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

江南四月的下午天氣還很寒冷,那淡淡的薄薄的鱗雲是如此之高,高的彷彿躲在太陽後面。陽光灑在江上,泛起一片銀光。

馬壋碼頭人喊馬嘶,塵土飛揚,一隊隊士兵正擁擠着朝停在江邊的運輸船靠攏過去。黃塵下,鮮豔的紅色如同人身上淌出來的血水蠕動着。在人羣后面,炮車排着整齊的方陣等候登船,那一門門散發着金屬光澤的火炮靜靜地看着無數人踩出一條泥濘的道路從面前走過。江中的軍艦升起了火,黑煙從煙囪中噴薄而出,彙集成厚重的黑雲將太陽遮蔽起來。

“第二師到了什麼位置?”

站在山坡上望着下面忙亂的人羣,士迪佛立眉頭微鎖,側頭問身邊的參謀。

“回將軍,他們距離這裡還有五公里了。也許天黑的時候先頭部隊就可以到達這裡。”

士迪佛立眉頭皺的更深了。搖着頭焦急地低語:“太慢太慢……他們應該抓緊一切時間趕快撤下來!”

站在一旁的賈敏冷眼看着急躁不安的士迪佛立。對士迪佛立的爲人,賈敏不屑一顧。不出他之所料,士迪佛立在墨西哥高原步兵旅趕到後衛線後,將英軍第二師從後衛線撤了下來,準確的說,墨西哥高原步兵旅成了讓英軍第二師撤退的替代品,或者說高貴的英國佬需要有人掩護他們撤離戰場。幸好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叛軍有追擊撤退聯軍的動向,不然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算是給士迪佛立犧牲掉了。賈敏中將正不齒士迪佛立這種自私的爲人,山下西邊正在朝碼頭行進的隊伍裡如同平靜的水面投入一塊石頭,發生了一點**。山上的一班將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朝下面張望着。士迪佛立拼命想將眼前這混亂撤退造成的不祥預感壓制下去,可因爲不祥所產生的慌張的心緒卻越來越強烈了。

士迪佛立看到有人奮力排開隊伍,衝進了設置在江邊不遠處的指揮部。沒過多久,有人亡命朝山坡奔跑過來,距離進了後,士迪佛立從身影上辨認出過來的是自己的隨行參謀奧倫上尉。

來的人果然是奧倫上尉,當奧倫氣喘吁吁奔到士迪佛立面前,士迪佛立和賈敏發現他臉上寫滿了恐懼。“將軍!二師轉來了四旅步兵第六十七團戴維斯上校的情報……在我們外圍發現了大量的叛軍!擔任掩護任務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已經被叛軍擊潰,現在二師步兵六十七團正處在苦戰中,葛雷斯少將請求將軍馬上派兵增援,葛雷斯將軍說不然他們就頂不住了!”

士迪佛立搶前兩步,想抓住驚恐的奧倫上尉脖領好讓他鎮靜些,不過走了兩步馬上想到法國人正站在自己身側,如果自己發火,會被人家笑話的。士迪佛立強壓下不快,低沉着嗓子顯得很是鎮定地問道:“叛軍有多少兵力?”

“二師過來的人說漫山遍野都是!照戴維斯上校估計,至少有十萬叛軍!他們只是一次衝鋒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就潰退下來了,還把二師撤退隊形衝亂了。現在叛軍正與二師交戰,將軍我們是否馬上派部隊增援?”

奧倫自己被解放軍俘虜過,雖然解放軍並沒有虐待他,可奧倫再也不想當什麼俘虜了。現在聯軍陸軍總部還沒有登船,敵人已經快要殺到這裡來了,奧倫擔心要是不增援英軍第二師的話,恐怕在自己登船之前,就會再次成爲人家的俘虜。

增援?第二師本來就是掩護主力部隊順利撤退的,可現在掩護部隊居然叫被掩護的部隊過來救命……這也太搞笑了。雖然士迪佛立覺得派兵增援自己掩護部隊很搞笑,可他現在笑不出來了。士迪佛立找到身邊的賈敏將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言道:“將軍,你們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真是能幹啊!竟然被叛軍一衝就潰逃了,現在連我的第二師都受到叛軍攻擊。對這起事件,本人表示極爲遺憾!”

“司令官閣下,您難道忘記了?依照閣下命令,墨西哥高原步兵旅的任務是配合第二師擔任掩護大部隊順利轉進。您剛纔也聽了您的手下敘述的戰場情況,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不到三千人,而叛軍竟然有十萬之衆,他們就是再能幹又怎麼可能抵擋超過自己三十倍以上的敵人?我倒是認爲應該追究英軍第二師擅自脫離後衛線的責任,他們的人數裝備均遠遠強與我們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可他們卻讓我們的人拖在後面,自己心安理得的搶先逃跑。如果他們真的跟我們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一起抵擋,恐怕敵人就沒那麼容易將掩護線衝破了。”

聽到墨西哥高原步兵旅戰敗並且潰散了,賈敏憋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士迪佛立可憐兮兮哀求自己派兵增援遭受損失的英軍第二師,現在法國系統內的部隊都應該在這裡,並且大多數部隊已經登船了,而墨西哥高原步兵旅也就不會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好心沒好報,反而讓士迪佛立大表遺憾,這對賈敏來說簡直是火上澆油。

士迪佛立見賈敏一臉憤怒地看着自己,只能轉頭不看賈敏將軍,望向其他地方了。不管怎麼說,先遭遇損失的是本來不擔任掩護任務的墨西哥高原步兵旅,而不是真正的掩護部隊英軍第二師。在賈敏凌厲的眼神下士迪佛立無法不退縮。

士迪佛立雖然很想再讓法國人給自己擋擋災,可他知道,這位賈敏中將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聽自己的話,讓法國人從船上下來到陣地上去的。無可奈何下,士迪佛立只能讓自己指揮的英軍來抵擋敵人猛烈的進攻了。“奧倫,通知第十八旁遮普土著步兵團、第十一孟加拉槍騎兵團、第四錫克騎兵團馬上趕到第二師那邊去,幫助第二師穩定戰況,命令第二旅斯平克上校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佔領我們前面的山頭……如果叛軍從這裡上來那就麻煩大啦!告訴他們必須堅持到天黑,掩護我們的法國‘友軍’順利轉移,只要天黑他們撤退了,我們就能逃脫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賈敏看了眼士迪佛立剛纔手指的地方,士迪佛立所說的讓英軍第二旅斯平克上校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佔領的阻擊陣地是一座不大高的山丘,山丘如同一座坐下的旅人,南陡北平,在山丘下面就是直通碼頭的平原。可以說士迪佛立眼光很準,如果敵人從南面撲了上來,這座山丘可以很好的阻擊敵人,陡峭的南坡能讓敵人血流成河!可要是敵人佔領了山丘……那麼他們將很輕易地沿着平緩的北坡一路衝殺到碼頭這裡,發生這種情況絕對是聯軍的悲劇了。

對士迪佛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準確的做出合理判斷,賈敏將軍還是以一種同行眼光讚歎不已,唯一讓賈敏感到擔心的是靠一個步兵團是否能抵擋住叛軍的猛攻?敵人的武器一點都不比自己這邊差,而人數又遠遠超過了聯軍,以一千人抵擋數萬人,再好的陣地也將很輕易被突破,何況叛軍要是繞過山丘,英軍女王步兵第二團將失去他應有的作用——只剩下威脅敵人了。

英國人的境地賈敏還是瞭解的。作爲士迪佛立,他現在手下兩個師中,一個正和叛軍糾纏成一團,還有一個師已經有一個旅登上船了,總不能讓上船的部隊再下來吧?這既影響其他部隊登船,同時又耽擱了時間。而且英軍真的在前面戰鬥中受到重創,每個連隊都不滿員了。讓這樣的部隊擔任最主要的防禦作戰,賈敏覺得實在是太冒險。

英軍要是頂不住,損失的不光是英國人,在碼頭下面正等待登船的部隊同樣要遭受重大損失!想到這裡,賈敏也不想再爲難士迪佛立了,走到士迪佛立面前和藹地說道:“司令官閣下,我看還是讓我們法國第四師第一旅擔任前面高地掩護任務吧,不過你們英軍斯平克上校的團隊也得在我軍旅長指揮下投入防禦戰鬥,不然我的士兵會問爲什麼每次掩護作戰都要流法國人的鮮血!除了第一旅、你們女王步兵第二團,我打算再抽調三個炮兵連將火炮架到山頂去。叛軍如果從南邊出現,他們可以猛轟敵人,粉碎敵人進攻!當然,只要我們堅持到天黑,這場轉進就算勝利了。”

聽了賈敏中將的話,士迪佛立不知是太高興了,還是對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慚愧,眼眶中有晶瑩的東西正在滾動着。本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玫瑰紅。“太感謝將軍閣下您了!您的無私精神真是軍人楷模!如果我們每個將軍都如閣下您一般,還有什麼樣的敵人是無法戰勝的?我很高興將我們光榮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交託格雷維將軍指揮,如果敵人從南邊上來,相信在格雷維將軍領導下,聯軍一定會將他們擊敗的!”

“不用說了,還是趕緊通知部隊進入陣地吧,要是讓敵人搶先佔領了那可就糟透了!”賈敏沒有理會士迪佛立感激的眼神,自顧自地說着:“南邊又我軍第一旅負責,這西線可就靠將軍您的部隊了。希望天黑前,兩線都沒有被敵人突破。”

賈敏說話的語氣彷彿是上級對待下級,他好象忘記了士迪佛立纔是這裡司令官。當然,士迪佛立是少將,而賈敏是中將,作爲中將的賈敏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架子來看士迪佛立的臉色行事。

“是的,我會嚴厲要求第二師將敵人堵截住!在天黑之前決不能讓叛軍衝到碼頭來。”

士迪佛立現在也顧不得法國賈敏將軍以命令的口氣對自己說話,作爲士迪佛立,讓他高興的是自己的英軍用不着單獨面對叛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可不是搶功的時候,而是逃命的時候!多犧牲一個法國兵就可以多救一名英國兵離開虎口。

灰黑色的山坡上,一條條寬大的藍色河流朝山頭倒流而去,在藍色河流間還蠕動着細小許多的紅色小溪。滾滾洪流驚動了原本安謐的山林,成羣的鳥兒被驚醒,衝出來在樹林上空唧唧喳喳鳴啼着。低矮雜亂的黃塵在山坡上騰起,在浮塵中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轟隆隆聲中,馱馬發出咴咴聲拉着炮車吃力地朝山頭挪動着,前面沉重的炮車將山坡壓出一道道深轍,後面的馬車前進的更加困難了。

這支部隊是法國第四師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正在搶佔陣地。按照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協商後的決議,四千英法聯軍在十五門火炮掩護下必須堅守面前陣地四個小時。如果是以前,讓四千士兵堅守陣地抵擋中國軍隊四個小時,那簡直是太輕鬆了。不要說防守了,就是擊潰敵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現在不同了,對英法聯軍來說,他們現在面對的敵人簡直是一羣魔鬼,他們不再是手拿原始武器,擁成一團朝上衝的良好靶子了,而是端着先進的武器,給自己造成了極大殺傷的敵人!對付同等數量的叛軍已經很吃力,何況自己可能將要面對達十萬之多的敵人?

許多費力攀爬的英法士兵嘴裡嘟嘟囔囔地罵着,他們咒罵着讓他們過來的那些該死的將軍,爲了自己逃命居然毫無廉恥地把自己推到了死亡地帶!還有無能的士迪佛立,是這個白癡讓天下無敵的英法軍隊送到這種崩潰的邊緣,對海軍這些人也是多有怨言,強大的海軍艦隊竟然無法擊敗沒有海軍的中國!難道軍艦不夠多嗎?難道火炮不夠大嗎?這些花花公子只知道躲在船上享福,只要聽到敵人炮彈爆炸聲,他們就跟兔子一樣逃的無影無蹤!說來說去,這些人又怪上了國內那些政客奸商,是他們爲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是錢財或者是榮耀,把自己送到這該死的鬼地方。是他們讓自己無數的同僚倒臥沙場,自己馬上也要面對先死者同樣的命運了。這些人要是這麼想發動戰爭,他們爲什麼自己不親自到前線來,奔波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光知道動動嘴皮子卻把自己推到如此悽慘的境地,真該一槍捅了這些貪婪的傢伙!

士兵的抱怨,法國第四師師長格雷維中將聽的真真切切,可他彷彿沒有聽到,只是喘着粗氣拉着樹枝一步步朝山頭爬去。格雷維中將自己心裡也是一肚子不滿意,對士兵的怨言,他覺得說的一點都沒錯。要說責怪手下,還不如責怪英國佬和心軟的賈敏將軍。

第四師本來馬上就要登船了,可因爲賈敏不想看到敵人突破外圍防線,或者換句話說賈敏不想讓應該死上一千次、一萬次的英國佬損失的太大了,讓馬上就要離開這裡的第四師第一旅從等候登船的行列中撤了下來,並且讓格雷維中將指揮這四千人擔任南線的防衛。格雷維現在只想離開這裡,一心想走的他卻必須服從命令待在這該死的鬼山頭,抵擋“可能”出現的敵人,這讓格雷維不滿意到了極點。

“將軍……我們已經登上山頂了!”格雷維副官在他身邊一手扶着膝蓋,一手指着山頭,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斷斷續續說道。

格雷維扶住身邊的松樹,擡頭望着山頂。藍色的人潮已經從半山坡蔓延到山頂,並且消失在視線中了。“通報賈敏將軍,我們已經登上無名高地,未受到敵人攻擊。第四師第一旅將在我的率領下,堅守到晚上八點。”

蜿蜒的人羣登到山頭,很快沿着山頂朝兩邊排列開。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士兵上了山頂後支着槍癱坐在地上,跟隨步兵上山的工兵顧不得疲勞,馬上投入到構築工事的行動中。山頂響起一片砍伐樹木的聲音,參天大樹一棵棵栽倒下來,撞擊在地面發出巨大的轟隆聲,藤木編成的筐子將挖掘出來的泥土壘在山坡上。很快,朝南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座獨立的小土堆,土堆朝兩側延伸着,慢慢地連接起來,形成了一道道矮牆。

馬嘶聲中,法國炮兵連的火炮拉到了山頂,炮手將炮車從馱馬上解下套子,大喊着將火炮慢慢地推到前面。

“將軍,敵人在什麼地方?”副官扶着格雷維登上山頂,朝下面極目張望了好一會兒,下面什麼動靜也沒有。

格雷維找了一處平緩的地方解下腰間挎着的腰刀坐了下來,手揉了揉發酸的腰,微微搖着頭道:“不知道。天曉得那些叛軍躲在什麼地方、會在什麼時候朝我們進攻,我們現在只能耐心等待了。”

山頂上休息的士兵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一個個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西邊張望着。格雷維中將的副官頭朝西方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手猛地指向西邊急速道:“聽……西邊的炮聲!”

格雷維眼望着西邊仔細聆聽了半晌,終於,在呼嘯着刮過山頂的勁風中格雷維隱約聽到西邊傳來低沉的悶響,那悶響有時候好長時間才響一下,有時候又急促着連續響個不停。格雷維感觸地說道:“年輕人耳朵就是好啊!我這老頭可是不比你們年輕人了。”

“這是英國人正在阻擊叛軍追擊?”

格雷維糾正副官話語中的錯誤:“準確的說應該是叛軍正在進攻英國那些擔任掩護任務的後衛部隊——英國人可沒有這麼多的火炮,他們的火炮都在後面睡覺呢!”

“他們頂的住嗎?”

格雷維聳了聳肩,他對擔任後衛的英國佬沒有一點好感:“誰知道。也許頂的住,也許不能。士迪佛立將軍不是派那些印度兵增援英國第二師去了嗎?希望他們能及時趕到,也許有了援軍,他們還能多堅持一點時間。”

“將軍,叛軍主力正在西邊朝我軍進攻,這裡可是沒有什麼動靜的。我認爲我們要麼增援阻擊部隊,要麼從敵人側翼發起進攻,而不是現在這樣守在這裡傻等可能出現的敵人進攻。敵人會出現在這裡嗎?要知道他們要是可以出現,早就已經到這裡了,就是繞過西邊我軍防線,他們也能從東邊進攻我們聯軍……”副官坐了下來,朝格雷維賣弄自己的智慧。

“這頭蠢豬,他以爲自己是拿破崙?”格雷維心中冷笑幾聲,暗自嘲弄自己的副官。打仗要是光動動嘴皮子那就再簡單不過啦!

“轟……”西邊的炮聲清晰可辨了,從格雷維待着的位置上,可以看到遠方偏西的太陽下幾條黑色的煙柱翻滾着朝天上升去。炮聲並不猛烈,只是偶爾響上一兩聲,可每響一次,距離這邊就更近一些。

“看!那是什麼?”說的正帶勁的副官突然愣住了,慢慢站起身眼瞅着西邊的天空。“飛艇?!”

格雷維站起來呆望着天空。在西邊天際間,成羣的黑點正緩慢朝東邊移動過來。這些黑點排列整齊,行動極爲統一,從下面看上去,它們沿着一條筆直的路線移動着,這出了飛艇還有什麼?小鳥可不懂得這樣飛行的!山頂上正關注着西邊英國軍隊抵抗的士兵們都注意到空中出現的情況,紛紛擡頭朝天空望去,人羣中出現了一陣**。實際上飛艇距離馬壋已經不遠了,只是因爲太陽的原故,等飛艇快要接近馬壋了,格雷維他們才注意到。

格雷維中將急步朝後面奔去,眼望着下面忙碌的碼頭。碼頭上英法聯軍正忙亂地準備登船,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來自空中的殺手正在緩緩朝他們靠攏過來。

“糟了……糟了,這該死的叛軍又讓飛艇出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副官在格雷維中將身後焦急地連聲說着。

通知賈敏將軍嗎?看樣子已經來不及了!這些飛艇很快就要到達碼頭上空,現在自己就是派追能跑的人通知賈敏將軍,恐怕跑到的時候,下面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一團糟!”格雷維中將已經在腦海中準確的勾勒出碼頭上馬上就要發生的慘劇,可他現在卻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悲劇上演。格雷維不知道指揮部的那些官員是不是白癡,明明在湖口戰鬥中叛軍已經用飛艇好幾次對聯軍進行了沉重的打擊,可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吸取教訓!也許只有到地獄後他們才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什麼吧?

恍惚間格雷維下達了法國軍隊成立以來最有突破性的命令:“命令部隊馬上疏散!不要擠成一團給叛軍飛艇當靶子炸……”

(二)

碼頭上指揮部內的士迪佛立與賈敏將軍並沒有發覺死神正在不知不覺朝他們慢慢靠近。現在西邊糟糕的戰局已經攪的倆人坐臥不寧了。

從前面雪片般飛來的告急書上,士迪佛立他們得知第二師第三旅已經被敵人擊潰,現在正朝碼頭這邊逃跑過來,而第四旅現在損失也很重,短短一個小時戰鬥中,三千人的步兵旅就已經傷亡了四百多!防線慢慢朝裡面壓縮過來,山頭一個接着一個丟失,新增援上去的第十八旁遮普土著步兵團、第十一孟加拉槍騎兵團、第四錫克騎兵團,在敵人潮水般進攻下,對第二師的援助有如杯水車薪。不到兩千人的援軍剛一跟敵人交手就躺下三十多人,其他的加入到第三旅潰逃行列裡。八千阻擊部隊現在還咬牙堅持着的只有四千人了。

愁眉苦臉的士迪佛立正祈求着夜幕快點降臨,讓那些如同魔鬼的叛軍暫時脫離戰鬥,自己好將部隊撤到船上去,外面停泊在長江上的軍艦突然汽笛長鳴,把士迪佛立驚出一身冷汗。

“將軍不好了!”奧倫上尉遑遑從外面跑了進來“天……天空上有敵人的飛艇!”

士迪佛立和賈敏將軍一愣,搶步朝指揮部外面跑去。當士迪佛立剛跑到門外,眼前彷彿世界末日來臨。碼頭上一片混亂,排隊等候上船的士兵正驚叫着抱頭四處逃竄着,有的士兵被人羣推dao在地,無數人從他身上踐踏過去。江中丘珀上將的戰艦紛紛拔錨離開錨地,也許江面有些太窄,有的軍艦在掉頭中與其他軍艦發生了摩擦碰撞,啶咣聲響成一片。等候上船的炮兵連的馱馬也許感受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揚蹄長嘶着,有幾批馱馬掙脫了套子,在碼頭上四處亂跑着,更加加劇了現場的混亂局面。

擡頭朝望去,遠方天空中二十來艘飛艇正朝自己這邊奔了過來。飛艇高度在慢慢降低,士迪佛立甚至可以看清楚氣囊上巨大的紅五星。

“我的上帝!爲什麼現在才發現?!”士迪佛立驚恐地不知道是在問誰。

在湖口的時候他和賈敏率領的聯軍已經吃過飛艇苦頭了,當時七千聯軍在飛艇與敵人步兵攻擊下,只能一潰千里,不光登陸場丟失了,還給人家送了七百名俘虜。那炸彈撕裂空氣所發出的尖嘯聲,震耳的爆炸聲,彈片橫飛咻咻聲,彷彿還在耳邊。至於江中的英法聯軍海軍艦隊,他們吃的苦頭未時還不遠,對飛艇的印象就更深了。現在解放軍飛艇突然出現在戰場上,對英法聯軍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慌亂中士迪佛立想起了自己手頭上還有一張對抗飛艇的牌可以用一下,雖然不知道這牌是否有用,可什麼事情都是實驗過才知道的。“快……將飛艇炮架起來!把叛軍飛艇打掉!”

在吃了飛艇苦頭後,英法聯軍經過研究,認爲長身管的後裝加農炮有將飛艇擊落的可能性——這個是參考了法國人自己製造的飛艇後所得出的結論。只是在整個中國,除了海軍,英法聯軍陸軍並沒有多少這種後裝加農炮。而因爲衆所周知的緣故,士迪佛立無法將海軍的艦炮搞到自己手頭上,千辛萬苦下士迪佛立才從其他地方調撥過來六門十二磅的後裝加農炮,經過重新制作炮架、進行了改裝後組成了自己的飛艇炮連。改裝的飛艇炮可以將炮彈以一定角度打到天空中去,當引信燃盡後爆炸,以碎片殺傷天空的飛艇。只是這個連在成立後還沒有進行過實驗,而士迪佛立他們對飛艇的研究又沒有與海軍交流,海軍軍艦上沒有裝備這種可以對空轟擊的火炮,這才造成前幾天飛艇對湖口的英法軍艦攻擊取得了極大戰果。只是對飛艇炮有多大效果,士迪佛立心中也是一點底也沒有。

手下聽到了士迪佛立的命令,急忙朝炮兵部隊跑去。很快的,幾門飛艇炮被炮手們從等候登船的隊列中推了出來。十來名炮手忙亂地將火炮架起,讓炮口指向天空。

看着飛艇炮還在架設中,而飛艇卻距離自己這裡越來越近,士迪佛立真希望時間能停止,讓自己的飛艇炮趕緊架設好,可以消除叛軍飛艇對自己的威脅。只是事實總是與人的主觀願望向違背的。士迪佛立沒等到飛艇炮架好,天空中飛艇就已經臨空了。

從地面望去,天空二十來艘飛艇分成八組,每組呈品字形一前兩後共三艘飛艇,飛艇排列成如同秋天南行的雁羣,已經到了馬壋碼頭上空。

幾顆黑點從飛艇上脫離下來,拖着“哧……”地長音,黑點急劇變大,速度越來越快。見飛艇上開始投擲炸彈,地面上的士兵更加混亂了。衆多的士兵如同受驚的羊羣,亂哄哄地四處豕突着。大家只有一個信念——趕緊離開這裡!脫離飛艇轟炸範圍越遠越好!

站在指揮部門外的士迪佛立呆望着幾個黑糊糊的鐵疙瘩自空而降,呼嘯着落在了地上。距離指揮部不遠的地方,紅光閃動,黑色的泥土猛地脫離大地,筆直地朝天空飛濺上去,一團灰白的煙塵夾雜着翻滾着的火球緩緩飛向半空。震耳的爆炸聲從西邊傳了過來,爆炸過後,空中飛舞的泥土草屑劈劈啪啪落到四周。第一聲爆炸還沒結束,又一顆炸彈與大地親密地擁抱了,這次距離士迪佛立和賈敏中將更加近了些,士迪佛立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炙熱的旋風朝自己撲了上來。

幾個正四處亂躥的英法士兵運氣不是很好,他們本能地想拒絕接受天空死神的禮物,可跑了半天卻讓自己投入到死神懷抱,在爆炸的煙霧中倒了下來。殘肢斷臂從硝煙中飛了出來,零亂地散落在指揮部周圍。指揮部裡面的馬廊被炸彈炸開了一個缺口,一羣受驚的戰馬咴地一聲長嘶從馬廊中衝了出來,沿着碼頭橫衝直撞,這更加加重了已經混亂的局勢。

空中傳來一聲讓人窒息的低嘯。

“趴下!”士迪佛立正望着混亂的局面束手無策,傻站着發呆時,在他身邊的奧倫上尉大喊了一聲,猛地在士迪佛立肩膀上推了一把。士迪佛立毫無防備,讓奧倫重重地推dao在地,他還沒有緩過神來,後背上有個人死命地壓了過來。

“轟!……”大地猛地跳動着,士迪佛立感覺自己要被地面彈到半空中,耳朵中還回蕩着爆炸的餘音,嗡嗡做響聲中夾雜了幾聲尖利的嘶鳴。士迪佛立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昏黃的光線透了過來,空氣中瀰漫着嗆人的火yao味。爬在他後背上的人發出幾聲低沉的呻吟。

士迪佛立被硝煙嗆的急促地咳嗽着,費力地拱了拱身,將後背趴着的人推開爬了起來。他發現剛纔壓在自己身上的是奧倫上尉,奧倫上尉現在側躺在地上,軍褲被氣浪撕裂成條條碎絮,幾條粘在腿上,其他的布條散落在周圍草地上,白嫩的臀部氈滿了灰塵。奧倫哭喪着臉顫抖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光溜溜的臀部上,鮮血合着灰黑的泥土沿着長滿了長毛的大腿朝下流淌。顧不得自己褲子不翼而飛,奧倫手捂着臀部負傷的地方,走了幾步,嘴裡發出痛苦地呻吟着。

見自己的恩人沒有什麼大事,士迪佛立這纔想起當時自己身邊還有法國駐中國陸軍司令賈敏中將。士迪佛立心中一陣恐慌,自己要不是被奧倫上尉撲倒在地上,剛纔那次爆炸,自己不是陣亡至少也要重傷了!那賈敏將軍呢?自己沒受什麼傷,要是賈敏將軍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些法國人不在自己背後捅冷刀子纔有鬼了!

士迪佛立瞪大了驚恐的眼睛,朝賈敏將軍剛纔站的地方望去,嗆鼻的硝煙還圍繞在自己身邊,能見度實在不怎麼樣。在賈敏剛纔站着的地方,士迪佛立並沒有見到有什麼人還立在那邊,驚慌的士迪佛立急忙低着頭尋找可能遭受不幸的法國將軍,剛邁了兩步,就差點被地上軟乎乎的東西絆了一交。士迪佛立一低頭,見法國將軍就躺在自己腳下。士迪佛立蹲下身想將賈敏中將扶起來,剛伸出手,士迪佛立的大手停在了半空中,無法再伸過去了。

倒臥在地上的賈敏中將頭上高挺的圓桶軍帽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隨着炙熱的旋風起舞,一頭白髮合着泥土灰白混雜顯得十分骯髒。肩膀處的軍服被炸彈爆炸所產生的碎片撕裂了,肌肉被破開,可以看到裡面白森森的鎖骨,成串的血泡正一個勁地朝外面冒着,染紅了殘缺的軍服。距離賈敏將軍倒臥的地方不遠處,一名法國上尉躺在地上,手腳不停地抽搐着,法國上尉半個腦袋離開了身子,污血滲入到草地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漬。不用過去證實,就可以明白這位上尉已經陣亡了。

士迪佛立伸在半空的手再次伸了出去,小心地放在賈敏的肩膀處,將他攙扶着半坐了起來。士迪佛立十分害怕賈敏被炸死,手背在他鼻尖探了探,還好,還有輕微的呼吸,至少現在這位法國中將還沒有陣亡。

嘴裡罵罵咧咧的奧倫上尉見自己的上司失蹤了,一轉頭髮現士迪佛立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抱着法國賈敏將軍,雖然奧倫很想趕快找個軍醫將自己的臀部包裹起來,可現在卻不是離開的時候,不情願的奧倫拖着兩條軟綿綿的腿,痛苦地朝自己上司那邊移動過去,一邊走,一邊還咧着嘴倒吸涼氣,臉上痛苦的表情,彷彿他馬上就要離開人世了。

“醫生!醫生在哪裡?!快過來!……將軍……賈敏將軍!”過來的奧倫上尉幫士迪佛立將賈敏中將攙扶住,士迪佛立急切地大聲呼喚着賈敏,想將他從深度昏迷中喚醒。也許是士迪佛立的固執感染了上帝,昏迷中的賈敏眼皮微微擡了一下,呼吸急促了。見賈敏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士迪佛立放下了一半心。“賈敏將軍,您還好嗎?放心,軍醫馬上就到了!”

“……”賈敏半睜開眼皮,嘴裡嘟囔着想說什麼,可連串的咳嗽打斷了賈敏想說的話,急促的咳嗽讓賈敏失去血色蒼白的臉上漲出了一片微紅,一絲鮮血從賈敏嘴角處流了下來。

士迪佛立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再次響起幾聲爆炸,氣浪掀起倒在奧倫上尉肩膀上賈敏中將的頭髮,在地上掃來掃去。爆炸的火光下,英國隨軍醫生踉蹌着朝這邊跑了過來,士迪佛立見軍醫過來了,連忙阻止賈敏,大聲地朝賈敏將軍肯定說道:“將軍您不用說,軍醫過來了。您還是到後面休息休息吧,請相信,閣下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快!還呆站着幹什麼?……快把賈敏將軍送到救護所去!要是賈敏將軍發生意外,你們也不用再活了!”士迪佛立轉頭衝慌張的軍醫怒喝道。這位法國中將真要出了問題,士迪佛立將很難對別人交代,在自己被逼死前,這些無能的軍醫自然也是萬萬不能讓他們活的很舒服的。見賈敏被軍醫擡了下去,士迪佛立發現奧倫上尉很不雅觀地一瘸一拐跟在軍醫身邊。

“奧倫!……你到哪裡去?!”

奧倫被士迪佛立的喊叫聲嚇了一哆嗦,轉過頭哭喪着臉哀求道:“將軍,我負傷啦,可以讓我下去包紮一下嗎?”

士迪佛立這纔想起奧倫上尉在掩護自己時候臀部被彈片“咬”了一口,心情極爲沮喪的士迪佛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該死的,都走吧!”

見士迪佛立給自己放行,奧倫如蒙皇恩大赦,咬着牙快步跟着軍醫朝救護所奔去。

士迪佛立這時候從驚慌中緩過神來,這時他發覺空中降下來的炸彈彷彿都落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這讓士迪佛立不敢再繼續呆在這裡了。士迪佛立抱着頭,從混亂的人羣中擠出一條道路,一路狂奔逃到指揮部外面,他感覺一顆顆炸彈好像追着自己爆炸着,炙熱的氣浪將他臉刮的生疼,耳邊那些不幸被炸到的士兵發出絕望的慘叫,血沫肉塊在四周飛灑着。

當士迪佛立不再感到炸彈在身邊爆炸,站住後,他發現自己渾身毫髮無傷地一氣奔到距離指揮部將近半公里路的一座小山丘上。指揮部就在山丘下,黑灰色的煙霧隨着江風將指揮部完全籠罩了,水面上偶爾也有一道道水柱騰空而起。天空中成羣的飛艇被西落的太陽披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芒,正肆無忌憚地追炸下面軟弱羔羊般的英法聯軍士兵。有的飛艇飛的很低,噠噠聲中,火蛇鞭打着地面,火蛇掃過的地方,擁擠的人羣中出現了一條血路,士兵在搐動中被火蛇甩到地上。

“飛艇炮在幹嗎?!爲什麼還不開火!”士迪佛立望着還在忙碌着的飛艇炮鼻子都要氣歪了。

士迪佛立正叫罵着,飛艇炮做好了開炮準備工作——它們畢竟是由陸炮改裝過來的打飛艇的火炮,而不是正規的對空高炮,要將十二磅炮炮口指向空中就夠士兵一陣忙碌的了,何況飛艇一直在移動,火炮想要瞄準極爲困難,這就更影響火炮開火了,總不能讓大炮打空氣吧?

倉促間臨時成立的飛艇炮陣地上升起棉絮般白色的煙霧,橘紅色的火光在煙霧中一閃而過,煙霧朝四周滾翻着散開,低沉的爆破聲從飛艇炮陣地上傳到士迪佛立站着的山丘上。

士迪佛立擡頭望着天空,只見幾道逆行流星劃破天際迅速朝空中飛艇追了過去,士迪佛立還沒有來的及劃十字祈禱,那幾道流星就穿過了密集的飛艇,在飛艇上空爆炸了。空中白光接連閃現,白光過後一團黑色的煙霧迅速擴散開,淡藍的天空如同綻放出一朵朵黑色的玫瑰。

“****!……打的太遠了!”見六門飛艇炮先後開火卻連一艘飛艇也沒有打中,士迪佛立如同一名幼兒,跺着腳大聲叫罵着。

“將軍您看!”跟隨士迪佛立一起逃到小山丘上的一名中校,手指着天空叫道。

也許是飛艇炮開火大大嚇唬了天空中橫行無忌的叛軍飛艇上人員,那些飛艇以三艘爲一單位開始朝外圍散開,並且在慢慢地上升中。炸彈還在投,可現在不像剛纔一樣追着英法軍隊炸了,幾顆炸彈爆炸後,一袋袋白色的東西從飛艇上扔了下來,地下的士兵開始還以爲這些是什麼新式炸彈,等白色的袋子落地掀起一陣黃塵後,他們才發現這些根本不是什麼新式武器,而是再原始也沒有的沙袋!幸好沙袋沒有讓士兵碰到,不然這原始的武器砸也可以將士兵砸成肉餅。士迪佛立懷疑投下的這些是爲了減輕飛艇重量,使得它們上升的更快一些。他的念頭一閃而過,眼中出現的事情證實了士迪佛立所懷疑的——從山丘上都可以看出來,飛艇的爬升速度大大加快了。

見飛艇顧不得對付自己的部隊,士迪佛立咧開了大嘴,沒笑幾聲,飛艇炮再次開火了,士迪佛立眼睛緊盯着出膛的炮彈,見炮彈拉着白煙朝散開的一隊飛艇直衝而去。

“又沒有擊中!”士迪佛立遺憾地看到一道道白煙從飛艇身側穿過,在它們上方不遠的地方爆炸了。那三艘飛艇還在繼續爬升着。正遺憾着,天空中一艘飛艇猛地停頓住,氣囊尾部冒出了一撮火苗,火苗迅速擴大,飛艇打着旋,高度不斷下降着,很快的,整個氣囊都燃燒起來,飛艇變成了一隻空中燃燒着的鳳凰。斜刺着朝地面栽了下來。

“打中了……打中了!”碼頭上到處迴盪着英法聯軍士兵的歡呼聲,打了將近兩個月的仗,今天他們是頭一次看到自己擊落了彷彿永遠都不會掉下來的敵人飛艇。飛艇炮陣地上歡呼尤爲強烈,他們開始還懷疑自己的這些火炮打飛艇到底有沒有用場,現在看到飛艇真的被自己打下來了,驚喜間,忘記了再次對空轟擊,衝出炮位,望着正在急劇下落的飛艇跳着歡叫着,頭上的帽子被士兵們扔到了半空中。

“轟……”飛艇落在指揮部與士迪佛立站着的山丘中間的空地上,一團巨大的火球爆裂開,噼噼啪啪聲在爆炸現場連續響了起來,站在山丘上的士迪佛立被氣浪猛地掀翻在地,後背撞的生疼。士迪佛立爬了起來,下面飛艇墜落的地方燃起了洶涌的大火,滾滾濃煙中不時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紅光閃動,將火苗猛地送上天。

士迪佛立前面不遠的地方,一截翻卷的鐵皮轉動兩下頹然倒地,這截鐵皮是飛艇吊艙被炸裂後飛迸到山坡上的,原本銀白的鐵皮現在被燒的漆黑,一縷青煙從地上的鐵皮處冉冉升起。

操縱飛艇炮的炮手在短暫的慶祝之後,馬上又回到自己位置上,起勁地移動炮口,瞄準天上的飛艇繼續開火。取得的戰果鼓舞了這些炮手,原本數分鐘才能發射一發炮彈的火炮,在炮手超常的運作下,以兩分鐘一發的速度打了出去。天空的飛艇羣讓自己的一艘飛艇被擊落嚇住了,飛艇散的越來越寬,高度也在急劇上升着,飛艇炮打上來的流星般炮彈紛紛在飛艇下放爆炸開,沒有再取得什麼值得一提的戰果。

士迪佛立有些得隴望蜀,在他心中不停地感嘆飛艇炮炮手對取得的戰果興奮的太過頭了,他們若是不管擊落幾艘,只是一心將炮彈不停地打上去,也許還能再取得什麼戰果呢!現在那些該死的飛艇已經超過了飛艇炮的射高,火炮再也打不到人家了。空中的飛艇越來越小,終於,它們不再繼續爬升了。最前面的飛艇擺動了幾下,周圍的飛艇慢慢朝它靠攏過去。

士迪佛立認爲事實證明,自己的眼光相當準確,在飛艇炮下,曾經無敵的飛艇再也無法猖獗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飛艇上的那些叛軍現在臉上一定是寫滿了震驚、恐懼。士迪佛立還在對自己想出用後裝線膛炮打飛艇(事實上用飛艇炮打飛艇這是法國的賈敏中將先想出來,畢竟飛艇是法國人先發明出來的。不過賈敏現在身受重傷,是否能活過來還未可知,士迪佛立自然當仁不讓將功勞劃歸自己名下),天空中飛艇再次行動起來。

從山丘望去,二十來艘飛艇派着密集的隊形,浩浩蕩蕩朝飛艇炮陣地行進過去,一朵朵黑色的玫瑰在飛艇下方綻放。當飛艇飛到炮兵陣地上空,飛艇炮停止了轟擊——現在飛艇與火炮已經成九十度直角,這些火炮對天轟擊還需要一定的角度,像這種情況它們是無法攻擊的。

成串的炸彈脫離飛艇朝飛艇炮陣地猛撲過去,也許天上的那些傢伙讓自己人被擊落激怒了,它們將所有的炸彈都發泄到飛艇炮陣地上,陣地很快升起了一股股的煙柱。爆炸聲中,整個陣地被煙霧籠罩住了,一截火炮在煙霧中飛上了半空。剛纔還歡呼着的炮手們現在成了英法聯軍中最悲慘的人羣,極短的時間裡,不大的陣地上同時落下了幾十發炸彈,炮手們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

(三)

站在山丘上的士迪佛立眼睜睜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纔成立的飛艇炮連隊在他們所要抵抗的敵人打擊下,沒多少時間就變成一堆破銅爛鐵。雖然他滿腔悲憤,胸膛中有團火在急速膨脹,簡直要讓他爆炸了,可他對眼裡所看到的景象卻無能爲力,只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飛艇的轟炸結束了,下面炮兵陣地上成了人間煉獄,到處都是炮手被炸彈撕裂後殘缺不全屍塊,炮架被炸裂散落下來,架上的火炮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彈坑中的餘煙還在朝空中嫋嫋升去。三分鐘,最多五分鐘,剛剛在大英帝國功勳榜上寫下一筆開創性記錄的飛艇炮部隊已經不復存在了。

也許飛艇投擲光所有的炸彈,現在他們不再繼續轟炸下面的英法軍隊,而是不甘心地在空中繞圈子——也許他們還不知道士迪佛立率領的軍隊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自己下降高度。損失了的那艘飛艇提醒倖存的不要冒險將高度降下去,飛艇在空中不時朝下面打上一串機槍子彈,士迪佛立可以清楚地聽到機槍聲,卻無法發現這些子彈到底打到了什麼地方。

士迪佛立發現天空整羣飛艇朝自己飛了過來,他還提心吊膽害怕飛艇是要來對付自己,卻發覺那些飛艇飛到了還在地面上燃燒的飛艇殘骸上空,緩緩繞了三圈,接着朝下面猛烈的掃了一陣機槍後,緩緩地朝西方飛了回去。山坡上傳出幾聲驚叫,有幾名英國士兵被飛艇上發泄怒氣所打下來的機槍子彈擊傷了。

無名高地上的格雷維中將無奈地看着碼頭遭遇到空襲,他也親眼看到空中一艘飛艇被爆炸的彈片擊中,燃燒着從天上墜了下來,落地爆炸了,那升騰的火球久久印在格雷維中將腦海中。只是這麼讓人賞心悅目的景象只出現了一回,接着就輪到對空的飛艇炮那邊被人家轟炸了。飛艇炮的損失到底有多大,格雷維中將並不知道,他只是從那邊接連升起密集的火球上知道飛艇炮至少遭受了慘重的損失。格雷維眼看着飛艇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因爲地面角度問題,士迪佛立與格雷維都以爲飛艇彷彿看到了自己朝自己頭上飛來),趕緊趴在地上將頭死死地貼着地面,等了好久,格雷維發現飛艇並沒有打擊自己這裡,擡起頭見那些飛艇在空中兜了幾圈飛了回去。

見飛艇飛走了,格雷維中將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塵土草屑,環顧左右,身邊第四師第一旅官兵正呆望着北面,格雷維中將隨着大家的目光望去,黯然神傷——指揮部所在的位置上被滾滾黑煙所籠罩,濃烈的黑煙裡常常竄出紅色的火苗。在飛艇的攻擊下,聯軍指揮部不復存在了,這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聯軍的作戰將不會再有什麼協同性,大家只能各自爲戰。只是不知道賈敏將軍現在如何了?

“將軍!下面有動靜!”

格雷維中將正擔心留在指揮部的賈敏中將安危問題,副官在他身邊驚叫起來。格雷維連忙收拾了思緒,轉過身望着山坡下。下面樹叢中的鳥羣驚飛上天,在樹林上空鳴叫着。數枝晃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格雷維中將知道在山頂上都可以聽到沙沙聲,那下面決不是少數幾個人在活動!

“各連進入陣地,叛軍馬上就要上來了!……炮兵連!快將炮彈裝填好!……”格雷維冷靜地揮舞着手臂朝周圍士兵大聲喊叫着。見士兵行動起來,格雷維在山頂上擡着頭緩步有力地走動着。“……該來的還是來了。”

也許那些士兵也發現了山下異常動靜,正轉頭伸長了脖子望着下面。格雷維中將一叫,那些官兵馬上飛快地跑到矮牆後面,一陣忙亂後,在矮牆後面出現了幾道藍色的人牆。士兵們仔細地檢查了手中步槍,給步槍中裝填上子彈,前排的士兵舉起槍,端起步槍警惕地瞄着山下。

數枝一陣亂搖,在法國士兵眼中樹林邊出現了幾名身穿棕綠色軍衣的叛軍士兵。法國士兵心中發出一陣驚歎聲,叛軍士兵身上的軍服和周圍環境太協調了!當叛軍在樹林中時,自己根本無法將叛軍與樹木分別開來,只有當他們跑出樹林後,纔可以發現他們。叛軍士兵低頭衝出樹林,一擡頭見山頭上人爲地出現了幾道矮牆,一時愣住了,奔跑的速度大大放緩。

“開火!”格雷維中將見叛軍已經發現了山頭嚴陣以待的自己,前進的步伐放慢了,大聲朝部隊高呼道。這些叛軍都在自己武器射程範圍內,要是不打給他們逃下去,豈不是太遺憾了?

隨着格雷維中將一聲令下,山頭上十五門火炮先後開火了,炮口冒出的白色硝煙在山頭上飄蕩着,將後面的士兵視線遮蔽住了。砰然聲響,矮牆後面的第一排法軍士兵將成排的子彈打了過去。緊接着,第二排士兵前進兩步,繼續發射。

太陽開始西沉了,晚空中山頭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火光壽命是如此的短暫,只是一閃就走過了它一生的生命。樹叢中傳來幾聲巨大的爆炸,幾團白色煙團從樹頂上冒了出來。隨着法軍士兵密集的彈雨,衝在最前面的叛軍士兵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發出短促痛苦的哀號,身子一頓怦然摔倒在地。沒有被第一輪射擊擊中的叛軍士兵敏捷地臥倒在地,舉起步槍朝山頭上進行還擊,只是臨時構築的矮牆給予了法軍士兵良好的保障,山坡上叛軍打上來的子彈不是颼颼地越過矮牆飛到半空無影無蹤了,就是發出噗噗聲擊中矮牆、鑽進了土地,叛軍士兵的還擊沒有給法軍士兵造成任何損失。

一排排法軍士兵沉着地上前、退後,將大量子彈朝下面打去,只是匍匐在山坡上的叛軍實在不好瞄準,而且那些叛軍士兵紛紛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掩體,如樹樁、土堆、彈坑……隱蔽自己,法國人想有效的瞄準就更難了,除了第一輪攻擊,其他子彈只擊中了爲數不多的幾名叛軍士兵,更多的是將樹葉松針打落下來。

也許山下的叛軍發覺山頭上有敵人重兵防禦,讓法國人感覺有些刺耳的軍號聲後,山坡上的叛軍逃了下去,叛軍走的是如此的徹底,連陣亡、負傷的士兵也被他們給擡走了。戰場上除了幾個彈坑,倒落的樹枝,嫋嫋青煙,沒有一點剛剛發生過激戰的痕跡。

山頭上的法軍官兵見叛軍被自己擊敗,逃了下去,歡呼雀躍起來,山頭上到處都回響着震耳的狂吼聲。這也難怪,將近六十天的湖口進攻戰中,不管是法軍還是英軍,除了一次次可恥的失敗,就沒見到哪怕取得一次可以拿的出手炫耀一下的勝利,連平手都沒有。現在他們在人疲馬乏之下居然擊退了無數次打敗自己的敵人,這怎麼可能不興奮呢?格雷維中將在短暫的高興過後,心頭升起了一絲隱憂,不爲別的,這戰鬥勝利的太容易了!就他印象中,這些叛軍都是悍不畏死的,怎麼可能只死傷了幾個人就撤了下去?格雷維中將心中有些懷疑叛軍是否又再搞什麼陰謀詭計——以前自己吃叛軍的苦頭吃的也太多了點,不能不防啊。

對士兵的興奮格雷維中將不打算干預,不管怎麼說,叛軍第一次進攻算是打退了,現在需要防備的是接下來更加猛烈的反撲。格雷維正想着,在右翼相臨的山頭上爆發出激烈的槍聲。那邊是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陣地,格雷維朝右翼山頭望去,只見一羣叛軍彷彿地下爬行的青蛇一邊開槍一邊朝山頭爬上去。

密集的槍聲讓格雷維中將心提了好一會兒,不過英勇的英國佬沒有再玷污他們老祖宗的名聲,在一陣猛烈的槍聲過後,進攻女王步兵第二團的叛軍終於不支並且敗退下去。

“好樣的……這些英國佬也不是沒有一點用場的啊!”格雷維放下一直吊着的心臟,神經鬆弛了許多,嘴裡讚不絕口連連讚歎着。格雷維中將現在暫時忘記了自己以前對英國佬所抱有的偏見,畢竟要是英國人那邊被叛軍突破了,自己就是將山頭守的固若金湯又有什麼用呢?

右翼剛剛將敵人擊退下去,左翼阿爾及利亞提阿雷特步兵營上又發生了激烈的戰鬥,很快的,各個營都與叛軍發生了激烈的戰鬥,落日下槍聲炮聲響徹各個山頭,瀰漫的硝煙從山頭上隨着晚風朝山下蔓延過去。只是各個山頭戰鬥時間都不很長,最長的也不過十五分鐘後就將叛軍擊退了。

“將軍,我們又擊退敵人一次衝鋒了,至少擊斃了上百名叛軍!”格雷維中將透過望遠鏡觀察着各個山頭戰鬥的時候,副官跑了過來,高興地叫道。

格雷維放下望遠鏡,緩緩搖了搖頭,不以爲然地說道:“哪來的上百名叛軍?這些土匪每次進攻不過百來人,難道士兵都把它們擊斃了?”

也許發現自己吹噓的有些過了,讓格雷維中將看了出來,副官的臉上露出一些微紅色。

格雷維手託着下巴低聲自言自語着:“叛軍爲什麼每次只讓百來人進攻我們?這是無法攻破我軍防線的啊!難道他們有什麼陰謀?不錯,一定有陰謀!還無法高興啊!可陰謀是什麼?……”

副官見格雷維陷入沉思中,靜靜地立在他身邊,不敢打亂了格雷維將軍的思路。

“難道他們經過長途跋涉,兵力拉的很散嗎?要是這樣我們應該馬上發起反衝鋒,將叛軍趕出這裡!……不像啊?他們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也許是有意引誘我們離開陣地也說不定。除了誘使我軍犯錯應該還有其他陰謀!……浪費我軍彈藥?還是……”格雷維想到什麼不寒而慄了。“不錯!應該是這樣!……皮埃爾!馬上通知一零一步兵團集合!”

“將軍,我們可以反擊了嗎?”副官見將軍叫到自己,連忙湊了上來。

“反擊?……不!不是反擊,我要親自率領一零一步兵團增援海軍陸戰第二營!”格雷維中將腦袋晃悠了一下,堅定地說道。

他剛纔反應過來,敵人對自己各個陣地連續發動這種小規模的戰鬥,除了引誘自己犯錯、浪費彈藥之外,最大的可能,恐怕是尋找防線的薄弱點,準確的說是尋找第四師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的結合部!一般來說結合部都是最脆弱的,通過這種小規模的戰鬥,叛軍是完全有可能尋找到第一旅與英國女王步兵第二團之間的缺口,也許下一步他們就是糾集所有主力部隊猛攻那邊了。如果不馬上率領第一旅主力增援過去,等敵人突破了結合部,那麼格雷維的防線將徹底崩潰,第一旅的末日就要降臨了!

想到這裡,格雷維腦門上豆大的汗珠一個勁朝下淌着,這一點自己早就應該想到了,現在才發覺真是後知後覺,在前面的小規模戰鬥中叛軍並沒有動用他們的炮兵,只是讓步兵朝上衝了衝就撤了下去,這隻能說叛軍的炮兵是留在關鍵時刻用的,什麼時候關鍵?自然是發起總攻的時候了!希望一零一步兵團上去前海軍陸戰第二營的防線不要被叛軍突破。

格雷維中將率領着法國一零一步兵團離開陣地去增援海軍陸戰第二營,還沒有趕到那邊,格雷維最害怕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法國第四師與英國部隊結合部海軍陸戰第二營第三連山頭下面升起了清朦的煙霧,一發發迫擊炮彈從山下拉着橘黃色的煙雲沿着一條拋物線朝山頭飛了過去,當煙雲接觸到山頭時,奪目的橘紅色火球爆裂開,很快,灰色的煙霧將小小的山頭完全遮蔽住了。臨時構築的矮牆在煙霧中牆倒石飛,不時有矮牆後的陸戰營官兵從煙霧中飛了起來,被氣浪狠狠地掀到山坡下,眼看着不活了。

凌厲的軍號聲響起,格雷維將軍看到山坡下的樹林中突然衝出了無數的叛軍,發出不堪入耳的巨吼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朝山頭衝了上去,一發發炮彈還在朝山頭飛過去。

“快!……快跑!”格雷維將軍心急如焚右手朝一零一步兵團官兵用力揮舞着。格雷維生怕自己率領的增援部隊上去前,陣地就被敵人給突破了,要是這樣,再想奪過來,上帝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大代價!格雷維一邊奔跑着、鼓動着士兵,一邊還朝三連陣地觀望。瀰漫的煙霧中,英勇的陸戰營官兵身影時隱時現,他們正冒着四處橫飛的彈片,頑強地抵抗着叛軍兇猛的進攻。叛軍衝鋒的人羣中不時有人被山上打下來的子彈擊中,如同一截木頭滾了下去,而陣地上三連官兵在敵人炮火和步兵雙重打擊下損失更加慘重,格雷維心痛地看到自己的士兵整排整排地躺倒在血泊中。三連的一名軍官剛衝到前面高舉着戰刀朝士兵吆喝着什麼,一發炮彈就在他身邊爆炸,將他整個人給吞沒,等硝煙散盡,那邊只有一個巨大的彈坑,而那名英勇的軍官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海軍陸戰第二營發現了三連陣地上的危機,一邊儘可能地抽調部隊朝三連陣地增援過去,一邊用火炮轟擊發起衝擊的叛軍,英國的女王步兵第二團也發現了叛軍打算在自己與法軍之間打入一枚釺子,一方面用炮火配合法國陸戰營封鎖叛軍衝鋒道路,一方面組織一支小部隊對叛軍左翼發起反衝擊。只是這支反衝擊部隊剛端着步槍衝出幾步路,從地上冒出一羣叛軍截住了他們道路,將英軍擊退了,並且還朝英軍陣地上衝了過去,格雷維遺憾地看到叛軍的牽制行動讓英國人只能縮回去照顧自己陣地,再也無法顧慮到法國陸戰營是死是活了。

發起衝鋒的是解放軍第五師高明輝的第十旅。格雷維中將猜想的一點都沒有錯,當高明輝率領自己擔任五師前鋒部隊到達這裡時,發覺敵人已經搶先佔領了山頭,並且開始構築工事了。高明輝雖然莽撞,可他並不想打沒有準備的仗。按照高明輝一貫做法,他命令自己部隊以連爲規模朝敵人發起試探性進攻,尋找敵人的薄弱點。很順利,在試探性進攻中,英法軍隊結合部讓高明輝給找了出來。在進行精心的準備後,高明輝命令十九團對法軍海軍陸戰第二營三連陣地發起了進攻,山坡上,十九團的金團長親自率領着擔任突擊營的十九團二營朝山頭衝上去。

“噠噠噠……”山腳下負責掩護突擊營衝鋒的解放軍機槍陣地上響起連串的怒吼,昏黃的天空下,子彈彷彿一條火鞭貼着地皮抽打着海軍陸戰第二營增援部隊。道道紅光一閃而過,幾名法國士兵被火鞭抽到,哀號着朝下面翻滾下去。

“衝啊!衝過這個山頭前面就是馬壋了,洋鬼子都在那邊等着我們抓俘虜呢,同志們快跟我衝!”炮彈爆炸後產生的煙霧彙集成大團蘑菇雲,凝聚在山頭上空,震耳的槍炮聲中,金鑫見增援的法軍部隊被機槍火力壓制下去,回過頭挺直了身子高舉着手槍大聲朝戰士們高喊着。

見團長挺立在槍林彈雨中奮不顧身地衝在第一線,二營將士高呼着口號,緊緊跟隨他們團長衝上去。當解放軍將士衝過山坡時,壓制敵人的炮火停了下來,戰士們一聲吶喊越過矮牆進入法軍陣地中。山頭上負責防禦的法國海軍陸戰二營三連沒有幾個士兵還能站着的了,活着的法國人見解放軍將士彷彿一羣凶神惡煞潮水般涌了上來,在猛撲上來的解放軍後面還有大批解放軍正從山腳朝山腰前進,那些倖存的法國士兵徹底喪失了抵抗意識,發一聲喊,抱頭鼠竄逃了下去。

衝上敵人陣地的二營將士見敵人逃竄下去忘情地歡呼雀躍着,突然,從山頭右翼射來罪惡的子彈,一些正在歡呼着的戰士無聲地栽倒在地。金鑫朝右邊一看,上千名法軍官兵趕了上來,法軍邊整頓隊形,邊將一排排的子彈朝猝不及防的解放軍戰士無情地射過來。

“孃的,哪來的鬼子?同志們給我把敵人打下去啊!”見一千多的法國鬼子出現在面前,金鑫頭上冒出了幾粒冷汗,恨恨地罵道,用力扯開了軍衣,敞着胸膛舉起手槍朝敵人撲了上去。

如果他的十九團還是滿員的,金鑫也用不着冒冷汗了。滿員的時候光二營一個營就有兵力將近八百人,可現在情況並不是這樣,現在雖然因爲二營擔任突擊任務,被高旅長大大地加強了,可二營在加強後兵力也不過五百人,要是撲上來的敵人不打下去,前功盡棄不說,高旅長率領的正在朝山頭上增援上來的十九團一、三營還要付出沉重代價!

將近兩個月的湖口戰役中,十旅一直都處在戰爭第一線,部隊付出了重大傷亡,兩個團缺編都很大,八千人的十旅現在只有四千多人其中很多人還是後勤人員。尤其是十九團,十九團參加湖口戰役前有兩千五百人,等戰役結束後,包括後來增補上去的,也不過一千三百人了。在戰役結束後,十旅未來得及補充馬上又投入到追擊中。兩個月的戰鬥不光兵員受到損失,戰士們的體力也受到了極大的消耗,再在兩天內進行了過百里的行軍,現在十旅是處在最虛弱的時候。而敵人不光人數多於自己,還比自己多休息了兩天,體力也沒有什麼問題,這麼多不利的情況下,在高明輝榜樣的力量感染下膽大妄爲的金鑫也不得不冒冷汗了。

二營戰士們還沒有在山頭上立穩腳跟,馬上又跟隨着金團長投入到反擊法軍的戰鬥中,如蝗的子彈在空中穿梭着,各自尋找自己的獵物。密集的人羣讓衆多子彈得到了用武之地,戰場上不時有身穿棕綠軍衣的戰士和身穿藍軍衣的法國士兵躺倒下來。殺紅了眼的雙方士兵越打越近,很快,雙方都進入到可以數對面敵人有幾跟鬍鬚的近距離,倒下的更加多了。當雙方鼻尖對鼻尖時,戰場上一瞬間沉寂下來,接着山頭上傳來一聲大喊,兩方投入到肉搏戰中。

冰冷的刺刀在空中交錯着,難聽的刺刀相撞聲中,有鋒利刺刀捅進肉體所發出的低沉地撲的聲音。在一片刺刀光影中,幾把雪亮的鬼頭大刀顯得分外奪目,寒光一閃,槍斷人折,腦袋與斷手在空中飛舞。怒喝聲、垂死的慘叫聲響徹戰場。這時候什麼榴彈炮、什麼手榴彈、步槍的射程、射速都失去了作用,只有誰的力氣大,誰更懂得拼殺技術,哪方面的士兵更懂得彼此協調。

雖然解放軍捨棄一切奮勇拼殺,可畢竟體力趕不上沒有參加多少戰鬥的法國人,金鑫率領的十九團將士漸漸支撐不住了,隊形被擠壓成危險的半弓形,兩邊山頭上敵人的炮火又封鎖了下面增援的道路,二營處在成立以來最危險的境地中。 wωω☢ TTKдN☢ ℃o

二營將士們被敵人壓着步步朝下面倒退着,兩翼眼看就要被敵人突破並且合攏了。當金鑫感覺自己率領的部隊馬上就要崩潰了,山下突然響起猛烈的槍聲,高明輝率領的擴大突破口的十九團一、三營衝了上來,見擔任突擊的二營陷入苦戰中,一、三營戰士在山坡上朝包圍二營的法軍人羣打去一排排子彈,剛剛確立了一點優勢的法國軍隊陣腳顯得有些慌亂了許多。

(四)

處在半包圍狀態下的二營壓力頓減,包圍他們的法軍士兵在密集的子彈下朝後面退縮回去,退到矮牆後整頓隊形與衝到半山腰的一、三營展開槍戰,兩翼法軍陸戰營與英軍不停地朝增援上來的解放軍部隊打去,昏黃的天空下,山坡上一團團的火球冉冉上升。

“金團長快撤!我們掩護你們!”高明輝衝着山頭上趴在敵人前沿的二營將士焦急地大聲喊着。現在再想突破敵人結合部顯然不太現實,敵人將主力部隊調了過來,而解放軍兵力上已經不佔優勢,原本打算快速通過突破口打擊敵人的十九團主力部隊被敵人壓制在山腰上,不能再前進了。在山腰上率領部隊上來的高明輝不再對突破敵人陣地抱什麼希望了,他只期望能將更多的二營將士接應下來!

南線各個山頭都爆發激烈的槍聲,山下十旅將領見突擊失敗,爲了接應部隊撤下來,讓十旅二十團對敵人其他陣地發起了進攻。喊殺聲響徹整個戰場,只是這些進攻都是牽制性的,只是爲了讓敵人不再增援結合部,減輕十九團的壓力。

金鑫環顧左右,見自己身邊活着的二營將士已經不多了,幾個連排長不是犧牲就是掛彩,而增援上來的部隊又被敵人壓制住,自己要是再不撤,最後只能全軍覆沒在山頭上。雖然金鑫很想再打下去,可現在他也只能兩眼血紅很不情願地悲憤喊道:“……撤!”

在一、三營掩護下二營撤出了戰鬥。當二營將士撤到山腳下安全的地方後,望着自己剛剛戰鬥過的山頭,倖存的二營將士失聲痛哭,五百人進攻山頭,連輕傷可以走的,二營只有六十人活着回到出發陣地,其他人包括他們營長、兩個連長大量的排長、班長現在都躺在眼前山坡上,唯一剩下的一個連長戰鬥英雄何飛肚子還被人家捅了一刺刀,要不是他的手下拼死拼活硬將他搶了下來,現在也交代在山頭上了。

高明輝見無法衝上去,只能無奈地撤回原地。劉海峰、徐旭東見高明輝撤了下來,無言迎了上去,劉海峰默默地在高明輝肩膀上拍了拍,算是安慰一下自己的旅長。站在山腳下的高明輝回過身,鋼牙緊緊咬着嘴脣,死死地盯着山頭。站在山頭上歡呼的都是身穿藍色軍服的法國人,在山坡上佈滿了雙方將士的遺體,那綠色的是解放軍戰士,而藍色的是法軍士兵。

“旅長,應旅長來了!”望着山頭心彷彿被毒蛇咬着的高明輝聽到身後有人小聲說道。高明輝原本已經鎖的很緊的眉頭,這下更皺了。他現在見誰都不舒服,尤其是這位總是與自己搶任務的應志峰,高明輝最怕見的就是他了。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高明輝一回頭,見應志峰帶了兩名警衛員朝自己大步走來。高明輝愣了一下,帶着劉海峰、徐旭東迎了上去。

應志峰走到高明輝面前伸出大手緊緊地握住高明輝雙手,關切地問道:“高旅長,怎麼樣,還堅持的住嗎?我剛纔在後面看到了,你們部隊傷亡很大,要不要將我的部隊補充到你的兩個團裡面趁着天還沒有完全黑再發起一次進攻?”

“……”高明輝一聽眼睛就紅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片通紅。只是緊握着應志峰的手不停地搖着,緊咬着哆嗦的嘴脣說不出一句話。站在高明輝身邊的十旅指揮員,眼睛都紅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與自己爭的不亦樂乎的應志峰居然會說把他的部隊補充到自己部隊中再次進攻敵人!

“……師長呢?”高明輝過了好久,苦澀地問道。

應志峰體貼地說道:“放心,師長在後面收容掉隊的戰士,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這裡。我看還是在師長到前線之前,由你率領部隊突破敵人防線吧,我們九旅甘心給你們打下手!”

高明輝點點頭,他知道收容掉隊的戰士,這事情只要交給政治部主任去做就成了,用不着一師師長去幹着點小事,膽馬師長很放心將具體指揮權下放給他們這兩個旅長,馬師長相信在他們兩個旅長面前沒有跨不過的山,淌不過的河。馬師長留在後面,不過是爲了放開了他們手腳,讓他們自己大幹一番。

讓高明輝感動的是自己的十旅在眼前的戰鬥中被敵人打殘了,實際上喪失了再次進攻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作爲聽到槍聲就興奮不已的瘋子旅長應志峰,竟然沒有和自己搶攻擊敵人的任務,不光如此,還願意把他的部隊補充到自己部隊裡面去!這讓高明輝不能不感動。

“不用了,說實話我們十旅傷亡很大,在湖口保衛戰中我們十旅由八千人減到四千五,這百里行軍中又有好幾百人掉了隊,在剛纔的戰鬥中,我們還付出了重大傷亡,現在全旅只有三千人了,我看還是把我們旅配備給你們九旅發起衝鋒好了。下面的戰鬥還是應旅長你來指揮,我給你當副手。”見應志峰度量很大,高明輝也不想再逞能了,真摯地對應志峰說道。

“這怎麼行?這裡的敵情你們比我熟悉多了,何況現在讓部隊撤下來,這對戰士們會造成多大打擊啊?以後戰鬥多的是,我們九旅還有大把的機會。這一次就配合一下你們好了。高旅長,你也不用謙虛了,怎麼?難道大名鼎鼎的傻子旅長還怕指揮戰鬥嗎?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應志峰諧趣地打趣道。

“哪裡哪裡……我怎麼會害怕戰鬥,只是我的部隊失去了繼續進攻能力,真的應該讓你們旅上了。”高明輝慚愧地搖着頭,嘴裡直說着。

“用不着客氣了,天已經不早了,我的十八團現在到了這裡,高兄你還是看怎麼派他們用場吧,是加強你的十九團還是二十團,或者單獨,隨你的便,我在這裡給你幫忙……”

見兩個旅長彷彿變了個人,徐旭東心裡充滿了各種各樣說不出的滋味。他聽過司令員說部隊要培養一種彼此手足般的情誼,見功勞要讓,見困難要搶,以前徐旭東認爲這不大可能——有誰傻到把功勞榮譽朝門外推的?可今天他見識到了,而且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認爲最不可能發生的人身上。

“算了,還是我們聯合指揮吧,十八團也用不着配備給其他團……應旅長,看到沒有?根據火力偵察,我們面前的山頭就是敵人英法軍隊結合部,只是現在這裡的敵人大大加強了。我的十九團兵力不足,無法將山頭上的敵人趕下去。”

“讓十八團再次進攻?可敵人已經加強了防禦力量,而且這裡地形並不利於我軍大部隊展開,山道還很陡,恐怕很難攻上去啊!”剛纔十九團失敗的攻擊應志峰在後面已經見到了,見高明輝着重介紹了眼前山頭,應志峰馬上想到再次發起一次衝鋒,不過他馬上想到不利進攻的地方。

“不錯,不過從偵察上來看,當面之敵最多不過五千之衆,炮不到二十。現在合你我兩旅兵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敵人,要是師炮兵團上來,我們在火炮上也有對敵優勢了……只是按照首長說的火炮要悠着點打,但這也不成問題。我的想法是佯攻這座山頭,主攻英軍陣地!”

應志峰明白過來,點點頭道:“說吧,是不是讓十八團擔任佯攻?”

高明輝笑了起來。“這怎麼可以?佯攻的任務還是交給我們二十團吧,十九團監視其他法軍,而你的十八團擔任主攻英軍的任務。英軍陣地上現在還有八百多守軍,你的十八團和他們比起來兵力佔了絕對優勢,我想再將所有機槍,大多數迫擊炮配屬給十八團,掩護他們進攻。你看怎樣?”

應志峰爽快地答應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的十七團馬上也要上來,等他們上來後,十七團配合你的二十團朝法軍主力進攻,如十八團佔領了英軍陣地,讓他們從側翼進攻,我就不信這法國鬼子還真的有三頭六臂,一個能當三個使喚。”

山頭上,格雷維中將默默地在陣地上走動着,地上到處倒臥着成片的屍體,雖然收容隊在將法軍陣亡將士擡到後面去,以免影響部隊士氣,可陣亡的實在太多了,多的讓收容隊擡不勝擡。剛纔的肉搏戰雙方付出了同樣的代價,倒下一名叛軍的同時,一名法國士兵也要陪上一條生命。格雷維眼中躺在地上的士兵還保留着他們臨死時候的姿態,有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彷彿仰天問着什麼,有雙手僵直地伸了出來,彷彿要扼住命運的脖子,給格雷維印象最深的是矮牆邊一組激烈戰鬥後保留下來的場景——一名法軍士兵傾斜着身子將刺刀捅進地上一名叛軍士兵胸膛中,而另外一個叛軍士兵將刺刀從他後背捅了進去,刀尖從前面穿了出來,可殺了這名法軍的叛軍士兵刺刀還沒有拔出來,他的小腹處又被一名倒在地上的法國人捅了一刺刀,而那名法國人現在身首異處,頭顱不知滾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些士兵有如一組塑像,立着的、趴着的、半臥的……他們還保留着自己最後的戰鬥姿態。格雷維將軍帽摘了下來,放在胸口默默地念叨着。

法國士兵屍體上,藍色的軍服被鮮血滲透,形成了一種新的顏色。格雷維中將知道這種顏色叫做紫紅色,這是在一八五九年六月四日的馬真塔戰役後,因爲同樣的原因,纔得到的名稱。格雷維沒有想到這種悲慘的場面今天自己會親眼見到,如果在出發前會知道遠東的戰鬥會如此殘酷也許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抵制這場看不到勝利的戰爭吧?

“轟……轟……”格雷維中將還在感傷着,空中傳來“鳴兒……”的發尖的聲響,緊接着兩聲格雷維身後傳來兩聲爆炸。青灰的天光下,黑色的濃煙彌散開,滾滾煙塵將山頭籠罩起來。一零一步兵團士兵正爲了擊退敵人在山頭上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着,被這兩次炮彈一炸那些士兵愣住了,抱頭到處亂竄着。

“隱蔽!快隱蔽!”格雷維顧不得多想,用他年齡不相稱的速度敏捷地跨過矮牆,迅速趴了下來,朝後面慌亂的士兵大聲疾呼着。

“呼……噗……”帶着風聲,格雷維還沒反應過來,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紅光猛地一閃,大地在猛烈地跳動着。格雷維的耳朵中一陣轟鳴後,只剩下蜂鳴聲,眼前黑色的煙霧、黃色的塵土急速填充滿視線,緩緩擴散開後,格雷維見到剛纔不遠處兩名來不及隱蔽的士兵正從空中摔落下來。

炮火來的快,去的也快。急速的一輪炮火轟擊後,格雷維隱約聽到山下彷彿有什麼聲音在喊着。“快!敵人上來了……快整頓隊形!”

四散隱蔽在周圍的法軍聽到中將高呼聲,見沒有炮彈打過來了,從各個地方走了出來,撲到矮牆邊等候敵人的進攻。

格雷維探出頭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山林中光線十分不好,遠近一片朦朧。模糊的視線裡,無數的人影在樹林中發出巨大的喊聲晃動着。只是距離太遠,法軍裝備的夏斯波後膛步槍雖然射程可達到四千英尺(相當於一千兩百米),可它的後坐力實在是太巨大了,對遠距離的敵人,夏斯波步槍根本無法準確地擊中目標。

“炮兵!炮兵開火攔截這些叛軍!”格雷維見無數人影在朝山頭涌上來,不假思索地命令道。他沒有想到雖然這裡聚集了一千法軍官兵,可火炮卻不在這裡,他的命令對主陣地上的炮兵來說是完全無法完成的任務。

幸好側翼陣地上軍隊注意到這裡出現的情況,調轉了炮口朝山腰進行攔截射擊。只是現在光線實在太暗,那些炮兵根本無法看到目標,說是攔截射擊,實際上成了盲射,是否真的攔截住敵人衝鋒道路,這隻有上帝才能曉得了。

下面響起了噼噼啪啪聲,火光點點,“吱兒……吱兒……“的聲音從空中掠過。法國士兵趴在矮牆上,舉起步槍朝下面模糊的身影開搶,山頭上下到處青煙裊繞。激烈的槍戰中法軍士兵沒有幾個被擊中的,同樣的,山腰上進攻的軍隊也沒有被子彈咬到。兩方好像在比誰的彈藥多,大量的彈藥都浪費在這種無效的交火中。

突然,英國人所在的山頭上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格雷維中將朝英軍女王第二團所在的山頭望去,只見長長的山樑上黑煙瀰漫,紅色的火球在煙霧中升騰着,山頭下響起了密集的機槍聲,無數條火鞭朝山樑上鞭打過去。炮彈與機槍聲中,英軍佔領的山頭下響起恐怖的尖叫聲,聲音在朝山頭延伸上去。

“糟了……這裡是佯攻!”格雷維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壞事了。從聲音中進攻的叛軍至少有上千人,也是近萬人也說不定。那隆隆炮聲還在響着,機槍就開始發話了,在這無數條火鞭下,英國佬只要一暴露目標,那些火鞭將很快無情地掃向那裡。

讓人擔憂的不光是叛軍集中大多數兵力,英國人還剩下多大戰鬥力更讓格雷維擔心。在湖口戰鬥中,這些英國佬不光沒有將敵人擊敗,自己付出了慘重的損失,還將部隊打的無比疲勞。格雷維眼中浮現出剛纔他所看到的雕塑,要是進攻英軍的敵人跟剛纔自己遇到的部隊一樣頑強,在敵人如此兇猛的進攻下,英國佬能堅持多少時間實在是難說。

格雷維很想率領部隊援救一下該死的英國佬,可他面前的敵人見到那邊打響了,彷彿一個個吃了興奮劑,朝山上撲了上來。這裡的法軍無法移動了——要是現在將部隊撤出陣地,恐怕這裡比英國佬那邊崩潰的還要快!格雷維中將現在最遺憾的就是自己手頭可以用的兵力實在太缺了。敵人的援軍絡繹不絕地增援上來,可他自己手頭上還是那些人,到現在所有陣地上只有三千人了,而該死的士迪佛立沒有給他派一兵一卒!容不得格雷維多想,整個防線到處都回響着喊殺聲,槍炮發出的火光將夜空照亮,擔任南線阻擊任務的法軍與英軍陷入苦戰中。

“突突突……”

夜空下蒸汽機發出低沉的聲音,勝利號軍艦甲板上黃翼升手扶着桅杆焦急地望着漆黑的遠方。東南的天空不時閃現着紅光,悶雷般的聲音隱隱傳到江上。

“司令員,我們距離馬壋還有十五里,根據情報前面有敵人巡邏艦。是否將蒸汽機停下來,張開風帆悄悄通過?”

黃翼升望了眼天空,擔任掩護他們的飛艇因爲天黑已經回去了。搖了搖頭,黃翼升有些焦躁地說道:“用不着了,敵人現在一片混亂,還顧得着我們?傳令各船加快速度,儘快趕到馬壋!”

“是!”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黃翼升望着周圍朦朧的江堤山林,心中不安的心情越來越嚴重。自己到的實在太晚了!

黃翼升在參加完會議後馬上趕到了海軍總部星子基地,從三十艘各種軍艦中挑選出十艘跑的快的離開了星子朝馬壋前進。從星子到馬壋水路並不遙遠,真要加足馬力的話,只要一天黃翼升他們就能到達馬壋。可讓黃翼升沒有想到的是剛一離開湖口,他的海軍就遇到了難題——江中到處都是英法聯軍艦隊沉沒的軍艦!也許平常看到這些千姿百態沉沒的軍艦會讓人賞心悅目,可這決不是現在,現在這些東西大大地阻撓了黃翼升的艦隊朝東前進的步伐。

在小心繞過那些沉船的時候,黃翼升明白到爲什麼岸防炮兵取得了驚人的戰果,這麼多船沉到江中,堵塞了航路,連自己的十艘百噸船行進都十分困難,何況他們那些千噸*?英法艦隊真是想快都快不起來!無法快速行動的英法艦隊只能給岸防炮兵當固定靶子。

黃翼升他們好不容易到了八里江江面,現在不光沉船影響他們了,還有自己佈設的水雷。佈設水雷的時候爲了最大程度擊毀敵人軍艦,江中撒的到處都是,真是惟恐什麼地方少布一枚讓鬼子軍艦給跑了。當時撒的歡,可現在黃翼升他們想追擊卻也難通行了——水雷可不管你的軍艦是英國人還是法國人或者是中國人在駕駛,它是挨着就炸的。而且很多水雷是半沉在江面下,從上面很難發現。水雷陣難倒了英法艦隊的同時,將黃翼升也難倒了,他的軍艦在水雷陣外徘徊了半天就是無法通過!最後他們讓陸軍先在岸邊對水面可疑的地方射了個遍,動員南岸的百姓將十艘軍艦沿着江邊小心翼翼地拉了過去,這速度就可想而知了。

多種原因糾纏在一起,造成的結果就是黃翼升率領的攻擊艦隊無法按照他所想象的在昨日黃昏時候準時到達戰場,現在天都快亮了,艦隊纔到達馬壋外圍。

黑稠的濃煙從煙囪中吐瀉出來,消失在夜空中。黃翼升睜大了眼睛,努力尋找着情報所顯示在這裡的敵人巡邏軍艦。只是一路上除了東邊傳來的炮火越來越響、火光越來越亮,他沒有發現敵人一艘軍艦出現在自己視野中。當黎明到來前天光最黑暗的時候,黃翼升率領的艦隊終於趕到了馬壋。

轉過一個彎道,黃翼升視線豁然開朗,一副世界末日到來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底。江面、陸地上到處升騰着黑紅的火球,隆隆爆炸聲中白色的煙霧黑色的雲團籠罩了整個戰場,震耳的炮聲中,步槍機槍聲響徹戰場。火光閃現下,江面上英法艦隊軍艦的輪廓時隱時現,岸上無數的人羣正在慌亂地到處奔逃着,火球炸到的地方,人影在空中飛舞,碼頭後面的那些亂哄哄的人羣在密集的子彈射擊下如同妖魔亂舞抽搐着倒下。靠近江邊的人們有的乃不住長時間的等待,從碼頭上直接跳進了長江,江中到處浮動着密密麻麻的黑點。

黃翼升他們到來時候,解放軍西線、南線部隊已經在夜裡突破了敵人阻擊線,進入到碼頭外圍,英法聯軍陸軍在解放軍三個師圍攏過來打擊下崩潰了,喪失了頑抗能力。英法艦隊見解放軍出現在陸上,用猛烈的炮火拼命地攔截衝上來的解放軍,密集的炮彈在碼頭外圍爆炸着,解放軍見無法通過敵人炮火封鎖直接進攻碼頭,在外圍架起了機槍火炮朝裡面的敵人拼命開火。只是這樣雖然可以給敵人極大的傷亡,自己卻不能將岸上的敵人俘虜,繳獲儘可能多的敵人物資。

“拉戰鬥警報!我們進攻!”黃翼升回過身,朝後面大喝一聲。

黑暗的夜空下,滔滔江水從沙洲兩側繞過朝東北流淌而去。不大的沙洲東北,江面停滿了英法軍艦,火光下一側艦舷青煙瀰漫,那些英法軍艦隻注意到岸上的解放軍正不時以小股部隊試探性朝碼頭衝上來,並沒有發覺西邊的江面上出現了一支不明艦隊。岸上糟糕的態勢讓江中英法軍艦不停地朝碼頭外開炮,掩護陸軍撤退到運輸船上——如果不支援,靠陸地上喪失戰鬥力的部隊想要抵擋住敵人簡直跟癡人說夢一般!

隨着黃翼升的大喝,勝利號猛然拉響了汽笛,淒厲的汽笛聲在長江上空長鳴着。魚貫跟在勝利號後面的九艘軍艦漸漸加速,跟隨勝利號朝馬壋江面的敵軍艦隊衝了過去。轟隆隆中,軍艦明輪急速轉動着,拍打着江面,將江水提起來,又狠狠甩了出去。全速行駛的軍艦顫抖起來,甲板在抖動着,彷彿軍艦馬上就要因爲速度太快散開了。

十艘軍艦以五艘爲一縱隊,黃翼升乘坐的勝利號排在所有軍艦最前面,昂着艦頭朝敵人衝去,跟在勝利號後面的軍艦,艦與艦之間拉開了一定距離。軍艦桅杆上的風帆降了下來,水兵最後檢查着艦上要害部位是否得到了充分保護。炮衣已經拉下,炮位上的炮手迅速將炮彈裝填到炮膛中,亢奮地望着前面的敵人軍艦。一艘艘敵艦佈滿了江面,火光下彷彿一艘緊貼着一艘,密的插不下針去。如此密集的軍艦,火炮都用不着怎麼瞄準,只要將炮彈打出去,就是蒙也能蒙上一艘。

當英法軍艦的輪廓在黃翼升視線中急速放大後,勝利號猛地一震,艦頭髮出巨大的轟鳴聲,滾滾青煙從艦頭炮位上朝後面涌了過來,一團紅光從炮口冒出。沒多久,前面江面上一艘英法艦隊軍艦上突然升起巨大的火球,火球將大半個軍艦罩了進去,翻滾着朝天空升了上去。那艘不幸的軍艦上冒出大量的黑煙,漸漸地,點點火苗從黑煙中竄了出來,火勢越來越大,將整個軍艦陷入一片火海中,軍艦上響起了幾聲沉悶的爆炸,火苗壓低一下,接着猛地竄的更高。隨着勝利號開炮,跟在它後面的其他軍艦先後發言了,江面上響起一串悶雷般地爆破聲,一顆顆炮彈投入到停泊在江面的敵人艦隊中。

站在前甲板的黃翼升滿意地看到敵人艦隊在自己突襲下,顯得驚慌失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被動地停在江面上捱打。那升騰的火球中,不時有敵人水兵被炸飛,從軍艦上甩了出去。不過混亂是暫時的,當敵人艦隊反應過來打擊他們的來自西方江面,數艘軍艦從錨地中衝了出來,迅速朝黃翼升的艦隊駛去。

“減速……倒車!……保持與敵人距離!”黃翼升冷眼望着敵人艦隊,朝後面下達命令。

黃翼升知道自己的軍艦上裝備的火炮不多,可它們都是後膛火炮,這種後膛炮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打擊敵人,在接敵的時候只要將船頭對着敵人就可以發揮前主炮巨大的威力,用不着側過船與敵人進行機動極爲不便的炮戰。把軍艦駛入敵人側翼是極爲不明智的,只有傻瓜纔會跟敵人拼射速——四門火炮的軍艦,怎麼可能在射速上超過裝備了十餘門、幾十門甚至上百門的敵人軍艦?——最好的辦法是保持與敵人距離,儘量發揮自己主炮威力!

隆隆炮聲中,勝利號軍艦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了下來,接着明輪倒轉軍艦朝後面倒退。其他軍艦見勝利號倒退了,紛紛跟隨勝利號倒退,軍艦上前主炮還不停地開火,將顆顆炮彈打向敵人。

天空露出一絲靛藍色,東方天際間雲彩被戰場上閃現的橘紅火光抹上一層光影。黛色江水急速朝前淌去。追上來的英法軍艦朝黃翼升率領的艦隊開火了,只是英法軍艦用船頭對着黃翼升的軍艦,這對他們發揮自己火炮數量上的優勢大爲不利。天還沒有完全亮,江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模糊,兩方都無法準確的計算出對方距離,雖然炮火震天,可呼嘯的炮彈全落在水中,激起沖天水柱。

“司令員!追上來的有六艘敵艦!衝在最前面的,從輪廓中看可能是敵人鐵甲艦!”桅杆上的瞭望兵朝下面大聲喊道。

“本隊變縱隊爲橫隊,集中火力敲掉衝在最前面的那艘軍艦。突擊分隊從左翼衝過去,從後面打擊敵人!”黃翼升見自己的艦隊在倒退中,各艦發射的炮彈沒有統一的目標,雖然是一個艦隊,可各艦各打各的,炮彈凌亂地落的到處都是。急忙改變了原來命令。

勝利號後面紅色的燈光閃動,一會兒長,一會兒短,長短結合將黃翼升的指示傳達到各個軍艦。在星子的時候海軍並沒有白待着,研究院將各種最新的發明先後搬到了艦上,信號燈是愛迪生髮明的電燈,而長短結合的燈光,是參考了有線電報後,海軍專門制訂出的聯絡信號,這對夜間艦隊近距離配合極有好處,要說缺點,一來是有效距離實在太短(當然,所謂的短是相對遼闊的海洋來說,要是在江河中,一兩裡範圍內自然不存在這個問題),二來要將信號翻譯成各項信息,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是這些缺點對現在的戰鬥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甚至也不能稱其爲缺點——英法軍艦上還沒有這種聯絡方式呢!

黃翼升朝後面望去,見自己所在的縱隊其他四艘軍艦正在減緩倒退速度,慢慢朝勝利號兩邊散開,而民主號率領突擊隊五艘軍艦離開了大部隊,朝北岸靠了過去——夜間變陣成功了。

一發發炮彈從黃翼升率領的分艦隊中打了出去,追在最前面的敵艦周圍一股股水柱不時地升起,黑夜猛地一亮,敵艦上一團火球冉冉升起。當火球消失,天空再次暗淡下來後,那艘軍艦拖着淡淡的黑煙還在繼續朝黃翼升他們追了上來。艦首火光閃現,炮彈落在了勝利號周圍。

“轟……”黃翼升身後發出巨大的爆炸聲,一股氣浪將他從甲板上掀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艦上到處都是嗆人的煙霧,喀咔聲中,高聳的桅杆傾斜着緩緩倒了下來。

正在前面指揮火炮朝敵艦開火的勝利號火炮長被氣浪撞的打了個踉蹌,回頭看發生什麼事情,卻見自己的司令員躺倒在後面不遠處。火炮長急忙奔了過去,扶起黃翼升,黃翼升後背上的軍服被撕裂了,一縷鮮血從後背淌了下來。火炮長急切地問道:“司令員您受傷了?……軍醫!軍醫快過來!”軍醫還沒出來,一名衛生員從不遠處衝了過來,嘶地一聲扯開黃翼升軍服,看了看傷口,抽出繃帶將黃翼升負傷的地方包裹起來。黃翼升剛纔被震的腦袋一陣發暈,腦子裡嗡嗡直響,後背感覺到陣陣發麻。他覺得渾身力氣從體內正一絲絲地抽走。當衛生員撕開軍服的時候,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直吸涼氣。

“快……快救火!命令朱艦長代理我到指揮崗位上統率艦隊作戰!”黃翼升回頭見勝利號燃起了火苗,桅杆已經不在了,煙囪被飛迸的彈片炸的到處都是口子,濃濃的黑煙正從撕開的口子處朝外冒了出來。黃翼升試了試,發覺無法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咬着牙艱難地下達了命令。

“將軍!朱艦長陣亡了!……將軍,您……您負傷了?”擔任海軍總顧問的莫頓上校滿臉灰塵搖晃着奔了過來,嘴裡用不熟練的中國話直嚷嚷,當莫頓發覺黃翼升正臉色蒼白地躺在戰士懷中,莫頓上校張大了嘴,合不起來了。

“犧……犧牲了?……老天啊!……這戰鬥纔剛剛開始呀!”黃翼升只聽到莫頓前面的話,後面關於自己的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勝利號軍艦艦長朱志勇,福建泉州人,現年四十歲。自幼跟隨父親參加反清幫會,因幫會被清廷破壞,父親被殺,流落到香港靠打魚爲生,後參加兩廣天地會發動之艇軍起義,一八五四年十月艇軍於藤縣作戰失利後,往江西加入石達開部隊,在張海強手下爲卒。後跟隨張海強參加解放軍,並轉入海軍發展。沉默寡言,剛毅,善待自己手下戰士,爲解放軍海軍第一代艦長,於馬壋海戰中中炮犧牲,乃解放軍第一位犧牲艦長。

“將軍,敵人炮火太猛了,我們還是先撤退再想辦法吧?”莫頓見勝利號軍艦上兩員主要將領一傷一亡,英法軍艦猛烈的炮火還朝這邊打了過來,臉上有些變色了,莫頓還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麼激烈的海戰!

黃翼升正想着朱志勇,聽莫頓建議撤退,臉上勃然變色:“撤退?!……不可能,決不能後撤!哪怕是打到最後一艦一人也不能撤退!”

“可是……將軍您看,天馬上要亮了,現在追擊我們的已經不是幾艘軍艦了!”莫頓見黃翼升一口咬定不能撤退,急的有些語無倫次了,手指着東北大聲叫道。

黃翼升掙扎着從衛生員懷中擡起頭,東邊天空開始放亮了,英法軍艦黑壓壓一片正朝自己壓了過來。

“突擊分隊……”黃翼升見敵人艦隊主力出動了,心頭一緊。對突擊分隊的命運,黃翼升深深地擔憂着。民主號正率領四艘軍艦從北岸包抄敵人追擊軍艦,可現在追過來的敵艦至少有三十艘,五條小船想要繞過去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是真的發生奇蹟,讓他們衝到敵後了,他們也將陷入敵人追擊與留守軍艦兩面夾擊下,最後的結局不用想都可以猜到。

“司令員!民主號發信號過來,敵人大部隊正朝我們追上來,劉艦長正率領突擊隊朝左後側撤退!”

黃翼升扶着衛生員肩膀,強撐着站了起來,沉聲問道:“各艦損失如何?”

“解放號尾部中彈一,十二磅尾炮被毀,傷亡情況不明!勝利號中部中彈一,桅杆、煙囪被毀,艦長以下犧牲七名,負傷十一名。其他軍艦到現在還沒有損傷彙報。”

“將軍,敵人勢力太大,我們十艘軍艦加起來還沒有敵人一艘軍艦大。現在已經兩艦受損了,要是再打,一艘軍艦也回不去了!”

“胡說!你只是顧問,不是海軍司令,這裡由我說了算!上校不得胡言以亂我軍心,否則休怪本帥軍法無情!”黃翼升眼睛一瞪,不怒自威地望着莫頓,莫頓一縮脖不敢再說了。

黃翼升瞪着莫頓,見他噤若寒蟬退了下去,收回目光投入到江面上。雖然追擊的軍艦來不及將軍艦側過來,只能用艦首不多的火炮朝解放軍海軍艦隊炮轟。可艦首所謂不多的火炮是與他們側舷炮相對而言,跟黃翼升他們比起來,這火炮可就多太多了。勝利號周圍白色的水花嘩嘩不停地衝天 而起,軍艦在水柱中猛烈地搖晃着,彷彿隨時都可能傾翻過去。

“調轉船頭,拉大與敵人之間距離,用尾炮攻擊敵人!”黃翼升發覺光倒退無法拉大與敵人之間的距離,讓敵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這樣無法發揮解放軍裝備的後膛火炮射程比敵人遠的優勢,倒是讓敵人火炮數量上佔優的優勢得到了充分發揮。發覺不對,黃翼升馬上改變了命令。“命令劉振寧,突擊分隊馬上撤回本隊,集中所有火力擊沉追在前面的鐵甲艦!”

鄱陽湖集訓讓海軍炮手得到了充分訓練,射擊技術大大提高了。在多發炮彈命中追的最兇敵人軍艦,可它卻只是一次次升騰起火球,艦速一點沒減,還不停地朝黃翼升的艦隊開火。只要不是瞎子,任誰都明白這艘軍艦是鐵甲艦了。

兩支艦隊會合後,黃翼升的海軍帶着英法艦隊在長江上展開了追逃戰,大量的炮彈命中追在最前面的敵人鐵甲艦,讓它速度大大降低了,同時還擊毀了它的幾門火炮,鐵甲艦火力驟然減弱。只是爲了擊毀敵人鐵甲艦,黃翼升率領的解放軍海軍艦隊也付出了沉重代價,先後有三艘軍艦被敵人擊沉,其他軍艦或多或少都捱了至少一發敵人炮彈。

“司令員!敵人在倒退!”

“倒退?”側臥在甲板上指揮艦隊戰鬥的黃翼升顧不得背上的傷痛,猛撲到前面艦舷。旁邊上來幾名水手連忙攙扶住黃翼升。朝霞下,追擊自己的敵人軍艦正在減速脫離戰鬥!

“通知各艦馬上停止撤退!跟隨我艦追擊敵人!”見敵人開始撤退了,黃翼升顫抖着下達了命令。環顧左右,只有六艘軍艦還跟隨自己繼續戰鬥,六艘中有兩艘速度大大減弱了,軍艦傾斜了很危險的角度支撐着浮在江上,可他們還在戰鬥!

黃翼升望着自己殘缺的艦隊眼角溼潤了。跟隨自己出發的民主號不見了,團結號、溫州號也消失在滔滔江水中。這三艘軍艦都是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全員與艦皆亡!

“團長!敵人火力減弱了!”

馬壋碼頭外,被艦炮壓制的擡不起頭的金鑫發覺打過來的炮彈漸漸稀落了,正以爲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覺,戰士一叫,金鑫好奇地朝北方望去。

在閃動的火光下,西邊出現了一支艦隊,艦隊一邊朝敵人靠攏,一邊朝阻截解放軍衝鋒的英法艦隊開炮,流星般的炮彈朝敵人飛了過去,一艘敵艦被炮彈集中,軍艦很快燃起了大火,甲板上的彈藥被引爆發生連鎖爆炸。受到攻擊的英法艦隊混亂了,很快,幾艘軍艦駛離錨地,朝進攻他們的那支艦隊追了出去,其他敵艦也紛紛調頭。

金鑫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後面高呼道:“同志們!……我們的海軍上來了!敵人那些烏龜船被我們海軍將士打下去啦!爲了勝利……衝啊!”

喊完了,金鑫帶頭朝前面衝了上去,警衛員想拉也來不及了,只能也隨着金團長撲了上去。

“衝啊!”金鑫周圍無數的身影從地上爬了起來,朝碼頭衝了上去。同時在西邊被敵人炮火壓制住的二、三師將士也發現敵人火力下降了,指戰員抓住這個難得的時機,躍起來衝了上去。敵人炮火打到衝上來的人潮中,成堆的解放軍戰士倒了下去,可更多的戰士踏着遍地屍體朝前猛撲。在東邊擔任阻擊敵人沿陸地撤退的機動第八旅也趕了上來,投入到總攻。後面炮兵與機槍部隊跟隨衝鋒的隊伍將陣地朝江邊大大推進了許多,當迫擊炮彈落在碼頭上,落在江畔,機槍吐着火舌,如同一條火鞭朝亂哄哄的敵人人羣中掃蕩過去,還在岸上的敵人大片倒在解放軍彈雨中。

江上英法軍艦顧不上陸地上落難的陸軍弟兄了,現在岸炮已經可以打到軍艦上,一條條火鞭在掃蕩陸地的同時,還朝軍艦上掃了過來,鐵甲艦還好一點,只是火星四濺。木製軍艦忍耐力就差了許多,何況敵人還再次打過來一隻只黑色的圓桶,當圓桶炸開後火苗蔓延開,挨着的木製軍艦沒有一艘不被引燃的。江面上運輸船不管載了多少人,拔錨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朝下游逃竄。軍艦一部分跟隨運輸船朝東邊逃跑,還有一部分沿着追擊解放軍海軍艦隊的軍艦身影西進了。

碼頭上到處迴盪着繳槍不殺英、法語,在字正腔圓的繳槍不殺中還夾雜着大量蹩腳的英語、法語——說的地道的是以前被俘的英法士兵,至於蹩腳,自然是解放軍指戰員了,這些指戰員在加入解放軍前,絕大多數都是文盲,他們除了方言,連中國話都說不好,更別提說外語了。在加入解放軍後,雖然部隊大力地對下面戰士進行掃盲,很多人現在能簡單的寫家信,可讓他們將外語說的多熟練,顯然是不現實的。

留在碼頭的英法軍隊發覺運輸船跑了,同時自己還失去了海軍保護,解放軍進攻的部隊已經近在咫尺了,刺耳的繳槍不殺聲震的耳膜欲裂。原本在外面頑抗的部隊失去了抵抗意識,紛紛舉起手對衝上來的解放軍部隊投降了。擠在裡面挨着解放軍炮炸槍掃的英法士兵見那些投降的被一些解放軍戰士帶了下去,大多數解放軍還在朝裡面猛打猛衝着。投降的好像暫時沒有生命威脅,反應遲鈍,舉手稍微晚一點的,衝上來的解放軍馬上用刺刀給他們穿了個透心涼。更多的士兵再也無法忍受了,成片的舉起了雙手。

碼頭上到處散落着沒有搬到船上去的大炮,無數的步槍丟棄在地,成堆的彈藥箱堆積在江邊……運輸他們的船隻現在已經逃的不見蹤影,只有解放軍將士在周圍高呼着。

江面上出現了三十多艘英法軍艦,在岸炮轟擊下,英法艦隊以最大速度朝下游逃跑。船舷處的火炮瘋狂地朝碼頭髮射炙熱的炮彈,只是也許是敵人無心戀戰了,炮火準確度奇差,不是打遠了,就是打的太近了。在他們身後,七艘解放軍軍艦奮力追擊着他們。

朝霞出現在天空的時候,六艘解放軍飛艇從天際間鑽了出來,朝江上敵人艦隊撲了過去。連串炸彈脫離了飛艇,在敵艦周圍炸起一片水柱,落在軍艦上的炸彈讓敵艦桅倒帆落。投光了炸彈的飛艇降低了高度,噠噠聲中,飛艇上的機槍朝敵艦甲板掃射着,將數十名敵人水手從甲板上趕落江中。在解放軍押送下垂頭喪氣的俘虜親眼看到一艘英國軍艦被飛艇炸中了明輪,軍艦在江心打着轉,被趕上來的解放軍軍艦與岸上炮兵用一通猛烈的炮火送進了水底,巨大的漩渦在沉沒的軍艦上方旋轉着,沒有幾名英國水手逃出來。尤其讓他們憋氣的是,岸上解放軍炮兵使用的火炮居然就是自己遺棄在碼頭的大炮!

絢爛的朝霞下,整夜的硝煙還未散盡,一場激戰後碼頭所在的村莊成了一堆殘磚碎礫,伸出的樑櫞冒着青煙還在燃燒着。地上殘缺不全的步槍從瓦礫中探出一截,戰場上到處都是褐黑的血跡,幾個被打死的外國士兵屍體還躺在地上。

飛艇在空中盤旋着,江面上黃翼升率領的艦隊在對敵人艦隊進行一段距離的追擊後凱旋了,陸地上紅旗招展,無數條長龍從東西南三面朝馬壋碼頭匯聚過去,碼頭上擠滿了身着棕綠軍服的解放軍指戰員,會師的戰士在碼頭上擁抱着、跳着、叫着,碼頭成了歡樂的海洋。

自從英法聯軍進到彭澤後,就消失不見的當地百姓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加入到歡慶的人羣中。與彙集過來人羣行進方向相反,一隊隊身着紅衣、藍衣的士兵在解放軍戰士押送下,抱着頭擡着傷員垂頭喪氣朝西邊山道緩緩蹣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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