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難與命爭衡。”
此句詩摘自元末明初間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一百零三回。大意是世間萬事不是人能做主改變的,拼盡全力也爭不過天命。
且說劉皞經人卜筮過後,秣馬厲兵,北伐之心日益漸重。崔鈞聞知此事,拖着老邁身軀挪到大堂之上,本欲力勸,卻聽劉皞道:“軍師不歸養家中,何苦至此?”
崔鈞道:“老朽知大王素有吞晉之雄心,興吳之壯志,可最近老朽觀南星隱隱漸滅,似有不祥之兆,大王切不可急功近利。”
劉皞聽了,緩下階梯,笑道:“軍師何時喜歡唬人了?軍師年紀大了,連書本都看不省得,怎得看得清天上星象?莫要在此蠱惑軍心,還是回家中好好將養罷。”
崔鈞聽聞此言,欲言又止,長嘆一聲,不覺昏倒於地,衆頭領急救,半晌方蘇。崔鈞嘆道:“壯年多勞,素有疾病纏身,如今舊病復發,恐不能生哩!”
是夜,崔鈞在房中昏昏欲睡,忽見一人入房中坐地,見那人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崔鈞大悲道:“孔明何以至此?”
諸葛亮用羽毛扇指了指天道:“前來助州平仰觀天文。”
崔鈞道:“不知今夜天文說了什麼?”
諸葛亮道:“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其光昏暗。”
三臺中分爲上臺、中臺、下臺,上臺的上星是天子皇帝,上臺的下星一般表示皇后;中臺的上星是諸侯三公,中臺的下星是卿大夫;下階的上星是士,下臺的下星是庶民。
崔鈞聽了諸葛亮言語,笑道:“天象如此,我命可知。”
諸葛亮道:“壯年時,你我素談祈禳之法,惜我不可得,不知你可有幸祈之。”
崔鈞道:“若真得一紀光陰,我所扶持的劉氏主,必可超過你所扶持的劉氏君主。”
諸葛亮笑道:“敬候佳音。”隨即推了崔鈞一把,撒然覺來,卻是南柯一夢。
崔鈞只感覺昏昏沉沉,便召費承前來道:“我命在旦夕,你報知大王借我甲士四十九人,各執皁旗,穿皁衣,隨我遊歷山川,倘若到時還能苟全性命,定當厚報大王。”
費承將此事備述給劉皞,劉皞聽了,想了崔鈞助黃山也有七八年光載,也頓感不捨,含淚道:“你可與軍師同去,若軍師真卒於途中,定要厚葬。"
費承拜別,回去與崔鈞整理行裝,翌日坐船北上,劉皞等大小頭領於渡口置酒送別。
且說崔鈞費承引四十九名甲士輾轉來至夏口,夏口有一名樓,名曰黃鶴樓。本是用於瞭望守戍,後因費禕爲魏降將郭循行刺身死,冤魂變成了神仙,曾經駕着黃鶴回來,在此樓稍作休息過,因此這個地方便被稱作了黃鶴樓。
觀此樓高大雄偉,巍峨聳立,飛檐五層,攢尖樓頂,八方重疊的飛檐,四面高敞的大門,整樓看來儼然如黃鶴展翅欲飛。後世人不斷有詩詞讚頌,特摘著名的唐代詩人崔顥登樓所題《黃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那崔鈞看遍全樓,嘖嘖感嘆,道:“巍巍高樓,真是仙人住所。可惜此樓乃吳太祖—— 孫權始建,如今落吳皇手裡,也是近荒廢了。”
費承道:“不然,世人皆傳我父在此駕鶴登仙,此間來往絡繹不絕。”
崔鈞笑道:“你爲其子,此間真假,尚可知曉?
費承道:”我尚無問道之心,信則真,不信便不真哩。“
崔鈞大笑,交代費承帶人給予樓內遊人錢財,勸其離開。崔鈞又囑託道:”你可命甲士四十九人環繞樓外,我自於樓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內主燈不滅,我壽可增一紀;如燈滅,我必死矣。閒雜人等,休教放入。凡一應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運。一日三餐,只在日出日中日入時送進樓內。“費承聽罷,自去準備。
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秋月如珪,星光燦爛,費承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孔明自於帳中設香花祭物,地上分佈七盞大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內安本命燈一盞。崔鈞拜祝道:”鈞生於亂世,甘老林泉;承黃山大王尋顧之恩,任命之重,不敢不竭犬馬之勞,誓討國賊。不意將星欲墜,陽壽將終。謹書尺素,上告穹蒼:伏望天慈,俯垂鑑聽,曲延民算,使得上報王恩,下救民命。非敢妄祈,實由情切。”拜祝畢,就頂樓中俯伏待旦。
崔鈞日日步罡踏斗,費承也接連送飯六日,見主燈明亮,心中甚喜。至第七日時,費承於日出送飯至頂樓,欣喜道:“已至第七日,今日若捱過,軍師便可增壽一紀。”
且說第七日,白日間天朗氣清,整日無風,夜晚狂風暴雨大作,崔鈞心中大驚,急披髮仗劍,踏罡步鬥,壓鎮將星,卻是一股風來打破軒窗,崔鈞嘆了一口氣,崔鈞坐回原位道:“死生有命,難以爭衡。”
崔鈞說罷,風停雨止,又見朗月繁星,崔鈞凝視着熄滅的主燈,自滅後不斷有煙冒出,漸漸顯出人像,卻見此人身着蜀漢朝服,相貌奇正。崔鈞問道:“足下何人?”
那人道:“江夏鄳縣費禕,費文偉是也。”
崔鈞問道:“因何到此?”
費禕道:“我常駕黃鶴四處交遊,今日到此休憩,近日聽聞有一好的去處,名喚瀛洲,不知足下可願與我同往?”
崔鈞道:“我乃博陵一耕夫,蒙我王以軍師相侍,奈何不能佐王之霸業。只願將來我後人所遊之處,盡是王土。”說罷,隨費禕駕鶴而去。
再說此前費承在外忽見狂風暴雨大作,心中甚驚,但又想起此前崔鈞所說不可隨意進入,便只得在外暗自祈討。俄頃風止雨休,星月皆現,費承大喜,卻又見一顆明星飛逝,費承始終惴惴不安。
翌日,費承照舊送飯至頂樓,尋思今日便可與軍師返歸黃山,可至頂樓時,不見一人,但見主燈已滅,心中也猜測出七八分。費承嘆息一聲,攜四十九個甲士離去,去時聽聞市集有流言說:昨夜見有黃鶴從黃鶴樓中飛出,鶴上坐有二人,一人着蜀漢官服,一人着皁袍。
再說陸抗屯江口,羊祜鎮襄陽,互有往來,並不相擾。忽有一日,吳皇遣使前來,陸抗前來相迎,問其來由,使者道:“吳皇傳諭將軍:作急進兵,勿使晉人先入。“
衆將上前問陸抗欲作何打算,陸抗思量道:”煩勞使者先回,抗隨有疏章上奏。“
使人辭去,陸抗即草疏遣人齎到建業。近臣呈上,吳皇拆開觀看上疏,疏中備言晉未可伐之狀,大致言道:“爲臣聽說《周易》重視順應時勢,《左傳》讚美伺機進擊,所以夏桀罪孽甚多商湯王纔出兵討伐,商紂荒淫暴虐周武王才授鉞出征;如果時機不到,則商湯王寧肯被囚禁於玉臺作憂傷的思慮,周武王寧願在孟津撤軍而不作輕妄舉動。還言:如今皇上不致力於富國強兵,用仁義安撫全國百姓,那便會窮兵黷武,功輒耗費數以萬計的國家錢財,這是古代已有的明鑑,應暫停出兵征戰的計劃,來積蓄軍民力量,靜待時機。
吳皇覽畢,大怒道:“朕早便聽聞陸抗在邊境與敵人相通,今果然矣!”
遂遣使罷其兵權,降爲司馬,卻令左將軍孫冀代領其軍。羣臣皆不敢諫。吳皇自改元鳳凰元年,恣意妄爲,窮兵屯戍,上下無不嗟怨。
大司農——樓玄見狀,苦苦進諫道:”我皇英明,鎮軍大將軍——陸抗大破晉軍不出一年,況又多次爲皇上上疏陳言,以匡不逮。如今不多獎賞也就罷了,如何能降他職位,還奪他兵權。“
吳皇聽了,慍怒道:”樓司農,廣州之景可還記憶猶新?“
樓玄義正詞嚴道:”無論我皇流放我到何地,臣也要將一腔忠肝義膽說與我皇知道!“
吳皇道:”甚好,廣州之地已容不下你了,你便與你兒子去交趾罷!去戰爭中讓朕看到你的忠肝義膽!“
樓玄拜倒在地,領命退下。樓玄走後,吳皇大怒,全身顫抖對衛尉說道:”送信給那交阯將領——張奕,暗中把他父子殺了,一個不留!“岑昏連忙領命退下。前後十餘年,殺忠臣四十餘人,宛若董卓在世,羣臣恐怖,莫敢奈何。
卻說羊祜聞陸抗罷兵,孫皓失德,見吳有可乘之機,乃作表遣人往洛陽請伐吳。其表言道:
”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因人而成。今江淮之險,不如劍閣;孫皓之暴,過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不於此際平一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於征戍,經歷盛衰,不可長久也。“
晉帝觀表,大喜,欲令興師伐吳。魯郡公——賈充、臨淮公——荀顗、左衛將軍——馮紞三人,力言不可,晉帝因此推遲不行。羊祜聞晉帝不允其請,嘆道:“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今天與不取,豈不大可惜哉!”不知羊祜事後又欲作何打算,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