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夜,天氣驟變,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毛毛雨。
好一個悽風冷雨。雨滴打在植物上,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猶如孤鬼夜行,無不令人不寒而慄。
靈堂前玩牌的人在深夜時分下雨之前已經散去,現在靈堂前就我一人。
農村喪事興守靈,須得是孝子候在靈堂前。侍弄堂前長明燈(引魂燈,)提防蠟燭引燃長生牌位,也怕有貓兒狗兒進靈堂偷食供奉在牌位前的刀頭肉,跟蹬腳雞。
但是石公沒有孝子,有也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
更何況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骨血,而是傳聞中,某一個大學生捐獻的捐精搞的什麼人工授*體而懷孕來的。
也不知道石公在出事前,有沒有聽到這個傳聞。
他沒有孝子,老魏賺大發了。
人家出高價,買他做孝子賢孫。偏偏這廝因爲我想看七星錢,而把這個做孝子賢孫的機會,奉送給了我。
石公的遺像不咋地。只因爲太瘦,沒有肌肉填充,整個面部凸顯出來的都是骨頭,深陷在骨頭窩裡的眼眶,有兩在蠟燭光線映照下好似乏着光澤的眼球定定的凝望着我。
我看死人無數,卻還是被石公這一副死相嚇住,急忙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靈堂裡除了花圈,就是死人遺像,還有在冷風中掙扎忽閃忽閃的蠟燭火苗。
再往前看,那就是石公平放在木板上的遺體。
遺體還沒有入館,手掌心捏的是老魏塞的飯糰。
穿戴的是青色衣褲,頭戴瓜皮帽,有一方手帕搭在他的口腔上。
我今晚熬夜的目的就是要從死人的口裡挖出那一枚七星錢。
看雨溼了地面,擺放在靈堂前的桌子都溼淋淋的。屋子裡早已經熄了燈。那哭鬧的孩子,也已經在石公老婆的細聲安慰下進入夢鄉。
屋檐下全是花圈,五顏六色,在黑夜裡,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看着別提有多滲人。
從很遠處傳來狗吠叫的聲音,叫聲被雨聲淹沒,淅淅瀝瀝的雨越來越大。
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假裝上香之際,瞅了一眼地上的石公。
這婆娘真的是夠吝嗇,老魏一直強調用冰棺,這婆娘說死人走了,活人還得吃飯。愣是把租用冰棺的錢給摳下來,把石公就這麼放在木板上,要等到入館那天才能離開木板。
我終於走到石公身邊,口裡告慰幾句:“石公,李沐風來看望你了,有些事還得勞駕你老的配合,希望你別爲難小李纔是。”
說着,我去揭掉蓋在石公口上的手帕。
這裡有一個講究,那就是搭在死者口上的手帕,是提防死者口裡的濁氣傷害到活人,故而纔會在死者口上搭一張手帕。
一般在殯儀館做美容的師傅,在做之前,都要跟死者來一次溝通,並且把他們的七竅塞上棉球,避免的就是屍氣,或是濁氣外溢被活人吸入肺腑有害。
現在我揭開手帕,看石公的口是張開的,那一枚七星錢隱約看見,就在咽喉處。太深了,或許是有人在給死者穿戴衣服時,不小心震動滑下去的。
我一隻手捏住鼻子,依舊屏蔽氣息,一隻手探進石公的口裡,小心翼翼還不能被他的牙齒刺破手指,一直下探,指尖觸碰到七星錢我的一顆心也隨之懸起來,生怕一個不注意,七星錢就滑下去了。
當我用手指夾出七星錢時,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從正門突然衝進來一個人。
此人用女人的絲襪蒙面,只露出倆骨碌碌轉動的眼珠子,一把衝我抓來預要奪剛剛到手的七星錢。
好傢伙,我把七星錢順勢滑進衣兜裡。左面頰卻遭了重重的一拳,接着他趁勢撲來,在我衣服上亂摸一通,我蹭地爬起,揚起一拳衝他砸去。
沒想到此人還有兩把刷子,左躲右閃,靈活躲開我的拳頭。再次欺身撲來,我身子一矮,一把抓起石公,對他推去。
石公的樣子足可以嚇住他吧!再加上猛不丁的立起來撲向他,當真把這廝嚇得一聲低叫,撒腿就跑。
我呼一口氣,把石公輕輕放下,說一聲對不起。然後跑到外面看,聽,從密集的狗吠聲來判斷,此人是朝西北角跑的。
在西北角那地有不少荒廢的坡地。
追是不可能的,因爲石公的靈堂不能離人。
但是,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襲擊了一回吧!
我想到了去喊醒石公的婆娘,就走到窗口喊道:“石嬸,石嬸?”
屋子裡沒有答應聲,好奇怪,難道是被人用東西迷住了?在早些年,怖寒鎮有盜墓賊,曾經用此種辦法迷了守墓人。
幸虧的是,靈堂是半敞開的,他用藥也不能把我迷倒。
不過這個襲擊的人還真行,憑我的能力,卻絲毫沒有察覺他的行蹤。說不定早就蹲伏在暗處,等待時機,結果我沒有睡意,而是先下手取走了石公口裡的七星錢。
正在想這事,一黑影蹭蹭地朝靈堂走來。我不敢怠慢,急忙奔過去。
黑影的面孔出現在燈光下,尼瑪,虛驚一場,原來是老魏。
老魏手裡拿的電筒,對黑漆漆的角落晃動一下問道:“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你早來一步就好了。”我抹了一把頭上落下的雨水,踩踏水漬朝靈堂棚走去。
“真有事發生?”老魏甚感驚訝,同時又把電筒朝暗黑角落晃了晃道。
我說“你就別晃了,想法把石公婆娘喊醒,我們去西北角看看。”
“西北角?那不是荒地嗎!”
“嗯。”我點頭道:“是荒地,但是也傳聞說那座山有東西存在,你說會不會真有那麼一座掏空整座山的古墓?”
老魏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你這是走火入魔了,把簡單的事想複雜化。”
“能是簡單的事最好,你去喊醒石公婆娘再說。”口裡對老魏這麼說。我心裡在想,石公死得那麼離奇,怎麼可能是簡單的事?雖然他的遺體經過法醫檢查,是因爲失血過多外帶心臟病死亡的,這也是應該不屬於正常死亡吧!
雨還在下,只是比剛纔小了很多。
聽老魏在喊:“石嫂子,你醒醒。”他不下喊了四五聲,終於窗口有亮光滲透出來,接着聽見疲倦的問話聲,跟老魏抱歉的腔調:“不好意思,事發突然,我們想去看看。”
老魏真有魄力,特麼的老子剛纔喊,這老孃們愣是理都不理。
我站在院門口的靈堂棚子裡,看見老魏在前,石公老婆在後,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老魏衝我招招手道:“行,精神點,咱去看看就回。這裡暫且交給石嫂子哦。”
石公老婆答應着,打着哈欠,眯縫眼看向我道:“這位是……”
老魏說:“你甭管他是誰,看好你的老公別讓野貓野狗拖了去。”
我跟老魏走幾步,驀然想起剛纔揭開石公口上的手帕還沒有來得及蓋上,對他說了這事,趕緊回走幾步去了靈堂。
石公老婆是害怕的,遠遠的看,看我回來,挺高興的說:“不去了?”
“要去,我來看看這個。”說着我把石公的屍體順好,在地上拾起趴在蓋上轉身就走。
我跟老魏深一腳淺一腳僅靠電筒光照路直奔西北角而去。
西北角距離石公家有兩裡地,是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因爲此山面向西邊方向,太陽落山的時候只能看見一角,就稱之爲西北角。
西北角的土壤乾燥,缺少水分,種什麼都不行。長期下來,這一塊坡地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荒山。
偌大的荒山,只有少量的野草,雜樹頑強的生長起來。這裡的岩石層也是特別的堅硬,從沒有發生過因爲,大雨暴雨泥石路滑坡的現象。
也就是這樣的原因,我很小的時候就聽人傳石林村的西北角山上有寶藏。
還說要湊齊七星錢什麼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對石公口裡的七星錢感興趣。這事老魏也是知道的,只是彼此認爲這個是以訛傳訛來的荒誕謠傳罷了,誰有沒有真放在心上。
現在我們倆去西北角,都心裡在犯嘀咕,卻沒有把疑問說出來。
一路上默默無語的走了好一會,老魏突然問道:“你回來看見怖寒鎮街口那顆歪脖子樹下,那修車的沒?”
寂靜的夜,忽遠忽近的狗吠聲,加上我們倆的腳步聲。
我一直在想剛纔那位偷襲者,會不會就是殺害石公的兇手,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石公這個人也不是很討人嫌的,這麼就無端惹來殺身之禍?
這會老魏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奇怪的話,斷了我的思緒,也搞得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加之,是真的沒有看見歪脖子樹下,新來了什麼修車的人。就隨口道:“沒注意。”
“也難怪,你昨晚上回來,到今天都還沒有去街上,怎麼能看見?”老魏說着,手下意識的晃動手電,又問道:“你剛纔說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偷襲我。”
“哦?”老魏停住腳步頗爲吃驚道:“是什麼人,你看見他的樣子沒有?”
“看見了還能不知道是誰嗎?他戴了女人的長腿絲襪。”
“可惡。”老魏憤憤不平的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