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窒息

剛剛太過激烈,秦森顯然累得不輕,舒展開眉眼,探過長臂倒頭就睡着了。一動不敢動,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有輕微的鼾聲從他的鼻腔裡傳了出來,他睡熟了。

輕輕拿掉胸口修長的大手,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一點動靜都不敢出,吊燈更是不敢開,只是悄聲按亮了電腦。把手機調成震動,上好四點鐘的鬧錶,纔敢開始做功課,必須得保證得在秦森醒來之前若無其事的躺回去,不然我的下場可想而知。

耳機裡的英文對話飈的飛快,全神貫注的聽,腦子裡跟着一遍又一遍的讀,我的嘴裡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房間一片大亮,客廳突然被打開的燈,嚇得我的心臟都跳漏了一拍。還來不及反應,耳機就被粗暴地扯掉,秦森鉗着手腕把我拉扯回房間,狠狠地甩到牀上,“誰讓你起來的?”

能感覺到他已經在努力地控制語氣了,可我仍舊緊張到氣喘,唯恐再次激怒他,小心的解釋,“只是爲了準備考試,我……我沒有……”

秦森失去了耐心,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壓了壓火氣,才伸手幫我掖掖被角,“別瞎折騰了,我明天給你們王校長打電話,你只要按時去參加考試就行,別的不用你管。”校長是秦森的高中同學,這種階段性考試在我們這樣的二流大學,自然是打個招呼就能解決的小事。可我不想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他的身上,我擔心他會扔下我,擔心再回到之前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我擔心我一個人沒辦法活下去。

“在學校有什麼不開心的嗎?告訴我,我來幫你處理。”秦森突然柔軟下來的聲音,讓我越來越害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當然清楚,這就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秦森的氣還沒消,起身倚靠在牀頭,點燃一根菸,深吸了一口,吐在我的臉上。嗓子很癢,我努力地忍着,最終還是沒忍住,不停地咳嗽。背上秦森的大手輕輕的拍着,擡頭看看他,面無表情的冰冷。終於止住了咳嗽,領口探進他的大手,我不敢動,更不敢躲。那隻大手猛的施力,一陣痛感襲來,我仍舊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有人看見你昨天不老實,在食堂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小夥子叫什麼名字?”秦森的語氣清冷,聽得我血都涼了,思維都掉了線,只剩無措,“我不認識,我真的不認識……我告訴他別跟我坐一起了……我躲開了,他坐下沒一會兒我就走了……你別生氣,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他坐下之前我就應該走的,我再也不敢了,秦森,我錯了,你原諒我……”

“你叫我什麼?”秦森微蹙着眉,探過頭來。下巴被他的大手猛的一掐,頭被掰到一側,脖子上瞬間抵上了一張脣,直到一片粉紅浮起,他留下自己滿意的形狀才鬆開。嘴脣又被他的牙齒狠狠咬了一下,秦森扔出兩個字,“叫我。”

反應過來,我趕緊應着,“爸爸,我錯了,爸爸。”

秦森勾起的脣角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閃着森森的寒光,“冉冉乖,不許再跟壞孩子玩了,要是再淘氣,我可就不客氣了,知道嗎?”

“我知道了,我記住了,不敢了……”這時候得出聲迴應,不能只是點頭,多年的相處,我自然明白每一個反應會帶來什麼,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在同學眼裡我就是一個怪胎,永遠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寡淡,總是獨來獨往,跟任何人都沒有交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膝蓋擦傷之後呼呼冒血,我紙巾往上一捂,內心毫無波瀾。可如果有男生走向我,試圖幫助我,我卻會嚇得大哭。並不是那些男生有多可怕,可怕的是眼前大我二十幾歲的秦森,這個有家庭有事業有社會地位,卻陰晴不定的男人。他跟我沒有血緣關係,可從來不把我當成累贅,給了我家人從來沒有給過我的溫暖。他把我從深淵裡拉出來,又把我牢牢地禁錮在地獄裡。

猛的一疼,大腦瞬間清醒,秦森又在表達他的憤怒。他不僅僅是在懲罰我,也是在懲罰他自己。“叫我!”他的嘶吼裡滿是暴躁。

“爸爸,我錯了,爸爸……”眼淚從臉頰滾落,可我根本無暇顧及,此刻的重中之重是想辦法安撫他的情緒。

秦森似乎並不滿意,語氣輕描淡寫的一點不像在威脅,“在老子這你吃不飽嗎?還出去勾三搭四。”

脖子上那五根青筋暴起的手指,深深陷進了我的皮膚。不敢反抗,只能祈求,“我錯了,你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對秦森的恐懼,讓我呼吸都停滯了,不停的吞嚥口水,感覺不這麼做,心臟就會跳出來。

這似乎纔是他想要的,終於放鬆下來。翻身躺在身側,長臂猛的禁錮,“我知道你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可你別忘了,你是靠誰才活到的今天。你要是好日子活夠了,就回去找你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爹。”

秦森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次了。可在這之前他從來不提,也不許我提,慢慢的我竟然把這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幾年前,他從我親生爸爸手裡救下我,告訴我從今以後我不再是孟冉,而是跟着他姓秦,改名秦冉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發光,給我的安全感足以改變全世界的氣場。當時我根本想不到他會以此來威脅我,他太瞭解我了,緊緊的握着我的命門,一句話把我的恐懼拉到了滿值。

“不要,我求求你,我沒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這一晚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道歉了,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他剛剛直接把我掐死,生活的窒息感我早已無力應付。

秦森鼻腔裡噴出的一聲輕笑,吹在我的耳朵上,冰寒刺骨。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蔑視已經從聲音裡溢了出來,鋪滿了整間屋子,“冉冉乖,只要你聽話,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有老子疼你,誰都不敢再欺負你。現在閉眼睛,睡覺。”

耳邊秦森的呼吸慢慢變得清晰而綿長,頭一陣陣的眩暈,我卻根本不敢睡,滿腦子都是客廳電腦桌上的手機,此刻它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四點鐘的鬧錶如果吵醒他,會不會再次把他激怒,讓他再次對我施暴。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自己的行爲,更不知道他會不會信。最近他越來越頻繁的情緒失控,讓我無時無刻不緊張到窒息,不論怎麼的小心翼翼,都躲不過他日益密集的高壓線。

忐忑不安的等到天邊微亮,始終沒有聽見鬧鈴的動靜。秦森抽出我脖子下面的胳膊,伸了個懶腰,起身靠在牀頭,食指在我眼前輕輕地勾了勾。

一刻不敢怠慢,小貓一樣爬過去,攀在他的胸口,我的腦子飛速運轉,揣測着他的想法,絕敢再犯一點錯。往上竄了竄身子,湊近他的耳朵,呼了兩口氣才抖着音開口,“爸爸,昨晚辛苦了。”

持續一整晚的警報,到這一刻似乎才終於解除。秦森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然,起身拎起襯衫,赤着腳走進洗手間,“抓緊時間,上學別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