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春(II)(中)
孫耀陽看到趙芝媛雖有幾分意外,但是也淡然處之, 表面上還要表現出欣喜,更是溫柔深情地看着她,讓趙芝媛心中十分甜蜜。孫家大小姐看着自家兄長把這錢多人傻的漂亮妞耍在手上,頗爲自家兄長自豪。趙維萌平常很寵着這個女兒, 她每月的月例銀子比她這督撫千金高出不知多少,她一年的份例都趕不上這傻妞十天的花費。故而在書院的時候, 都是趙芝媛開銷, 她只是裝作矜持溫婉,讓那傻妞倒貼上來就好。衣服首飾, 只要她喜歡, 趙芝媛都主動相送,這些年下來,收了她不少東西。雖說這種人沒有資格做她大嫂, 她倒是不反對甚至願意兄長納了她爲妾。一個女人要在夫家做小,若是有小姑可以依仗,對她們來說, 那是很好的退路,有小姑幫着,也好和正房一爭高低,那樣一來, 她這個小姑就更可以從她身上下手, 且拿得理所當然。她很早就想通了這點, 所以這幾年一直給機會給趙芝媛接近自家大哥,甚至幫他們私相授受,傳遞信件。
若是趙維萌知道因爲自己的寵愛爲女兒招來了算計, 他一定會悔青腸子。他當初送女兒去棲霞書院是爲了結交名門貴人之後, 只是他出生草莽, 被玉大掌門收到門下之後, 大部分是負責玉門內部事務和管理門徒和後生子弟, 並未真正有機會和權貴之家打交道。並不知道大多數所謂的權貴之家, 子弟手中可動用的錢財其實並不多,更有不少人家,外面看着熱鬧, 內裡尷尬得很。
只是這一次, 趙芝媛告訴她,父親招她回家, 可能是爲了相親, 而對方可能跟玉門有關, 是一個粗人商賈。這養了多年的肥鴨子要飛了,以後誰來貼補她的衣服首飾和名貴的胭脂水粉?幾個人坐了閒聊一陣之後, 孫家大小姐故意邀約趙芝媛和兄長一起, 三人去竹林深處轉轉。邊走,邊聊着:“芝媛, 你最近爲何不能回書院啊?”雖然明知, 但是她要故問,才能給芝媛說話的機會, 給大哥表白的機會,儘管大哥似乎並不着急。
“還不就是上次跟你說的,”趙芝媛邊說邊瞟了一眼孫耀陽:“我爹非要將我許人,讓我在家裡等着, 說是對方最近在杭城,若是有機會,最好能見上一面。”
“對方平常日子裡不在杭城嗎?”
“不在, 據說有一兩年沒過來了。今年是落實了要過來, 所以讓我回家等着。真是煩死我了, 我爹說是什麼故人之子,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又聽說他事務繁忙, 各處行走,這種人如何能靠得住, 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想的。”
“芝媛, 我倒是覺得你爹也許是個重情重義的俠士。你看看平時你爹多寶貝你?他那麼疼愛你, 並不是想讓你攀高門大戶,卻要你嫁給故人之子, 可見是爲了當年的情義。”
趙芝媛不敢說, 昨天夜裡父親跟她提到,嫁給對方,是保障趙家未來在玉門地位的最好保障。她在外是玉門千金, 如何敢提這事。故而她裝作害羞且憂鬱的樣子低頭道:“父親只是說對方祖輩有恩於他, 他希望通過我嫁過去報恩。只是對方是什麼樣子我從未見過,又是經營茶館酒肆的江湖人士,常年在江湖上行走, 一年到頭難得在家, 在家也是行爲粗魯,說話大呼小喝,動則傷人。雖然他祖輩對我父親有恩,可我實在是害怕,若是稍不留意惹惱了他,有了性命之憂該怎麼辦?”說着說着,自己越來越傷心,便啜泣起來。
雖然父親跟她說過是青木茶社的主人, 也是杭城最華貴的月華軒的主人, 可是他們這一批棲霞書院的公子小姐和新傑周圍的朋友年齡差了不少, 大部分人在家裡還是不問家中營生,不懂世事,更不懂外間生意的,不少都還在懵懵懂懂的年齡。且這兩年新傑少有在江南,這些人家裡的兄長也許有相識的, 但是也很少在弟妹面前提起, 故而趙芝媛即便在書院有聽人提起唐家三公子或是陳家外孫唐三公子如何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卻沒有人告訴她,唐三公子就是月華軒和青木社的主人。她只以爲開酒樓茶肆的都是粗人, 或者是她父親那種江湖人。從未將二者聯繫到一起, 更未將之與豪門掛在一處。在她眼中, 這杭城中最高貴的,除了太后孃家的陳家幾位公子, 數下來就是官爵最高的兩江督撫家的公子了。
她自認爲自己多才多藝, 品貌過人,更是得到書院師傅們的誇讚, 以及孫家小姐這些名門閨秀的吹捧, 不應該落入粗俗平凡人家, 應該嫁入高門大戶,去做貴婦人。此刻孫大小姐給她梯子, 她當然要好好用, 表明自己的悲苦,讓孫耀陽動惻隱之心。
趙芝媛那點小心思孫耀陽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心中雖然鄙夷,但是表面上他還是需要扮演優雅多情的翩翩公子的,溫柔的眼光充滿了憐惜,極大地安慰着趙芝媛。
“芝媛, 你不必太擔心, 朗朗乾坤, 即便是江湖人士也需要尊我大周律法。若是有人真的敢莫名其妙欺負你, 我孫耀陽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謝謝耀陽哥哥,只是怕到時候若真是在他勢力範圍內,芝媛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據說這人會武功,惹惱了他會殺人於無形。”說完做出顫抖害怕的樣子。殺人於無形, 確實是她聽父親有一次在跟人談及唐三少武功時提到的, 說是年輕後輩難有出其右者,功力高深,往往可殺人於無形。此刻她爲了增強效果, 便斷章取義而來。
“怎麼會,是人不是神,怎麼可能。不過你放心,若是有事,無論是我還是兄長都會幫着你的。”孫大小姐也安慰她,大小姐不過覺得是趙芝媛不想嫁,危言聳聽罷了。
“芝媛如此擔心,可知道對方在江湖上是什麼人物?即便販夫走卒也有個營生, 總有個懼怕的,咱們先拿住對方的弱處, 有事也好提前有個防範。”孫耀陽是孫家的驕傲,一心都在功名仕途上,畢竟比只看家裡那點小事的妹妹多了一個心眼, 以趙維萌那種疼愛女兒的人, 且又在玉門執事,一般即便報恩,若是對方太混賬也不會將自家女兒往火坑裡推。芝媛不喜對方,往壞處想倒是有可能。且如果對方太強悍無理,只怕他和自家妹妹今後都需要離芝媛遠一點, 也不能跟她玩這些曖昧遊戲,免得殃及池魚。
“雖然不是販夫走卒, 但也不是什麼厲害的,就是一個開酒樓茶肆的粗人而已。”
“這種人你不用怕吧, 難不成玉門的人還怕這種人。他只怕要好好哄着你討好你,巴結玉門纔是, 哪裡還敢對你動粗啊?”孫大小姐實在看不上趙芝媛的弱智,忍不住插嘴。
“哎,”趙芝媛搖搖頭,聽爹爹那個口氣, 只有爹爹求他的, 哪有對方巴結爹爹的份,“你們不知道, 玉門有玉門的規矩, 只是注重玉門的營生, 其餘的事不參與的。我爹爹更不會因爲我是他女兒,動用玉門的手段來幫我的。”
這說法讓孫大小姐在心裡嗤笑不已。
“而且這種俗不可耐的粗人,讓我如何日日和這種人相對?”
這倒是實話, 孫耀陽和孫大小姐倒是同意。且美人慼慼然的樣子頗讓人動心,不過孫耀陽還是覺得不放心,這趙維萌在玉門地位這麼重要, 若對方真是他的恩人, 他若要報恩, 將女兒嫁過去,怎麼也會爲女兒打算一下,幫襯着對方做點大買賣,不應該是小打小鬧的小生意。若是大的酒樓茶肆, 這能在杭城這麼激烈競爭的地方站住腳的,也不是簡單人家。若是今後還想跟趙芝媛有瓜葛,而對方是個難纏的, 便是麻煩事。且自己將來要進京爲官,這名聲更是重要,少不得多問一下:“不知是杭城中哪家酒樓或是茶肆?告訴咱們,也好有個準備。或是能找到對方懼怕的人或者事,你拿捏着,將來也有個後路。”
“說來在杭城也算上等酒樓,就是湖東邊月華軒的東家。”
“你是說月華軒的掌櫃?是祝掌櫃的公子嗎?祝公子今年十四五歲,正是說親的年紀,且已經過了童生,功名還有望進一步啊,他只怕沒有能力殺人防火吧。”這倒是讓孫耀陽吃驚,月華軒那是唐家三少的,即便是他手下的掌櫃,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趙芝媛是腦子不好使嗎?
“ 不是掌櫃家的, 我爹爹說是他們東家,二十好幾了, 常年行蹤不定的,凶神惡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