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五月的江南並不是很熱,臨近中午的時候雲開日出,陽光普照在大地上。紹興昌安門樓上面黃肌瘦的楚軍士兵正駐着槍低頭閉目養神。自從進入紹興後楚軍得軍糧就漸漸短缺了,開始每天還有兩頓飯吃,沒幾天就減少爲一頓,就是這一頓也是湯多米少,讓人整天餓的肚子咕咕叫。前幾天一直給城裡運送救濟糧的髮匪也不再進行糧食供給,這下城裡是更加沒有什麼吃的了。雖說紹興到處都是河水,可水裡的魚也許通了靈,知道滿城駐了一羣餓死鬼,不知道游到什麼地方去了,讓人想釣幾條上來充充飢也不可得。現在城裡的這些士兵盼望着外面的髮匪趕快攻城,是死是活也好有個痛快的解決,別再整天這樣拖着了。

一隻烏鴉呱呱叫着從城樓上飛過,聽到鳥叫士兵們擡起頭來羨慕地望着飛遠了的烏鴉。要是自己也可以背插雙翅就好了!只有這樣纔可以飛離這座該死的死城。或者這隻烏鴉降到城樓上也不錯,說不定可以抓過來好好地吃上一頓……士兵們正想着,南邊天際間出現了低矮的濃塵。從伏塵中出現了一些黑點。城牆上的士兵緊張起來,不要是髮匪準備攻城了吧?一想到髮匪攻城,這些士兵千辛萬苦地掙扎着站直了身軀,手中的槍口無力地指向城外。前兩天被右江鎮總兵高連升吹噓爲銅牆鐵壁,牢不可破的亭山、龍山營地被人家一夜間就攻佔了,堂堂總兵大人也做了人家的俘虜,得到這個消息,城裡的士氣更加低落了,可以說是一日三驚,有點什麼動靜就懷疑髮匪攻城了。人就是這麼奇怪,這些士兵剛纔還在盼望着敵人趕快攻過來,可真要是有什麼動靜了,又顯得驚慌失措了,有人飛快地奔下城頭找自己的上司。負責昌安門防衛的王德榜聽手下說城外有動靜連忙跑到城頭,放眼望着城外,南邊過來的人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前面一個騎馬的中年人手中舉着一面白旗正緩緩朝城門方向過來,在他身後跟着數十輛大車,咯吱咯吱聲傳到城頭上。王德榜大喝一聲:“站住!什麼人?!再不站住我們可要開槍了!”

聽王德榜說要開槍了,騎在前面的那個中年人連忙跳下馬,上前幾步用力朝城上說道:“大人別開槍!下官是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請大人跟左大人通報一下,下官有事找左大人相商!”

“他孃的,紹興被圍的連鳥都飛不進來,他個四品候補道員又怎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裡?別是髮匪派來勸降的吧?”王德榜自言自語道。要是三個月前,只要認爲來人有髮匪嫌疑,王德榜早就一槍打過去了,可現在長時間沒有吃的讓王德榜的骨頭也有點硬不起來了,何況人家說是候補道員,他王德榜自己也不過是個道員而已,官場上品銜一樣,王德榜不敢造次了。“等着!本官派人去通報左大人!你後面的是什麼東西?”

“回大人,這些是一些糧食,聽說左大人軍中缺糧,下官給大人送糧來了。”

胡光墉走到大車旁,拍了拍車上的麻袋。

一聽說有糧食,城頭上的官兵一個個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大車,有人低聲數了起來。“一、二……乖乖!足足有二十五車!”數數的人盯着下面的大車直咽口水。

王德榜不能置信地看看下面的胡光墉,低聲跟旁邊親兵交代幾句,親兵急忙跑下城去了。交代完親兵,王德榜望着城下的二十來輛大車大車偷偷嚥了一口口水,圍城後士兵沒有什麼吃的,他堂堂道員日子也不好過。雖然談不上啃樹皮,抓螞蟻,不過野草合着大米熬粥這種飯也不好吃。見胡光墉悠閒地站在大車邊,王德榜困難地說道:“胡大人,本官是道員王德榜。……您這大車內真的是糧食嗎?恕兄弟多心,能不能讓我檢查一下?”

“放心好了,請王大人開城門過目,現在這裡還沒有過來發匪,不過時間長了就難說了。”

一聽同意檢查,王德榜連忙調頭朝城樓下走去,“走!跟我過去兩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吱吱聲中,城門開了一條縫,王德榜親自帶了兩名士兵來到胡光墉面前。王德榜衝胡光墉拱了拱拳“胡大人,這些是……”

“來人呀!把米袋打開請王大人過目!”胡光墉朝後面命令道。“大人,這些都是大米。”

“大米?!”王德榜急忙撲了上去,每車都拆開一隻麻袋,裡面是白花花的大米。王德榜捧起大米讓它從手指縫中緩緩瀉下,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以前在家中時並沒有注意到糧食的重要,現在卻看着這些白花花的大米,讓人恨不得吃飽撐死爲止!

胡光墉走到王德榜面前說道:“這裡是五十石大米,本來還有一萬石大米要運來,只是路上不方便,沒有那麼多車可以運送,只能先運這麼多了。大人……

王大人!“

“……啊?!胡道員有什麼事嗎?”王德榜還沉浸在看到糧食的喜悅中,一時沒有注意到胡光墉在和他說話,直到胡光墉叫第二遍時才反應過來。

“大人,髮匪說了,他們馬上就要上來合圍準備攻城了。您看我們現在……”

“哦,進城!全部拉進城去!”見大車上都是糧食,王德榜放下提着一半的心,接着又想起什麼,懷疑地望着胡光墉,“胡道員,你剛纔說……說是髮匪馬上就要攻城了?”

胡光墉搖了搖頭,“這事也不一定,不知左大人什麼時候能接見下官?”

“左大人知道胡道員雪中送炭一定會馬上接見道員的,這點請你放心。不過……”王德榜看了看左右,俯過頭低聲在胡光墉耳邊說道:“下官有個小小請求,大人您能不能私下裡給我一石大米?下官已經兩天沒有吃什麼東西了,下官知道大人爲難之處,小人也不多要,只要有一石就夠了,實在不行,給個二十斤也成!”

雖然胡光墉只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候補道員,但在餓急了的王德榜眼中他卻是真正的活菩薩,城外的髮匪到現在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攻城動靜,要是再這樣耗下去,不用人家進攻,自己也要活生生餓死了!不想當餓死鬼的王德榜只能在胡光墉這裡低聲下氣了,倆人都是道員,胡光墉還是候補的,王德榜卻小人、下官,說的再客氣也沒有了。

胡光墉低聲說道:“王大人,您這樣說話就不對了,不過是一石糧食嘛!不知王大人住處在什麼地方?我讓人給大人送糧食到府上去。”

“不敢,不敢!怎麼敢勞您手下大駕?還是我親自背去好了。胡大人的救命之恩,下官沒齒不忘!只要大人有用的上下官地方,下官定鼎立相助!”見胡光墉如此上道,王德榜眼淚都要出來了。王德榜相信這個胡道員應該是髮匪派來勸降的,重重包圍圈中,胡光墉要是能從外面帶着這麼多糧食衝進來,自己早就可以逃出生天去了!還會陷入現在這種絕境中?不過打不打是左大人說了算,自己只要服從就可以了。既然胡道員額外給自己一石糧食,自己總要找個機會好好的回報人家!胡光墉嘆了口氣,“咳!我這不是爲了大家有吃的纔來嗎?談不上什麼救命之恩,三萬楚軍陷入如此困境,真是聞之使人淚下啊!”王德榜對胡光墉是否能勸動左宗棠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就他所知的左大人,那是與髮匪不共戴天的!搞不好胡光墉還沒有開口說話,左大人已經把他推出午門問斬了。“這事情,大人還是跟左大人商談好了,下官一切都聽左大人吩咐。請大人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下官至少能保證大人在紹興的安全!”

王德榜已經把糧食搬到自己大帳了,回來的王德榜陪着胡光墉在城門下拉家常,等候左宗棠的接見。停放在昌安門裡的糧車吸引了城樓上下所有士兵目光,在士兵貪婪的視線中,胡光墉坐臥不寧,可城內的左宗棠就是沒有一點消息傳過來。很長時間過去了,北面巷口終於出現王德榜派去親兵的身影。“報!左大人宣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進見!”“王大人,下官這就過去了,多謝大人的款待。”

胡光墉告別了王德榜隨着他派出的親兵朝左宗棠大營走去。

胡光墉走後王德榜低頭徘徊一會兒,擡頭說道:“你們在這裡給我好好守着,別讓髮匪進來了!本官到左大人那邊看看去。”說完王德榜追着胡光墉的身影而去。

府山山頂可以眺望到城西的鑑湖,同時城南城北也一覽無遺,在向西的半山上新造了幾座炮臺,沒有葉子的樹叢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在親兵陪同下胡光墉登上了府山,上山時胡光墉注意到那些楚軍士兵一個個無力地半臥在山路旁,手中的武器隨意地擺放在地上,也許讓他們依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他們也沒什麼力氣了。進了紹興後,左宗棠如此怠慢自己讓胡光墉對他的任務能否順利完成產生了懷疑,看到如此景象,心中又重新充滿信心。

胡光墉一進左宗棠的大帳就發覺氣氛不大對頭。面有菜色的左宗棠正沉着臉,怒目瞪着自己呢!胡光墉連忙告戒自己一定要小心謹慎,別讓左宗棠連話都沒聽完就把自己給砍了。

振作精神的胡光墉撩起衣襟單膝跪地朝左宗棠說道:“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參見左大人!”

坐在中央的左宗棠好像沒有聽到胡光墉說的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下面的胡光墉,過了好長時間,左宗棠眼珠開始轉動,上下打量一番胡光墉,跪在地上的胡光墉感到左宗棠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掃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有一股涼颼颼的感覺。左宗棠轉過臉去,看也不看胡光墉面無表情地說道。“起來吧,我是聞名已久了。”

話裡面的骨頭胡光墉還是感覺到了,作爲一名成功的商人,胡光墉這點耐心還是有的。胡光墉強壓下心中因爲左宗棠如此藐視自己所產生的怨氣,站起身來低頭說道:“大人,下官此次進入紹興是爲供應大人軍中糧草所來。現在五十石糧食已經到了昌安門,請大人驗收。”

胡光墉不敢一開頭就說明自己真正來意,雖然大家心裡都明白,可說的時機是個問題,說早了,左宗棠還沒有接受自己,搞不好就讓自己一刀兩斷了,說的太遲了自然也不行,要是到自己離開紹興左宗棠還沒有讓自己把真正來意說明白了,這次豈不是白跑一趟?胡光墉把現在坐在面前的左宗棠當做生意場上的大顧客,而且是一個極爲挑剔的大顧客,但多年的生意讓胡光墉瞭解到只有挑剔的顧客纔是潛在的真正買主,只要這筆生意成功了,回報自然也是極大的!胡光墉現在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的“貨物”賣給左宗棠。

在打算毛遂自薦說服左宗棠投奔溫州後,胡光墉就從各個方面瞭解了左宗棠的爲人。

調查並不困難,左宗棠這人的一切都是那麼醒目,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孤傲是胡光墉對左宗棠下的評語,同時經過調查胡光墉也瞭解到左宗棠此人乃是吃軟不吃硬的好漢,要說缺點,就是喜歡別人吹捧一下他,當然,也不能捧的太離譜了,讓他知道你是專門拍馬屁的,那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瞭解到這一點胡光墉在說了自己運送糧食給楚軍,讓他們不至於餓死後,輕描淡寫地開始回憶左宗棠光輝歷史了,從協助湖南巡撫張亮基擊退髮匪圍攻長沙,到首擬成立湘軍,又從化腐朽爲神奇建立楚軍談到最早提議搞洋務……胡光墉談的每一條都是左宗棠乾的實事,一點誇張成分也沒有,在說完後他還加上短小的一兩句評語,大致上諸葛復生也不過如此的意思,一邊說着胡光墉一邊偷偷注意左宗棠的臉色,見左宗棠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淺淺微笑,胡光墉提起的心放了下來,乘此機會再次朝左宗棠行了個禮。

左宗棠這才注意到浙江候補道員胡光墉正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請安呢,原本陰沉的臉上露出笑容,欠起身來恍然大悟般地朝胡光墉拱手道:“呵呵!原來是胡大人呀!請座,快快請座!”

見左宗棠請自己就坐,胡光墉暗中長吁了口氣,這時他才感到自己腦門上隱隱出現汗珠了。

請胡光墉坐下後,左宗棠死死盯着胡光墉沉聲問道:“胡大人,你說這次運送了五十石糧食到紹興,另外在城外還有一萬石,不知胡大人是如何把這麼多糧食運過來的?

難道城外的髮匪就沒有攔截胡大人嗎?恕本官才疏學淺,胡大人能否幫本官解開心中謎團?“

戲文來了!胡光墉知道自己開了個好頭,但現在是最關鍵時刻,說的好壞成敗在此一舉!坐定的胡光墉裝傻地搖頭看了看左右,不解地問道:“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麼地方髮匪?現在紹興城外並無髮匪,最近之髮匪距離紹興也有九十里之遙,恕下官不明大人說的是那裡髮匪?”胡光墉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笑着說道:“哦,我知道了,江浙一帶髮匪主力現在不過是僞忠王與僞侍王兩路,大人問的就是他們吧?請大人放心,江蘇的僞忠王李秀成現在距離上海還在百里之外,李大人正率領部隊將他們堵截在上海城外,至於僞侍王李世賢部,現在正與我軍激戰於杭州,也無法顧得上攔阻下官往紹興運糧。呵呵,大人過慮了。”

左宗棠本來說的是圍城的林建華率領的軍隊,可誰知胡光墉卻七扯八拐地談起了上海和杭州那邊的正宗太平軍!“本官說的是現在圍困紹興的逆賊,胡大人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胡大人沒有看到我們紹興外面聚集了衆多髮匪嗎?”

胡光墉等着就是左宗棠這句話,見左宗棠真的按照自己構想發問,胡光墉胸有成竹地說道:“大人,想必大人知道現在圍困紹興的並非髮匪。剛纔下官一時不察,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左宗棠哼了一聲,“胡大人倒是會說話,圍困紹興的不是髮匪?難道我楚軍是和空氣作戰不成?城外之匪徒還不是聽從江寧僞天王之號令?胡大人爲何對髮匪如此有好感?”

“大人豈不聞漁陽鼓動,泗水劉邦擁護項梁爲帥,韓林兒橫據中原,皇覺僧人奉龍鳳年號以令軍中,大人爲何認爲城外之敵乃江寧之不成器髮匪?若城外之敵真以大人爲敵,何來糧食救濟之事?無糧,恐大人現已紹興不保矣!”

胡光墉現在明着是上海正規商人,暗中是溫州政務院的商業部副部長,部長職務掛缺,實際上這個職位是給他留下來的,只是現在爲了工作方便不好把他光明正大的推出來。楊議長已經答應胡光墉,只要他能勸說左宗棠投誠,那麼政府將獎勵他五十萬元現金,相當於五十萬兩的銀子。不要說自己是溫州高官,就是爲了這些銀子他胡光墉也不能不鼓起他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左宗棠。

左宗棠冷笑幾聲,“怎麼?楊滬生想當皇帝嗎?難道洪秀全就不防着他這手?

胡大人,本官看你當的是大清的官,乾的卻是雞鳴狗盜之事!你就不怕本官斬你已肅朝綱?“

“楊滬生是否想當皇帝,恕下官無知,只知楊滬生之溫州於洪秀全江寧格格不入,兩個地方完全是兩個世界,溫州欣欣向榮,江寧日暮西山。同時溫州軍制、百官於匪區完全兩樣,大人於溫州交戰日久,難道大人不知嗎?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棄之。今中國外有強夷,內有酷吏,滌公備陳民間疾苦疏有言,國貧不足患,惟民心渙散,則爲患甚大。民間之疾苦有三,一曰銀價太昂,錢糧難納也;二曰盜賊太衆,良民難安也;三曰冤獄太多,民氣難伸也。此乃大清不行仁義之報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左大人爲何留念垂暮之大清遲遲不去?至於大人想要殺了下官已肅朝綱,大人斬下官事小,三萬楚軍淪爲異鄉野鬼才是大事。”左宗棠差點笑出聲來,胡光墉在他面前講孟子真有點魯班門前弄斧,孔夫子面前掉書包了!“爲人臣子者,當時局敗壞時,只要一心爲國家計算,不但置自己生死利害不顧,就是所做之事成敗得失也不深較,這纔是純臣之用心矣!難道胡大人要本官當叛臣逆賊嗎?況本官斬了你跟三萬楚軍有何相干?”

胡光墉神色不動地說道:“大人,您所說的國家乃一家之天下,還是整個中國?爲中國生死置之度外,成敗得失不予計較,此爲純臣,爲一家之天下,若****豈能輔佐?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討伐一夫,叛臣逆賊又從何談起?大人理學精通,想必比下官更明白此中之理。若大清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又豈有髮匪之亂,洋夷威逼之理?至於三萬楚軍,大人今日殺了下官,下官在城外準備的一萬石糧食如何可以運送進來?沒有糧草不知左大人有何計策可以把個偌大的紹興守的固若金湯?請大人放心,下官決無用糧食威脅大人之意,只是請大人明白現在最可懼之事而已。下官乃是一介商人,只會做事,不會做官。如真要習慣官場雞鳴狗盜之事,恐現在下官也不敢到大人您這裡來了。

下官心拙口笨,有得罪之處望大人諒解。“

左宗棠在得知胡光墉帶着衆多大車穿過城外封鎖線出現在紹興城外就明白這人肯定是溫州那邊派來說服自己的。他倒不是真的不想投降溫州,這麼長時間,探子把溫州那邊的情報早就源源不斷地彙報到他這裡,在紹興打了幾仗又讓左宗棠切實瞭解到溫州軍隊武器之先進,士氣之旺盛,這樣的軍隊不是大清那些腐朽無能的八旗綠營可以匹敵的,就是湘軍、淮軍和他的楚軍也不行!至於自己軍中缺糧,城外的溫州軍隊給自己運送糧食也是讓他感激不盡的。但讓他生氣的事情也不少,也許人家害怕自己吃飽了有力氣奮力作戰,糧食是給,可每次給的都不多,少的讓自己手下爲了那點糧食爭個不亦樂乎,前兩天連不多的糧食也不給了。

真是太勢利了!還有讓左宗棠生氣的就是高連升的被俘。高連升是左宗棠手下一員得力大將,跟隨左宗棠東征西討,立下戰功無數,咸豐五年陷江西義寧,升爲把總,增援武昌,升爲千總。六年先升守備,旋因功升爲都司。八年攻陷雒容、慶遠升參將。九年陷柳州升副將,十一年夏平洵州授廣西右江鎮總兵。可以說他是一仗一仗打上來的,可這樣一員猛將卻在一夜間,連槍也沒放兩下就讓溫州的那些人給生擒活拿了,這讓左宗棠又是生氣又是恐懼。讓胡光墉在外面多等是左宗棠給他的一個下馬威,戰場上討不來的面子,一定要在別的方面找回來。

還有一點就是要看看溫州那邊到底派什麼樣的人來說服自己。現在看來這個胡光墉不光嘴皮子上有一套,就是膽識也是可以的。

“那邊有什麼話讓你帶過來你就明說吧,不必在跟我兜圈子了。”見胡光墉一點不擔心自己殺了他,左宗棠手撐着案桌疲憊地說道。左宗棠明白自己軍中缺糧是最大的難處,沒有糧食你武器再先進,士氣再高昂都無法作戰了。何況自己現在器不如人,連士氣也低落的如紙糊的窗戶?

“不敢,那邊讓下官帶封信給左大人,請大人過目。”胡光墉從袖中套出一封信必恭必敬地遞到左宗棠面前。看着眼前這封信左宗棠不知是伸手接過來看好還是不接爲妙。

左宗棠看着胡光墉,緩緩伸過手接過胡光墉手中信件,默默無語緩緩撕開了信封。兩張薄紙片從撕開的地方飄了出來,左宗棠怔怔地盯着飄落在案桌上的信紙,良久沒有把它撿起來。

胡光墉覺得時間停頓下來,坐在面前的左宗棠彷彿突然間憔悴了許多,沒有吃什麼東西顯得蠟黃的面色慢慢蒼白許多,眼袋更加下垂了,原本有神的眼睛也顯得有些渾濁,雙眼無光目光呆滯地看着面前的案桌。

終於,左宗棠顫抖着雙手從案桌上拿過信紙,薄薄的兩頁紙在他手中重於千斤。

“這是誰寫給本官的?”左宗棠望了眼胡光墉低沉着嗓子問道。

胡光墉必恭必敬地低頭回道:“回大人,這是溫州楊議長拖下官帶給大人您的。”

“楊議長……就是楊滬生了,是他……我猜也是他。”左宗棠喃喃自語說道。

說着左宗棠拿起信紙,仔細看了起來。

季高兄長鑑:小弟久聞兄長大名,知兄長心憂天下,一心爲國家計算。乃當今諸葛也!

今滿清無道,外夷時刻窺視我中國,鴉片乃當今罪惡之源,使中國長期虛弱之物,,卻於北京條約中英人強制定爲販賣鴉片爲合法貿易,而堂堂之大清俯手聽命,接受如此荒唐之條款,凡中華人等無不扼腕悲憤也!今解放軍大勢已成,擁雄師數十萬,居浙贛閩之要地,前挫曾國藩之氣勢,今滅李鴻章之淮軍。清軍精銳十餘萬大軍覆沒於前線,福州、南昌相繼解放,人民簞食壺漿以迎解放軍。

劉松山、沈葆楨先後被俘,黃翼升、程學啓相繼起義。足證滿清之滅亡已在眼前,解放軍取得最後勝利必然無疑矣!兄長今坐困孤城,糧草無繼,人心士氣久以背離,縱慾離城,城外數萬大軍重重圍困,豈容兄長輕易離去?況無糧草,縱解放軍網開一面,恐兄長也無法渡過錢塘江。既是回到江北,清廷昏庸無道,豈能容忍兄長丟棄浙江?兄長諸葛再世,一身傲氣。清廷妒賢之人不在少數,樊燮之事乃前車之鑑,兄長豈能相忘?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乎兄長乃現今諸葛,爲一家賣命豈是兄長所屑所爲?

天下者,非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小弟不才,願推翻滿清,令我中華躍身世界強國,中華兒郎不再受外人欺侮。兄長乃堂堂大漢子孫,何不襄助小弟一臂之力?行管仲令公之事以流百世之芳?

屆此禍福榮辱決於俄頃之際,小弟盼兄長毅然起義,率領紹興全部守軍加入我解放軍行列,則小弟擔保兄長將美名流傳千秋,中華兒女將永世銘記兄長之大名也!時間緊迫,望兄長速速決斷,與我前線林總指揮聯繫起義之事,不使方忠、昌岐專美於前也!

解放軍司令員:楊滬生左宗棠看了又看,從信件中左宗棠既看到楊滬生對自己的熱切期望,同時又看到了無言威脅。

見信中提到了黃翼升,左宗棠想起這個老朋友,低聲說道:“不知昌岐兄現在如何了?”

“大人,黃將軍到了溫州後先是官拜副總參謀長,後來他又自己提出說是習慣水師,要到船舶部當部長,溫州的楊議長現在任命黃將軍擔任船舶部部長。”

“那麼程學啓呢?他現在怎樣了?”左宗棠頭也沒擡問道。

“程將軍擔任軍長職務,現在正統率兩萬多部隊進攻處州。”

“兩萬多部隊……方忠倒是官越坐越大了。”

“大人,楊議長說過,就大人您的才華,要是到了那邊,決不會低於黃、程官職的。”

“太擡舉本官了!……胡大人,你的上司有沒有說若是本官不投降,他什麼時候攻城?”左宗棠長嘆一口氣,放下手中信件,盯着胡光墉問道。

胡光墉從左宗棠臉上沒有讀出任何信息,一時不敢大意,“左大人,下官只是一介商人,楊滬生並非下官上司。至於攻城,據楊滬生所言,他們馬上要進攻湖南了,浙江這裡的戰事一定要儘快解決。大人最多還有兩天可以決斷,過時城外的溫州軍隊就要攻城了。”

“兩天後就要攻城……”左宗棠心裡苦笑起來,看樣子胡光墉送到紹興的糧食是他們最後一次大發慈悲了,自己要是不投降,人家說什麼也不會把糧食運送進來,省得自己吃飽了有力氣抵抗他們。就胡光墉運來的五十石糧食,再緊着吃,明天晚上也吃光了!

左宗棠正想着,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帳簾被人猛地掀起,擔任紹興南部防衛重任的王德榜氣急敗壞地從外面闖了進來。“報……報大人!城外的髮匪…

…城外的髮匪……“王德榜跑的太急,喘着粗氣話也說不全。

“緊張什麼?有什麼事情慢慢說!”左宗棠站了起來狠狠瞪着王德榜說道。

王德榜喘了兩口氣,等氣順一些了,開口說道:“大人,城外發匪已經到了城下了!

現在正從後面往前面運送大炮,請大人速速決斷!“

“哦?!”左宗棠迅速走出大帳,從山頂朝城外望去。在左宗棠眼裡,城外無數人馬正浩浩蕩蕩地朝紹興城牆靠攏中,在翻滾的塵土中,左宗棠看到了無數大炮正朝城牆移動過來。天空傳來嗡嗡聲,每天總要到紹興兜上兩圈的溫州飛艇再次出現在空中,只是前幾天每天只有兩到三艘,今天一次就出動了十艘。在左宗棠注視下,飛艇從城牆上空掠過,飛進了紹興城,高度漸漸降低了,接着花花綠綠的紙片從飛艇上灑落下來。

“胡大人,你不是說他們還有兩天才會攻城嗎?爲何現在就出現在這裡了?!”

左宗棠見胡光墉也跟在自己身邊走了出來,沉下臉問道。

胡光墉俯身回道:“大人明查,此乃溫州那邊有備無患之策,兩天內他們是絕對不會進攻紹興的,但兩天過後……若大人一意孤行,恐三萬楚軍將與紹興城玉石俱焚。”

王德榜看了眼胡光墉,想了下說道:“大人,軍中將士已經三日顆粒未進,手中武器都舉不起來了。現在投奔髮匪的日趨增多,若是再過兩天,恐怕卑職部下要逃的一個不剩了。是突圍還是別的什麼請大人早做決斷。

“準備進攻了……這是逼我投降啊!”左宗棠眼睛緊緊閉了起來。過了會兒,左宗棠睜開了眼睛,“來人呀,請胡大人到後面休息。另外把各營將領都給本官找來。”

看來左宗棠是要做出決斷了,在他和部下商談時候自己要是不識相地在他面前晃悠,搞不好就前功盡棄!胡光墉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跟着左宗棠親兵到後面去等候消息。

胡光墉前腳剛走,姜凱淘虞紹南他們就從後面轉了出來。剛纔胡光墉在左宗棠大帳中說的話,這些人都聽到了。姜剴淘走上兩步急切地說道:“大人,我看不能再打了!

我軍現在糧草不濟,部隊士氣極爲低落,若是跟城外軍隊交戰,只能是崩潰的更快!

裝備儘量糧草充裕的三萬淮軍也不過一日就被人家給全殲了,李鴻章落了個隻身潛逃。大人現在困勢,如何可以交戰?而且大家都是漢人,兄弟相殘讓洋人看笑話,怎麼說都是太不值得了!小生今日豁出去了,求大人聽我一言,趕快起義吧!“

“是啊,三萬楚軍爲了異族賣命,離開湖南背井離鄉到這裡太不值得了。溫州那邊不同於江寧,他們並沒有接受髮匪的異端邪說,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概保留,非我名教之禍,小人看投奔溫州也未嘗不可。”虞紹南捻着鬍鬚在旁邊幫腔道。

左宗棠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連自己最信得過的人都在勸自己投降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圍困紹興三個多月,每天都有大量的傳單從對面流落到楚軍士兵手中,自從亭山和龍山被攻佔後過來的傳單就更多了。在傳單中解放軍並沒有跟太平軍一樣說什麼加入自己就可以上天堂見上帝,只是從民族大義和階級感情上勸說他們加入到溫州軍隊來。到現在不要說左宗棠了,就連他手下的士兵也知道眼前的軍隊跟太平軍是兩個概念。

楊在元見左宗棠把目光投向自己,低下頭小聲說道:“大人,我軍現在不外乎三條路好走。一條是死守紹興,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紹興總有被攻破的一天,到時候肯定全軍覆沒。一條是馬上突圍,可弟兄們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若是突圍,恐怕走不了多遠大家就趴下了。一樣是死路一條,最後……”楊在元聲音越來越小,終於不再說了。

王德榜定定地看着眼前左宗棠信的過的三個人,從他們所說的,王德榜只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起義!投誠溫州!真沒想到左帥左右都已經對打下去失去了信心。想想自己餓的連說話力氣都要沒有了,王德榜在心中同意這些人的意見,一直強硬的王德榜也不想再打下去了,“大人,高總兵三千人馬,又有良好的陣地依靠,在沒有糧食情況下,也不過一夜間就被人家全部消滅了,要是沒有糧食,下官看這仗無法再打了。”

左宗棠嘆了口氣,轉身朝大帳走去,“外面風大,進去吧,還是等人到齊了再商量個對策。”

※※※※※“邱旅長,你說這胡光墉可以勸說左宗棠投降嗎?”城外龜山山頭,林建華正在跟李曉冬和邱明看着朝紹興城下推進的部隊。林建華突然開口說出了心中疑問。

“師長,你又說錯話了——是起義不是投降。胡光墉的任務就是勸說左宗棠起義。”

李曉冬在林建華身邊糾正他的語誤。

“呵呵,是起義是起義。孃的,左宗棠不過只有不到兩萬軍隊而已,只要我們軍隊一攻,馬上就可以讓他當俘虜!司令員也真是的,幹嗎一定要讓這個傢伙起義?還要給他這麼高地位?”林建華髮牢騷起來了。讓林建華不可理解的是司令員對那些起義投誠過來的清軍官員一律重用,前面的黃翼升被任命爲軍隊副總參謀長,接着只有五千兵馬的程學啓又成爲一軍之長——自己主力部隊都削減了一個軍,怎麼還會讓這個傢伙當什麼軍長?眼睛一眨,原來馬上就要被消滅的敵人居然變成了比自己還高的將領!想到司令員交代的只要左宗棠起義過來,可以答應他的條件,林建華就覺得越想越是生氣。“要我說啊!還是等部隊進入紹興再跟他談判比較好,現在就讓胡光墉勸說人家,我看不大現實。”

邱明笑着說道:“呵呵,總指揮難道忘了這個胡光墉是幹什麼的嗎?他可是商人啊!

要是沒有把握他怎麼肯冒着這麼大風險進入紹興勸說左宗棠過來?總指揮要不要打賭啊?我賭左宗棠一定會過來的。“

“我也賭左宗棠過來。林師長有沒有興趣跟我們賭一把?”李曉冬畢竟也是年輕人,他對邱明的判斷還是極有信心的,見邱明如此肯定連忙摻和進來。

“總指揮,能不動刀動槍就讓左宗棠過來自然是上上之計。我相信要攻紹興是一定能攻下來的,就總指揮您的榮一師殲滅當前之敵也綽綽有餘。只是我們這裡一打,紹興破壞事小,反正這裡馬上要讓給侍王的,打的再破跟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可部隊傷亡呢?大炮一響我軍傷亡必然要有,只是多少而已。從攻佔亭山和龍山看來,楚軍戰鬥力不能低估。想要攻下紹興據我估計我們至少要付出兩到五千傷亡,這可不是小數字啊!司令員還等着我們增強其他戰線呢!要是這裡傷亡太大了,對我軍下一步行動造成的影響不能不考慮啊!”

“我知道,唉,紹興打完了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了。你的教導旅還好到前線去,我的榮一師卻要負責浙江福建防禦!想想就讓人憋氣。”

邱明搖了搖頭,有些傷感地說道:“教導旅到前線是沒錯,不過到前面是把教導旅幹部戰士分散下去補充基層指揮員,到時候我這個教導旅可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了。有什麼好羨慕的?至於榮一師留守浙江、福建,要知道我軍根本現在就在這裡,丟了浙江福建那還了得?全軍現在就你們榮一師戰鬥力最強,機動性也不錯,不留你們留誰?”

“……”山頭上陷入沉寂中,林建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了好久,林建華終於說道:“教導旅就是爲了培養基層指揮人員才建立起來的。把他們再分配下去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唉怎麼其他部隊都有補充,你的手下就沒有給我們的?放心吧,司令員一定會從各部隊戰鬥骨幹中抽調一批補充到教導旅的。”

“希望如此。”邱明說完後不再繼續說話了。

山下一門門重炮正在戰士們吆喝聲中朝城外運動過去。前面到達紹興城下的戰士不停地揮舞着手中鐵鍬挖單兵掩體,並且把已經挖好的掩體慢慢延伸,連接到一起。在兩翼,田文濱的騎兵師耀武揚威般地不停衝到城下再捲起漫天黃塵揚鞭遠去。遠處工兵部隊正在截斷流經紹興的幾條河流,他們打算讓紹興由水鄉變成平地——要是部隊在衝鋒時被各條河流所阻斷了,那傷亡可是絕對少不了!天空中十艘飛艇圍繞着紹興城不停地兜着圈子,嗡嗡聲在龜山都可以聽到。

被圍困的紹興城牆上,現在趴着衆多的楚軍士兵,他們正朝下面張望着,看着解放軍做好各項攻城準備工作,卻沒有一個人想着要放槍放炮阻止解放軍進入攻擊陣地。也許他們明白,就是想阻止也不是他們所能辦到的事情,何況自己還餓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總指揮,那邊好像城門開了。”邱明眼睛很尖,遠遠地就注意到昌安門好像正在打開。

林建華把視線投到昌安門方向,見城門真的打開了,從裡面奔出一小羣人馬來,前方戰士將他們攔了下來。很快的,從前方有戰士朝這邊跑了過來。“呵呵,是不是胡光墉他們回來了?也是,這都去了大半天了,要是順利早就應該回來了!”

“報告!城裡的敵人要求與我軍談判!現在談判代表在我軍代表陪同下已經出紹興了。”前面的高賾琦連長跑過來大聲彙報。

“知道了,讓他們到這裡來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林建華吩咐好了,轉頭看着邱明笑了起來,“剛纔幸好沒有跟你打賭,不然現在不是虧本虧大了?”

邱明臉上沒有一點對自己神機妙算感到得意的表情,望着下山的高連長搖頭道:“打賭只是小事一樁,談不上虧不虧的。應該說總指揮幸好沒有堅持一定要武力解決,不然我軍現在傷亡必然很大。攻心爲上,攻城爲下,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啊!”

戰士帶着從城裡出來的一行人往前敵指揮部走去。一路上王德榜轉着脖子不停地看來看去,路途中遇到的溫州軍隊士兵大部分都放聲高唱戰歌,精神抖擻地朝前面開去,騎兵揮舞着馬刀捲起遮天塵土在城外飛馳,炮兵攜帶着大小火炮從後面費力地往前推移着——尤其是兩門臼炮給王德榜留下深刻印象,數十人喊着號子拼命地推着一人多高的臼炮朝前面挖好的炮兵陣地移動過去,從臼炮身旁走過,王德榜感到大地都在顫抖,那粗壯的炮身,黝黑碩大的炮彈,地上被炮車和運載炮彈的馬車壓出的深深車轍……一切的一切都說明這種火炮要是真的朝紹興城牆開起火來,恐怕上面的士兵將沒有幾個還能倖存下來。高昂的鬥志,先進的武器給了王德榜極大的震撼,原來已經沒有什麼鬥志的王德榜對頑抗更加覺得沒有信心,他現在懷疑城裡那些堅持抵抗到底的將領有沒有用頭腦想想,就是糧草充裕,跟裝備如此先進,士氣如此高昂的軍隊作戰,勝算又有幾乘?何況現在還沒有吃的呢!

左宗棠召開的商討抵抗下去還是按照人家說的“起義”保留楚軍會議上大多數人都保留沉默,要求起義的有之,要求給大清效忠抵抗到一兵一卒的自然也有,最後會議以左宗棠保留兩萬楚軍,不讓他們成爲異鄉野鬼爲理由決定和城外的溫州軍隊商談起義事宜。而談判代表就是堅持起義的王德榜、姜凱淘和虞紹南了。

出了城的王德榜見到溫州軍隊裝備和士氣才瞭解到高連升一夜間全軍覆沒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就是紹興不肯起義,想要抵抗到底,最後的結果將不會比高連升堅持多多少時間。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所要提出的條件,人家在絕對優勢情況下是否會答應?

“王大人,我們到了,站在前面的就是溫州軍隊在這裡的總指揮。”王德榜正爲自己要提出的條件發愁時,胡光墉手指着前面說道。從紹興城到龜山路程並不遠,很快的王德榜他們一行人就來到山腳下,林建華和邱明正在山下等着迎接他們。“林將軍,這位是紹興左大人的全權代表王德榜王將軍,此次王將軍是專程上門來接洽關於紹興軍隊起義事宜的。”

林建華迎了上來,握住王德榜手笑道:“歡迎歡迎!歡迎王將軍到我們這裡來!有什麼事情我們慢慢商談好了,將軍恐怕還沒有吃飯吧?走,我們先到裡面吃飯,等吃完了再談也不遲。”

王德榜倒真的還沒有吃過飯,胡光墉給他的一石糧食現在正在他的大帳中放着,可王德榜還沒顧得上美美吃上一頓就到左宗棠那邊去探探動靜了,後來商談起義還是抵抗又浪費了大量時間,現在他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林大人,我們還是早點商談有關事宜吧,左大人現在還在城裡等候小人消息呢!吃飯事情還是慢慢再說好了。”王德榜感激是很感激,但一想到城裡還有近兩萬的軍隊沒有什麼吃的,連左宗棠左大人都已經餓的鼓出來的肚子有縮回去跡象,他現在可不敢耽擱時間。

林建華笑道:“不忙嘛!我看王將軍你們好像已經有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看還是稍微吃一點比較好。王將軍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這樣吧,老胡,你馬上準備一百石糧食,讓部隊給城裡運過去。王將軍,這兩天會談期間城裡的糧食問題由我們來解決好了,你就不用爲這事情發愁了。”

王德榜感激地拱手謝道:“多謝大人!既如此小人就客隨主便了。”

天漸漸暗下來了,夜幕籠罩下的越州大地,遠方青朦的會稽山漸漸與天色渾爲一體,紹興城外燃起了星星點點火光,誘人的飯香在空中飄蕩。

“王將軍,不知飯菜還好麼?這裡條件有限,無法好好招待將軍,真是失禮啊!”吃過飯後,林建華率領手下與王德榜他們在大帳內分成兩排坐了下來。放在兩方中間的案几上擺放着根據地生產的各種水果,雨前龍井的清香味洋溢在軍帳內。

王德榜剛纔光米飯就吃了五大碗,足足兩斤有餘,至於魚肉蔬菜,光擺在他面前的就換了三次盤子,他還不顧身旁虞紹南臉色如何難看,嘴裡的話多麼難聽,硬是從他盤子裡搶了不少到自己碗裡——人要是餓急了,禮義廉恥也就顧不上了。

看的旁邊送飯上菜的戰士看着王德榜的吃像匝舌不已。酒足飯飽的王德榜見林建華如此客氣,連忙站起來答謝道:“那裡,將軍客氣了,小人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好好吃過什麼,今日蒙將軍款待,小人真是感激涕零啊!只是思及城內數萬將士食藿懸鶉,小人竊愧之。望將軍早日將糧食運送到紹興城內,以解將士之危急。”

李曉冬在旁邊說道:“胡光墉現在正在安排一百石糧食運送到紹興事宜,明日下午我們再組織第二批糧食進城。不過你們起義必須要快,不然我們無法保證在起義前糧食會一直供應下去。要是你們一直拖下去,我們可是很快就要攻城了,我想大家不願意見到楚軍與紹興玉石俱焚吧?”

林建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着王德榜沉聲道:“是啊!再等我們無法等下去了,恐怕胡光墉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我們商談時間只有兩天,要是兩天內無法達成協議,我軍只有被迫攻城。城破之時想要優待可就不可能了,還請王將軍三思。”

“……將軍,兩天時間是否太倉促了?最好有五到十天,將軍您不知道,對是否起義在我軍內部並無一致意見,左大人和小人要在內部進行工作,爭取大家取得一致,此非一日可成,望將軍再寬限幾天吧。”王德榜懇切地請求道。在離開紹興前,左宗棠特意交代過王德榜,一定要把時間往後推遲幾天,倒不是內部工作真的需要時間——楚軍都是他一手拉起來的,要是自己說什麼他們肯定會聽的,主要是不能顯得自己太被動了,人家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這樣豈不是一點面子也沒有了?左宗棠需要面子,那王德榜就只能不要臉面了,剛剛坐下就又站起來哀求了。

“很抱歉,全國戰事發展迅猛,我軍不能長期呆在紹興城下。兩天是我們最後期限,到時候我軍必須進入紹興城。如果你們不肯起義,那雙方就只能兵戎相見了。”林建華正容說道。

王德榜一時無語,眼角斜視一下虞紹南,虞紹南會意站起來低聲說道:“這個……時間太急迫了,我們就是商談起義事宜也不是兩天可以完成啊!將軍還是再寬延兩天吧。”

林建華搖搖頭,不容置疑地說道:“商談起義條件有兩天時間足夠用了,當然,我們是有極大地誠意促成左將軍起義奔赴解放區的,時間上我看還是不用再爭執了,這對我們大家都沒有什麼好處,還是直奔主題吧。王將軍,你把你們起義條件拿出來,同時我們也把條件和要求給你們,大家看看有什麼地方不同,再商議一下好了。合的來就合,合不來我們也不勉強你們,大家一拍兩散,各回軍營準備打仗。”

王德榜和虞紹南面面相覷,看樣子不要說五天了,人家就是一天也不肯給自己,兩天內非要自己起義不可,不然就要攻城了。王德榜想起路上見到的那些重炮、騎兵還有高昂的士氣,對能否打下去一點信心也沒有了。人家已經說了,要是不起義,等他們攻下紹興可就沒有什麼優待了,說的好聽是沒有優待,說的不好聽就是要嚴懲楚軍將士,至於怎樣嚴懲,想想自己是怎麼對待太平軍被俘將士的,王德榜心中一陣發顫。

見王德榜和虞紹南神色黯淡下去,姜凱淘品了口茶,放下茶杯問道:“既然如此,不知林大人是否能說說你們有什麼條件?”

林建華從後面拿出一牒文件,放在了案几上,“我們的條件都在這裡。不過還是請你們先說說看吧,你們都有些什麼要求?”

王德榜佩服溫州這些人的辦事效率和遠見性了。這麼厚的文件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相比之下自己這邊就顯得太倉促了,離開紹興時候沒有準備什麼文件,只是帶了左大人口頭上的幾點條件就出來了,還真是夠被動的了!

吞吞吐吐中,王德榜和虞紹南將左宗棠的條件一一說了出來,條件並不多。

左宗棠的意思是自己是爲了數萬楚軍的生命安全才被逼投誠的,投誠後他的生死自然隨便溫州怎麼處置,只是這數萬楚軍將士生命安全必須要保證,要求投誠後馬上供應他們糧食,給予投誠楚軍一定之待遇,不得將投誠官兵送到太平軍手中。

投誠之楚軍必須編成獨立的一個軍,由原楚軍將領負責軍隊事物,溫州方面應該劃出合理地盤供這之部隊徵集糧草、召集士兵、安排傷病者,願意回家的必須保證能夠安全地回到家鄉。前期作戰被俘的楚軍將士也按照投誠官兵對待,不得擅自殺害。

聽完了王德榜他們所說的,林建華和邱明他們互相對視一會兒笑了起來,“這樣吧,你們看看我們的條件再說,相信我們用不着過上兩天才進紹興了。”

王德榜說完了還以爲對方會勃然大怒,沒想到人家聽完自己說的卻顯得相當輕鬆!不知人家有沒有聽明白的王德榜狐疑地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有關起義文件,仔細看了起來。文件是楊滬生和林金宸在離開臨海前用電報發過來的,林建華他們趕着抄了幾份。現在就擺在大家面前。

文件很詳細,主要內容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關於起義要求,要求中規定左宗棠必須在根據地報紙上刊登楚軍反對滿清反動統治,擁護根據地政策,遵守解放軍紀律,加入到解放軍行列與清廷決戰到底的*。起義時間不得晚於五月十日凌晨,紹興城內的楚軍必須立即停止跟解放軍之間的戰鬥,將城市完好地移交給解放軍,城內清朝地方政府官員必須登記,並遣送到根據地後方。必須要把以前跟清軍有勾結的根據地奸細報告給我軍,起義後楚軍武器必須先統一上繳給解放軍,等重新編制完成再按照實際情況下撥。楚軍全軍移動到台州按照解放軍制度進行整訓,由解放軍方面派政治工作人員在楚軍中開展政治工作,原軍中哨官以上軍官必須要到學院中接收三個月政治和軍事學習,哨長以下者集中進行思想教育。不得破壞紹興城內之建築,不得搶掠人民之財物,同時必須將以前所搶掠的財物及清朝下撥軍費款項上繳給解放軍,由解放軍進行處理(私人財產不用上繳)。俘虜的解放軍戰士必須釋放,移交給解放軍。

第二部分就是起義待遇了,按照文件所言,起義後保證起義官兵生命財產安全,營官以下者要走一律歡送,營官以上的如欲要走,爲了安全起見必須等湖南解放後才能回家。左宗棠的職務將在他親自到司令部與楊滬生商談後做出,但保證至少不低於黃翼升現在所擔當之職務。楚軍將改編成人民軍第二軍,全軍編爲三旅,軍中營以上軍事軍官由左宗棠安排,連以上政治人員由總政治部安排。人民軍第二軍待遇與解放軍主力部隊一樣,全軍在整訓三個月後投入戰場上。對起義部隊糧草、軍餉將由根據地後勤部按照主力部隊同級待遇解決,戰鬥人員傷亡依照各部隊實際損失情況統一安排補充。被俘的楚軍將士將一律釋放,補充到起義部隊中,按照起義軍對待。至於起義軍在湖南家人安全將由根據地政府負責他們的安全。以前陣亡負傷的楚軍士兵原則讓由楚軍自己撫卹,如楚軍資金緊張,解放軍後勤部會幫助解決部分資金。

“我看我們沒有什麼需要討論的地方了吧?你們提出的條件在我們文件中都有可以讓你們滿意的答案。王將軍,大家都是軍人,辦什麼事情爽快一些,別學人家小腳老太,婆婆媽媽的。你看怎麼樣?是不是可以籤協議了?”見王德榜他們看了一遍又一遍。林建華有些耐不住了。

王德榜緩緩放下文件,眼中表情極爲複雜,“說實話,小人認爲條件並不苛刻,只是這事情需要左大人同意纔可以。若是將軍能再寬限兩天那就更好了,小人也好在大人面前多說兩句。”

“其他在楚軍退出紹興後還好商量,但什麼時候離開紹興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我可以給你透個底,本來再拖下去也沒什麼問題,只是現在我軍前線需要部隊,我們不能在紹興久留,還有就是最新情報,鮑超和張運蘭蔣益灃的部隊在杭州慘敗,現在正往昌化方向潰退,而太平軍楊輔清部已經完全佔領徽州,恐怕鮑超他們就是退到了昌化也是凶多吉少。杭州侍王李世賢的部隊將很快轉到紹興方向,我們現在只爭取到五天時間,若是你們起義慢一些,等李世賢部隊過來了,恐怕事情就複雜多了!“一直坐着沒怎麼說話的邱明站起來拿出一份情報遞給了王德榜。

王德榜看了下邱明遞過來的情報,上面說的關於杭州方面戰事,鮑超他們在損失了六千兵馬後不得不朝西方敗退下去,在杭州戰鬥中侍王的精銳部隊傷亡了兩萬餘衆。在簡短的情報中說道侍王除了派出五萬人追擊鮑超外,還糾集了十萬大軍準備回師攻打紹興。

“這個……小人馬上回城裡稟報左大人,不管是否答應我們都會盡快通知將軍的。”

見到太平軍馬上又要回來了,王德榜有些慌了神,楚軍與太平軍以前結下了級深的樑子,若是自己落在太平軍手中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林建華站起來還沒說話,胡光墉從外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壞了壞了!林將軍大事不好了!”

“什麼大事不好了?雪巖兄爲何如此慌張?”林建華不悅問道。

“壞了壞了……,處州總兵劉陪元反了!”

王德榜和虞紹南他們一聽震驚了,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胡光墉。

胡光墉見大家都看着自己,嘴裡咕嚕幾聲,“我的人剛纔從紹興城內帶來消息,說是劉陪元反了。王大人,左大人的親兵現在就在外面,還是讓他進來說吧。”

林建華見王德榜用徵詢的目光望着自己,點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左宗棠的親兵走進大帳,一進來立刻撲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王大人!劉陪元把左大人給關起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站起來好好說!”王德榜焦急地問道。本來到人家這裡談判已經很丟面子了,現在內部又出了天大的簍子!這讓王德榜臉上還怎麼掛得住?

“大人,胡大人的糧食剛運到紹興城裡,劉陪元的安武軍就上來把那些糧食一搶而空。劉陪元慫恿王文瑞、王沐各軍包圍了府山,把左大人給扣押了!楊大人阻止他們,給王文瑞一刀殺了。小人好不容易纔從裡面逃了出來。劉陪元說了,他生是大清人,死做大清鬼,決不答應投降,要與城外的髮匪決一死戰!大人您快回去救左大人吧!”

王德榜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鍋了,現在紹興城內還有戰鬥力的就是劉典、劉陪元和自己的手下了。白天召開會議時候劉陪元極力反對,劉典不發話,自己贊成投誠,當時以爲左大人決定投誠其他人就沒什麼話好說了,誰成想劉陪元居然敢背叛左大人!看來就是當時不發話的劉典立場也極爲危險,搞不好跟劉陪元站在一起,要是這樣兩萬楚軍三亭中有兩亭不肯投誠了。人家沒有打,自己內部倒先打個不亦樂乎,這算什麼事嘛!邱明見王德榜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想了下看看林建華,上前說道:“王將軍,投誠的事情我看可以慢慢來,時間還有一天多呢!當務之急是要把左將軍從叛軍手中解救出來,不知你認爲呢?”

“可是劉陪元已經佔了府山,大人又在他掌控中,這……這……”王德榜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樣吧,解救左將軍由我們來完成。你們負責牽制叛變的部隊。最好你負責的城門打開讓我們軍隊迅速進城,監視那些動向不明的軍隊,讓他們有所顧忌,不加入到劉陪元的行列中去。”

“這個……還是由我們自己來解決比較好吧?”王德榜遲疑地說道。

林建華說道:“王將軍,現在我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用不着區分你我。我看你還是按照邱將軍說的去做。只有儘快解決劉陪元,你們才能順利地脫離眼前這種被動局面。”

“唉,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現在左大人在劉陪元手裡,投鼠忌器啊!不知你們有什麼好辦法?”王德榜垂頭喪氣地說道。他現在還真的已經跟溫州方面坐在一起了,自從贊成投誠後,不管事情有沒有成功,自己和左大人在劉陪元心目裡都成了大清叛逆,乃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逆子是也!左大人在軍中威望很高,劉陪元暫時還不敢拿他怎麼樣,自己就不同了,要是劉陪元聯繫劉典給自己部隊來個“剿滅逆賊”的話,不靠溫州軍隊光自己三千將士可無法堅持太長時間。想到這裡,王德榜現在只祈求左大人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解決劉陪元后,這支部隊還要靠左大人來穩定呢!其他人的威望可都沒有左大人這麼高!王德榜現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林建華他們身上了。

“邱旅長,你腦袋瓜子比我活多了,你說說看應該如何解決吧。”林建華把這個難題交給了邱明。自從邱明在他身邊露了幾手後,他就習慣有什麼問題自己不動腦筋了。

反正這裡有個“諸葛亮”,要是不好好用一下他豈不是太浪費了?

“府山山上山下各有多少劉陪元的部隊?”邱明走到左宗棠親兵處,和藹地問道。

“山上有一百,山下兩個營近千人。劉陪元現在正在山上勸說左大人。”

邱明低頭想了下,擡起頭來微笑地說道:“今天晚上不是滿月嗎?這麼好的月色豈能錯過?我看我們就賞月好了。”

“賞月?!”王德榜不能置信地看着邱明,人家心急火燎,他怎麼還有看月亮的雅緻?!

邱明微笑着點了點頭,“不錯,是賞月。只要王將軍你讓你的部隊把城門打開,讓我軍進入紹興監督楚軍吃飯,然後我們就可以看月亮數星星了。”

“這……這可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啊!”王德榜被邱明說的簡直要發瘋了。

※※※※※“報告!邱旅長,飛艇起飛工作已經準備完畢!另外按照首長指示對飛艇進行了改裝。時刻可以起飛,請首長下命令!”凌晨兩點,王德榜在安排好自己的部下打開城門讓解放軍進城。解放軍進城後林建華親自指揮部隊監視城裡的楚軍,而他被邱明死拉硬拽地拖到亭山“賞月”去。說是到亭山賞月,邱明卻沒有帶他登到山頂而是遠其道而走,從山腳下繞了過去。正奇怪看月亮怎麼不到山上去看,繞着山兜圈子跑什麼跑的王德榜,繞過山頭眼前豁然開朗,王德榜見到前面田地中幾個黑糊糊巨大的東西懸停在空中,田野裡到處都是解放軍戰士,一名解放軍軍官從遠處奔了過來。邱明見過來的是飛艇部隊二大隊大隊長蕭柯,笑着回了軍禮,“很好,突擊隊到了嗎?”

蕭隊長笑了笑,“晚上十點他們就到了,不過現在正在睡覺,這些傢伙說是行動前一定要養足精神,這樣才能很好的完成任務。首長您看是不是現在把他們叫醒?”

“還睡啊?這些怪胎還真能沉得住氣……讓他們起來吧,我們三點準時起飛。”

“是!”蕭隊長答應聲奔了過去。

“……邱將軍,不是說看月亮嗎?這些是……?”王德榜心裡面隱約想到了什麼,卻一時無法把握出來,疑惑地問道。

“這些就是你們叫的‘妖鳥’或者是‘神鳥’,我們叫做飛艇。呵呵,要賞月自然是上九天攬月更好啊!來來來,王將軍,我們就到天上看看風景吧。”邱明笑着拉着王德榜來到飛艇前面。

“真是的……搞什麼搞啊,那個楚軍小兵光介紹就介紹了半天,搞到現在老子都還沒有怎麼睡呢!居然這麼早就把我們搞起來……喲,邱旅長啊,我說您怎麼讓我們這麼早就行動?連個安穩覺都不讓我們睡一下。”王石安從旁邊伸着懶腰鑽了出來。

邱明當胸揍了王石安一拳,“誰叫你是突擊隊的?這種場合不用你們用誰啊?!

你該感到光榮纔是。行了,別發牢騷了,要睡等回來再睡!你要是再拖延下去,左宗棠可要給劉陪元逼死啦!快進去吧,我們馬上出發。“王德榜這才明白原來邱將軍是要帶自己從天上去救左大人!想到從天上飛進去救人,王德榜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要說恐怕恐懼感更加強一些——這些人膽子也真夠大的了,居然想到從空中救人,要是飛艇從天上掉下來怎麼辦?這些人怎麼看都不像是神仙,萬一掉下來還不給摔死啊?

想到萬一從天上掉下來摔死的慘相王德榜就覺得兩腿都有些發軟了,下意識地轉身就想逃跑。卻發覺自己被邱明拽着很緊,想跑跑不掉,愁眉苦臉的王德榜被邱明拉着進了飛艇吊艙。

艙門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關上了,關上艙門的吊艙讓王德榜心中恐懼感有增無減。

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不大的窗口上現在有人站在那裡,把原本不多昏暗的光線阻擋住了,王德榜只能隱約看到自己身邊有模糊的人影,同時自己的右手還被邱將軍握着,溫熱的手心證明身邊是人不是什麼鬼魂。“邱將軍…

…您坐過幾次……

飛艇啊?裡面沒有鬼吧?“

聽王德榜聲音都有些發抖了,邱明輕笑兩聲,“呵呵,我這是第一次乘坐。

要不是從來沒有坐過,今天也不會拉王將軍過來過過癮了。你放心,那來的什麼鬼魂?在你旁邊的可都是人啊!“

“第一次?!我的天啊!”王德榜驚訝地叫了起來,心中無數遍地詛咒着邱明家人。

你要找死幹嗎非要讓我陪你一起死?!上天可是屬於菩薩的,這麼莽撞的闖上去,菩薩還不怪罪?還過癮呢!這種得罪菩薩的事情也能做?!王德榜連忙甩掉邱明握住自己的手,站起來打算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吊艙猛地一震,把剛站起來的王德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有鬼啊!”王德榜屁股摔的生痛,驚慌失措的王德榜顧不得風度大聲尖叫了起來。

“坐下吧,沒關係的,這是我們坐的飛艇起飛了。”邱明連忙拉住王德榜,好言相勸。

“菩薩保佑,各方大士顯靈。小的今日身不由己,誤上飛艇,求各方神靈原諒小的鹵莽。得罪之處多多諒解……”王德榜雙手合十緊閉雙目面色蒼白地低聲喃喃自語着。

“王將軍,快來看啊!你來看看外面,實在是太美了!”王德榜求神拜佛時,邱明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窗口邊從裡面往下面望去。

“邱將軍您還是饒了小人吧,天上仙子小人可是不敢褻du的,您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敢看啊!”王德榜以爲膽大包天的邱明看到了天上的仙子,月中的嫦娥,眼睛閉得更緊了,死命搖着頭反對窺視一眼。天上是什麼人呆的地方?神仙菩薩住的地方啊!自己誤打誤撞上了天已經夠誠惶誠恐了,要犯了什麼事那還了得?王德榜深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王母娘娘貼身宮娥、嫦娥仙子纖纖玉足,或者觀音大士搞什麼普渡衆生之類的,給他們發覺了那可如何是好?到時候可就不是割鼻挖目可以交代過去的了!原來衝鋒陷陣刀山血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他,在神靈菩薩面前立刻顯露出卑微本性,也可以算得上是膽小如鼠了。

“沒有啊?我倒真想看看天上仙子長的什麼樣呢!可惜我們太低了,根本就看不到仙子,或者說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輩子也無緣見到仙子一面吧。”邱明深深以無法看到天仙感到遺憾。在他想法中原本有到天上跟仙子靠的進一點,試試看能不能發現天仙。只是他的這個奇思妙想早就讓林忠笑話過了,林忠說越往上呼吸越艱難是肯定的,想要看天仙估計得等自己變成神仙才行。人家開了大半年都沒看到有什麼仙子,總不成自己一坐就立刻發現吧?至於變成神仙,邱明現在人還沒有當夠呢!這種事情現在爲時尚早,還是不變爲妙。“你來看看,地上的景色真美啊!”

王德榜等了好久除了身上顯得有些寒冷就沒有其他感覺了,嘈雜的嗡嗡聲已經停止,只吊艙裡的那些同行者低聲談論着什麼事情,好像也沒有那路神仙跑到自己面前指着鼻子叫罵不已。王德榜微微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打算見到什麼不該見到的東西立刻合攏。昏暗的光線下,吊艙中幾個人正站在窗口朝下面望着,外面青灰一片,神仙菩薩估計正在睡覺,沒有注意到有幫膽大妄爲的傢伙已經擅闖禁區了。王德榜膽子大了許多,微顫着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朝外望去。

“媽呀!”一聲驚叫王德榜軟癱在地板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王德榜剛纔看到自己正高懸在紹興上空,下面是一片黑乎乎的小石頭大小的房子,高聳的城牆在他眼中變成了低矮的小孩玩耍堆積的小土堆,點點火光下,可以看到無數的小黑點,估計這些就是士兵了。王德榜沒想到自己現在正在這麼高的空中,要是掉下去粉身碎骨都嫌說的太輕了!

“王將軍你沒什麼事吧?不用緊張,飛艇還是很安全的,到現在都還沒有從空中掉下來一艘呢!按照製造飛艇的人說,這種飛艇飛行萬次纔有一次發生故障可能,別緊張。你看看外面,那麼多火把,真像一片火海啊!壯觀,太美了!”

邱明將王德榜扶了起來,開導他。說着邱明被下面的景色陶醉了,目光迷離地看着下面。

下面場面如何壯觀,王德榜是一點心情也沒有。場面壯觀那是地面上的事情,跟自己可一點關係也沒有,自己現在還掛在天上呢!那有心情考慮下界事情?王德榜在聽了邱明所說的心情更緊張了,飛行一萬次就有一次發生故障的可能,如此高的空中,要是摔下去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到現在都沒有出事情,說明距離出事情的時間越來越近,菩薩保佑,這種壞運氣可千萬不要讓自己趕上了。王德榜現在一千個一萬個後悔自己跟着邱明發什麼瘋,跑到天上閒逛來了!

“首長,我們已經到府山山頂了,請您還是坐好,我們馬上要下降高度方便戰士下去。”蕭柯走上來輕聲說道。

“哦?這麼快就到了嗎?還真快啊!王將軍,我們還是坐好吧,現在我們就在府山山頂,等下王將軍還是不要再叫了,要是讓劉陪元提前發現我們,援救左宗棠的計劃可就不好進行了。”邱明扶着王德榜朝後面走去。王德榜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在他印象中自己好像剛剛纔離開亭山,怎麼一下子就到了?剛纔還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呢!在他頭腦中時間完全混亂了。

飛艇一震,開始下降高度了。王德榜突然想起一件現實問題——邱將軍到底用多少人來救左大人?好像自己剛纔看到的人數不多啊!想到這裡王德榜低聲問道:“邱將軍,你們有多少人援救左大人?劉陪元在下面可是有一千多人啊!就這幾架飛艇好像坐不了多少人吧?”

“七十人。除了駕駛飛艇的四十人外,有三十人負責援救左宗棠,包括你我倆人。”

王德榜差點背過氣去,這麼點人是援救左大人去,還是打算給人家當俘虜?

幾十人對付一千人,這可是發瘋之舉!飛艇上的到時候跑到天上去下面自然抓不住了,可是降落在地上負責營救的人怎麼辦?想到堂堂將軍居然會坐如此危險的飛艇,王德榜對他想要用幾十人援救左大人感到可以理解了,此人一貫異想天開是也!

邱明沒管肚子裡一個勁在罵自己胡作非爲、膽大包天什麼的王德榜,低聲對身邊的王石安交代道:“王隊長,等下我們索降後你們馬上按照情報介紹的清除左宗棠大帳周圍的敵軍守衛,動作要快,一定要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把左宗棠營救出來!你們不用考慮山下敵人,要是山下敵人有什麼異動,蕭隊長的飛艇會壓制他們的。”

“放心好了,別忘了我們突擊隊是幹什麼的,嘿嘿,就這麼點小事情,我們肯定順利完成!”王石安大大咧咧地笑道。

看來不光邱將軍發瘋了,連這個王隊長頭腦也不正常。王德榜憐憫地看着身邊兩個瘋子,想起自己居然陪着這樣的人去營救左大人,王德榜就對自己命運感到悲哀了。

“好了,高度差不多了,王隊長你們可以出發了。”蕭柯走了過來輕聲說道。

“行了,我們馬上走了,蕭隊長你們一路辛苦了。”王石安一邊拉了拉綁在身上的繩索一邊跟身邊的蕭柯開着玩笑。黑暗中蕭柯露出笑容,“保重,你們只要放心解決山上敵人好了,我們會給你們空中支援的。首長,等下面情況穩定了我們再下去。”

“我知道,希望你們不會出問題,不然我們可慘了。呵呵,等下再見吧。”

說着王石安走到艙門處。艙門無聲地打開了,一股涼風從外面吹了進來。王德榜驚訝地看到剛纔在和邱明說笑的王隊長義無返顧地從飛艇上跳了下去,接着兩個士兵先後從飛艇中躍出,這是去救人還是自己表演空中自殺?王德榜腦子中一團糨糊,自從登上飛艇後發生的事情都顯得如此荒謬。

王德榜探出頭來,這才發覺這些人並不是自殺,他們身上都綁了漆黑的繩索,正從上面慢慢落了下去。同時旁邊也有一些黑影垂了下去,看來是其他飛艇上的人下去了。

慢慢的,黑黝黝的大山張開大口把這些人吞沒了,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邱將軍,這些人真的能把左大人救出來嗎?”王德榜感到自己變成了什麼都不知道的頑童。

邱明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可以,我對他們太有信心了。要知道江西巡撫沈葆楨就是他們從防備森嚴的南昌城中捉出來的,還有你們楚軍的高連升,不好意思,也是他們在戰鬥打響前自天而降從牀上抓住的。不然高連升的部隊怎麼一夜間就崩潰了?呵呵,三千人馬又有那麼好的地理位置,怎麼着也應該守上一天兩天的吧?”

“……”

王德榜無話可說了。他這才知道爲什麼南昌沒怎麼打就讓人家給攻下來了,搞了半天在人家進攻之前主將就當了俘虜,羣龍無首的軍隊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這支部隊實在太可怕了!王德榜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不投誠的話這支部隊是不是也會依葫蘆畫瓢,在戰鬥打響之前把左大人給搞過去?看來極有可能!

如此輕鬆就可以把一支軍隊搞定,換了自己也會用的不亦樂乎的!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是今次情況不同了。呵呵,沒想到會用他們來救人。”邱明自顧自地說道。以前若是讓敵人發現了大不了解決要抓的人就可以了,這次一定要活着把左宗棠救出來,目的性不同,計劃也有一定的改變。邱明突然站了起來,“打起來了,在下面的是劉陪元的什麼部隊?居然會發覺王隊長他們行動?利害!蕭隊長,看來得動用你的飛艇掩護一下了。”

王德榜不用把頭伸出去就知道下面打起來了,密集的槍聲聽不出個點來,槍聲中還夾雜着爆炸聲。想起爆炸,王德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急走兩步來到艙門處朝下面望去,想要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山上的火炮炮口都是朝外面的,如此沉重的火炮要調轉方向把炮口指向山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況王隊長下去的不過三十人而已,對付這些人還用的上火炮?

朝下面看的王德榜驚訝地發覺飛艇正在緩緩下降高度。連下面的喊叫聲都可以清楚的聽到了。山頭上到處紅光閃動,刺鼻的硝煙味涌進吊艙,從爆炸場面看不像是炮彈爆炸的情景。王德榜可以看到一羣人從山上朝下面逃了下去,下方呈三角形點燃了三堆火。

“好了,我們馬上就要下去了,還是距離艙門遠一點。”邱明拍了下王德榜肩膀說道。

“下去?下面有火啊!怎麼下?”王德榜覺得要是這樣落下去,不摔死也要燒死自己。

“這不有繩索嗎?把繩索綁在腰間,抓住繩索慢慢下去就可以了。”

王德榜看了眼下面,雖然高度下降了,可他還是覺得太恐怖了,“我的天!

這麼高啊……,你……將軍您怎麼不用繩索?“

邱明把一根繩索遞給了王德榜,威脅他道:“下不下?左宗棠還在下面等着我們呢!

要是再不下,等劉陪元大軍過來我們飛艇可是阻擋不了多少時間,到時候左宗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至於我,王將軍沒看到我只有一條胳膊嗎?他們會把我吊下去的。“

“……我下。”臉色蒼白的王德榜將繩索牢牢地綁在腰上,直到自己呼吸不暢了才肯罷休。用力拽了拽繩索,發覺好像還比較堅固,見邱明已經被飛艇上的人垂了下去,王德榜戰戰兢兢倒退抓住艙門,慢慢地趴了下來,順着繩索一點一點朝下挪移。

“首長,這位就是左將軍。”

邱明剛剛下來,先行的王石安正帶着人在下面等着呢!邱明仔細上下打量一番左宗棠,見眼前這人身材不高,卻顯得相當肥胖,尤其是他的肚子圓圓地鼓了出來,也許是最近沒有什麼吃的,臉色相當難看,眼袋垂了下來,原本多肉的臉頰也有些鬆鬆垮垮。“左將軍受驚了,在下是解救將軍離開這裡的,不知將軍在這裡有沒有什麼需要攜帶的,我們帶上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邱明在打量左宗棠,同樣的左宗棠也在仔細觀察着邱明。不自覺地,左宗棠先注意到邱明左邊袖子垂了下來,空蕩蕩地隨着微風輕輕拂動,看來他的左臂沒有了。清瘦的臉上兩道濃眉極爲引人注意,眼前軍人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若不是缺了左臂,眼前軍人絕對是以爲瀟灑英俊的軍人!但現在卻從他身上體現出一種別樣韻味。

“左將軍,這位是我們北路軍參謀長、副總指揮,兼總部教導旅少將旅長。

這次他親自過來迎接將軍。你們先聊,我安排一下部隊。“王石安在旁邊介紹道。

說着王石安走了出去。

“久仰邱將軍大名,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左宗棠拱手淡淡道。

邱明的名字左宗棠還是聽過的,跟解放軍北路軍交戰將近五個月了,對方有那些重要人物左宗棠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眼前這位邱明是楊滬生所深深倚重的角色,自己每次突圍計劃都被他破壞了,同時左宗棠也瞭解到給自己部隊運糧就出於這位教導旅旅長的建議。有時候左宗棠心中也會想,若是這位邱明在自己部隊中,恐怕現在被圍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楊滬生了。

“大人!卑職救駕來遲,請大人重重責罰!”王德榜終於下來了,腳尖剛接觸地面,王德榜懸着的心就放了下來。見邱明正和左宗棠站在一起,王德榜連忙走上來,單膝下跪說道。

邱明見左宗棠回頭望着山下鼓譟的劉陪元部隊發呆,連忙說道:“左將軍,這裡局勢還不穩定,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的,我們幫您帶上,現在是不是先撤?等到了城外就安全了。”說着邱明給王德榜遞了一個眼神。

王德榜會意上前勸道:“大人,我們還是先撤吧?解放軍這次只過來三十人,真要抵擋可是擋不了多少時間的。大人千金之軀,不能在這裡冒險啊!”

“三十人?只有三十人就敢來救我?”左宗棠好像醒了過來,轉頭盯着邱明。

邱明笑笑,“不止三十人,一共是七十人。不過下來的包括我和王將軍一共三十人。”

王石安急步趕了過來,“首長!敵人上來了!你們趕快撤吧,我們在這裡頂一下敵人!”

“那好,左將軍您先撤。這裡就交給我們好了。”邱明一揮手,上來兩名突擊隊員把左宗棠帶到邱明剛纔乘坐的吊桶那邊,幫他綁好繩索,拽了拽繩子,吊桶慢慢朝上面升去。邱明看着下面烏鴉一片擁了上來的楚軍,頭也不回地說道:“王將軍,這裡危險,你也先撤吧。”

“啊?這裡沒小人什麼事嗎?”王德榜乘坐飛艇乘坐的頭暈目眩,腦袋無法正常思考問題了。他現在不知邱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既然沒有自己什麼事情,幹嗎非要自己下來不可?要是如此自己連這麼可怕的飛艇都用不着乘坐啊!

邱明回頭笑着說道:“王將軍,我這可是爲您考慮啊,在左將軍危急時刻您親自過來迎接他,你說說看左將軍心中會怎麼想?”王德榜暈忽忽的頭腦彷彿開了竅,自己不顧危險親自前來迎接他老人家,左大人自然是極爲信任自己了!只是這位邱將軍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連這事情都幫自己想到了?邱明見王德榜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忘記上去了,心中有些焦急,“快上吧,有什麼問題等回去後再說。”山頭響起了槍聲,槍聲中下面衝上來的那些士兵紛紛栽倒在地,可更多的楚軍士兵蜂擁往上爬上來,看着蟻羣般朝上爬上來的楚軍士兵,邱明心中有些暗自慶幸,幸好他們餓着肚子打仗!若是讓他們吃飽了,突擊隊武器就是再精良,想要阻止這麼多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自然是另外一種情況了。空中傳來發動機轉動聲,邱明擡頭朝天望去,三艘飛艇脫離了隊列朝下面飛了過去。突然,空中火光閃動,噼啪聲中無數的楚軍士兵慘叫着滾下山坡,那些沒有死的一時驚慌失措,不知道天上出現了什麼怪物,掉頭朝下面逃了下去。

“呵呵,幸好讓他們把機槍裝在飛艇上,看來還真有用!走吧,我們也回去。

對了,不是跟你們說盡量不要驚動敵人嗎?怎麼聲勢鬧的這麼大?要不是有飛艇,我看你們這次就要被人家包餃子了!“邱明有些不滿地說道。

王石安解釋道:“嗨!首長您不知道,本來一切順利的,可誰知道剛好劉陪元帶着一幫人上來要把左宗棠給轉移了。結果在監禁左宗棠大帳外面讓我們碰個正着,首長您說我們能不打嗎?”

“哦?劉陪元呢?他現在在哪,怎麼沒有帶過來?”

“開始我們又不知道上來的人中有他在,給亂槍打死了,喏,就在那邊躺着呢!審訊被抓的才知道我們幹掉了這麼一位。”王石安懊惱地說道。邱明看了眼前方不遠處的幾具屍體,果斷地說道:“算了,屍體攜帶不方便還是留在這裡吧,我們撤!”

※※※※※一八六三年五月九日。紹興城中一萬兩千楚軍在左宗棠帶領下發表脫離清朝政府宣言,加入到解放軍行列中。在起義過程中,頑固派劉陪元被當場擊斃,王文瑞自殺,王沐被俘。五月十日,留守三江的常捷軍兩千人在日意格率領下投降。解放軍北路軍勝利結束紹興戰役。自一月八日邱明率領江西、浙江、安徽部隊到褚暨至五月九日,戰役共進行一百二十天,斃傷俘敵軍四千兩百人(包括地方民團六百人),起義投誠一萬四千餘人。解放軍傷亡三百四十餘人,失蹤一百十五人。同日,程學啓率領人民軍第一軍在沈路主力第三師配合下順利結束處州戰役,擊斃清軍總兵秦如虎,斃傷俘清軍三千五百人。人民軍第一軍傷亡八百餘衆,第三師傷亡兩百人。至此,浙江除舟山羣島還有清軍殘餘外,大陸上已無一兵一卒。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一千兩百萬人口盡歸太平天國與溫州地方政府所有。

消息傳到北京,清廷震恐,於五月二十日通過總理各通商事物衙門乞求外國駐中國公使盡最大之可能幫助政府平叛,同日,清廷褒獎李鴻章、曾國藩,命李鴻章統轄江蘇、安徽、浙江三省軍務,授李鴻章爲協辦大學士。

曾國藩統轄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四省之軍務,授曾國藩爲大學士。

五月十二日,紹興地區解放軍主動南撤,將紹興讓予侍王。解放軍榮一師南下寧波、台州,擔任浙江福建守備工作,起義之楚軍隨同榮一師南下至台州進行整訓。贛南獨立旅、浙江獨立旅西進衢州,騎兵師、炮兵師、教導旅轉移到江西與正在江西之解放軍主力部隊會合。

浙東、紹興兩次戰役徹底改變清軍與太平軍(包括解放軍、捻軍及附庸太平天國旗幟下各路義軍)之間力量對比,清軍六萬精銳喪於浙江。太平軍士氣猛然高漲,清軍鬥志日益低落。至此清廷陷入左支右絀之境地,各路戰線紛紛告急。

上海陷入圍困苦戰中,英法宣佈上海爲“中立港口”,禁止任何軍隊進攻上海。

江蘇、安徽在太平軍攻擊下相繼易手,捻軍佔領河南大部地區,湖南、湖北告急書雪片般飛入紫禁城。四川省府成都丟失,四川總督駱秉章帶領六萬殘兵岌岌如喪家之犬逃入重慶。兩廣、雲貴起義如潮,英軍乘勢強佔九龍半島深圳河以南地區“代管”。陝甘*起事,甘肅全省僅存蘭州、秦州、鞏昌三府。清廷半壁江山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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