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山走了,公孫鍔看了眼臉色已經黑得猶如烏雲一樣的陸佑庸,淡淡道:“連山土司那邊的貨……是王爺的生意?”
陸佑庸饒是平日裡算精幹,如今也已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是。”
公孫鍔問:“白素山知道是王爺的生意嗎?”
陸佑庸搖了搖頭:“不知道……他看得是我的面子,不過我猜他肯定知道我背後有主子,平日裡我和他的交往,也不大引人注目,我是刺史,和船王來往多一些,倒也沒什麼好令人懷疑的。”
公孫鍔道:“若是今日是他的女兒被擄,我看他能手撕了你。”
陸佑庸哀嚎了一聲:“但是你我馬上就要被殿下手撕了!快想個辦法!”
公孫鍔道:“先報王爺吧,連山那邊的生意原來是誰家的,這事的主使,也就呼之欲出了。”
陸佑庸道:“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王爺那邊交代過來的,我哪知道這事還有首尾。本來是說這種貨不會在內地流傳,此事不應該會被人發現纔對。”
公孫鍔點頭:“其實不難猜,對方辣手殺了不少人,這是心理上的震懾,然後提出的兩個條件,十萬白銀,這對白家來說根本不算難,一時拿出可能不算容易,但是長期來說根本不會影響到白家的根基,其次,和連山斷交,要求的也是殺對方的人,若是白家真的心疼女兒,他手下又有人,要神不知鬼不覺殺掉連山土司這實在也不是難事。依我看,這一舉措,也是震懾連山土司那邊比較多,多半是懲罰連山那邊腳踏兩隻船,我猜等白英回來後,對方應該還是要拉攏這位船王的,所以趙娘子如果身份不泄漏的話,應該不會有危險——對方多半還不知道這是秦王殿下的生意,否則就不會還想要拉攏白素山,而是直截了當地破壞了。”
他看向仍然有些懵的陸佑庸:“所以,對方是哪家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陸佑庸茫然道:“是誰?”
公孫鍔沒好氣:“能和連山土司做生意,自然是大世族,上頭自然也有大主子,連山土司爲什麼忽然要找別的渠道出貨?因爲這位主子看起來好像地位不保了!連山這種南蠻小地方,自然慌了手腳,另外找後路,也不知什麼人從中牽線,走了白素山的路子,出海去,利潤高,風險低,但是對方一下子少了這麼一塊大肥肉,又被觸了逆鱗,自然要殺一儆百,自然是使勁查到了這裡來。”
陸佑庸到底不是傻子,這下終於慢慢回過神來:“地位有所動搖……難道是太子!”
公孫鍔冷笑了聲:“與其說是太子,不如說是太子背後的崔氏……匯通票行,就是崔氏手下的,東陽公主倒了,連山土司那邊慌了手腳,自然要找下家,秦王殿下趁虛而入,將這塊肥肉結結實實賺進袋子裡,可惜崔氏豈是好惹的,這可也算得上是因果報了,王爺自己闖的禍,王爺自己受着吧。”
陸佑庸絕望道:“我的好先生,您可千萬別這麼說,王爺已經搬去長安住下了,聽說園子已經修好,這飛鴿傳書,也要幾日後了,到時候這邊都涼了,你且快給我出個主意,要我說你也別想推,趙娘子可是王爺交到你手上的,如今在你手上丟了,你難道還想置身事外?好歹把趙娘子給救回來啊!”
公孫鍔笑了下:“只要能肯定對方還想拉攏白素山,這事兒,就好辦。你出去立刻讓白素山做兩件事,一是立刻將十萬兩白銀存進他們指定的匯通票行,二是讓他吩咐禤海堂,今晚就去暗殺了那連山來收賬的使者。”
陸佑庸心一跳:“果然要殺?一旦殺了,連山那邊真的就成死仇了!連山狼兵,也不是好耍的,真惹惱了那老太婆,可真的會和人不死不休的,她只認爲是王爺吞了他們的貨,還殺人不認賬,這麼一大筆生意沒了,收入也會少許多的。”
公孫鍔看了眼公孫刃:“你只管放心去做好了——今晚錢必須存進去,對方只要知道白素山有合作的誠意,就不會對人質輕舉妄動,因爲一旦傷了人質,白素山絕不可能還會替崔氏做事。”
陸佑庸咬了咬牙:“罷了,我看王爺十分看重這位娘娘,損失便損失吧。”他跺了跺腳,走了出去,果然依言和白素山說了。
白素山倒也沒說什麼,便也吩咐了禤海堂挑幾個人去殺人,畢竟自己女兒尚在,也是欠了趙娘子的人情,他身上本就有匪氣在,倒不在意多那麼幾條人命,當初靠上陸佑庸,也是靠着那野獸一樣靈敏的直覺,覺得這人背後的主子不簡單,家資鉅萬,也需要靠山,縣官不如現管,加上陸佑庸這人或者說是他背後的主子行事痛快,深謀遠慮卻又給人餘地,不是那種涸澤而漁焚林而獵一味壓榨人的,也就和陸佑庸合作到今日,到如今已實打實一條船上的,分拆不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趙樸真的確受到了優待,正躺在一張十分華麗的牀上,還很好地給她蓋上了輕柔的絲被。
她因爲急着喂孩子,沒喝湯,結果就看着白英和環兒倒了,待要驚叫,外邊已經有異常的響動,有人低着嗓子說:“除了白家的女兒,其他全殺了。”有人問:“白家女兒什麼樣?”
前頭那人不耐煩:“沒見過,也算是大戶人家了,平日裡不讓女兒拋頭露面的,你找穿得最華麗的就知道了,富商家裡,小姐肯定穿最貴的。”
來人不認得白英,來人會殺掉白英以外的人,好在孩子剛剛吃飽奶,睡得香甜非常,她短短的時間內下了決定,將孩子和白英環兒都推下了牀底,裝成白英倒在桌子邊。
果然賭對了,對方看到她一個人倒在地上,容貌美麗,衣裝華貴,脖子上還帶着華麗的瓔珞明珠,便將她當成了白家小姐,將她兜進了個布袋子裡,飛快地撤離了,和她猜想的一樣,他們並不敢在裡頭停留太久,因此也沒有仔細搜索房間,孩子也在熟睡,沒有驚動匪徒。
這羣匪徒自大,傲慢,兇殘,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們沒有殺白英,應該對白家還有要求,而一旦發現自己不是白小姐,那麼滅口是必然的,
趙樸真心裡不斷猜測着,緩緩睜開了雙眼,起身以後,裝作吃驚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後按着頭,裝作眩暈,過了一會兒,果然有個媽媽進來,端了一壺茶進來,她連忙問道:“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家裡人呢?”
那媽媽搖了搖頭,張開嘴啊啊了兩下,趙樸真只看到她的嘴巴里的舌頭齊根都沒了,吃了一驚,又問她:“我是白家的女兒,你幫我帶信出去,我有重賞!”
那媽媽卻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居然也聽不見!趙樸真無奈了,看着那媽媽將茶盤放在桌子上,雙手居然也沒有了拇指!
一股寒意從趙樸真背上爬了上去,讓她打了個寒噤,那媽媽指了一下茶壺,笑了下,似乎意思是要她自己倒茶,一擡頭卻忽然注意到了趙樸真胸口的瓔珞,她彷彿見鬼一般蹬蹬噔地向後倒退了幾步,啞了的嘴巴里發出了難聽的啊啊聲,聲音極其嘶啞,彷彿被撒了一把鐵砂子一般。
趙樸真茫然看向她,莫名其妙。卻看到門簾一掀,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白小姐受驚了,冒昧請白小姐來這兒做客。”
趙樸真擡眼去看,忽然瞳孔緊縮,崔娘娘!
來人身姿纖長,眉長入鬢,雙眸如水,穿披華貴的天水青道袍,碧玉蓮花道冠,全身一股出塵清華之氣,身旁簇擁着幾個女道童,正是當今太子生身母親,道號知非的崔皇后。
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南蠻之地?爲什麼又要派人擄來白家船王的女兒?
連山!
一道閃電彷彿在腦海中劈過,她本就聰穎,已經迅速想通了其中關聯,是連山減少了和崔家的合作,將貨出給白家,被發現了!
爲什麼崔娘娘會親自出馬?看重白家嗎?崔家——缺錢了?
她想要做什麼?她認得出自己嗎!應該認不出,崔皇后在宮裡的時間太少了,平日裡大部分時間都在道觀中,應該沒有留心到自己。
崔皇后看着眼前少女有着雪白晶瑩猶如花瓣的臉,心中喟嘆,原來白家這位女兒有此國色,難怪平日裡看得甚緊,想打聽她的容貌和行蹤,花了好大功夫也沒有打探清楚,說是才及笄,大概富家女兒吃得好,要豐潤富態些,看着倒像十七八歲了,不過臉上還稚嫩得很,她看着着趙樸真緊縮的瞳孔,知道這少女還在警惕戒備,笑道:“白小姐肚子餓了吧?我讓他們準備了宴席,咱們也不講食不語那一套。”
她上前拉着趙樸真的手,輕輕拍了拍:“不要緊張,你可以叫我崔夫人,有什麼話,咱們都可以慢慢說,我保證你一點傷害都不會受到,還很快就能見到你父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