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點?”張之維問:“前輩,不知道要我指點什麼?”
此話一出,無論是張懷義呂慈等人,還是周圍的武當道士們,皆一臉怪異的看着張之維和王鍾聖,問前輩要什麼指點,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但沒人嘲笑,衆人只是一臉無比認真的看着,想知道王鍾聖道長要指點什麼,張之維能給出什麼樣的指點。
“剛纔我們搭手,我用的是太極勁裡陽勁所演化出來的捶勁和炮勁,而你用的是太極裡的陰勁所演化出來的柔勁來化解掉了我的勁力,這說明你在陰勁方面的造詣,要高於我,可否請之維小道指點一下這方面?”王鍾聖一臉誠懇道。
“那也可以!”
張之維點頭說道,他從來都待人真誠,對於很多修行上的知識,也不敝帚自珍。
在他看來,修煉的道路,或是摸索,或是別人指點,但最終還是要自己去走。
但若自己的指點能讓別人少走些彎路,他又何樂而不爲呢?予人玫瑰,手有餘香。
張之維繼續道:“其實,我對太極的研究並不多,不過,越是修行到後面,越是感覺天下玄門是一家,在各家的所長上,都能找到類似的東西,這太極也是!”
“之維小友此話何解?”王鍾聖連忙詢問。
“太極分陰陽,陰是柔,陽是剛,我龍虎山的雷法也分陰陽,陽雷剛猛,陰雷陰柔,兩者雖風馬牛不相及,但其實本質上卻是很像。”
張之維說道:“只不過,雷法因其威能太大,難以兼容,所以只能先行生髮一邊,但太極沒這個限制,可以專練陽勁,也可以專練陰勁,甚至是陰陽同練!”
王鍾聖則說道:“太極勁是陰陽交匯剛柔並濟之道,單個修煉實在不妥,我們都是同時練的!”
張之維點頭:“是這樣,我只是想說道理都是一樣的,太極雖沒有雷法的限制,可以陰陽同練,但其實,你們都是陰盛陽衰,偏向柔勁,輕剛勁,也就是所謂的四兩撥千斤!”
這並不是什麼大秘密,王鍾聖練了幾十年太極,他自然是知道的,他點頭道:
“是這樣的,沒錯,太極的柔勁易學難精,剛勁則是難學難精,從柔勁開始,可以循序漸進,但只學柔勁,只能自保,若只學剛勁,不僅難入門,在初期,甚至遠不如八極和崩拳之流。”
“所以我們都是同修,以柔勁爲主,剛勁爲輔,動手時,以柔勁接招化解,再輔以剛勁打出,形成四兩撥千斤之勢,陰陽合,纔是太極。”
“確實如此!”張之維點了點頭,道:“我的意思是,太極陰陽共濟,既然前輩只問陰勁,那我就展示一下這方面!”
王鍾聖一愣,自己可沒這意思啊,這不是要個重點嗎,若是能都講一遍,那無疑是最好的,不過,見張之維都要講了,他也沒好意思出聲打斷。
且聽他講一講,看看有沒有道理,能不能得到什麼,若不能,他還是表示感謝,若能的話,那他非得五體投地的跪求太極的另外一部分指點不可。
只見張之維慢悠悠的打出太極拳架,雙手化圓,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動作很慢,但非常的行雲流水,自然無比。
王鍾聖和周圍的武當道士,不轉睛的凝神觀看着,因爲張之維的動作特別緩慢,所以他們都可以看得清楚。
但緊接着,張之維一改剛纔的緩慢,整個人從地面騰躍而起,來到空中,只見他一伸手,精準的抓住了一隻從高空中飛躍而過的鳥兒,輕輕握住,然後緩緩落下。
整個動作快捷輕盈,讓人歎爲觀止。
張之維張開手心,手裡的鳥兒立刻就要振翅而起,但詭異的是,鳥兒只是空揮動翅膀,卻無法飛起。
“雀不飛,是太極勁中的一種頗爲高深的應用,指的在麻雀振翅的瞬間,就從手心勃發出一股柔勁,抵消了它撲騰的飛勢,從而讓它無論如何也飛不起來。”
“這種運用雖然高深,但這手段,我武當很多高功都會,算不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鍾聖師叔也是會的,如果這也算是指教的話,鍾聖師叔應該會很失望吧!”
一名圍觀的武當弟子小聲說道。
又一名武當弟子小聲說道:“倒也不見得,他畢竟是龍虎山的小天師,並不專修太極功夫,卻修行到了這般境界,實在難得,實在佩服!”
“等等,你們快看,不止是雀不飛,這……這怎麼可能……這簡直就死神乎其技!”
一名武當弟子驚呼。
只見場中,鳥兒見在張之維的手上飛不起來,就蹦跳着來到了他的肩膀上,但依舊飛不起來,不僅是肩膀,其他部位也是如此。
那麻雀在他周身亂飛亂撞,從手到肩,從肩到頭,從頭到腿,無論在身體的哪個部位,它都能跳起,也能振翅,但就是飛不起來。
這一幕,直接讓剛纔質疑的幾人啞口無言,太極是一種勁力,既然是勁力,那就有發勁方式,一般默認是拳腳,因爲這是身體的四極,在行炁軌跡上,也更容易向外發勁。
所謂的雀不飛,一般是把雀兒放在手上,讓它飛不起來,可沒有放在頭上,放在屁股上飛不起來的道理,這就跟打太極拳,不會用頭,用胸,用屁股……去打人一樣。
但這只是對一般人而言,若是練到極其高深之處,把這一股太極勁化到全身上下,那便沒有了這個限制。
那樣一來,全身上下無處不是手,你任何角度打來,我任何角度都是手,都可以接住化掉。
到了這一步,雖然沒有護體的遁光,也不是橫練手段,但達到的效果,真可謂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毫無死角,只是往那裡一站,誰都難奈何,這就是所謂的太極宗師。
修煉到這一步的,整個武當都沒幾人,結果,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龍虎山小天師竟然達到了?
一時間,所有武當弟子瞠目結舌的同時,又有些自慚形穢。
“這就是天才嗎?這怕不是傳說中的哪位仙人轉世嗎?”
“江湖上都傳聞小天師天資絕頂,我之前心裡一直沒數,還天真的認爲,不管別人如何,只要自己像龜兔賽跑中的烏龜那樣,終究能厚積薄發,超越天才,但現在想來,實在是太天真了!”
“那只是一般的天才,對張之維這種絕世天才並不適用,人啊,總歸要認清現實的!”
“不管怎樣,我都認爲,潛心篤行者終嘗所願,堅忍不拔者多能功成!”一羣武當弟子議論紛紛。
臥槽,張懷義心裡也在哀嚎,難怪師兄的金光看起來硬的跟什麼一樣,原來他偷偷的修煉了太極功夫,可以化勁,這……這……這簡直就是非人哉啊!
師兄的每次進步,對他都是一種莫大的打擊,其實,他也不是見不得人好,他只是在怒自己不爭而已。
隨後,張懷義聽到了那些武當弟子的討論,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心裡腹誹,我呸!說的比唱的好聽,還龜兔賽跑,誰規定兔子一定要偷懶的?
你們這羣烏龜走走停停,嘴裡說着潛心篤行者終嘗所願,堅忍不拔者多能功成,殊不知我這個兔子腿都要蹬冒煙了,結果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這纔是真絕望啊!
就好像呂慈那傢伙對李慕玄說過的話,你們現在見識還淺薄,見他如井中蛙觀天上月,若是見識多一些,那就是一粒蜉蝣見青天。
王鍾聖愣愣的看着張之維,呆滯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後。
“太極陰勁化遍全身,正所謂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獨知人,英雄所向無敵,蓋皆由此而及也,之維小友年紀輕輕,竟有這般境界,真乃神人也啊!”
王鍾聖一臉唏噓道:“若非天師府不像佛教密宗那般修轉世重生法,我都要懷疑,之維小友是哪代得道的大天師重生了!”
這話說的,張之維都沒話說了,他也不語,只是沒再爲難那鳥兒,讓它振翅離開,遠走高飛。
“不過之維小友,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該如何闡述呢?”王鍾聖一臉疑惑道。
張之維說道:“這很難闡述,我只能身體力行的給你演示一遍,我會盡量展示其中細節,能明白多少,就看各自悟性了!”
說罷,張之維擡起兩手,全身鬆軟,慢悠悠的打起太極架子,看起來沒有一點威猛的意境,就如公園裡面老頭練太極一樣。
但這種假把式,在張之維打出來,卻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衆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因爲先前的一幕而不明覺厲。
但很快,感受都變得真切了,只見張之維打着打着,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變粘稠了,一股壓力陡然壓在了他們的身上,幾乎是將他們整個包裹。
所有人都是一震,只覺得彷彿有一千一萬根細針,在刺扎他的全身每一處,他覺得戰慄無比,就好像一隻不可視的黑手,握住了他們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毛孔,讓他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有幾個人本能的進行反抗,但只一運勁,那種感覺就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這幾人茫然看向四周,卻見其他人卻是一臉沉醉,彷彿痛並快樂着。
“這是……”
這幾人對視一眼,陡然間,心裡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直覺告訴他們,他們錯過了一件天大的事。
而這時,他們聽到王鍾聖開口道:
“好強大的炁機,好陰柔的勁力,勁力通過空氣,傳遞到了我們身體上的每一寸,讓我們更能切身實地的感受其中的變化,這種指點方式太高明瞭,這哪裡是指點,這分明就是在傳道啊!”
即便王鍾聖是一個內修境界頗爲不凡的道士,卻依舊被這一手段驚的合不攏嘴,內心欣喜不已,臉上帶着難以抑制的笑。
若是一般的指點,他不一定真會有所收穫,但以這種方式讓他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去感受,若還不能有所獲,他還修什麼道,不如從武當山上跳下去!
這一刻,玉虛宮前,靜默無比,落針可聞,除了那幾個反抗的,其他人包括張懷義田晉中等人,此地都沉浸在張之維的口傳親授之中,根本無心其他。
只見張之維雙手緩慢畫圓,非常完美的圓,無人能描繪出的圓,就好像天地之處,那個圓就存在一樣,這便是太極。
隨着張之維打出太極圓轉,他渾身的毛孔開始翕張,一開一閉,就好像口鼻的呼吸一樣。
起筆畫圓的時候,毛孔翕張,裡面有絲線般的勁力噴薄而出,擊穿空氣,滲透到衆人的身上。
收筆畫圓的時候,毛孔緊縮,那絲線般的經歷又收束回來,衆人體內的力量也是一收。
衆人好像和張之維同頻了,張之維如何打拳,衆人就如何打拳,張之維如何用勁,衆人就如何用勁,全身心的投入。
這時候,他們想起張之維剛纔說的,要讓他們身體力行的感受一下太極的勁。
什麼叫身體力行,這就是身體力行啊……
衆人打着拳,看着中間引領着他們的張之維,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爲之奔涌,心頭一陣火熱,裡面彷彿有某種神聖的燈油在燃燒沸騰!
隨着張之維演練的加劇,衆人渾身毛孔開合也在越發的劇烈。
到了後面,他們每一次張開毛孔,便有大量白色的炁勁從中噴薄而出,震動四方空氣,讓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的空氣都扭曲了。
“這種感覺,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王鍾聖震撼不已,心裡在狂吼,在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自己師父早年間講述的一些道理。
師父曾告誡於他,要由微入道。
他當時不解,又追問。
師父又說,全身八萬四千毛孔,雲蒸霧起,往來而出入。
他還是不解,又問。
師父再講,綿綿若存,若有若無,若實若虛,勿忘勿助,悠悠而入道也。
他越發不解,繼續問。
師父一巴掌把他抽飛百米遠,從太子巖抽到了紫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