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之前一直覺得,人所有求,不關乎對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
有人手段高明且光明磊落,有人手段低下且厚顏無恥,都只是他們爲了所求而做出的努力。
作爲外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判,卻不好干預。
所以,陳璟沒有點破孫氏的鬧劇。
但是,孫氏這樣不顧自己孩子的性命,大雪初霽的天氣抱着孩子在戶外,不顧孩子哭鬧,讓兩歲的孩子凍得發僵,讓陳璟開了眼界。
他短暫的人生裡,頭一回見到這種女人。
他以爲母親對孩子都是視若珍寶的。
丈夫、孩子,全部都要踩在孫氏腳下。
要是她真的成了繼室,想想朱萱兒......
陳璟想着,就跟了朱明生,進了他的正院。
孫氏仍在“昏迷”。
朱明生將孫氏放在牀上,仔細替她蓋好被子,直嘆氣,問陳璟:“陳東家,您看看她這樣,真的是病嗎?”
他已經有點相信是中邪了。
“我先瞧瞧吧。”陳璟道。
他上前,認認真真給孫氏診脈。
他診脈就花了半刻,好似很費勁的樣子。診脈之後,他又掰開孫氏的舌頭,看了看舌苔,又斷了面色。
朱明生在一旁緊張不已,焦急等待着。
“是病。”陳璟認真診斷一番後,對朱明生道。
孫氏還是“沒醒”。方纔陳璟搶過她的孩子。又把她推搡在地,讓她知道這個郎中不好惹,故而不敢醒過來。
聽到陳璟說她是病。孫氏在心裡冷笑。
又一個草包。
診斷了這麼半天,居然說是病?
不過,陳璟說是病,對孫氏有利。
“是什麼病?陳東家有法子治?”朱明生大喜過望。
他聲音裡的喜悅,讓孫氏更加不快。
“......病家是仲秋發病的,對吧?”陳璟問。
算算時間,差不多**月份。正值深秋。
朱明生又點頭:“是啊,就是秋上發病的。”
“仲秋熱毒,不似盛夏那麼強。更加烈,毒得更加厲害。病家不慎受熱,熱毒積心,迷了心竅。”陳璟道。“故而時常發作。”
“熱毒迷了心竅?”朱明生不明所以。
之前似乎有大夫開過芳香開竅的方子。根本不管用。
“是啊。”陳璟道,“一般熱毒,也不至於這麼狠辣,發作也不是這麼狠。病家肯定是仲秋時節吃過羊肉。羊肉性熱,更添了毒勢。所以,平常的藥不管用。”
小富之家,都會食肉。
羊肉肯定是會用的。
陳璟編的這個謊話,讓朱明生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是啊。羊肉是吃過的。”朱明生接話。
牀上“昏迷”的孫氏,聽到這番胡扯。已經料定陳璟是個蹩腳大夫,根本看不出什麼,也就放心了,安心裝睡,聽聽陳璟接下來怎麼胡扯。
孫氏根本不怕大夫。
大夫說她有病,但是開方子肯定治不好她,反正她是裝的。
大夫敢說她是裝病,她就敢鬧到大夫的家裡去,攪得他以後做不了郎中。孫氏是個狠戾的,她不怕任何人。
她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是朱明生的母親賜給朱明生的小妾,朱明生十幾歲的時候就在他身邊。後來太太進門,對孫氏頗爲不喜。
不成想,太太那麼短命。
朱明生的父母也短命。
這個家裡,只剩下朱明生做主了。
朱明生只是個商人,又不是學子或者做官的,擡得過去,不會有人取笑他的。
孫氏生了兩個兒子,還有個女兒,讓朱明生後繼有人。要是朱明生再取其他女人,將來孫氏的兒子們什麼也得不到。
這份家業,孫氏要替自己的孩子們謀劃。
故而,孫氏要狠逼朱明生,讓他就範。
丈夫越昏聵,孫氏越高興。
“陳東家,用什麼方子?”孫氏聽到朱明生問那個蹩腳郎中。
“......羊肉引發的熱毒,草藥無濟於事,需得用寒性的東西。鴨喜水,故而鴨糞最寒。您派人去尋新鮮的鴨糞,用荷葉包裹着,用糞坑的陳尿,給病家服下,保證幾副下去,她的病就好了。”陳璟道。
孫氏聽罷,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這是什麼鬼方子?
新鮮的鴨糞?
陳尿?
把她當茅坑了嗎?
孫氏很想現在就爬起來,摑這郎中幾個耳光,讓他回去好好念念藥書,別出來丟人現眼。
“朱東家,咱們借一步說話。”陳璟說罷,給朱明生使了個眼色。
兩人從裡屋出來。
孫氏豎起耳朵,再也聽不到什麼。
“這方子聽着是有點噁心人。”陳璟對朱明生道,“病家只怕不願意服用。可是良藥苦口,您定要將她綁起來,強行灌下。我保證,兩劑藥下肚,她的病再也不會復發了。”
朱明生心裡是覺得這方子怪噁心的。
哪有好人灌鴨糞和陳尿?
不過,陳璟這麼一交代,朱明生倒覺得很是。
陳璟考慮周全。
“您放心吧。”朱明生道。
他這次親自把陳璟送到了大門口。
陳璟和他作辭,乘坐朱家的馬車,回了藥鋪。
見東家回來,朱鶴幾個人都圍上來,問陳璟,朱家的姨太太到底什麼病。
“是裝病。”陳璟笑道。
朱鶴等人微愣。
“您點破了?”朱鶴問陳璟。
“沒有。”陳璟笑道,“我只是出了個法子。讓她裝不下去。”
“什麼法子?”小夥計也問。
陳璟就把自己的“陳尿送鴨糞”的方子,告訴了他們。
幾個人愣了愣。
繼而,都大笑起來。
“東家這方子妙!”朱鶴拊掌。“若是還裝病,就要灌陳尿和鴨糞。不想灌下那麼噁心的東西,唯有病癒這條路了!就是陰損了點。”
“那女人着實太過分,故而想整整她。”陳璟笑道,“纔想了這麼個陰損的招。等着把,過不了幾天,她的‘病’就去痊癒了。”
他又把孫氏抱着孩子。在雪地裡凍,孩子哭得嘶啞,差點凍僵的話。告訴了朱鶴他們。
朱鶴幾個人聽了,都咋舌。
“這麼狠心的女人,真該好好整整她。”朱鶴義憤填膺。
他也是孩子的父親。
要是他的小妾這麼折騰他的孩子,他都要氣死了。
陳璟點點頭。
——*——*——
朱家那邊。孫氏破口大罵。說陳璟的方子是胡扯,故意害她的。
“哪有用鴨糞做藥,用陳尿做引子的?”孫氏淒厲大罵,“那庸醫要害死我,你們也要害死我?”
朱明生心想,鴨糞和陳尿,吃了也不會死人的。
陳璟也說了,有點噁心是正常的。但是藥效好。
於是,他喊了小廝。把孫氏五花大綁起來。
孫氏又跳又叫,甚至說:“我根本沒病,我是裝的。我不要吃這勞什子,都給我丟出去!”
朱明生以爲她是不想吃藥而故意說的。
僕婦記恨孫氏,早已弄了鴨糞來,用荷包包了滿滿一包。
味道聞着就腥臭。
但是想到孫氏等會兒要吃下去,僕婦很高興。
她又從馬桶裡到了陳尿。
僕婦把這兩樣,端給了朱明生。
朱明生讓小廝掰開孫氏的嘴,要硬灌。
陳璟說了,吃下兩劑肯定會好。
朱明生這幾個月,被孫氏鬧得焦頭爛額。孫氏這樣,朱明生真怕李家知道了,不和他結親。
誰也不想家裡有個發瘋的小妾。
所以,必須趁早治好孫氏。
陳璟說有用,給了朱明生希望。
他不再多想,讓人把荷包小包着的鴨糞,放到了孫氏嘴裡,仍是讓她灌下了半碗陳尿。
孫氏掙扎不停,急得眼睛都紅了。
她掙扎的時候,鴨糞從荷葉包裡掉出來,弄得滿嘴都是。一嘴鴨糞,一嘴尿。她要噴朱明生,卻被朱明生繞開,噴了小廝一臉。
小廝當即跑出去吐了。
另一個小廝愣是壓住了孫氏的嘴,逼得她吞下。
最終,真的吞下了。
孫氏乾嘔不止。
“怎麼辦?”朱明生有點後怕,“她怎麼吐了?”
“老爺寬心,東西是有點噁心,大夫交代了。”僕婦在一旁說,“若是姨娘吐出來,再灌就是了。不能讓姨娘的病拖着。”
孫氏聽到這話,氣得差點昏死過去。
小丫鬟端了水來,讓她漱口。
但是她仍覺得噁心。
想吐又吐不出來。
想到那陳尿和鴨糞的滋味,孫氏渾身打了個寒戰。
她什麼也吃不下。
原本第二天又該定時發作的瘋癲,她不敢再發作了,神色清明給朱明生請安行禮,還張羅早膳。
朱明生大喜,道:“神醫,真是神醫!”
孫氏卻氣得牙癢癢。
“要不要再吃一劑?神醫說了要吃兩劑......”朱明生道。
孫氏差點又昏死過去。
她跪下來哭:“老爺,那些腌臢東西,妾吃得噁心一宿未睡。妾的病已經好了,慢慢調養就是,切不可再吃了。”
“那......”朱明生有點心疼她。
那些東西,的確不堪。
“那等你再發病,再用不遲......”朱明生道。
這話一說,孫氏哪裡還敢裝病?
她的計劃全部泡湯。
想起來,又恨又怒。
過了五天,孫氏都沒有再發病。
朱明生驚喜不已。
他準備去給陳璟送診金。當初答應診金五十兩,朱明生不能食言。
從前孫氏五天至少要發作兩次的。
如今一次也沒有,真的治好了。
神醫着實厲害。
沒想到,朱明生尚未出門,陳璟卻登門了。
“我來複診。”他對朱明生道。
****(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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