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亮的時候,胡六郎醒了。
他的燒已經退了。
醒來之後,感覺腿疼得緊,他哭了起來。
哭聲把大家都驚醒了。
“六郎,兒啊,你終於醒了”胡嬸連忙抱着胡六郎,喜極而泣,“我的兒,你吃了大苦頭”
他們母子倆相擁而泣。
胡六郎是疼的,胡嬸是太高興了。
還是木蘭把他們拉開了。
“讓大夫再給六郎換藥吧。”木蘭對胡嬸道。
胡嬸答應着,起身抹了眼淚,把位置讓給了陳璟。
胡六郎不再哭了,好奇看着陳璟。
陳璟問他:“還疼麼?”
胡六郎點點頭,臉上掛滿了眼淚,一雙眼睛似墨色寶石,亮晶晶的。
“別哭。”陳璟對他道,“越是哭,越是疼。你若是不哭呢,很快就不疼了。”
胡六郎不知道陳璟是誰,怔怔看着陳璟,忘了哭。
陳璟又對胡嬸道:“勞煩您,仍去燒點艾草水。”
胡嬸知道又要換藥了,連忙去燒。
約莫半個時辰,艾草水就燒好了。
陳璟給木蘭使了個眼色,讓木蘭仍然按住了胡六郎,別讓他亂動。胡六郎很聽木蘭的話,果然不動了。
村子裡的孩子們,都以木蘭爲尊。
陳璟開始給胡六郎清洗傷口。
朱鶴和清筠往這邊站了站,看了眼傷口。兩人覺得觸目驚心,差點吐出來,毛骨悚然。
胡六郎的傷口。非常猙獰,看得人心裡發憷。
陳璟是大夫,他可能見慣了。而木蘭也很淡然,讓清筠很少敬佩,她又看了幾眼木蘭。
木蘭很認真在學習如何換藥。
藥水碰到了傷口,仍是疼。胡六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又要掙扎。
木蘭按住他,使勁瞪了他一眼,低聲呵斥:“不準哭。”
胡六郎果然收斂了聲音。只是默默流眼淚,疼得咬住了脣,不敢使勁掙扎,只是忸怩了幾下。又被木蘭按住了。
“滲液比昨天好多了”清洗了之後。陳璟對木蘭道,“你瞧見了吧?藥膏的斂溼效果很好。等沒有滲液了,就可以結痂。一旦結痂,就等於好了大半。”
木蘭不太懂。
因爲她看不出來滲液比昨天少。胡六郎的傷口,潰爛得厲害,黃色滲液連連,攙和在一起,發出惡臭味。但是清洗之後。就要好很多,只剩下紅色的肉、黃色的腐爛。
陳璟一點點把腐肉摘除。清洗乾淨,看上去好了很多。
“嗯。”木蘭應了聲。
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很多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嘈嘈切切的。
木蘭不知道什麼情況,喊了在窗外的弟弟:“木通,快去看看”
木通大聲回答知道了,快步跑出去。
很快,陳璟他們就聽到了很多腳步聲,還有大人、孩子說話的聲音,其中有男人的笑聲、女人的笑聲。
“我爹爹他們回來了。”木蘭大喜,對陳璟道。
陳璟還在弄傷口,準備敷上藥膏。
屋子裡的大門被推開,進來六個男人。他們都穿着獸皮縫製的衣裳,結實黝黑。其中一個比較老,其他的都是二十來歲,最小的和木蘭差不多大。
是胡家男人和孩子們回來了。
胡嬸連忙迎上來,對最前面的男人道:“當家的,你可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哭了。
男人點點頭,有點煩躁道:“哭什麼?這不是回來了嗎?”
漢子身後的幾個年輕人,都圍上來,喊胡嬸叫娘。
胡家漢子看了眼陳璟和木蘭,走了過來。瞧見了自家兒子的傷口,胡家漢子也深吸一口氣,觸目驚心。
這樣的傷口,他多次見到。最後的下場,都是斃命,無一例外。
胡家漢子心口發緊。
“爹。”胡六郎也哭着喊爹,“爹,我好疼。”
胡家孩子輕輕摸了下孩子的臉,低聲道:“不疼,爹回來了。”
然後,他看了眼陳璟,覺得陳璟太過於年輕,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對他的兒子傷口做什麼,問:“你幹什麼?”
“胡叔,這是大夫。”木蘭解釋道,“他給六郎退燒,又給六郎敷藥。六郎的傷口,已經好了很多。”
村子裡世代打獵,有人被野獸傷了,有人跌下山崖,這種的傷很常見。潰爛之後發燒,而後幾天就死了。
胡家漢子摸了下小兒子的腦門,果然不發熱。
他愣了下。
“大夫”胡家漢子低聲。
“嗯,我是大夫。”陳璟道,“胡叔你扶住六郎,別讓他亂動,很快藥膏就要敷好了。”
胡家漢子和五個兒子回來,再加上陳璟帶過來的幾個人、木蘭,屋子裡擠得滿滿當當的。
大家彼此好奇,都在看。
看到清筠,胡家幾個男孩子都連忙低了頭,不好意思打量她。山裡的男人,比較害羞。
清筠更是緊張,往朱鶴身後躲。
忙碌一番,陳璟把胡六郎的傷口上了藥。
等結束的時候,陳璟聽到村子裡到處都是說話聲、笑聲,還是野獸的嘶鳴聲。寧靜的村子,好似一瞬間活了過來,熱鬧非凡。
木蘭的父親和叔伯也回來了,她弟弟早已跑回了家。
她也很想回去。
但是,她怕胡嬸說不清楚,到時候胡叔誤會了陳璟,於是木蘭想留下來。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六郎的燒已經退了,陳璟救了六郎的命。
村子裡觀念淳樸,救了命的。就是整個村子裡的大恩人,木蘭不想胡叔唐突了恩人。
“好了。”陳璟對胡叔道,“傷口暫時無礙了。還喝十天藥,每天換藥膏,應該很快就能結痂。”
木蘭又在一旁,把事情的經過,仔細告訴了胡叔。
她是村子族長的女兒。男人們去打獵。木蘭就管着村子裡的女人孩子,她很有權威。她的話,胡叔很相信。
“多謝大夫。救了小兒一命。”胡叔當即給陳璟道謝。
胡家的幾個孩子,也紛紛跟陳璟道謝,多謝陳璟救了他們的弟弟。
“老胡”窗外,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聲音有點嘶啞。透出威嚴。
木蘭聽了。臉上立馬堆滿了笑,跑了出去。
接着,陳璟就聽到她叫爹。
老胡和胡家的孩子、胡嬸也全部迎出去。
很快,他們就把一個長大粗壯的男人,迎進了屋子裡。男人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屋子裡立馬擠得滿滿當當。
“這是大夫。”老胡對木族長道,“就是救了六郎。”
木族長看了眼牀上的胡六郎。又上前摸了下孩子的腦袋,欣慰點點頭:“不發熱。這是好事!”
“前幾天還發熱,滾燙!”木蘭連忙對她父親道,“傷口發臭,六郎都昏死過去了,人事不知。昨日這位大夫上山,又派人去他藥鋪裡取藥,熬了一晚上醫治六郎,六郎這才退了燒。”
木族長就對陳璟點點頭,道:“大夫辛苦。你救了胡六郎,就是我們村子裡的恩人,還請多住幾天,讓我們款待你”
“我爹爹他們剛剛打獵回來,很多好吃的。”木蘭也對陳璟道,“你們留下來多住幾天。”
陳璟笑了笑,拒絕道:“我還有藥鋪,不好在這裡長住,今天就要下山了。我這次上山,是找王檀王塑鴻老先生。”
木族長怔了下。
他沒有接話。
最後,木族長確定胡六郎已經沒事,大家都退到院子裡說話。
陳璟又把如何煎藥、如何敷藥的話,告訴了老胡和他的孩子們。也告訴了木蘭。
“吃頓午飯,再下山吧。”木族長確定胡六郎沒事了,也知道陳璟忙,就邀請陳璟去他們家吃飯。
陳璟點點頭,答應了。
老胡的六個兒子,四個已經成親,分別蓋了房子住。這處房子,是老胡父親和五郎、六郎住的,比較小巧。
木家卻是幾代兄弟住在一起,依靠着山脈,蓋了一整排的房子,不同意城裡的院子,他們的房子並排而立。
屋檐下掛了各種野味和獸皮。
木蘭沒有母親,但是有嫂子、嬸母,都幫着做飯。
很快,就弄了滿桌子的菜。
木族長還請了村子裡幾個德高望重的人,都來陪陳璟。
陳璟和朱鶴坐席。
清筠和魏上幸,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就跟着木家的女眷,去旁邊小廂房裡吃,不可以坐席。
“胡家的孩子,沒事了?”其中有個人很驚訝。當年,他兒子五歲,打翻了一鍋熱水,後背燙得皮開肉綻,又是大夏天的。
很快,孩子就去世了。
燙傷很難結痂,潰爛發燒致死。
所以,這個人知道燙傷多麼難治療。聽到這話,他不由敬佩看着陳璟。
“沒事了。”木蘭混在男人堆裡,坐在她父親身邊,替陳璟說話,“之前燒得厲害,我都嚇壞了,還請不到大夫。”
“大夫好意思。”那人看着朱鶴,對他道。
朱鶴笑了,解釋道:“在下只是個掌櫃,這位纔是大夫”
木族長就哈哈起來。
他們山上的人,覺得城裡人都蠻厲害的,所以並沒有因爲陳璟是年輕人就質疑他。
大家跟着鬨笑。
“我來遲了嗎?”有人進來,看到滿屋子鬨笑,也笑着問道。
這人身高七尺,濃髯齊胸,眼角有點紋路,看得出上了年輕。但是很健朗、很結實,不知道到底多大。
木蘭突然看了眼陳璟,衝他眨了下眼角,暗暗指了指那個濃髯大漢。
陳璟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