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這一天,皇宮所有的人都知道慧妃娘娘的心情很不好。因爲她不僅是將乾清宮裡的太監罵了,幾乎是逮着誰就罵誰。前來給皇上診病的太醫本想洋洋灑灑說下病理,結果也被一頓好罵,而且罵得太醫無法辯解。皇上病了這麼久,藥也吃了這麼多,卻不見一點好轉,那就是太醫院的人沒用!
太醫給罵完之後,還要被喚去看病。當然這次不是給皇上看,而是給皇后娘娘看!好在皇后娘娘的病症還算好判斷,屬於勞累過度,只要調理一陣就行了。太醫這次學了個乖,不敢有其它廢話,寫了藥方,說了些療養的條陳,就在旁邊靜靜的候着。最後等慧妃準他退下時,已經汗溼了幾重內衣!
乾清宮裡的人都在外邊忙忙碌碌,東暖閣裡邊一會要這,一會要那,將他們指揮得暈頭轉向。就這樣,乾清宮被皇后跟慧妃聯手控制住了。暖閣外邊守着幾個女官,就是曹化醇,方正華這樣的大太監都要通報後才能進去。此時畢竟跟以前不一樣,司禮監跟秉筆太監的權利給大大的削弱,沒了東廠跟錦衣衛,太監們也沒有膽量鬧事。何況現在皇宮裡皇后最大,又是未來的太后,誰敢違抗懿旨!
當然,乾清宮的變化引起了外朝大臣的注意。第二日,錢龍錫帶着羣臣前來見駕的時候,在偏殿就遇到了皇后娘娘跟兩個貴妃。雖然她們佔居乾清宮有些不合體制,但皇上跟皇后,貴妃最爲親近,她們要親自照顧皇上本就無可厚非!其他大臣有什麼意見,錢龍錫不知道,不過他是沒有爲這件事再出頭的想法。他來也只是想知道皇上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到很好的醫治。不過還沒待他們開口,皇后就來了個下馬威。
“你們一干大臣沒有本宮宣召,來乾清宮意欲何爲?!”
秀兒跟田妃兩人扶着皇后到暖炕上坐下,然後在旁邊侍立着。儼然三個女人處在了統一戰線上,以皇后馬首是瞻。婉琴皇后雖一臉倦容,但話語卻是犀利,下面的大臣們都感到一陣不安,忙跪下回奏。
“臣等……是來給皇上叩安的!”錢龍錫說得支支吾吾,像是犯了錯一般。
“哦?!本宮不是安排了大臣在偏殿侍侯嗎?外朝政務繁忙,你們不用心辦差,到這來打攪皇上靜養,可是爲臣之道?!”
婉琴這話明顯是雞蛋裡挑骨頭,讓下邊的大臣們都吃驚不已。上次他們集體來見駕的時候,皇后給他們的感覺是端莊靦腆,這回是將他們的印象完全顛覆掉了。當然他們都是老臣,沒有那麼容易給難住。
張惟賢解釋道:“臣等數日沒有叩見皇上,心憂思切,所以纔來見駕!皇上龍體安康便是大明百姓之福,臣等不能不關心!”
婉琴皇后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刁難’他們,而是吩咐道:“嗯,你們是朝廷重臣,要見皇上,本宮也沒有理由阻攔。只是皇上病情不容樂觀,太醫說要靜養,你們幾個內閣大臣見見就出來。珠兒,你去請成大人一起過來吧!”
在旁侍侯的珠兒侍女應聲而去,錢龍錫他們對望了一眼也跟着去了!進了東暖閣,裡邊跟以前差不多,皇上仍舊在龍榻上昏睡,只是身邊的人都變了模樣,清一色都是後宮侍女,連皇上最爲信任的方正華也不在其。內閣大臣們在裡邊看了皇上這幾天的脈案,又看了皇上呼吸還算平穩,也就不敢多呆,便退了出去!
“幾位大臣,你們可覺得本宮有沒有盡心盡力的侍侯皇上?”錢龍錫他們一出來還未開口,婉琴又跟他們鉚上了。
聽到皇后這麼說,錢龍錫不禁怨懟的看了一眼後面的大臣。都是他們在那瞎擔心,鬧轟轟的來這裡見駕。搞得皇后娘娘心有氣,將他們這一干大臣都怪罪上了。
“臣等不敢懷有此心!”
婉琴皇后聽了他們的請罪之辭,閉着眼睛養了會神才道:“好了,本宮也無意追究什麼,你們退下吧!”
大臣們正打算退下的時候,突然鄭三俊排衆而出道:“微臣斗膽,敢問皇后娘娘,乾清宮裡本是皇上寢宮,怎會全由後宮的侍女在侍侯?”
“這是本宮安排的!”皇后說得輕描淡寫。
“乾清宮畢竟是皇上的寢宮,原先的太監也是皇上用開的人。在皇上病撤換身邊的人,又將這麼多人安排在乾清宮裡,人員混雜,微臣以爲不合禮制,也對皇上養病無益!”鄭三俊一口氣將別人不敢說的話都抖了出來,矛頭直指婉琴皇后。
要是放在別的朝代,沒有人敢這麼說;如果沒有三大疑案的發生,大明的士大夫也不敢這樣。但就在這三四十年裡,太被刺,皇上被下藥,皇儲給劫持的事情都發生過了,難保又會發生什麼!
這一次皇后沒有出聲,慧妃就站了出來,冷聲道:
“你們是什麼意思,乾清宮住的不僅是你們的皇上,也是我們的丈夫!難道我們就不愛惜皇上嗎?!”
秀兒說出這話都讓大臣們一愣,作爲正統的老頭們哪會從男女情愛上來考慮。皇位更換,太登基帶了的巨大權勢讓他們只會從利益上來分析。無論怎樣,皇上一旦駕崩,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婉琴皇后,她將作爲皇帝的生母登上太后之位,站在了權利的最高峰。
禮部尚書李標出聲道:“臣等沒有說娘娘們不愛惜皇上,臣等只是以事論事,天下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乾清宮的太監是皇上親自選拔,按禮制,皇后娘娘無權撤換!”
這件事既然給鄭三俊講開,內閣大臣們只能同心協力,因爲作爲輔臣他們想得更遠。皇上得了重病十來天了,他們心都有一個不敢說的設想,那就是皇上大行的可能性很高。按照祖制,大皇作爲太登基,內閣輔政。但後宮同時也擁有了干預朝政的權利,畢竟硃批會在太后手裡。以後就朝政的事情,大臣跟後宮的爭執絕對不會在少數。所以他們要未雨綢繆,第一次就將還不是太后的太后擋回去,那麼以後就好辦了。況且乾清宮是皇上平日處理政事以及睡覺的地方,這裡的太監除了侍侯皇上,往往還兼任了東廠,西廠這樣的職務。他們既是太監,又是廠臣,現在雖沒了這些機構,但規矩如此,所以李標說皇后無權干預!
秀兒哼了聲道:“你們口口聲說關心皇上,誰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昨夜本宮來探視皇上,宮裡的太監都懈怠偷懶,現在皇上昏迷,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後宮之首,難道調換些不盡責的內侍都不行嗎?這樣的事情還要皇上醒了再行處置?你們又是何居心?”
面對慧妃的誅心之語,大臣們肯定不能認,鄭三俊頂了回去道:“既然是內侍失職,可以將其發往內宮監或者敬事房處置,然後由司禮監安排人手補進來。”
“再安排人手,要是仍舊老樣,皇上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嗎?!皇后娘娘是皇上最親近之人,我們親自侍侯皇上有何不妥!”
雖然難以回答慧妃的詰問,鄭三俊騎虎難下,只得道:“這是規矩,即便是皇上也要遵循的祖制,是不可以違背的!”
這回輪到秀兒語塞了,面對祖制這東西,作爲後宮的娘娘們更加難以逾越這道障礙,比如祖制後宮不得干政便是她們的死穴。秀兒掃了眼下面的臣,他們各個都低着頭跪在下邊,看似恭順,但心裡怎麼想的就難講了。以前聽皇上說起朝政的事情,大臣裡邊應該有幾派纔是,今日卻是這麼統一。難道他們想乘着這個時候把持住朝政?!秀兒想着不由心裡一寒!
偏殿裡一時冷場,許久婉琴皇后道:“皇上病了,本宮住在乾清宮也是祖制,乾清宮的太監本宮也沒有更換,他們都在外邊侍侯着。慧妃,田妃都是來陪本宮的,並未住在這裡。現在皇上的身體纔是頭等大事,你們身爲大臣卻在這些小事上糾纏不放!”
鄭三俊要反駁道:“可……”
話還沒說完整,就被皇后厲聲打斷道:“好了,本宮話還沒有說完,你們雖是內閣大臣,但本宮是正宮皇后!你們不放心,就再設另一間偏殿,你們可以派大臣整日守在那,每日三次請安總可以了吧!沒事就退下去!”
婉琴說完身委頓在炕上,似乎用完了全身力氣。下邊的輔臣彼此對望了幾眼,全都叩首道:“臣等告退!”然後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待殿裡空空蕩蕩剩下她們三姐妹的時候,田妃拍了拍胸口,方纔的情形將她嚇蒙了。秀兒拉着婉琴道:“姐姐真是厲害,最後小妹都不知怎麼答話!”
婉琴苦笑的搖搖頭道:“妹妹,你說咱們這樣將大臣的關係弄僵,是好,還是壞啊?!”
秀兒用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道:“姐姐,你看下今天來的臣,全都齊心協力來對付我們,一個幫我們說話的都沒有。這樣我們怎麼相信他們!不管怎樣,我們只要等到皇上醒來就沒事了!姐姐你一定要堅持住。”
“嗯!”婉琴下意識點了點頭。
秀兒想了一會,轉而對外吩咐道:“咱們不住在這裡也好,清兒,你回景仁宮收拾一下,等下我們過來給姐姐送飯,送湯!姐姐你好好休息下,妹妹待會再過來!”
說着,秀兒告辭出來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