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翌日黃山軍又要北伐作戰,夜裡,略有微風,但是清涼得很。劉皞無心睡眠,坐在黃山亭內自娛地喝茶下棋,卻遲遲難落一子。
只見劉皞喝了口茶,煩悶道:“這子真是難下,害得好茶都等涼了。”
卻聽綠鶯一般的聲音迴應道:“天下如棋,人各一子。”
劉皞擡頭一瞧,所有煩惱均煙消雲散,喜笑顏開道:“我就曉得你會來。”
周嫿也坐了下來,依舊埋怨道:“前兩次渡江作戰,大王都睡不着,便猜測大王此次定是也睡不着。只是……換了地方卻不告與我!”
劉皞笑了笑,輕輕掐了周嫿的鼻尖道:“你聰穎的很,想找誰只是彈指揮間便可料到的事。”
周嫿一聽誇獎,不由得嬌羞笑了笑,心中也原諒了大王,不經意眼睛掃到棋盤上,便道:“大王也有這閒情逸致,只不過這黑棋不是輸了嗎?”
劉皞把頭一歪道:“其實我對圍棋一竅不通,只是隨意下下罷……”
周嫿拿起黑子下了一子道:“其實我也不喜歡下棋,只是小時被管教得很,非要學習一些武藝禮儀、琴棋書畫;到了山上,閒暇之餘便讀讀兵法,好爲大王效力。”
劉皞拿着白子笑了笑道:“噫,由我觀之,你好比那班昭蔡琰哩。”
周嫿嬌羞笑道:“大王又取笑我了。”
劉皞也爲周嫿倒了一碗茶,周嫿把腰間大葫蘆取下放在桌上,端起大王爲她倒的茶一飲而盡,飲罷,抱着葫蘆和碗,衝大王裝起來可憐道:“大王,明日便要征戰了,今晚讓我飲酒可行否?”
劉皞看她像小孩般模樣,裝起樣子倒惹人垂憐,笑道:“可行,只是耍起酒性子,我可難以招架哩。”
說罷,周嫿大喜,兩人邊飲邊下,嬉笑不斷。因劉皞對圍棋一竅不通,每下一子都要思量半晌。即使若此,劉皞也輸了,撓了撓頭道:“還是你厲害,常言喝酒誤事,你這不僅不誤事,且輸的棋都可反敗爲勝。”
周嫿的臉微微泛起了紅,眼睛半張着,擺了擺手道:“大王言過了,我早已神志不清了。”
劉皞道:“只是他們常言下棋與沙場作戰一樣,可是,我並未察覺到。”
周嫿眯着眼睛,似張非張,可能是夜已經深了,也可能是醉了,昏昏欲睡道:“剛剛下棋我用的是鄧艾的‘偷渡陰平’,大王不可一昧取勝。”
劉皞似懂非懂着點了點頭,卻見那周嫿,已輕輕伏倒在桌子上,嘴裡還嘀咕着:“時辰不早了,大王若要討論棋法,待歸來後全部告之……”
劉皞一聽,笑了笑,先把那半盛的酒葫蘆別在自己腰間,然後抱起周嫿,感覺出奇的輕盈,深吸一口氣,伴有清香,也帶有酒氣。周嫿醉醺醺的,半睡半醒,臉脹的通紅不知是害羞,還是醉的。
劉皞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如此好的姑娘不嫁個好人家,卻要學武夫馳騁疆場;不勝酒力,卻還要學文人喝酒,如今還要我這大王抱你回去。”
劉皞走下臺階,望了望天,許是三更,嘆了口氣,念道:“醉了好,如若還不睡,怕是睡不了了,少時便要發兵。”
這一下棋前後事,其可謂是:
“秋風瑟瑟半江平,桔梗招展似訴情。愚鈍牛犢非英主,俏皮葫蘆醉談兵。緊氣提子賽嚴武,目地空劫勝綏明。悠然見東龍光曙,擂鼓逍遙誓長纓。”
且說約五六更天,黃山下渡口戰鼓擂擂,旌旗獵獵,山丘上劉皞遍觀將士整頓上船,雄心勃勃,下首崔鈞搖着羽扇,旁邊又有費承貼身服侍。
本是將士都在整頓上船,搬着兵器雜物,在人羣中卻有一綠衣少女尋找着什麼。有的將士嫉妒,主動上前行禮問好,周嫿道:“大王何在?”
將士指着山丘道:“在山丘待發。”
周嫿“哼”了一聲,擠了出來,歪頭一看,大步徑直爬上山丘,向劉皞作揖道:“大王,屬下來遲,還望恕罪。”
劉皞笑道:“無妨,昨夜與我下棋過晚,遲些不妨。”
周嫿低頭看了看,指着劉皞腰間葫蘆,囁嚅道:“那這……可否……還給屬下?”
劉皞往自己腰間一看,卸下葫蘆給她,笑道:“昨夜帶你回去彆扭,索性卸下了,代爲保管,噫,給你裝滿了。”
周嫿接過了,沉甸甸的,大喜,別在腰間,作揖道謝退下。
劉皞也向崔鈞作揖道:“將士準備齊備,即可發兵,黃山大小事務拜託軍師了。”
崔鈞稽首道:“大王珍重,還望凱旋。”
劉皞下了山丘,乘船而去。崔鈞費承望了背影,崔鈞臉色難看了起來,費承見狀,懾懾問道:“軍師,大王此次前去是否不利?”
崔鈞道:“弋陽可取,只恐難佔太久;將星隕落,卻觀繁星又起,畢竟有違天時……”崔鈞搖了搖頭,似乎想着什麼……
孔明啊,昔日火燒博望坡、借東風、火燒上方谷,皆以折陽壽取勝,而我此次也效仿了你,得了此次小勝光景。畢竟你託夢與我囑託壽命不長,不知我能撐到幾時呢?
且說閻宇率軍先到弋陽城外,城頭上立有守將,卻聽他蜀音濃重斥道:“小小山賊,也敢奪我城池?”
衆位將領擡眼一見,皆吃了一驚,內心沉痛。那守將正是前蜀將領,昔日蜀漢滅亡,他死守南中六郡,遲遲不肯投降,至聽聞司馬昭並未傷害後主,才舉城投降。正是那前蜀官員霍峻之子——霍弋。
高翔一見,恨恨道:“紹先兄啊,昔日蜀漢滅亡,我正欲糾集人馬投奔你,未曾想還是遲了一步,我真是恨啊!”
霍弋道:“玄鄉侯莫怪,昔日鄧艾鍾會聯合伐蜀,我也曾上書後主是否派軍增援,卻下旨回絕。之後後主投降,我也死守南中六郡,向西帶孝三日,之後再次上書後主,盡了臣子之心投降。噫……奈何奈何……”
閻宇等人盡皆垂淚,閻宇道:“紹先,猶記得昔日同朝爲官,深受黃皓陷害,後在我手下任職,我很欣賞你,你鎮守南中六郡共計十年,雖你降了晉,可你對蜀漢忠心日月可鑑,不如你入了黃山,我等可依舊侃談天下,到時平了晉國,也可依舊同朝爲官,豈不美哉?”
霍弋遲遲未語,同他守城將士一同上前說道:“將軍既不肯與他廝殺,我等便下去取他首級獻予將軍!”
霍弋呵道:“城下山賊聽着,爾等休要妖言蠱惑,惹我心煩,既不肯退去,我便下去將你們一個個人頭砍落!”
說罷,霍弋撩戰袍,持長矛,下了城頭,飛身上馬,叫開城門,衝出城去。趙統等人大疑,不知他爲何發了這麼大火。
霍弋持矛叫道:“黃山賊子們還想着平晉,真乃以卵擊石!我乃弋陽太守霍弋,誰敢與我一戰?”霍弋早已心如刀絞,強忍淚水,必要留忠心在此。
可閻宇等人都不肯出戰,都搖了搖頭,霍弋又叫道:“宵小鼠輩,連我都不敢戰,殊不知我大晉朝堂之上多是蜀人,也要以私廢公?”
霍弋此言令衆人如夢初醒,趙統大叫一聲,龍膽亮銀槍一挺,策馬出陣道:“我乃黃山墮地龍,你敢戰嗎?”
沙場一陣寂靜,那趙統策馬趨前,到霍弋跟前,眼睛一閉,讓槍向前刺去。那霍弋笑了笑,並未抵擋,只覺得腹部有什麼液體流出,暖暖的,卻隱隱作痛,索性翻身倒下馬來,呼呼喘着大氣。城上將士見霍弋被搠下馬來,都自退去了。
閻宇等人見趙統搠倒了霍弋,都盡皆下馬,跑上前來,趙統睜開了眼,見手中槍尖有血,吃了一驚,翻身下馬,淚流滿面,聲音嘶啞道:“紹先……紹先兄,因何……不還手啊?”
霍弋握住趙統的手道:“亭侯,都曾是蜀漢官員,如何還的了手?”
很快,閻宇等人圍了過來,盡皆垂涕,霍弋笑了笑道:“皆是蜀漢忠臣,後主卻不懂得賞識。諸位定要復我蜀漢,只可惜……我見不得了……”
霍弋仰頭望天,淚眼朦朧,看那湛藍的天,視野暗淡了起來。
“多麼想……再看看錦官城的天啊……”
霍弋閉上了眼,氣絕身亡,衆人大悲,因要加緊攻城,便把霍弋草草地葬在城外。
高翔嘆了口氣道:“噫,想霍峻父子對蜀漢盡忠盡職,可只能將霍弋草草葬了,令人嘆惋。”
趙統也嘆息道:“自霍峻去世後,霍弋便被先帝養在宮中,後主即位也深受重用,原以爲官運風調雨順,卻被賊宦陷害,想想也是悲悽。”
衆人在霍弋墓前感慨萬千,隨後攻陷弋陽,取來難得大勝。此時,劉皞率軍已登上逍遙津。卻聽他言道:“第三次來此,定要得勝而歸!”
周嫿也拔出劍看了看道:“好,我便用這劍爲大王斬下那司馬炎的頭顱!”衆將領大喜。不知此次勝負如何,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