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大年還沒有過,男人村無論是空屋子,還是住了人的屋子門口兩邊都掛了一盞紅燈籠。紅燈籠看似掛了很久的樣子,上面蒙了一層灰塵,以至於燈籠裡蠟燭光都呈混濁灰濛濛的。
我記得來那一晚上,沒有看見家家戶戶掛了紅燈籠的,今晚上怎麼就掛上了?
阿坤說,明天就是大年十五,今晚上算是一年之中最後一天掛紅燈籠。表示,新的一年即將來臨,舊的一年即將過去。
按道理說掛上這麼一盞紅燈籠,應該感到喜慶纔對。可是,看高懸半空的冷月,跟在冷風中搖拽的紅燈籠,還有那冷冷清清的村落,以及那滿眼的暗黑,讓我感覺不到所謂的喜慶,卻彷彿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異樣感潛伏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
高靜真的沒事嗎?想孫泉跟她在一起,還有左雲。陳倫秀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有左雲在,高靜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再說了,大年一過,孫泉就要帶着他們離開了。
孫泉是自卑,怕人笑話他來自男人村,才故意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跟家族史。
阿坤家坐了好多人,我以爲是來看他哥哥的,卻從他們話裡聽到說什麼這次該輪到誰了,還有說泉子這會帶回來的貨不錯。說到貨,我想起他那鼓鼓囊囊的揹包,村子裡有泉水,他們不至於要買孫泉帶回來的礦泉水吧!
心裡胡思亂想,不知不覺感到很累,想睡覺。留下矮冬瓜跟阿坤守候在病人從牀邊,我獨自一人進屋裡睡覺去。
月光光,亮堂堂,三更過,穿衣裳……憂傷的歌謠,順風颳來,從縫隙中鑽進了,再飄進我的耳朵。聽那斷斷續續的哼唱,腦海裡就浮現出瘋女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影。
瘋女人爲什麼對我說要幫他們,抓住魔鬼?看似瘋瘋癲癲的話,卻好似在暗示什麼!聲音時斷時續,聽不太真,我索性坐起,豎起耳朵聽。卻又沒有了,更像是風颳過山脊傳來的嗚嗚聲。
輾轉之下,最後還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剛剛睡着,就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着看關閉了的門透出一線光。在光芒中,突兀出現一個渾身着白衣裳的女人。
女人害羞狀,矜持,羞羞答答的進來,我也看不清楚臉,只覺得她很漂亮迷人,而且骨子裡有一股使人闇然消魂的媚態。進來,她也不上話,一味地含笑寬衣,我呆呆的看着她褪去最後一件貼身小衣,含情脈脈的坐在我身邊。我慢慢伸出手,擔心自己的手掌太過粗糙,她身上的肌膚像玉一樣嫩滑,柔柔的、弱弱的!會不會被我刮傷,在看她修長脖頸下,鎖骨窩深淺適度,鎖骨線條清晰、平直,肩頭飽滿圓潤但不臃腫,略有一些肌肉……
突然,我手指一緊,穩穩的掐住她的細脖,如果她稍作掙扎——“你,你幹什麼?”她驚叫,試圖掙扎,說時遲那時快,一張鎮邪符出,嗖地一下貼在她的眉心處,一道刺目的光,一聲慘叫,人影瞬間化成一飄動的薄紗,婉轉縹緲緩慢的從半空跌落在地。
完事,我衝外面大喊:“你們都進來吧!我捉住狐狸精了。”
外面矮冬瓜跟阿坤聽我一喊,急不可耐的推門而入。他們看見地上掉了一縷薄紗,在薄紗中有一根酷似人腿骨的玩意,驚呆——
特別是矮冬瓜張大嘴,傻愣愣的看着薄紗中那一根腿骨道:“這個,是狐狸精?”
我起來,衝阿坤說道:“給我端一杯水來。”
阿坤把水端來,我起身走到被鎮邪符咒鎮壓住的白骨精,接過水,口中唸唸有詞,指頭在水裡划動幾下,然後把水傾倒在白骨上。瞬間,白骨上出現了只有人才有的筋絡脈線。
那道鎮邪符在白骨上一閃一閃的發出金光。我對阿坤說:“去把你哥哥扶進來我有事問他。”
阿坤出去。矮冬瓜就急忙問道:“老大,你該不會告訴我這根白骨就是害人精吧!”
“爲什麼不會?”我聽着白骨發出的哀告聲,無視白癡矮冬瓜。
阿坤扶了哥哥進來,身後跟來的是嫂子。他們一看那根纏繞在薄紗中的白骨,嚇得倒退幾步。
我說:“沒事兒,現在她已經被我的鎮邪符鎮壓住了,喊你來看看,就是想證實一件事。”說着話,我問阿坤的哥哥道:“你曾經是不是悄悄一個人去了禁地。”在男人村的禁地就是那座神秘的山洞。
據阿坤說,那座山洞,在平日裡除了神廟會的人偶爾進去一下,其餘時間是沒有誰敢踏進去半步。
阿坤的哥哥,跟我在山洞遇到的情況一樣。他是在外面看見一抹幻象似的白影,纔跟了進去。然後喝了泉水,之後就發生了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泉水裡是什麼?那麼這根白骨源自何處!
阿坤的哥哥說他喝了泉水,回家就夢見了一個女人。
女人很美,讓他無法抗拒,就那麼一次次的跟這位來歷不明的女人歡好。一次次之後,身體逐漸虛弱,但是那個女人還是照常來,絲毫沒有顧及他身體狀況。
哪怕是他不得力,她也有辦法能讓他感到瞬間的舒爽。舒爽之後,就感覺身體被抽空一般,直至到奄奄一息。
我說要查出真相,就得去泉水坑裡看看。
阿坤說男人村把山洞裡的泉水當做在山神的血脈,還沒有誰敢擅自去飲用泉水。說俗人的口有口臭,會玷污了山神的聖泉。
不能去查看泉水,我讓阿坤把被符鎮壓住的白骨馬上焚燒掉。只要燒了白骨,他哥哥的病情就好得更快。
阿坤說今晚上村子裡有人要辦喜事,待會還得去湊熱鬧。就即刻把白骨混了一堆秸稈燒掉。
慎重起見,我還是親眼看着阿坤把秸稈抱來,然後把白骨放進秸稈裡一併點燃。一陣噼裡啪啦之後,一聲聲不絕於耳酷似人聲的慘烈嘶叫從熊熊燃燒的火焰裡傳來。
阿坤心軟,聽着聲音,好幾次望向我。我讓矮冬瓜唸叨金剛經超度怨靈,讓阿坤靜下心來,要做到心無雜念,坦然面對一切,就不會聽見白骨迷惑人的慘叫聲。
這件事關係到山神的名譽問題,阿坤說別把白骨迷惑人的事說出來。
可是要真的按照阿坤說的,那麼後面還會發生什麼?或許不久的將來,第二個像阿坤哥哥的人,也會不小心進入山洞,喝泉水,最後還得出事。
阿坤覺得白骨已經焚燒,或許已經沒有這種害人的白骨存在了。矮冬瓜也附和道:“老大,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咱還是去喝喜酒吧!”
喝喜酒!也不知道男人村今晚上誰家辦喜事。
聽阿坤說,男人村辦喜事也是輪換着來,不能隨隨便便就辦喜事,還得徵求神廟會的長老答應。還說這會,神廟會的長老,正在祭奠山神,說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
想要查白骨的事,就這麼被擱淺。我知道阿坤這是急着想回怖寒鎮,他是一刻也不想帶在男人村的。
我們在阿坤的帶領下去了神廟會的廟堂。我問阿坤孫泉他們會不會去,他說全村的人除了女人,凡是成年的男人都得去。
聽阿坤這麼一說,我就不想去了。這擺明了高靜他們是不能進去的,她不在,我也沒有想去看熱鬧的想法。看我遲疑,矮冬瓜跟阿坤一邊一個,架起我就飛跑。
到廟堂門口,大門整個看是黑漆漆的,從門縫中滲透出一線淡淡的光。矮冬瓜正要伸手去推門,吱嘎一聲沉悶,傳得很遠的門軸聲之後門開了。
院子裡黑壓壓的站着很多人,一色的藏藍色衣裳,戴面具,在聽見門軸聲音後,齊刷刷的回頭看向我們。那一刻,縱然再膽大的人,也驚得汗毛一炸,嚇得倒抽一口冷氣,那種情形就像百鬼齊回頭,看得我們是心驚膽戰,雙腿哆嗦。
阿坤碰了碰我的手臂,壓低聲音道:“別怕,他們這是在祭奠山神,要統一服裝,全部戴面具,才能顯出誠心,才能博得山神的歡心。”
“噓~嚇屎我了。“矮冬瓜抹了一把冷汗,悄聲說道。
阿坤說:“進吧!”就帶着我們儘可能的放低腳步聲,魚貫走了進去。祭奠儀式進入頂峰,有人喊帶上新山神娘娘。我跟矮冬瓜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很想看看山神娘娘是誰。
他緊張的是,山神娘娘是另有其人。又可惜了一顆好白菜,說不定山洞裡潛伏了惡棍,以身之名,肆意凌辱弱小的山神娘娘。
我的擔心卻不是這麼簡單,我總覺得這次祭奠山神,跟高靜她們有關聯。
不是說女人不能進神廟廟堂嗎?阿坤說,只要穿上山神娘娘的鳳冠霞帔,就高人一等,還得接受男人村所有男人的叩拜。只要山神看不上眼的,就會下嫁給男人村這一輪的新郎。
這一輪的新郎是誰?阿坤說是一位腦袋有問題的弱智大齡男子。
我去,這才叫好白菜要被豬供了。說話間,一陣悠悠揚揚的聲樂傳來,接着看見一蓮花座在幾個稍微壯漢的擡動下,緩慢從另一個東邊村口走來。
遠遠的看蓮花座上的山神娘娘,的確漂亮,鳳冠霞帔在身,整個人端坐,雙手合十,凝目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