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有想到自己就這樣出現在朝臣面前,但局勢的演變讓我不得不如此。大臣烏鴉鴉的俯身跪在底下,他們中真正激動莫名的有之,詫異非常的也有,甚至還有些在擔驚受怕的。原先心如死灰,呆若木雕的韓鑛,錢士升,鄭三俊等人都露出一份希翼的神色。而當選的大臣多少有些緊張,各個跪着不敢擡頭。站在丹陛上就有這等好處,往下環視一週,朝臣百態盡收眼底。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點道:
“是不是很驚訝看到朕啊?!”
溫體仁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的高聲道:“皇上萬喜,皇上龍體康健乃國家之福,社稷之福。臣見皇上安康,歡心躍雀不能自己,皇上是真龍天,天必護佑我皇!”
其餘的大臣反應過來也都齊聲三呼道:“天佑我皇!”
是啊,天佑我皇!差點我就死翹翹了!這都怪自己太掉以輕心,認爲自己乃一國之主,是皇帝,是百姓官員參拜的神,在宮中絲毫沒有防範。不想自己只是感冒燒,就有人想乘機要我的命。皇帝有皇帝的尊嚴,這樣的毒瘤自然要斬草除根!
我走回寶座,坐下去後慢條斯理的說道:“朕得傅山之助昨日舒醒,你們今兒就來這麼一出文華殿的朝議,讓朕大開眼界啊!”
話雖然不是很難聽,但裡邊的骨頭讓下面的大臣們聽得很刺耳,各個都有些不自然起來。我就是要他們知道,對於他們這種擅做主張的行爲我現在很不爽!
面對我的冷嘲熱諷,內沒有人出來說話!這個我倒是很理解,韓鑛是待罪之身,只怕還等着我平反;錢龍錫爲人缺乏主見,要是他今日振臂一呼,輔還不是他這次輔接任,反而讓鄭三俊搞個什麼廷推,他現在也是不會多嘴的;張惟賢是選任的輔,他是大的得益者,自然也不敢說話。鄭三俊現在是巴不得有人出來破壞局面,好是讓廷推作廢!不過他們不說話,朝臣中還是有些自詡忠正的人存在,這不,劉宗周出言道:
“啓奏皇上,皇上前陣龍體不適由皇監國主理朝政,此有先例可循。今日朝臣廷推內輔,蓋因有江湖郎中行刺於陛下,致使皇上幾遭不幸。追查緣由,輔韓鑛有失責之罪,御史彈劾是以九卿公議。三司定罪後,由皇后娘娘主持推舉接任輔。朝臣並無篡越之處,請皇上明鑑!”
劉宗周說的話點滴不漏,要反駁當然不易。我總不能說,老早就醒了,朝中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意料之中吧!沉吟了一會,我轉眼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便放緩語氣道:
“你們是朕選上來的朝臣,朕自然放心得很!這一個月來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既然是廷推,朕對此也很滿意!就按照推舉的結果,張惟賢任爲輔,薛國觀接任刑部左侍郎,吳玉爲順天府知府。至於逆案,其始末已有人稟報於朕,原輔韓鑛舉止失措,念其有功,朕看就回府休養吧;錢士升知法犯法,然其本心尚好,回去閉門思過;楊延鱗失察之罪難逃,即刻拿下刑部大獄,待朕想好了再處置他!傅山救朕有功,不在會審之列!”
被我點名的人還沒來得及謝恩,刑部都給事中李覺斯出言道:“啓稟皇上,朝臣犯法自有法度,韓鑛等人所犯事關逆案,如此輕判……”
唉,何必呢!我記下了李覺斯的名字,深吸了口氣,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道:“朕乃一國之君,‘恩自上出’難道你不懂嘛?!朕病體方愈,即便大赦天下又有何不可!退下!”
帝王的氣勢唬得李覺斯唯唯諾諾的不敢再有言語。
我頓了頓又道:“朕病了這麼久,還需要休養一陣,早朝就免了,有事遞折到通政司,在此期間內大臣要多擔待些朝政事務。不過朕既已康復,皇監國取消,恢復硃批,奏摺遞送按照往年成例。今日就議這麼多,退朝!”
我也不理大臣們的反應,擡腳便回了乾清宮。
回到宮中,婉琴跟秀兒、田妃都在裡邊等着。在文華殿朝堂上,我一露面,她們就從後邊偷偷的溜走了。
“皇上怎麼就耐不住了?不是說好由我跟姐姐出面嘛?”秀兒見我進來就問道。
婉琴則笑道:“皇上如此肯定是有緣由的,再說我們女人家管這些朝政也不是回事,皇上早點露面得好!”
我坐進暖炕,暖了暖手道:“方朕若不出面,韓鑛他們幾個可就要遭殃了!不得已,朕出面保住他們。”
秀兒不解道:“要保他們,那姐姐也可以啊。怎麼說,姐姐也是正宮皇后,又是皇監國聽政,姐姐一話,他們難道敢不聽?”
我笑着道:“你啊,把大臣們想簡單了。大明立國這麼久,從未說有後宮垂簾聽政的。他們是士大夫出身,絕不許決策權落在你們手裡。就拿韓鑛的事情來說,只要你們一表態,他們就會搬出祖訓來,讓你辨無可辨!再者,你們是朕的后妃,如今朝政之事還是不要參與得好!”
皇后跟秀兒都斂身行禮道:“臣妾遵旨!”
我攬過她們兩人到身邊感嘆道:“若非婉琴跟秀兒,朕恐怕早已沒命。這一個月你們辛苦了,再休息一陣,朕的身體就可以恢復了,到時再好好酬謝你們幾個!田妃跟孝明呢?”
婉琴道:“她們還不知道計劃有變,都在永壽宮看住皇兒,給皇上熬藥。”
我點了點頭,秀兒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皇上,是不是找出是何人主使下毒了?”
我伸了一個懶腰躺下道:“還沒有,看來做皇帝也有危險啊,朕身居九重都有人想要朕的命!”
皇后則有些焦急的問道:“那還未找出來,皇上打算如何是好?”
“朕當然要有所舉動,大內的侍衛要重挑選,朕的貼身侍衛換成當年隨朕南巡的那幾個,這些人都是信得過的。你們幾個宮裡的侍女好也是如此。宮裡除了侍衛,太監容易被人收買,下毒之人必是太監無疑。傅山給朕治病之時,曾說朕中的是出自安南國附近的無名之毒,中者會長時間昏睡,然後腐蝕人體五臟六腑,後心衰而亡。”
“那阿如的死不是那個郎中下的毒?”
“根據傅山的回報,那郎中並沒有真正下毒。只是這種無名之毒是一種慢性毒藥,原本只是讓人昏睡,但要是加入一樣藥物後,毒性便會在幾日後遽然作!經過傅山的測試,這藥物就是薄荷。阿如代朕吃藥,所以遭此厄運!”
婉琴喃喃道:“原來是這樣,手段也太可怕了!”
我嘆了口氣道:“這不是可怕之處。主使之人不僅要對付的是朕,而且還有韓鑛他們幾個!當然能殺朕好,但朕在他們眼裡必死無疑。郎中下毒案直接導致韓鑛下臺,經手的人都會跟着倒黴。如果順天府換了人,傅山不在朕的身邊,韓鑛被定罪,那朕身邊能用之人少了很多。這也是爲什麼那個郎中要在午門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原因,要是在大內抓到他,朕自然會殺人滅口,不讓消息泄漏出去。”
如此連環惡毒的陰謀把婉琴跟秀兒嚇得驚呆了,過了好一會秀兒問道:“他們這麼做又是爲的什麼?”
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自然是爲了利益,如果朕真的駕崩,皇年幼,內輔便大權在握。他們下毒害朕就是爲了有權,害韓鑛等人就是爲了輔這個位置。”
婉琴反應過來道:“這麼說鄭三俊跟張惟賢都有很大嫌疑?”
“可以這麼說吧,朕會調查清楚的。”我覺得再跟她們討論這個話題已經不合適,畢竟氛圍不太好,便轉口笑道:“只是朕沒有懶覺可以睡了!”
我冬天睡懶覺的習慣她們早就知道,而且這一個月我睡得很爽,想睡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不用早朝,也不用披閱奏摺。登基之後,很久沒有過過這麼愜意的日了!
秀兒卻是揭着我的老底道:“皇上怎麼可以只想着睡覺躲懶兒,皇兒們知道了也會有樣學樣,你這個父皇可做得不稱職!”
呃……太不給面了。我強自反駁道:“朕這一個月也不是在偷懶,朕可是花大力氣重寫了本《天人錄》,這本書對大明可是重要之極!”
寫一本記載先進知識的書是我一直都有的想法,只是登基後沒有空閒。現在難得有時間休息,乘着沒人的時候,我重編訂了徐光啓寫的那本《天人錄》,將後世各種我記得的知識全記載了下來。有的就詳細記錄了各種製作方法,原理,自己不懂的就將展前景寫了進去。而且我已經想好了,要將大明的科考書籍重編寫,教育從娃娃抓起。至於課本的內容,自然是以現代的學校課本作爲參考。
婉琴跟秀兒見我這麼說都提起了好奇心:“皇上寫的那本書是講什麼的?”
“這個嘛……”對着她們還真難解釋,我只好繼續使用‘乾坤大挪移’道:“這個你們以後就知道了,對了,咱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過去看看田妃她們幾個吧,朕好想幾個皇兒了!”
果然,婉琴跟秀兒都起身道:“好啊!”【歪-歪-書-屋-論-壇】
等一家聚完餐,我再次回到乾清宮,此時都到了傍晚。我已經吩咐呂強將侍衛都篩選一遍,把那些沒有家人,有不良嗜好的都放到三營去了,只有鐵牛跟侯四他們兩個給我破格提拔做了乾清宮的侍衛。當然完全靠別人也不行,我已經開始在練些實用的防身術,這是傅山專門爲我提煉出來的招數。不管這場陰謀的主使者是誰,加強自身的防禦是正道。
就在紫禁城內進行大肆整頓的時候,這一夜透着不平靜。京師某書房內,***黯淡,幾個人都坐着在討論當前的朝堂局勢,看情形已經有一會了。
瘦露出一臉喜色道:“不管怎麼樣,這一次是天賜良機,皇上病重又遭人暗殺,朝堂一戰,我等大獲全勝,鄭三俊被我等耍得團團轉。特別是薛大人後的反擊尤爲精彩,鄭三俊當時的表情讓人看了真是解氣。咱們多年的心願算是完成了!”
華服人皺眉道:“只是皇上霍然痊癒,真是冒着奇怪啊!”
武人卻不理這麼多,接着話頭道:“你都不是當上了刑部左侍郎,大人也當上了輔,皇上好了又有什麼奇怪的!”
薛國觀知道中軍府提督鄭其心是個頭腦簡單的傢伙,便沒有跟他再言語。
書生也話道:“這裡邊確實透着古怪,早前皇后還說皇上病危,都弄出皇監國了,突然間皇上就好了。所謂病去如抽絲,傅山要是能醫好早就醫好了,哪有等到那個江湖郎中來下毒。總不成是那個郎中下的毒歪打正着救了皇上吧?!”
“這怎麼可能!” 薛國觀扭頭道:“這下毒的會是些什麼人?居然這麼及時的去給皇上下毒?”
鄭其心道:“那不是魏忠賢留下的逆黨嘛?說不定他看到皇上要駕崩了,趕去下毒,怕來不及報仇!”
“不像,魏忠賢還能留下什麼人啊!”瘦道:“說不定是鄭三俊那老頭弄的鬼?他以爲自己坐上輔十拿九穩,想辦法來害韓鑛!”
薛國觀反駁道:“鄭三俊雖然虛僞無恥,但他還沒有這膽量,我們還是聽聽國公怎麼說!”
衆人都把目光集到了坐在書房正中的中年人,這些問題他們已經爭論過幾次了,但都是沒有頭緒。只見他調亮了書桌上的油燈,將書房裡的各個角落都照了個通透。張惟賢仍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他淡淡道:
“現在不是去考慮什麼人下毒,而是想想皇上現在是什麼心思!向來六部跟內大臣都是皇上欽定,而我們卻是在皇上病重的時候推舉出來的。大臣們廷推了咱們,皇上心中怎麼都會有個疙瘩。今日李覺斯你一說話,皇上就訓斥了一頓!”
瘦李覺斯道:“這是皇上有意偏袒韓鑛他們,下官一時沒有看清形勢。”
武人模樣的鄭其心道:“可皇上一直都和顏悅色,沒有跟大臣怒啊?”
薛國觀卻道:“下官以爲皇上今日會龍顏大怒,畢竟開頭就弄了大家一個難堪,後來不知怎的,皇上就沒了脾氣,古怪,真是古怪啊!”
張惟賢搖了搖頭:“聖心難測啊!皇上忌結黨,我等雖然是不得已爲之,但還是謹慎得好!今日的局面也屬僥倖,覺斯,你就不要再跟6澄源聯繫過緊,國觀那邊則跟丁、李兩人說清楚,不要弄出馬腳來。吳玉你也別跟王洽再說什麼,有些事情大家不言自明。各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安心辦差!以後無需再來,有什麼事情大家都可以在外邊直說。有老夫一日,必會讓你們富貴長久!”
李覺斯,鄭其心,薛國觀,吳玉都起身道:“下官明白!”
張惟賢揮揮手道:“散了吧!”
“是!”幾個人躬身退了下去。
一會後,密室進來一個人卻是世張亮。
“父親大人,兒已經安排妥當,有人會整日監視着他們!”
張惟賢點了點頭,並沒有言語,張亮侍立在旁沒有出聲。一會後張惟賢感嘆道:“這一次有些倉促,算是險中求勝!皇上的病居然好了,裡頭肯定有玄機。”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皇上早已經醒了?”
張惟賢緩緩說道:“也許……”
“可那藥經過數十次試驗,又是家傳的秘方,再加上了薄荷……”
“世間沒有一層不變的事!”
張亮不由焦急起來:“那我們該怎麼辦?”
“要沉得住氣!此事不用着急,廷推之前有把握任輔的是鄭三俊,他又在‘倒韓’中出了不少的力氣。皇上要懷疑,也先懷疑他先。朝議的事情有目共睹,現在咱們不要輕舉妄動,待風頭過去再說。沒有證據,皇上未必敢動手拿人!”
“是!”張亮應聲後又接着道:“方聽二弟回來說,皇上已在宮內調動侍衛,乾清宮周圍都換上了老侍衛們。”
張惟賢似乎並不在意:“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被人行刺下毒若沒有點舉動反常。王公公那有沒消息傳來?”
“沒有,皇上病後,兒已經有很久沒見他了!”
張惟賢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又問道:“鍾鬱回來沒有?”
“還沒,以他的身手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張惟賢放下心來道:“只要乾淨利落,沒有任何不利於我們張家的證據就可以了!在京師的那幾十個人,你好生在京城附近將他們安排起來,不要走漏了風聲!”
張亮不解道:“父親大人既然打算讓他們潛伏一段時間,何不讓鍾鬱帶他們回江南?”
“世事難料,說不定要人手的時候就會需要到他們!你先下去吧,爲父還要在這休息一陣!”說着張惟賢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