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餘人留守的無人村這邊,負責警戒的楊烈和董昌也看到了去而復返的王一一行人,也看到了被他們圍在中間的三名年輕日本劍客。
而且他們也注意到,去而復返的王一他們,包括他們的大老爺在內,沒有一個人臉上表情是輕鬆的。
董昌與楊烈對視一眼,也掏出了自己的唐門手刺,注意到兩人的動作,王一這纔開口。
“別那麼緊張,這三位是來自日本本土的年輕劍士,目前來看,他們跟我這一行的目的相同,我們救人,他們救自己的父親。”
“稀了個奇的,這日本人連關外都打下來了,合着還不待見自己本土的異人高手?我聽說這些佩刀武士在過去好像在日本本土也是上流人物,這都沒在自己的地盤上混下去?”
脾氣有點衝,一路上見了這麼多鬼子造下的殺孽,唐門弟子董昌也是帶着幾分火氣,在那陰陽怪氣刺着這三個跟着王一他們一道過來的斬鬼三小隻。他們三人雖聽不懂中文,也能感受到這個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同齡人傳遞過來的情緒。
但他們也沒有解釋什麼,來到關外這半年,作爲本土國民的他們是親眼目睹他們國家這些士兵做了什麼,能理解他們的目光和情緒。
“董昌,君子生於小國,非君子之過也。日本人裡也有好人,咱們中華大地上也養着不少漢奸,這次回去之後,重新複習一下功課。”
“啊?”
董昌懵圈,但看到一向面容和藹的大老爺此時都是臉色鐵青,董昌也只能低頭稱是。
與楊烈老實跟在王一他們身邊,這時的王一也適時開口。
“楊少爺,勞駕,把所有人都喊過來吧,我想也該是時候跟你們說明我這次出關的目的了,順便說一句,如果還沒吃晚飯的,就先別吃了。”
雖疑惑王一的話語,但楊烈看着自家大老爺那難看的臉色也沒有多問,先行一步,開始召集已經休息的衆人。
等到衆人聚齊,王一這才介紹起這跟在他們身邊的這三小隻身份和名字。
就如官方欽定的霍格沃茨和鄧布利多平行時空同位體弗拉梅爾學院和弗拉梅爾·艾薩克·塔伯那樣,這三小隻的父輩便是另一個世界在自己現在這個世界的平行時空同位體。
雖說起源有所出入,但故事主體大差不差,皆是以斬殺禍害他們本土數百年,以食人之法長生的長生鬼王爲畢生使命。
只是不同的地方在於,另一個世界的故事在鬼王被斬殺後就圓滿結束,而在這個充斥着異人,且又與正史沒有太多差異的世界裡。
他們花了幾百年,犧牲了那麼多人才斬殺的長生鬼王,伴隨着帝國主義的擴張,被從墳堆里拉出來,還有可能遺禍無窮的跡象。
三小隻的父輩其名爲斬魂鬼一郎,林良伊之助和小林真司。
這三小隻則名爲斬太郎,林良青葉,小林善照。
一旁的陳真也將之前從這三小隻那裡瞭解到關於駐紮在冰城的關東軍防疫部隊爲什麼劫掠城外村屯百姓的原因複述了一遍。
只是陳真的複述並沒有讓其他人感同身受。
尤其是聽到他們以這些常人和異人,甚至仙家做對照實驗,只爲製造出能夠對他們修行人都帶有致死效果的毒藥時,更是疑惑了。
因爲大夥雖是修行人,仙家爲異類修行,但說到底都是血肉之軀,雖有變化,但那些能夠作用在常人,普通動物的藥物,對於修行人,仙家而言,也有效果。
豈不聞白娘子千年修行得人身,被雄黃酒這麼一激一樣現了原形,嚇死了自家丈夫許仙。
所以他們很難理解爲什麼要製造殺業,做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直到王一開口,將手搭在三小隻爲首的斬太郎肩上。
“不介意再來一遍吧?”
“只要能幫到王一閣下就行。”
點了點頭,王一這纔看向其他人,道:“諸位,還請放開心神,我給你們看看他們這半年來所見到的東西。”
“入夢?我只知道全性劉婆子是這手段的好手,沒想到王東家連全性劉婆子的手段都會啊。”
“我這手段可比那位全性劉婆子要更上一層樓,不過確實有異曲同工之處,就是不知道諸位信不信得過我。”
“你王東家的人品還是能信的,再說了,若是以內景共享,我諸葛家在這方面也有手段,諸位,還請配合。”
三位諸葛家的術士也在那配合着王一,有諸葛家作保,衆人也只能選擇相信,放鬆自己的心神。
同時,王一也發動自己的手段。
磁場武道·無線電入夢!
只是這麼一瞬間的功夫,王一便將這三小隻半年來與關東軍防疫部隊衝突時所見到的景象,通過腦電波的方式進行了共享。
信息來得快,去的也快。
但對於這些接受王一腦電波共享畫面的衆人而言,這一瞬間卻讓他們有了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意識回到現實的衆人不分男女老幼,皆像是從水裡撈上來的一樣喘着粗氣。
定力好的還能勉強扶牆站立,定力差的,年紀輕的,此刻已經癱坐在地,儼然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王一他們就這麼站在那裡,任由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慢慢接受這段慘無人道的信息。
這一等,便是一刻鐘。
等到衆人從那猶如噩夢中的畫面中恢復過來,定力不足的董昌就已起身,朝着三小隻的方向衝來,直接用上了唐門獨門步法絮步。
只是還未等他有所動作,便被大老爺一把按住。
“大老爺!”
“董昌,靜心。”
董昌一雙虎目通紅,面目猙獰,看着在大老爺身後的三小隻,如看仇人。
王一踏前一步,磁場真炁散發,一個讓人能夠靜心凝神的小磁場便在周圍生成,讓每一個經歷了這段影像傳輸的人慢慢平復自己紊亂的呼吸,暴走的心神。
等到所有人都從這地獄夢魘中恢復過來之後,王一這才沉聲開口。
“諸位,這便是我這次出關最重要的目的,孟哥,這就是我要告知於伱的禽獸師進階之法。”
這時候的老孟已然被王一這番話語想到,腦海中再次閃回王一通過無線電入夢給他看到的景象。
那些躺在實驗牀上被注入病菌,在痛苦中尖叫死去的人,那些在觀察實驗中逐漸化作一具乾屍的,那些在空氣抽空之下,由內而外爆射的屍體,直接讓老孟好不容易穩下的心神崩潰。
“不要!我不要!”
他惶恐起身,帶着憤怒,帶着恐懼,便衝出了院落。
見狀,已經在第一輪接受過這番信息畫面衝擊的陳真也是開口。
“我跟上去看看。”
“有勞了。”
目送着陳真跟上,王一與大老爺就這麼站在那裡,與此刻留下來的衆人皆是沉默無言。
留下來的衆人也是看着此時站在風雪中的王一,篝火燒着,被王一他們帶過來的三小隻更是無法適應此時全都沉默的氛圍,卻也不敢開口說話。
因爲此刻這些人所經歷的,便是他們當初漂洋過海,爲了營救自己的父親,潛入關東軍防疫部隊所駐紮的監獄時,在與那裡把守的異人和部隊發生衝突時所看到的。
若不是因爲這樣,他們又怎會放下自己所修習的活人劍術,選擇拿起鐵劍,在這半年的時光裡,不斷與外出抓取實驗品的關東軍發生衝突。
哪怕有那麼多關外百姓在看到他們時投去仇恨的目光,敵視他們之時,依舊選擇救人,依舊選擇將手中的鐵劍斬向這些與他們同爲一國的士兵。
他們心中的良知讓他們無法對眼下關東軍在這片大地上的所作所爲視若無睹,但他們人微言輕,既無法終止這場不義之戰,也做不到作壁上觀。
只能在來自本國國民的敵視和關外百姓的仇恨目光中,做着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他們便是要用行動告訴這些關外受難的百姓,日本這個國家並非所有人都如這些關東軍防疫部隊士兵那般滅絕人性,還有人在堅守着作爲人的底線和良知。
——
“這是一場不義之戰對吧,王一閣下。”
在如此沉悶的氣氛下,作爲三小隻的帶頭,斬太郎開口,想從王一這裡得到答案。
“是,這是一場由你們國家對我們國家發起的不義之戰。”
“那爲什麼,軍方,上層,還有天皇他們要發動這場戰爭,爲什麼就沒有阻止他們,告訴他們這是錯誤的。”
“應該是有的,只是他們無法改變什麼,還會被迫害,就像你們的父親。”
“那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場戰爭停下來。”
“停不下來,這場戰爭一旦發動,要麼就是徹底獲得他們想要的一切,要麼就是被粉碎,沒有停下來的可能。”
“那我們呢,我們這些人,在這場戰爭中到底是什麼?”
“犧牲品,你們,我們,皆是如此,只是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所以死對我們而言並不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但是你們,你們死在這裡,那些被你們殺死的關東軍士兵死在這裡,都不會動搖你們國家的天皇,軍方這些上層大人物的決定。
他們會像對待這些村民百姓那樣,用各種各樣的藉口,甚至不加掩飾,讓你們國民一批又一批的投入戰場,死掉,然後他們將會吞噬你們這些人在戰場犧牲獲得的一切利益,國外的,國內的。”
王一的話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卻讓斬太郎回想起他們這三家人從福岡縣搬到北海道生活時的場景。
之前便說過,日本確實是一個工業化國家,但這個工業化是個丐版,驢糞蛋子表面光,配不上他們自己口中所說的亞洲第一強國的名頭。
工業化的成果並沒有惠及到日本本國國民的普通民衆身上。
整個日本工業化的進程是以日本工人的血汗和淚水發展起來的。
那些工業集團全都被寡頭,皇室宗親和政客把持着,工業紅利落不到普通人身上。
戰前的日本人民要說生活比民國老百姓好,那是事實,可問題在於好多少?
若真的有那麼好,爲什麼日軍在進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劫掠,財物,食物,牲畜,女人,都在他們的劫掠範圍之內。
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在本國國土都沒有見識到這麼多的資源,能夠吃到飽的大米。
再加上帝國主義分子的忽悠,沒有太多見識,教育的日軍士兵也就選擇了相信,哪怕其中有不被忽悠的,但也在這樣已經放開的大流裡被裹挾着,接受着來自內外的壓力,要麼不甘如此選擇自殺,要麼投共,要麼墮落。
而這種情況在他們所住的北海道更是令人髮指。
北海道雖爲日本國土,但這個地區在日本那邊就是苦寒之地的代名詞,等同於所謂的發配寧古塔。
生活在北海道地區的,也不全是所謂的大和民族,原住民是一個叫蝦夷的民族。
日本政府通常會用非國民這個詞來代稱他們,而對於這些隸屬於他們國土,卻又不是大和民族的非國民,當權政府的打壓和折磨自明治維新開始就從未停止,可以說除了沒進行種族大屠殺,其他能做的都做過了一遍。
即便是如此,當斬太郎他們這幾家搬到這裡時,這些蝦夷人也沒有將來自日本當權政府的仇恨轉移到他們身上,而是接納了他們,讓他們在這裡安穩生活,直到那封來自自己父親曾經效力的組織首領來信這纔打破了平靜。
他是親眼見過那些政府對蝦夷人是如何剝削的,若不是有自己的父親以武力周旋,這種剝削程度還能更入骨三分。
當斬太郎回想着自己在家鄉所見到的一切,與此刻在這裡,在那些失去青壯的村民如出一轍,而導致這一切的源頭皆是來自他們所信仰的天皇,鼓吹年輕人蔘軍。
甚至以開拓團的名義,讓本國國民交錢乘船來滿洲國,就能領取大量的土地。
很多國民爲了能夠吃飽飯,直接將家裡僅剩不多的儲蓄,或者是土地,就這麼上交了地主老爺,或者是國家,然後就這麼拖家帶口搭上了來滿洲國的船,一去不回。
當這些畫面與自己在這片關外土地上所見到的一切交織在一起,斬太郎與自己的兩位夥伴也就握緊了手中的刀。
“贖罪!”
“什麼?”
“這些發動這場不義之戰的高層一定要國民所犧牲,爲他們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無辜人贖罪!天皇也好,華族也好,統統都得給我贖罪!他們一定要被抓起來!那個地方,這支部隊,一定要消滅!
這是我們斬鬼人的使命!即使此身隕滅也在所不惜!”
旺盛的殺意在這三小隻身上涌現,但不是對王一,而是對着在冰城市郊駐紮的防疫部隊方向。
而王一也是嘴角勾起,是啊,是得贖罪,這贖罪的種子在這三小隻心裡種下,日後怎麼生根發芽,怎麼讓天皇爲代表的戰犯贖罪,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
說起來,王一這才發覺,好像在日本這麼多年的歷史上,這些天皇好像還真沒有一個像家裡的司馬家當街弒殺天子那樣死過呢。
若是在今時今日的當下,在日本國土之上上演一場司馬家當街弒殺天子的歷史復刻,說不得會有意外收穫啊。
想到這裡,王一看着身邊這三小隻,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也從王一腦海中冒出。
而在這三小隻如此義憤填膺之際,原本因爲無法接受自己的禽獸師進階之法是要從無數關外百姓冤魂屍骨之上得到的老孟。
也在陳真的勸慰下,逐漸緩過心神,一言不發,帶着沉重的步伐,整個人如同一塊千年寒冰那樣從門外走了進來。
隨着老孟的迴歸,聽着三小隻用日語立誓的其他人也將目光投向王一,他們在等王一給他們下達一個明確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