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皓南嗯了一聲,阿華小心翼翼地問:“先生,秦姐不回來了嗎?”
葉皓南擰起了眉宇,“不知道。他有些心煩,也懶得理阿華,自己上樓了。
二樓更是寂靜,好幾個房間全是黑洞洞的,她房間的門敞着,藉着月光可以看到她睡過的牀,空空蕩蕩的。
葉皓南收回目光走進自己的臥室。沒開燈,往牀上一坐吸起了煙。一根菸燃盡,他解衣上牀。電話響起來,他接聽。
“陽陽。瞑”
“爸比。”陽陽奶聲奶氣的聲音無端地讓人心裡柔軟,“爸比,陽陽要去迪士尼。”
“陽陽要看米奇。”
葉皓南心頭一動,“呃……爸爸想想。琰”
這個時候,電話被陳怡芳拿了過去,“皓南,不用管他,小孩子說着玩的。”
葉皓南問:“他怎麼想起了那個?”
陳怡芳道:“這孩子就喜歡看迪士尼的動畫片,今天從電視上看見了迪士尼的廣告,就非嚷着要去,怎麼哄都不聽。”
葉皓南道:“過些日子吧,現在走不開。”
“嗯,好。”陳怡芳爽快地答應了。
電話掛斷,葉皓南這才睡下。
轉天的一早,他還在睡着,徐靜亞的電話打了過來,“皓南,中午過來一趟,快過年了,我把你岳父岳母請來坐坐。”
葉皓南眉心便一緊。
桑桑一早就接到徐靜亞打來的電話,讓她過那邊去吃飯。說是還請了她的父母,桑桑很是吃驚,開着車子就去了婆婆那裡。葉皓南已經到了,這種虛僞的應付,他還是很及格的。
客廳裡,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正和婆婆公公聊着天,傭人在廚房裡忙碌,葉皓南陪在一旁,沒有說話,倒也很符合他的性格。桑桑跟長輩們打過招呼,在葉皓南的一旁坐下。
徐靜亞說:“桑桑,皓南,年一過,你們就去馬爾代夫度假吧,手續都給你們辦好了。”
桑桑很是吃驚,葉皓南也很意外,“媽,假期只到六號。”
徐靜亞說:“那是對員工說的,你是總裁,你的假期還不是你自己說了算?”
葉皓南沒詞了,只深望了一眼他的母親,“我安排一下時間。”
徐靜亞說:“把工作交給副總們去做,你是總裁,不要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爲,養着下面的人,不就是讓他們替你分憂嗎?”
葉皓南沒說話,眉心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徐靜亞又向着單秋華說:“這兩個孩子,都不像是年輕人,人家小年輕的一到年節,巴不得的往外面跑呢,他們到好,都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小窩。”
單秋華說:“也是呀,出去玩玩度個蜜月,說不定回來,就有孫子抱了。”
徐靜亞就笑了,“我正有這個意思呢!哎,你看。”
徐靜亞說着就起了身,不一會兒,手裡捧着一個盒子過來了。“你看,這是我專門找人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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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盒子裡拿出了一枚金鎖出來,那金鎖樣式小巧,鎖面上鏤刻着一隻小飛馬。“瞧,這是給我未來孫子的。諾,如果今年他們有了,就正好屬馬。”
徐靜亞滿臉的憧憬和喜悅,就像桑桑一定會在今年懷上一個小寶寶一樣。
桑桑的心頭無比煎熬,葉皓南的威脅和父母的在場讓她什麼都不能說,可是她想不出不去的理由。
她無所措地坐在那裡,無意識地絞着自己的手指。她和葉皓南的神情都收進了徐靜亞的眼睛。
午餐開始了,趁着大家都往餐廳走的功夫,徐靜亞用很低的聲音對兒子說:“皓南,如果你和桑桑的身體都沒有問題,就趁着這次去度假的機會給媽懷個小孫子回來。”
葉皓南沉眉,“媽,我們想過二人世界。”
徐靜亞道:“什麼二人世界,你心裡想的什麼我能不知道?跟你說過不要再想着那個陳怡芳,你應該知道,只要媽在一天,陳怡芳就不可能進門的。我死了也不行!”
徐靜亞的面容漸漸變得嚴肅,語氣也加重了,她加快腳步走進了餐廳,又笑臉相向地招待單秋華去了。
葉皓南的腦子裡一瞬間就亂了。他轉身想出去吸根菸,可是卻在一轉身的功夫,猛地看見了身後不遠處的桑桑。
她正用她那雙烏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的方向。他的眸中射出一抹陰沉和惱怒,桑桑心頭咯噔的一下。
午飯的時候,葉皓南很沉默,下午說公司有事,提前就走了。桑桑一直等到父母離開,才上了車子。
到了晚上時,桑桑接到了徐靜亞的電話,“桑桑啊,叫皓南接個電話,媽有點事找他。”
桑桑啞了一下,她這裡怎麼可能有葉皓南呢?她知道,這是婆婆故意試探她,“媽,您等一下,我讓他給您打過去。”
桑桑不等徐靜亞說話,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就撥打葉皓南的號碼。葉皓南的手機在響了幾聲後接通。
“葉皓南,媽在找你。”
那邊沉默了一下,“我打給她。”
電話掛斷了。桑桑看看黑下去的手機屏,望向窗外。
葉皓南正想撥母親的號碼,卻有電話打進來,“先生,您來看看太太吧,太太受傷了。”
小霞的聲音滿是驚慌,葉皓南擰眉,“怎麼了?”
“先生,您還是自己過來看看吧。”小霞哭喪着聲音說。
葉皓南心一沉,“好吧。”他掛了小霞的電話,就馬上給母親打了過去,“媽,什麼事?”
徐靜亞說:“沒事,已經解決了。”
葉皓南知道母親是在有意試探他是不是和桑桑在一起,當下沒再說什麼,掛了電話,就向着陳怡芳那邊駛去。
一進門,他就聽見了陳怡芳低低的哭泣聲,間或夾雜着陽陽的聲音,“媽媽不要哭。”
“先生,您可來了,您快去看看太太吧!”小霞擔心地說。
葉皓南走進陳怡芳的臥室,只見她坐在牀上,雙手捂着臉,正在傷心地哭着,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十分難過。陽陽站在母親的身前,小手一個勁兒地推着母親的胳膊,“媽媽,不要哭,媽媽……”
“怡芳?”葉皓南走了進去。陽陽一聽見父親的聲音便立刻鬆開母親的衣服向着他跑過來,“爸爸,媽媽哭。”
“怡芳,怎麼了?”葉皓南摸摸兒子的頭。
陳怡芳只是哭,並不說話,肩膀聳動得越發厲害,小霞把一個信封遞了過來:“先生,今天有人送了這個過來。”
“什麼?”葉皓南接過,從信封裡抽出信紙,打開,只見上面寫着:陳怡芳,搶別人的男人,帶着你的孩子去死吧!”
葉皓南傾刻間,滿臉青筋亂跳,他把那張紙狠狠地揉皺,腦中閃現出桑桑憤怒鄙視的神情,除了她還會有誰寫這個東西!他的下意識裡就把這個惡名按在了桑桑的頭上,因爲只有她纔在乎陳怡芳的身份和她的孩子。
他鐵青的面容透露着他心底的憤怒,從指縫裡陳怡芳都能看得到,更能感受得到那種凜冽的氣息,她心頭暗笑:秦桑桑,到多時你也鬥不過我,你那點道行還嫩着呢!
“別哭了。我不會讓她傷害你和陽陽。”葉皓南伸臂將陳怡芳顫抖的身形攬進懷裡。
桑桑已經快要睡下了,忽然間聽到防盜門被砰砰拍得山響。“誰?”她從牀上下來,披了件衣服去開門,從貓眼兒中看到葉皓南的臉,她有些意外。
“你來做什麼?”她沒有開門,葉皓南陰沉的聲音說:“把門打開秦桑桑!”
桑桑擰眉,“不好意思,我已經睡了。”
葉皓南道:“你做的好事,威脅怡芳,讓她和陽陽去死,你這心思真是歹毒!”
桑桑呼地一下開了門,“葉皓南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威脅過他們!”
葉皓南陰沉的眉眼鎖定眼前突然出現的女人,一張被揉皺的信紙被砰地拍在防盜門上,“做沒做自己最清楚!”
他憤憤地離去了。桑桑氣憤難平,一把將那張紙拾了起來,看到上面的字,就更是惱火。
誰這麼陰毒。
“皓南,想吃什麼,我去做。”早晨,陳怡芳含着笑,像一個十足的賢妻良母。
“煮麪吧!”葉皓南淡淡地說,陳怡芳轉身去了。
這麼些年,若說葉皓南對陳怡芳的感情難以割捨,陳怡芳的那種隱忍,柔婉,還有對他胃口的掌控都是不可少的理由。這些東西都是秦桑桑沒有的。
桑桑是個比較大條的人,平常家裡有阿華做飯,她不太會下廚,而且她對生活中的一些事情要求的也不多,就像她男人在外面還有女人,如果是一個細心的妻子不會在兩年後才發現。
葉皓南在情人那裡吃了煮麪,說:“我走了,一會兒要開會。”
陳怡芳嗯了一聲。她目送着情人離去,眼睛裡的異樣神情才涌現出來。
桑桑在葉皓南的車子快要駛進公司的大門口時,攔住了他。白色的奧迪直直地橫插在黑色幻影的前面,
葉皓南的車子猛地剎住,嘎吱吱的聲音從車胎和地面的磨擦處傳過來,十分刺耳。
桑桑下了車,幾步走到葉皓南的車前,車門被她一把拉開了,手裡的東西直直拍在葉皓南那張俊雅的臉上,“葉先生,請你看好了,這不是我的字體,這種事情,恐怕只有你的小老婆才幹得出來!”
桑桑又猛地拍上了車門,一身凜沉地轉身,鑽進自己的車子,利落地向前駛去了。
葉皓南的臉頰上被桑桑手的力道拍得生疼,那張昨夜他拍在她門上的威脅信從他的臉上緩緩掉下去。那一刻他想到了陳怡芳,但是她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他的氣息沉沉,好半天才把車子駛進了大門。
白色的越野車中,沈涼晨清晰地目睹了剛纔的一幕,他看到桑桑憤怒的表情,他沒聽清她說的什麼,但想來不會有什麼好話。她那樣子氣得不輕。
他把車子開過去,慢慢跟上她的,對着她的車子按了按喇叭,桑桑看到那輛熟悉的越野車,眉心微動,但卻腳下給了油,奧迪車提了速向前駛去,把那白色越野車給拋到了後面。沈涼晨沒有再追過去,桑桑一路回了家,心裡的氣憤稍稍平復,她給自己泡了杯清茶,一個人慢慢喝着。
沈涼晨從越野車上跳下來,雙手插在商務休閒褲的兜裡,邁着大步走進公司大廈,電梯處,他又碰見了秦川。秦川叫了聲“沈總。”
沈涼晨嗯了一聲,“謝謝你幫我姐。”秦川說。
從桑桑出院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單獨跟沈涼晨說話。
“嗯,沒什麼,大家都是朋友。”沈涼晨說得淡然,眉眼一眯,那笑十分讓人舒服。正好電梯下來,兩個人都走了進去。
沈涼晨進了辦公室,站在明亮闊大的窗子前,他的腦中還閃現着桑桑憤怒的臉,他的神情有幾分難以琢磨。
春節一晃就到了,葉宅裡處處都佈置得喜氣洋洋,往年,桑桑會買來許多剪紙貼在兩所宅子的玻璃窗上,還會買自己喜歡的煙花,纏着葉皓南放。
葉皓南那個時候也是依着她的。當然,他是在做戲。外面有女人又不能讓妻子發現的最好辦法,就是在妻子面前儘量僞裝得恩愛。葉皓南是個很斯文的人,不像有些男人天生就愛熱鬧,也愛放煙火,每個除夕的晚上,別墅附近的宅子裡家家都是煙火齊放,絢麗無比。他一般是喜歡坐在客廳裡看報紙或者在院子裡走走。後來桑桑想,他可能身在這邊,心一直在情人那邊吧!
後來,他就有電話打過來,他便拿着手機去安靜的地方接電話了。這個電話會接很久,他站在冬夜的樹下,也不嫌冷。煙花一個個地在他頭頂的天空炸響,映亮他修長的身影。
那時,她還問過他,誰電話呀,大過年的,都不歇着。
他就說是一個朋友。
結婚兩年,他們共度過兩個除夕,那兩個夜晚,他好像都是輾轉難眠的,晚上她把頭枕在他的臂彎裡,他會顯得有些煩躁,但並不推開她。
他是在惦記着那邊的情人和孩子呢!
桑桑的車子慢慢駛進老宅的院子,兩個傭人在進進出出的忙碌。葉皓南的車子也停在院子裡。徐靜亞在客廳裡包紅包,親朋家的小孩子們上門來拜年,總要給個。
桑桑幫着包了幾個,葉皓南從樓上下來,西裝隨意地穿在身上,沒有扣扣。他看向桑桑的神情很冷,在沙發的另一面坐下了。
徐靜亞說:“今晚都不要回去,大家一起守歲。”
桑桑預想到婆婆會這麼說,往年,她一放假兩個人就搬過來了。可是今年不同,她不可能再跟他同處一室。
“媽,”桑桑不知該找個什麼樣的理由來拒絕婆婆的安排,她喊了一聲媽,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出理由。
葉皓南說:“媽,我擇席。”
徐靜亞瞟了他一眼,眼神頗有深意,“就一晚,而且,看節目就要半宿,晚上好歹熬熬就過去了。”
徐靜亞又說:“初二你們去看桑桑的父母,初三,你們就飛馬代。“
桑桑的手被紅包的尖棱紮了一下,低嘶了一聲。
徐靜亞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輕嘶,把手裡的最後一個紅包裝進木質的盒子裡,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中。
這一天,葉皓南哪兒都沒去,只是偶爾去院子裡走走,桑桑陪着徐靜亞包了一會兒除夕餃子,外面鞭炮聲四起。
徐靜亞說:“今年怎麼不去放煙花了?”
桑桑說:“呃,那個很幼稚吧!”她怎麼能說,葉皓南不再是她能纏着放煙花的人,而她再喜歡,又不敢親自去點火。何況她也沒有心情。
這時葉盛華喊了一聲,“皓南,去放個煙花,這家裡沒有小孩子,就連個爆竹聲都聽不到了。”
這聲音前面是吩咐兒子,後面就是感嘆了。
葉皓南走過來,去庫房裡取了煙花筒放在大廳外面的臺階下,桑桑看到他彎身將煙火點着,然後退到一旁,一股火星瞬間竄上了天空,在夜色中縮放。
無比絢爛的一朵煙花,只是卻那麼冷清孤寂。
晚飯罷,大家像往前一樣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桑桑心不在焉。徐靜亞邊看,邊輕聲唸叨着這節目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倒是開頭馮小剛那個車子廣告做得不錯。
葉盛華就笑了,“現在不都興植入廣告嗎!”
李敏鎬和哈林的搭檔,雖然讓人眼前一亮,但桑桑看看長腿歐巴的大長腿,再看看一旁的哈林,只有在心裡感嘆。這個節目纔過去沒多久,她就倦得靠在沙發上睡着了。新年的鐘聲響起來桑桑才醒,身上蓋着一條毯子,徐靜亞笑眯眯地說:“桑桑,睡醒了。”
桑桑不好意思了,忙坐直了身形,葉皓南說:“該給爸媽拜年了。”
“對呀,我這紅包都準備好了,快點兒。”徐靜亞笑眯眯地說。
桑桑站了起來,和葉皓南並肩站在兩位老人的面前彎身下體,“爸,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嗯,什麼都不如給媽來個小孫子快活。”徐靜亞邊笑嗔着,邊把一個紅包塞到桑桑的手裡,“來,拿着,留着買衣服首飾。”
那裡面定是一張銀行卡,每年都是這樣的。
“謝謝媽。”桑桑對這個紅包已經沒有感覺,她想,將來她和葉皓南離婚的時候,再還給老人好了。
葉皓南也得了一個紅包,他隨手放進了衣袋裡。
晚會進入尾聲,徐靜亞也回房休息了,桑桑才上樓。
整潔寬敞的主臥室,暫新的被褥,牀頭一束百合散發着陣陣香氣,這應該是徐靜亞叫人放的。
桑桑走到窗子前,夜色如水,星光滿布,不停綻放的煙花裝點着外面的天空。她站在那裡,修身的寶藍色毛衫和黑色的鉛筆褲,勾勒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她伸手攏了一下頭髮,皓腕如凝雪,長髮被輕輕往後一捋,她發出若有似無地一聲輕嘆。
那背影高挑而透着一種成熟女子的美妙,那聲輕嘆透着一種淡淡的落寞和孤單。
葉皓南的眸光深了幾分,他凝視着那纖細的身影,半晌才走向洗浴間。他回來的時候,桑桑已經躺下了,佔據了牀鋪裡側的一角,一隻手腕輕支着頭,側着身形向着窗子外面。毛衫長褲仍然穿在身上,黯淡的夜燈下,她靜靜地躺在那裡,如海堂春睡。
葉皓南的腳步微微發沉,他在空着的那一側躺下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時間靜靜流逝,沉默籠罩着整個房間。葉皓南翻了個身,這個夜竟是這般難熬。
桑桑似乎是睡着了,鼻息聲淺淺的,牀鋪本就寬大,兩個人各佔一邊,中間空出了足足有一個人的距離。
他把被子給她蓋上了,她沒有動,似乎是真的累了,睡熟了。她一向都喜歡早睡的,以往每個除夕的守歲都是她最最難過的關,每每都熬不到鐘聲敲響,就靠在他身邊睡着。
葉皓南慢慢把身形靠向她,一隻手臂橫在她身體的上空,遲遲沒有落下去,而這個時候,她醒了。
“你做什麼!”桑桑瞪着眼睛,好像他要做的事情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褻瀆。葉皓南的手收了回去,“不做什麼。”
他又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