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司府回去的時候,趙靈真問趙樸真:“老夫人和姐姐說什麼了?那麼久。”
趙樸真正想着如何寫信給李知珉,沒怎麼在意:“不過是說一些京裡的閒話罷了,並沒什麼特別的。”
趙靈真臉色微微有些難看:“只是京裡的閒話,老夫人爲什麼要單獨和姐姐聊?我看連周夫人都沒進去伺候老夫人。”
趙樸真道:“想是上了年紀,想清靜些。”
趙靈真還要追問,羅氏笑道:“周夫人是主人,自然要在外邊應酬客人的,自然是不必伺候在旁的,你今日和寶珠小姐玩了好久,想是感情好。”
趙靈真臉色難看,不再說話。
等回府後,趙樸真先送了羅氏回院子,才告退回去了。她才走,趙靈真就已撲上前和羅氏道:“阿孃!老夫人想換了我,讓趙樸真嫁入土司府!”
羅氏一怔,笑道:“這孩子,哪裡聽的頑笑話?你的婚事是土司大人親自定的,又不是兒戲。”
趙靈真已經眼睛發紅:“莫寶珠說的!說是世子的主意,求了她母親去說服的韋老夫人,還說了她祖母和阿孃本來就看不上我,今兒就是要相看,韋老夫人今日十分喜愛她,還留她下來說了半天話,可知看中了,到時候只要以長幼有序的理由換成她就可以了。阿孃!等韋老夫人來說,就已晚了!難道阿爹和你敢說不嗎!你快想辦法!”她已着急得哭了出來。
羅氏訝異道:“怕是寶珠小姐逗你玩呢,若是要改,豈會不和我們父母先通氣的?”
趙靈真哭道:“韋老夫人今兒才相看,自然不會這麼着急上門,再者她是秦王府出來的,必是要和秦王府那邊通個氣,東陽公主倒了,土司府想借機和秦王交好,豈不會藉機搭上線?”
趙靈真哭得氣急聲噎:“阿孃,她根本就是我們家的女兒,憑什麼嫁入土司家!您快想辦法!去和韋老夫人說,她不是我們家的人!”
羅氏看她說得有枝有節,將信將疑,替她一邊擦汗一邊道:“別瞎說,這可是欺君大罪,等我想法子去探探,你莫急,這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將來的世子夫人,土司府怎會輕易更改?”
趙靈真咬牙:“就怕秦王府那邊替她出頭,她在京裡那麼久,只要認識那麼一個兩個權貴甚至是秦王殿下出頭……阿孃!趕緊替她訂一門親事!訂了親土司府就沒話說了!就這兩天,趕緊把她嫁出去!”
羅氏拍着她背哄她:“別慌,阿爹阿孃肯定最疼你的,等阿孃去探探再說,你彆着急好嗎?”
哄得女兒睡下了,又再三叮囑丫頭們看好女兒,她才走出來去找趙正剛,將女兒說的話說了,趙正剛一怔:“這幾日土司都忙着接見各寨的代表,忙得很,並沒有到婚事的事,但臨時更改人不太可能。”
羅氏道:“今日宴會我也看到好幾個長老夫人,是出了什麼事嗎?”
連山和崔氏合作的事雖秘,但趙正剛畢竟是土司心腹,自然知道,輕輕道:“還不是和崔氏合作的那些貨,如今東陽公主倒了,各寨長老都慌了,都來勸說土司大人,讓韋老夫人莫要如此頑固,就怕太子萬一被廢,咱們這一年的收成都沒了,怕是還要被連累!”
羅氏一怔:“太子不可靠?”她想起今日莫寶珠說的話。
趙正剛耐心解釋:“太子不是今上的親子,人們都覺得太子怕是要被廢。”
羅氏將今日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頓:“您看,莫不是韋老夫人,真的想要和秦王府交好?所以今兒韋老夫人的確私下拉着樸真說了半日體己話。”
趙正剛問:“可問過樸真,說的什麼話?”
羅氏搖頭:“只說就是說些京城的閒話罷了。”她遲疑了一會兒道:“論理,之前您也說過,今後要將這個女兒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但是……這可是事關靈真的終身大事,況且這麼多年大家都知道她是未來的世子夫人,若是換了人,哪裡還會有什麼好人家?如今適齡的孩子,幾乎都已訂下親了。”
趙正剛皺着眉頭道:“說不通,要和秦王交好,樸真也是靈真的姐姐,難道娶靈真就不能和秦王交好?更何況秦王還瞎了眼的,繼位的希望幾乎可以說無,韋老夫人那樣厲害的人,會貿然這時候就下注?你讓靈真莫要慌,多半還是孩子之間口角鬥氣罷了,我明日去探探土司大人的口風好了。”
羅氏聽到丈夫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放下一半心道:“也好。”
趙樸真並不知道趙家掀起的波瀾,細細寫了封信,將前後備細都寫了清楚,然而不知爲何,本算不上十分難寫的信,她卻總不滿意。寫到後頭,復又將前頭幾句說自己回家的情況給抹去了,只直截了當說了韋老夫人的事,前後與崔氏、太子的糾葛,以及如今的打算,反反覆覆改了幾次,點燈熬到深夜纔算寫好了。
因着熬了夜,第二日起了身便覺得有些精神不振,胸口煩悶,廚房那邊送過來的早點又是有些油膩的油炸糯米餈粑、紅棗甜湯、小肉糉和一碗酥酪蒸蛋。環兒一邊從提籃裡頭拿出來一邊嘀咕:“全都是甜膩膩油滋滋的,我選了半天就這蒸蛋稍微好些,我就和羅大娘說了,大娘子已經好幾天都沒怎麼碰早點了,都只吃了一點,能不能來點清淡的,旁的不說,就做一點素餡的三鮮餃子,有那麼難嗎?結果羅大娘還撂了臉子,說大娘子這麼隨和性情好,夫人也沒見交代下來,可見主子根本沒挑剔嫌棄,倒是我們這些京裡來的奴兒,比主子還要嬌貴,想自己吃就假借着主子的名頭,可把我給氣壞了,錦書也不分辨,只扯着我別爭了,出來才和我說羅大娘是夫人家裡陪嫁來的,然後又說要去給二娘子辦什麼差使,又沒過來當差。大娘子您今兒一定要和夫人說一說,我是爲了我自己嗎?我可是爲了您,可別讓我擔了這冤枉名頭。”
趙樸真這些日子夜裡睡不大安,心裡事多,聽到環兒數落,不由微微起了一點煩躁,勉強壓着自己那點莫名的燥火,解釋道:“餃子是有些麻煩,也怪不得羅大娘有意見,我這裡還有點銀子,你拿去給廚房,就說我想吃點枸杞葉蛋湯,還有前兒那酸筍炒鴨胗、又或是茴香炒蛋,都使得,你且委屈委屈,過些日子我想想辦法。”
環兒撇了撇嘴,卻也知道趙樸真纔回來,就爲了這點吃飯的小事和母親的陪房鬧翻不合適,低聲道:“娘子也是奇怪,直接和夫人說吃不慣不好嗎?這邊的菜色,娘子每天都動很少,能吃的不過就幾樣,還得給銀子給人做,何必呢?天下哪有不疼自己女兒的母親,您開口了,夫人必是允的。”
趙樸真垂下睫毛,心裡忽然涌起一股悵然,長久在宮裡的生活,讓她謹言慎行,習慣不要太多透露自己的喜好,只有在秦王府的生活,在秦王的縱容下,才稍稍放縱了些。秦王府的伙食本來就不差,然後春明樓又開了小竈,宋霑好吃,上官麟變着法子的進貢了各式各樣的珍饈來。之後隨軍出征,也沒怎麼苦着她,她去陪應夫人的日子,更不用說,從來不用她開口,應夫人就能敏感的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變着法子弄來給她吃。再之後,就是秦王失明,她親手一樣一樣調弄着菜品——她心知肚明,並不是這裡的東西吃不慣,而是她從前……被寵壞了。
她低聲道:“這裡大家都是這麼吃的,自然都是爹孃和哥哥妹妹們一貫愛吃的,我纔回來就折騰着改,不大好。再說了,你看過街上貧民、農奴們的餐點嗎?這裡的糯米、糖、雞蛋、紅棗、奶,都很貴,這樣的早餐,已經是最好的了,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倒折了福分。”
環兒嘆了口氣,應聲道:“那就按娘子說的辦。”
趙樸真看了下早餐,雖如此說,但她確實沒什麼胃口,看着只有那碗酥酪蒸蛋還算清淡,便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邊,孰料那蛋奶的腥味直衝鼻子,她一時覺得胃裡酸水上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環兒嚇了一跳,上來拿了帕子替她收拾,一邊道:“這酥酪蒸蛋,也是不會做的,蛋和奶都很腥,還有昨兒收拾上來的魚,也腥成那樣,我看這邊做菜就只會放八角這些大料,缺了這些,就束手無策了,還不如全用醬燒了,哎!要我說,娘子也別吃了,等我出去市面上,買點青菜餃子來給你吃吧。這兒女子上街很普通的,我昨兒看到路邊有個餃子攤,味道很鮮,做着也乾淨。”
這麼折騰了一輪,趙樸真也確實沒心思吃了,想了想便叫環兒出去驛站,去請高靈鈞,路上順便帶份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