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純白的屏風後面傳來嘩嘩水聲,還有男子因爲舒服而出的幽幽喟嘆。
尚是滾燙的蕭予綾彷佛受了古惑般擡看向屏風,這種東西放在這裡也不知道是爲了遮羞還是爲了增加一些閨房之樂。薄薄的一層描了鳳凰盤桓的紗紙,根本遮不住裡面的春光,反倒因爲朦朧感更增加人的好奇心。
她眨了眨眼,清清楚楚的看到周天行裸着上身站在水裡用手在他健美的身上來回擦拭。無端端的,她想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情景。當時,他是在明媚的陽光下,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中,渾然不覺的被她一覽無餘。而現在,他沐浴在暈黃的燈光中,被繚繞的霧氣包圍,甚至他們之間還隔了一個屏風,卻更讓她垂涎欲滴。
那一層薄薄的遮擋,還有遮擋後面放着的宮燈,將他的人影映了出來。蕭予綾透過屏風不僅能看到他的模樣還能看見他那被無限放大的影子,影子的晃動清楚的展現了他的線條。
她感覺血氣不斷上涌,濡溼而粘稠的血液大有從她鼻孔裡鑽出來的趨勢,她忙將頭撇開,美色簡直是太要人命。不單單是紅顏禍人,屏風後面的藍顏,也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聖人云,非禮勿視、非禮無縱,她撇開頭是對的。可爲什麼對的事情她堅持不到十個數,便又將頭轉了回去呢?
她費解,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風,眼神灼灼恨不得能將屏風灼穿……
屏風那邊的周天行忽然扭頭,對着屏風方向粲然一笑。
蕭予綾雙手一抖,怎麼覺得他若有所思,好似知道她在偷窺,所以纔會心一笑?
這般一想,她的血氣又開始翻滾起來,宛如已經沸騰的開水,全然停不下來,讓她整個人從頭紅到腳。
“阿嶺?何故還不進來?你難道要讓本王今夜在池裡枯等你一夜嗎?”
他的話,說來無錯,她是他的隨侍,他等她爲她搓背理所應當。可,她聽着他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只覺得他話中有話。
她咬牙看了看浴池裡不斷上升的氤氳霧氣,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外室,再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豁出去了,不就是美男的裸 體嗎,又不是沒有看過!就權當,沒有花一分錢卻得了一個現場般的寫真專輯欣賞!
想着,她伸手去拿擱在屏風架子上的毛巾,卻因爲太過用力,加之腳步不穩,轟的一聲,將屏風推倒。
一聲巨響之後,兩個人,四隻眼睛,中間沒有任何躲避的地方,毫無預見的對上。
蕭予綾看着水珠嘀嘀嗒嗒從周天行的絲滑下,滑到了他的身上,滑到了水池裡,下意識的又吞了吞口水,訥訥不知如何言。
周天行最先回神,調侃道:“阿嶺原來是個急性子,本王雖然等着你進來侍候,可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呀?你大可繞開屏風緩緩進來。爲何,伸手將屏風推倒了?”
除了無地自容,蕭予綾找不出第二個詞語來形容現在的心境,她甚至懷疑她臉上的皮膚就要崩開,血液會汩汩的冒將出來。
周天行又是爽朗一笑,今天的心情實在是好,看見什麼都覺喜悅,看到眼前婦人的羞怯模樣更是喜上眉梢。這個婦人,他原也是見過多次的,只是那時的她因爲是太傅府上的貴女,是大周第一才女,所以言行之間皆可堪稱高雅的楷模。即便,她才十來歲,就已然被世人所稱頌。
而眼前的她,改變得實在太多,除了容貌,找不出昔日的一點痕跡,也全然不像是一個名門淑媛。
但不知爲何,他卻覺得眼前的人更加真實,更加令人歡喜。以前的她,和他一般,都是宛如木偶一般,縱使被世人所稱頌,言行舉止卻是一板一眼,沒有絲毫的生氣可言!
他笑了很久,才停下來,倒也沒有再爲難她,自行轉過身體。
半響,不見蕭予綾動作,他纔出聲道:“阿嶺還不快過來爲本王搓背?站在那裡扭扭捏捏是何故?難不成,兩個丈夫之間……也能令你害羞不成?”
他的尾音,故意拉長許多,聽起來,多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也像是丈夫對妻子的戲弄。一字一語,好似爬蟲一般嘶嘶的進到蕭予綾耳裡,讓她再次頭皮麻。半響還找不到狀態,只是木訥的拿起毛巾,表情呆滯的爲他擦背。
免去了面對面的尷尬,過了一會,她終於回神。可是對上他結實的後背,她又開始浮想聯翩,這個男人實在是令人喜歡,可惜是個王爺,還是個一心只有天下的王爺,實在是讓她有心也沒有膽子消受。
周天行沒有再開口,霧氣繚繞的浴池內一時間只有兩人微微的呼吸聲和嘩嘩的水聲。擦着擦着,蕭予綾身體逐漸趨於僵硬,因爲她忽然感覺這樣尷尬的靜謐,其實還不如他出言譏諷她來得自然。
恍神之間,周天行忽然向前一讓,本是蹲在水池邊俯身爲他擦身的蕭予綾一下失了平衡,噗通一聲,狼狽的跌倒浴池裡。
落水之人,會瞬間被窒息的恐懼感佔據整個心神,下意識的將身邊一切可抓住的東西抓住,只爲了不讓自己下沉。
即便這水,其實不深,站直了身體,也纔到她的肩部。蕭予綾還是一陣亂抓,然後抓到一個溫熱、可靠的東西,便緊緊抱住死不撒手。
周天行低頭俯視在他懷裡瑟瑟抖的人,滿眼的笑意卻一點聲音沒有出,半響,見她已經逐漸擺脫了恐懼,方纔故作不解道:“阿嶺,你這是何故?”
蕭予綾疑惑,擡看他,什麼何故?
“你何故忽然跳下來抱住本王不放?是有什麼難事需要本王助你,所以纔會如此哀求嗎?”
聞言,蕭予綾方纔意識到現下的情況,她渾身溼漉漉,衣服緊緊的貼着她,而她緊緊的貼着沒有衣服的他。
雖然,她是個單薄身材,沒有什麼破綻,可她身爲女人具備一切女人該有的自覺,立即像是被燙了手腳般,慌亂的離開他。
中途,不小心,撲騰了兩下,喝了兩口周天行的洗澡水。
“咳、咳、咳……”蕭予綾咳了半響才停下,自行告罪道:“王爺,嶺剛纔一時不慎跌入池中,驚了王爺實在罪過!現下,請王爺允嶺先行告退,稍作梳洗後自會到爺的院裡去領罰!”
“你渾身溼透要如何出去?就在這裡等着吧,本王令人送來衣服你換了再出去!”
聞言,蕭予綾一下警覺起來,美色果然誤人。她明明已經懷疑他和周管家在做戲,卻因爲看到他認真批閱奏摺之後而失了戒心。
一整個晚上,她沒有半點沉穩,徹底成了個心如撞鹿的小毛丫頭,由他牽着她的鼻子走,將主動權全然轉交到他的手裡。
現下好了,只要一會有人送衣進來,她不換衣服也得換,到時候,傻子也能看得出她是男是女!
或許,他的意圖就在於此,藉由換衣服的機會逼着她承認自己的身份,讓王府上下誤會他們的關係,進而將她和他綁在一起!
她從來便是個急中生智的人,此番急得團團轉,卻很快想到方法,從容的爬上了水池,俯身一拜道:“王爺,嶺是從,王爺是主,嶺的衣服怎麼好讓王爺令人準備?請王爺準嶺自行離去吧!”
“不可!你身體單薄,又是刑風的族弟,本王理應對你照拂。若是因此染了風寒,本王於心不忍!”
“那……不如讓嶺去吩咐外間的人準備衣服?王爺前去實在不妥!”
“也好!”周天行本意只是困住她,待到下人將衣服送來,識破她的身份,再讓人知道她是他的婦人,讓她無路可退。她只要不出去,誰去吩咐下人準備衣服並無區別,便不再多言,出言同意。
蕭予綾走到門邊,將門微微打開一個縫,偷眼看去,謝天謝地,今晚刑風當值,正筆直的站在迴廊上。
“王爺吩咐,再多送一套衣裝進來!”她脆生生的聲音在靜謐的迴廊中響起,令所有人都清楚聽見,自然刑風也聽了個清楚。
本來,她只是要一身衣裝,並不需要侍衛刑風過問。可她接下來的話,將他的心迅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不靠近浴池,而是就站在門後,朗聲道:“王爺,嶺小時候便有人說,嶺的腳底生來異於其他丈夫……”
刑風百感交集,她白日裡去他的院中說了那番話後,他多有不放心,又到她房中尋她,卻見她在腳掌之中點紅痣。她這是、這是要欺騙王爺,假冒何語小姐!
此番,她又故意說她腳底有異,不就是爲了引得王爺看到她的腳底紅痣,然後誤導王爺,將她當成了何語小姐!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鑄成大錯!若是被識破,王爺憤怒不說,她只怕是性命難保。欺主,從來都是殺頭的大罪!
浴池內,周天行聽到蕭予綾的話微驚,一言不的審視她,她這是打算和他坦白自己的身世了?她說她的腳底有異,豈不是爲了讓他看到她腳底紅痣?
他黑亮的眼眸在她面上掃過,沉聲問道:“阿嶺腳底有何異處,可否讓本王一看?”
婦人的腳便如同婦人的身體一般,非夫君不得看,她若是同意,他自然會給她一個名分。
蕭予綾未曾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事情,只想快些解決掉麻煩,自顧自的將左腳擡了起來,道:“王爺可看出什麼異處?”
她小巧的腳底,霍然有顆鮮豔欲滴的紅痣!
周天行一喜,她果然是何語,按耐住激動的心情、不動神色的說:“阿嶺腳底有一紅痣,如鶴頂般硃紅,甚是好看吧。這倒是讓本王想起一位故人,那位故人的左腳底也有一顆紅痣”
“王爺……”
蕭予綾的話還沒有說完,刑風已經拿着衣服推門而入,微微一拜道:“王爺,衣服送來了!”
周天行頷。
刑風走過去,將衣服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漫不經心的看了蕭予綾一眼,道:“王爺,可要屬下代勞擦背?”
周天行擺手,倒也沒有覺得刑風舉止突兀,刑風跟隨他多年,自然比旁人跟他來得親近些,擦背雖然是隨侍和奴婢的職責,由他來做並不奇怪。
刑風看向蕭予綾**着地的左腳,道:“阿嶺又開始頑皮,四處讓人查看她腳底的兩顆紅痣,明明已經大了卻還總像個孩子!頑皮也就罷了,可王爺是百忙之人,你怎麼敢用此等芝麻蒜皮的小事打擾王爺呢?”
聞言,周天行渾身一震,臉色瞬息萬變,平日的優雅失了許多,急急問道:“你剛纔說什麼?什麼兩顆紅痣?”
“咦?王爺不知道嗎?阿嶺的左右腳底皆有紅痣,兩顆豆紅如丹朱,也算是天賦異稟!”
聞言,周天行的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爲鐵青,憤憤看向蕭予綾,冷冷的命令:“你將你的右腳擡起來給本王看!”
蕭予綾怯生生的看向刑風,又看向周天行,神色多有不願。她嘴巴微嘟想要拒絕,對上了周天行一雙冷眼,忍不住身體膽怯一顫,將嘴邊的話吞了下去,然後動作極爲緩慢的將右腳擡起……
一樣的小巧腳,一樣的殷紅痣,落在周天行的眼裡,卻是完全的兩個天地。剛纔的他,見到第一顆紅痣歡天喜地。此時的他,見到第二顆鮮豔欲滴的紅痣,彷佛那不是她腳底長出的痣,而是他心頭滴出的血!
他的心口宛如瀟瀟秋風吹過留下蕭索一片,又像是波濤洶涌而來唯有滿地的狼藉,更如同皚皚白雪之間瑟瑟垂死的小獸。
他想怒,想大肆殺戮!這個婦人,眼前的婦人存心欺騙他!
什麼生來就有兩顆紅痣,全都是刑風保全她的說辭!定是她心儀於自己,卻無計可施,無意中知道了何語的存在,知道了她與何語相貌相似,所以才故意冒充何語!
刑風,定是知道了她的詭計,卻不忍心見她被識破、被責罰,所以以這四兩撥千斤的方式點破,讓她不能再欺騙自己,自己也不會責罰於她!
世上,最令人悵然的不是從未擁有過某樣東西,而是那樣東西明明一直放在眼前,等到想要伸手去拿時,卻忽然成了鏡花水月,消失不見。
就如同曾經離他只有咫尺的皇位,就如同剛纔還在眼前的何語,在他眼前出現然後毫無預兆的離去,贈了他一場空歡喜,留下一聲無力的長嘆。
眼見着周天行風霜遍臉,蕭予綾忙小心道:“王爺,嶺告退!”
說完,周天行並未有反應,她也不在意,緩緩躬身退出。今夜實在是太危險,她中午時雖然布了局卻不能確定能有效,這一次,當真是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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