差不多每月均有廟會,初一、十五官民上香和遊山的人尚不在內,年景雖然不好,於他並無妨礙,反因荒年求佛許願的人只有更多。冬來雖比往年要少許多常客,春、夏、秋三季仍有盈餘。像他這樣家業的人決不會受到飛賊賙濟。並且昨日聽說翼人影無雙所救都是十分寒苦,不能生活的人,連那好吃懶做、遊手好閒、專打游飛和吃空心飯的苦朋友都得不到他的賙濟,像他這樣有產有業的人更不必說。雙方多年交情,平日知恩感德,飛賊給他銀錢也買不動,怎會知而不言?同時想起裡面的人便非真正賊黨,也都受過好處,與之通氣,聽餘富發急聲高,恐被聽去,忙即止住,想了一想一同往裡走進。行時,見餘富似想勸止,不敢開口神氣,心更生疑,走得更快。

到了裡面,見全體酒客除那父子三人醉得厲害,仍是不理而外,餘均起立招呼,神態如常。畢貴以爲自己照例是做惡人,剛怒喝得一聲:"你們膽子不小,想造反麼!"

三元瞥見客堂後面通往竹林的小院中似有黑影一閃,猛想起昨日陳玉庭的警告,憑自己的目力決不致看花。對方既以黑衣蒙面出現,必把自己當成敵人,這樣本領高強,並還神通廣大,能夠變化飛鳥的怪人豈是常人所能抵敵!並且剛見變化飛走,忽又出現,休說自己只得兩人,一旦破臉,便這些貧苦土人被迫情急,發動山東人特有的剛強之性,雙方合力將自己打死,毀屍滅跡都在意中,如何能夠硬來?同時看出這三四十個村民只管賠着笑臉,裝不聽見,好些目中業已射出怒光,大有激怒之意,比起平日馴善神情迥不相同,情知對方勢力太大,一觸即發,並且還有一種仗恃。

自來人多無妨,最怕合羣,這班窮苦的人平日只管馴善聽話,小羊也似,真要激變,合將起來,個個都能拼命,多高本領也是吃虧。何況此事暫時不能張揚,無緣無故死傷些赤手空拳的人,回去也不好交待。這些人的後面並還伏有兩個勁敵,是否尚有餘黨也不可知,如何能夠冒失?如朝窗外黑影追去,就能趕上,照昨日所聞所見也是自我苦吃,側顧餘富滿臉均是惶急之容,料有原因,越發情虛,忙將畢貴一拉,故意笑說:"老弟,你怎麼連杯早酒也不曾吃,開這玩笑作什?這樣作張作智,那兩位朋友只有討厭,甚而生疑,辜負我們專誠拜望的好意。莫非你用激將之法,不把來意說明,人家就肯見你了麼?"

畢貴一向都做下手,本領心計比較都差,人卻一樣機警,立時就勢收風,哈哈笑道:

"我何曾吃醉,諸位不要見怪。我弟兄實在是聞名已久,太仰慕了,心想這兩位異人俠士決不願見公門中人欺負老百姓,可以激他出來,再行賠禮。我們老大哥說得對,哪有這樣求見的道理,一個不巧生出誤會多麼糟呢。明人不說虛話,這兩位的來蹤去跡我已知道一二,實在專誠拜見,並無別意,只請諸位指教一二總可以吧。"話未說完,忽聽小院外面哈哈大笑之聲,由近而遠,似往外面走去。趙、畢二捕同聲急呼:"二位大俠請停貴步,容我弟兄拜見!"口中說話,人已同往後窗縱去。

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二 有翅膀的異人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八 雪夜惡鬥二 有翅膀的異人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五 警告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八 雪夜惡鬥七 深夜神鵰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五 警告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七 深夜神鵰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五 警告五 警告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五 警告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八 雪夜惡鬥八 雪夜惡鬥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六 躡蹤影 神駒渡險壑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八 雪夜惡鬥八 雪夜惡鬥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二二 毒火散如煙 一擊功成霹靂子二一 森林中的骷髏八 雪夜惡鬥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十七 敲破鐵木魚 五十年臥薪嚐膽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二一 森林中的骷髏十六 躡蹤影 神駒渡險壑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八 雪夜惡鬥十一 對影成三人 鐵板鍘苦戰仙人掌十二 深宵翔鐵羽 雪夜見飛星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十九 窺古洞 鐵笛子陷身十 鐵羽凌霄 冰丸如雨八 雪夜惡鬥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九 鬥羣賊 翼人會空空十四 冷月照高林 電掣星飛寒敵膽 荒庵藏巨害 途長慮遠變芳顏四 密室窗外的笑聲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十五 盜鐵杖 奇俠戲兇僧七 深夜神鵰二十 毒刺鑽身 鎖筋縮骨 斜陽衰草 遇怪驚奇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十六 躡蹤影 神駒渡險壑二三 傷惡鳥 賀小俠初鬥白蟾劍二一 森林中的骷髏十八 幽崖明遠火 異教警連山十三 前路驚心 深宵飛鐵羽 村家投宿 沉睡失英娃八 雪夜惡鬥八 雪夜惡鬥六 迎面打來的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