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嫁爲君婦 (V) (上)
新房中, 蓮兒靜靜地蓋着蓋頭坐在牀上。 雖然她的心和身早已交給了丈夫, 但是在這陌生的環境中, 她還是覺得有點異樣。 因爲唐家的長輩都不在京城, 所以到京城幾個月, 她從來沒有來過唐宅, 選擇這裡做洞房確實有新房的意味。 她在想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新娘, 無論是對新郎還是將來的婆家人都一無所知, 在一個全新的環境中, 不知道會怎麼緊張。 自從失去所有的親人之後, 這十幾年中她的生活變得波瀾不驚。 然而在這過去的幾個月隨着新傑的出現, 讓心如止水的她無法自已地深陷其中而措手不及, 她正在慢慢回味着這匆匆過去的幾個月, 便聽見一羣人熱熱鬧鬧往新房而來。
無論是晚凝姑娘還是唐家曾經的表小姐,周氏晚凝的美貌,在宮中有消息渠道的人早就知悉,否則也不會有當年沂祥拔劍的事件,今日也不會引來太子在婚禮前夕黯然出京。當年見過周女官的,此時心中十分好奇, 多年後這位會成長爲如何形象?沒有見過的, 聽過傳聞的,就更是按捺不住想一睹爲快。更有曾經對新傑有意的一羣人,想要看看那女人的面貌到底有如何, 自己將來是否還有接近三公子的機會和勝算。 於是唐家本家的親戚和新傑昔日的文友, 許多人都慕名而來, 非要鬧一鬧這洞房才肯罷休。 這是風俗,也是婚禮繞不過去的,就連唐家的幾位兄弟都無法阻攔。這鬧哄哄的一羣人的急切不說, 就連潛在暗地裡觀察今天婚禮的各方暗探和唐門的護衛都有着他們這種崗位不應有的好奇。新天在外面巡場的時候,都感覺得到些微的波動,忍不住在肚子裡腹誹一番。不過話說回來, 今天就連他都想看一眼,做新娘的她的風采。雖然不能擁有,看着也是好的。
新傑頗爲無奈, 但是衆人起鬨,只能拿起秤桿去揭蓋頭,想着揭完了趕緊打發他們走。本以爲揭下蓋頭讓這幫好奇之人滿足好奇心之後就可以離開, 但是在揭開的一霎那, 他開始後悔。 雖然他以爲他已經很熟悉她,他曾經感受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然而平日的蓮兒總是素淨的打扮, 即使新年中略添亮色, 也仍是淡妝。 今日的新娘盛裝之下透着逼人的明豔和高貴, 傾倒四方, 真是應了那句話濃妝淡抹總相宜。衆目睽睽之下, 羞澀的新娘顧盼之間飄灑出誘人的魅惑, 無人不爲之心動。 而這心動之餘心中隱隱作痛的人在這屋中就站了好幾個。 紅色的張揚,也刺痛了蘭若雪等人的眼。
衆人在被這絕世容顏驚呆之後, 終於有了自恃才高的人開始捉弄人的鬧洞房。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洞房是沒法鬧。武的,他們沒有一個是新傑的對手,只能走文路。往日裡這位兄弟就可以獨自一人橫掃衆人, 今日又得了愛妻相助,衆人更不是對手, 很快就敗下陣來。
蘭若雪自從和卓青櫻結伴之後, 就一直站在一起。衆人鬧洞房的時候,她冷眼看着這個情敵,無論是機智的應對,還是詼諧地打趣,還是端莊地回敬鬧洞房者的言語挑釁,她的一舉一動在她看來都是彰顯自己,勾引男人的低賤行爲。她早已忘了當初自己在各種詩會宴會拋頭露面展示才華的時候。
本以爲自己才華橫溢, 口才出衆的一些文人和唐家的親戚, 在驚歎於這攝人的容顏之後, 又被新娘的機智聰慧的談吐所折服, 讓他們鬧無可鬧, 不得不早早收場, 將這一方天地留給如今終成眷屬的夫妻。一羣人又浩浩蕩蕩地回到酒席上,繼續去熱鬧。
這些人退出之後, 送嫁的嬤嬤和丫頭上來幫她除去沉重的鳳冠之後便退了出去。 他來到梳妝檯前,拿起牛角梳爲她一點點輕柔地梳着秀髮,直到二人的目光在鏡中膠着,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捧起那張本以爲非常熟悉的臉, 心動不已。
“幹嘛這麼看着我?不認識我嗎?”
“這麼靚麗的還真是不認識, 不知道是不是哪位仙女下凡來?”雖然這柔美的身體他已經擁有多次, 但是此時此刻這不可方物的另樣魅惑使得他仍然迫不及待地去索求。他指尖順着如玉般的脖頸輕輕下滑,引來她一陣輕微的顫慄。
“既然是神仙姐姐, 那你還不規矩點?! 外面的客人還沒走呢。”
“即便是神仙姐姐, 此刻我也不能放開你了。還管什麼客人。” 他噙住她珠圓玉潤的耳垂,她瞬間渾身繃緊,隨着他的手不斷向下,繁雜的嫁衣一件件脫落,她羞澀地看着銅鏡中男人閉着眼癡迷的神態微微一笑。就在他欲拉掉繡着並蒂花的圍胸時,她突然按住了他骨節分明的大手。
... ...
“覺得後悔嗎?”
“爲什麼後悔?” 他睜開眼睛有點遲疑地問,在銅鏡中看着她。
“沒有留到今天... 讓你沒有了做新郎的刺激?”
“錯了... ... 明明心裡知道是你... ... 而眼前又不完全是過去認識的你... ...恐怕比讓我娶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還刺激。”
她想到了他和蘭馨曾經的婚姻, 直到花轎落地, 新人即將進門, 他都尚未見過。她站起來轉身輕輕地撫摸着他仍然發燙的臉,眼裡充滿了愛意,她胸中的忐忑更深。在世人眼中,她也許是一個煞星孤女,過去在宮中留下的方方面面的恩怨如今隨着她的返回和出現會再次被人想起,他本來就已經身處漩渦,自己帶來的麻煩會不會讓他更加舉步維艱?沂義在婚禮前提前出京,不少人已經在看着太子和他心腹之間的裂痕,若那人始終放不下心中執念... ... 若自己只是他一時的情人,在外人眼中,她對他不是那麼重要,也許會好很多,但是如今已經拜堂成親,她看了一眼流淚的紅燭,不知道自己給他帶來的是幸還是不幸。
捕捉到她剪剪秋瞳中的一絲水霧,他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不要想那麼多,只要咱們倆在一起,其他的事就由他去吧。”
“可是我不想增重你的負擔。”
“你不是我的負擔, 是我最心愛的至寶,是能和我風雨同程的伴侶。有什麼風暴就隨他來吧。只要你不鬆開我的手,我相信我們一定會走過去的。”
“若是沒有我, 你至少走得輕鬆一點。”
新傑突然抱緊她,彷彿怕她突然消失:“若是沒有你, 我會非常孤獨,生活對於我就沒有太多的新意,我不會愛惜自己,不會爲了要守護你做事更謹慎。若是沒有你,我也沒有最好的軍師和良伴。你難道忍心看着已經體驗過相攜的美好滋味之後,一個人苦苦掙扎,孤獨抑鬱?”
她微微擡頭,看着此時故意示弱的男人,微微笑出來,輕點他的鼻尖:“若是將來我有個兒子像你這麼滑頭,我真不知道如何能狠下心來管教他。”
他哈哈哈大笑:“想要兒子就得先做名副其實的新娘。”說罷噙住他想了一天的紅脣。
紅燭搖曳,她的擔憂也好,自責也好,都被他給擠了出去,全然顧不上別的,只能全身心地去承受這人比過往更熱烈和急切的吞噬。
蘭若雪和卓青櫻跟着衆人退出後, 走得非常慢,衆人離開新傑的院子後, 她還和卓青櫻拐進了花園。這個院子是唐嵐按照玉妍妍的喜好讓人改建的。花園包着主屋繞了一週,沿牆載着一排密實的冬青樹。然後有起了一條環繞主屋的長廊,架子上多年成長的金銀花和葡萄交錯。蘭若雪跟卓青櫻都默默無聲,靜靜地走在這條長廊裡,轉到了主屋後面, 正對着洞房的窗戶。這個季節樹木大多還在發新葉,枝葉比較稀疏,站在長廊裡可以清楚地看見窗戶是貼着的如霞煙紗,搖曳的紅燭並不十分穩定,窗戶透出來的光芒有些微的閃動。四周十分安靜,前院的酒席還在繼續,喧譁聲遠遠傳來,顯得這夜更加空寂。
蘭若雪皺着眉一動不動地看着那窗戶。剛纔在屋裡她仔細觀察過,這一排窗戶正對着喜牀前的活動空間,也是那一間主屋主要的活動空間。爲了採光好,窗戶修得巨大,裡面的窗板並未關上,只要有人在房間裡走動或是坐在桌前,身影就會印在窗紗上。她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幾個下人的身影正在忙碌着,在收拾衆人鬧洞房後的戰場,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都退了出去。衆人退出後,窗戶上就沒有了動靜。蘭若雪急切地盯着窗戶,等待着,但是遲遲沒有動靜。衆人剛剛退出,難道他們就那麼迫不及待?!過了一會兒纔在牀對面可能是梳妝檯的位置看到男人的身影,蘭若雪貪婪地看着,那偉岸健碩的身軀,在南邊時曾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在失去了做他妻的資格後,她更加迷戀這個男人。其實高世濤也是個不錯的男人,表面上溫文爾雅,內裡卻有着男人的暴虐和粗野,她曾經想過就那樣跟着他過下去,可是每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輾轉反側間,眼前出現的總是那個男人的影子。而且她曾經是蘭氏的驕傲,她不甘留在南疆,她要回到京城,頂着蘭氏榮耀的光環活在衆人仰慕之中。她要戴回京城第一才女的桂冠,贏回自己的男人。這小半年她在高世濤那裡學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