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那麼大一個人,被燒得捲曲萎縮就像一個小孩子那麼大一團。
因爲這件事關係到蓄意謀殺因素,所以我未能把老爸的遺體領回家,而是被縣城警方派人來拉走了。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要是我當時不要慌,第一時間辨明老爸的位置,那麼他一定不會死。
每每想到這兒眼淚就像脫繮的野馬奔騰而來。
我們家是單家獨戶的四合院,東西南北都有房子,現在孤零零的剩下我一個人,心裡別提有多難受。
也正是這個原因,潘叔叔發誓戒酒,拾疊起我們家那一畝三分地跟他家裡的地都大包大攬的墾種下來。
矮冬瓜一直有疑問,阿秀的魂魄已經被張相師鎮壓在墓穴中,怎麼可能還會出來作惡?不但報復楊家村的人,還報復曾經把她推到風口浪尖的幾個假洋教士。
“這些不是阿秀做的。”我眼裡充滿仇恨,冷冷一瞥他狠狠的說道。
矮冬瓜被我嚇人的樣子,駭得不敢出聲。
“你回吧!我沒事。”天漸漸暗下來,怖寒鎮的天也許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昏濛濛、陰暗暗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無法提起精神頭來。
矮冬瓜可憐巴巴的望了遠處逐漸模糊的景色,側頭怯懦的看我一眼道:“不,老爸喊我陪你。”
我手一揮,大怒道:“滾,有多遠滾多遠。”然後蹭地起身進屋,砰、關了房門,任憑他在外面喊破喉嚨我也不管。
屋外安靜了,矮冬瓜也許走了。
我手枕頭,仰望屋頂,縱橫交錯黑糊糊的樑柱,不時傳來輕微蛀蟲啃食木柱的嚓嚓聲。
窗口一閃而過的身影,驚得我條件反射一屁股坐起來——接着一把木頭槍出現在窗口上,綠色的柳枝條,忽隱忽現在窗口暫露一角。
我靠,事到如今,矮冬瓜還有心情跟我玩捉迷藏?別說因爲老爸的事,我沒有心情,即使沒有這件事,我們也是半大人了好吧!
“矮冬瓜你真無聊,你到底滾不滾?”
矮冬瓜應聲從窗口站起來,胖嘟嘟的右邊臉還有我揮拳打的印記;他腆着臉偷偷看了一眼欠身滿臉怒氣的我囁嚅許久,結結巴巴說道:“沐風,你就讓我進來陪你吧!我回去還得挨老爸打呢。”
“不管,你給我滾回去。”心煩意亂,我懶得看他,繼續堅持怒吼道。
矮冬瓜磨磨蹭蹭最後看我一眼,把那把我贈送給他的木頭槍別在腰部,終於從我視線裡消失。
在他離開後,我又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自我感嘆!不是我狠心,是我命不好,克親!再也不想連累誰,不想看見在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風把窗框搞得一顫一顫的搖晃,我實在是懶得起身,就那麼慵懶以最舒服的姿勢躺在牀上。
迷迷糊糊地,屋裡好似多了一個人,一種若有若無的氣息湊近耳畔,一滄桑嘶啞的聲音對我說道;想知道答案,來杉樹林河邊找我。
驀然睜開眼,屋裡靜悄悄的,除了我還是我。
“誰?”
不是夢境,剛纔我的意識清醒,只是在聽到那種聲音之前,被一種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不能動彈。此物能避開門口八卦鏡,來無影去無蹤,如入無人之境來到我身邊的絕非等閒之輩。他不是道行高深的道士,就是極其兇惡的厲鬼,約我去杉樹林河邊想要我的命?還是另有陰謀?
與其這樣戰戰兢兢地等死,不如來一個正面交鋒——不對,在我的夢境出現的是相似阿秀的女鬼,剛纔是聲音分明的男性,他會是誰?
更或者是女鬼玩的花招,想引誘我前去送死?
無論怎麼樣我都得去面對,把爺爺留下的物件一併帶齊,全副武裝義無反顧拋棄了家裡那一線光明,融入進暗黑中。
此時的我,就像是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洞,巨大的無助感跟恐懼,混淆眼淚水一起狠狠的抹乾淨。
沒有誰能陪伴我一生一世,路必須走下去,這是屬於自己的路。
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十幾年,不用任何照明工具,藉助夜色就可以輕車熟路的摸到杉樹林。
河水嘩嘩的流淌,杉樹林的風在這一晚更冰冷刺骨,這還是夏天,要是冬天不定把我冷成什麼樣子。
河邊黑漆漆的,亭亭玉立的杉樹,在黑夜中變身成爲一具具削尖腦袋的鬼魁,虎視眈眈、俯瞰的姿勢看着我這個在它們眼裡小得跟蟲子似的小人物,居然在黑夜中不怕死,獨自一人前來受死。
我走進杉樹林,不時踩到在樹林中蹦跳捕食的蟾蜍,踩得它們嘰咕一聲叫,在我提腳之時拼命大力蹦跳一下逃得遠遠的。
夜色中的河面,沒有霧霾,黑黝黝、冷清清,冥冥之中我好像置身在一片未知而詭異的空間,無邊無際的黑,影影綽綽無數鬼影,卻毫無聲息,如同在幽冥地獄那般。
毫無預兆一聲輕咳,接着有人問“你來了。”
在暗黑、樹影斑駁妖異舞動下,我努力瞪大眼睛看向跟我打招呼,貌似在河邊垂釣的‘人’
以我的角度,只能看見背影,從後背起到頭上均是模糊不清。
就好像此人沒有頭,只有肩膀跟腰部坐的姿勢在河邊垂釣。
而垂釣的位置也不對,他的魚竿垂直在回水沱裡——回水沱怎麼可能釣到魚?那旋轉的漩渦還不把魚鉤絞殺掉?
正常人不可能這個時候來河邊垂釣,也不會選擇在這個地方垂釣。
就像我之前推測的,他不是人。
要是在平日裡,我特定大叫一聲,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逃之夭夭早就不見蹤影了;但是現在我不能跑,至少在此人面前不能丟份,無論他是惡鬼,還是別的什麼,都得來一個正面交鋒。
我努力剋制陡增的恐懼感,一步一顫走了過去。
跟他並排站在一條線上,這纔回頭看他——“別看我,看見了對你沒好處。”
他這是在提醒我,還不如說是在危言聳聽,不過我真的是沒有有足夠的勇氣看他。
我急忙別開頭,真的不敢看他。故作鎮定,不讓自己的聲音帶着害怕的意味,挺直脊樑骨,揚聲問道;“你是誰?”
“別對我好奇,太過好奇不好,你只需告訴我,你最想知道的是什麼?”
“想知道潛伏在阿秀魂魄裡的惡鬼是什麼來路。”
說出這句話時,明顯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嘭咚~嘭咚’來回撞擊胸膛,下一刻也許我會撒腿狂奔出這一片杉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