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浪子著
“不……”
“不……”
接連兩道悲聲響起,一道來自金羿,一道來自黃角大仙,久久迴響,縈繞耳畔。
隨着黑光消散,金羿、尉遲恭二人全然消散在眼前,黃角大仙渾身顫抖,望着二郎神的眼中全是憤懣,卻礙於實力懸殊,終究是敢怒不敢言。
“黃角大仙,你可知本君是奉玉帝聖旨捉拿淫賊金羿,你方纔行爲,本君完全可以將你與淫賊同黨論處,但念你修爲不易,姑且放你一馬,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儘管來中仙界灌江口找我便是,本君隨時奉陪。”二郎神語氣森冷,額間天神眼猛然睜開,滔天氣勢將黃角大仙罩住。
黃角大仙處於二郎神氣勢壓迫之下,頓覺渾身毛骨悚然,寒意飆升,整個人彷彿赤裸一般,根本混無隱秘可言,但他畢竟是九天神仙級的高手,礙不下面子,冷哼一聲,駕馭而去。
看着黃角大仙遠去,楊戩嘆息一聲,想不到自己多年修心,今朝卻還是犯下了殺戒,而且對方還是僅僅只有凡仙后期的小仙,要是傳了出去,自己定然會成爲七界笑柄,哎,玉帝,那金羿僅僅只是一個淫賊嗎?爲什麼自己看到他那最後的眼神時,心中絞痛難受,這種感受從來沒有的……
“淫賊金羿,已然墜入仙界禁地,不周神山之中,必死無疑,本君自會灌江口,叫玉帝沒事別來煩我。”楊戩一夾銀合馬腹,神駒嘶鳴,揚蹄飛翔,瞬息不見,留下那一道聲音,讓後來的一干天將好回去交差。
原來楊戩本是玉帝親外甥,早年玉帝因其妹玉瑤仙子觸犯天規,將其壓於桃山之下受苦反思,後來楊戩修成八九玄功、九轉元功、無窮妙道三大蓋世神通,終於劈山救母。但和舅舅玉帝之間芥蒂已生,居於灌江口,絕不踏足凌霄寶殿,有詩爲證:‘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
當玉帝在凌霄寶殿上得到一干仙將回復,欣喜無比,當即擺宴慶賀,急急忙忙遣人像那心月狐道與此事,殊不知卻只是換來心月狐淡淡的悵然嘆息,兀自在仙府中一語不發,只是看向那不周神山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世間事總是這樣,幾家歡喜幾家愁,下仙界蜀山派,白眉老道、玄陰真人等人得知金羿身死時則是全派哀悼,幾代泣淚,看得勾陳、西海五老、東華帝君、四海龍王等人感動不已,他們是絕不相信金羿是淫賊的少許人氏,若非如此衆人就不會在金羿證據確鑿之時保住蜀山一脈了。
妖界,花果山,水簾洞,孫悟空怒吼一聲,齜牙咧嘴,猴毛根根倒立,隨手一招,紫金冠,鎖子甲,步雲履當即就位,他踏上筋斗雲,方位直指灌江口,看來是準備去找二郎神拼命去了。
仙界,南海,普陀島珞珈山。觀音菩薩正獨自感悟禪機,陡然心神猛震,一滴殷紅的血漬自她口中悄然溢出,擡頭望向東方,駕起金蓮臺,向着不周神山方向飛去。
“羿神君,你可千萬別出事啊!想不到我引以爲傲的占卜之術這一次居然不準,原以爲神君吉人自有天相,想不到居然還是出了叉子,羿神君,妙善對不住你……”言語哽咽,晶亮的淚珠滑過香腮,墜入南海之中,帶起一抹久久不平的漣漪。
不周山,環形斷口,渾身染血的兩具身軀,在黑光裹挾之下,徐徐向下降落,看着尉遲恭那焦黑的身軀,雙目皆赤,嘴角緊咬,竟生生咬下一塊脣肉,鮮血漸漸沁出。但他卻渾然不覺,即便是他幾番重傷,所帶來的肉體傷害,也根本不能比擬他此刻的心中痛苦。
他思緒混亂,直覺此番一切皆在夢中,依稀回憶,自己與義父相處的日子,尉遲恭一如己出的關愛,那慈祥而嚴厲的教誨,那南詔蒼山上的青松蒼翠,還有那粼粼洱海上的暖暖碧波。
他遙望着尉遲恭此刻已面目全非的慈顏,咬着牙,想舉起手輕輕拭摸尉遲恭那模糊血肉中,根根倒立的鬍渣,就像是他幼時和義父打鬧時一樣,然而,撕心的疼痛制絆着他那曾經巨力此刻無力的肩膀,讓他不能挪動分毫。
雖是竭力咬牙再試,但汗珠依然浸透全身,直覺這平時輕而易舉的行爲,此刻卻是難於登天。數遭之後,他漸漸竭力,望着面目全非的尉遲恭,不甘的虛弱下去,昏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羿從沉睡中虛弱的睜開眼來,黃濛濛的燈光映入眼簾,放眼望去,這是一間巨大的石洞,有數丈方圓,盞盞古老青銅油燈雕刻在石壁之上,噼裡啪啦的燈油聲間或響起,石壁之上,一幅幅色澤古老,但卻不失光鮮的圖像躍然其上,有禽鳥怪獸,奇花異草,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目光收回,側目望去,只見身前一張石桌,四張石椅,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張似玉非玉的石牀之上,石牀白裡透紅,暖人心脾,細細體會之下,頓時大喜,自己身上外傷依然盡數結疤,五臟六腑的傷勢雖重,卻也正在漸漸好轉,凝神內視一番,只見絲絲白裡透紅的靈氣正穿梭與內腑與經脈之間,靈氣過處,若溫泉煮身,愜意無比。
若不是金羿此刻,心有旁騖,沒準他就會當場盤膝,暗運神力,專心療傷,而此刻他卻不能,尉遲恭是和自己一併墜入不周山口的,現在在那兒啦?
“年輕人,你醒了。”蒼老的聲音,自石洞口悄然傳入,但見聲音過後,一人已立於石牀之前。擡頭望去,但見此人中等身材,長髮散披,頭戴一束雕龍頭環,三尺長鬚飄然於胸,着一身粗布麻衣,顯得有些不相搭配,尤其是那麻衣之上的怪異符號,亂書一通,與他高雅的氣質一比,更顯不倫不類。
此刻來人負手而立,正一臉關心的看着金羿,目光中有驚訝、有好奇,但更多的還是欣喜。
金羿但見來人,心下了然,心中狐疑,惑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此處是何處,我昏迷了多久?我義父啦?”
那人輕撫長鬚,一斂麻衣,坐於靠牀前石椅之上,道:“老夫刑焱,小兄弟叫我刑伯即可,至於此處,乃是不周山底,小兄弟已經昏迷了一個月了,你義父……哎……”
刑焱說到尉遲恭,忍不住重重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滿臉的無奈。
金羿見他如此表情,心一下子揪得老緊,‘呼’的一聲,從石牀上一下坐了起來,殊不知用力過猛,卻將結疤的傷口給拉了開來,鮮紅的嫩肉暴露在外,讓人看了痛心不已。
“我義父他……”說道這裡,他竟再也不說不出口,死死拽着刑焱,哭求道:“刑伯,求求你,救救我義父,求求你……”聲音沙啞,叫人神傷。
刑焱見他如此,心下感懷,自己受困這不周山已不知多少年了,想不到月前突然掉下來,這兩個人,起初一見金羿,自己驚訝無比,還當以爲是那人來了,等後來探知一番,才知他並非那人,只是和他面容相似罷了,至於修爲,則是相差萬里。
也許是出於無數年的寂寞,今番好不容易有人進來,刑焱也是盡力搭救這二人,但奈何二人傷勢奇重,根本不能以法力救治,只能依靠着炎帝暖牀的神效。
但炎帝暖牀也非萬能,雖然能治金羿,但卻救不了他那義父,由於肉身遭受打擊太大,不能恢復,已然壞死,除非那人摒棄肉身轉爲散修,若是不然,長久下去,元嬰勢必受肉身感染,繼而步入真的死亡。
懷舊壞在尉遲恭,受傷太重,波及元嬰,至今來元嬰都處於昏死狀態,除非有人將其元嬰掏出方可活命,可是偏偏這取人元嬰之事,又是一大忌諱,無奈之下,刑焱只有將尉遲恭冰封,阻止他身體繼續腐爛,以待金羿醒來再坐定奪。
萬幸,金羿恢復能力超卓,短短的一月時間便醒轉過來,倒是讓他鬆了口氣,一不做二不休的將這個麻煩向球一樣的拋給了金羿,看他怎麼辦,反正自己也算是盡力了。
聽完刑焱所述,金羿心神稍定,還好黃角大仙相助,情況不是很糟,即便是保不住肉身,專修散仙也行,只是可惜了義父那先天土德之身。一念及此,胸中頓時爲滿腔仇恨所填,恨恨得道:“二郎神,你等着!”
刑焱見他面色不對,急忙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撫,頓時一股清流進入金羿體內,原本積蓄的仇火恨焰隨即消散。
“小兄弟,早做定奪,不要再此耽擱時間了。”刑焱善意得提醒金羿道。
“刑伯所言甚是,只是不知我義父現在何處?”金羿心中汗顏,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把眼下之事給忘記了。
“在此!”只見他話一說完,尉遲恭八尺的身軀赫然平放在石牀之前,依然是一片焦黑,血肉模糊。
“義父!”
金羿再見尉遲恭,再也忍不住,起身飛奔到尉遲恭身前,死死握住他冰冷的雙手,卻是久久不能鬆開。
刑焱見此,不發一言,只是默默的望向那石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金羿回過神來,瞧着尉遲恭丹田元嬰處,伸過手,縮回來,再收過手,又縮了回來,來來去去,也不知多少次了。
“刑伯,我出不了手!”半晌,金羿汗顏道。
“哎!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還是我來吧。”刑焱心中瞭然,他雖不知這對義父子之間感情如何,但從金羿昏迷的月餘時間內,每天呼喚‘義父’次數便不下千次,由此可見,父子之情更甚親生。
刑焱說完,便上前,猛然伸出右手,向着尉遲恭元嬰之處當即抓下。
恰在此時,一黃一金兩束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先他之前,攝入了尉遲恭丹田之處。
光芒過後,一柄金色的斧頭、一面土黃的盾牌,這一斧一盾都頗爲巨大,好似爲巨人量身定做一般,兩物躍然於尉遲恭身軀之上,金黃光波縈繞,完全罩住尉遲恭,將刑焱、金羿二人與尉遲恭隔離開來,那方纔兩束光芒,想來正是斧盾所發。
“義父!”
見斧盾出現,金羿也顧不上什麼,本能地一蹬腿撲了上去。
刑焱雖然震驚,卻也不致於慌亂,急忙收回右手,一把抓住金羿,吼道:“你做什麼?天戚斧、地幹盾是在救他!”
“天戚斧、地幹盾?”陡然間這兩件傳說中的神器好似一記炸雷,將金羿給炸得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