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聲叫喚打斷了黃宗羲的思緒,黃宗羲回頭一看,卻是章濤國拿着文書站在門外邊。
“是濤國兄啊,不必客氣,進來!有什麼事情嘛?”
雖然黃宗羲對章濤國很是友善,但章濤國還是保持着下屬應有的禮節,必恭必敬的行了禮纔過來道:“大人,是這樣的。明年的鹽引按照往年慣例是要增加的,但按照綱法上只有這幾百家鹽商。大人,您看這增發的鹽引交與何人家販運?”
黃宗羲沒想到剛有人跟他說起這事,現在就馬上輪到他來決定了。黃宗羲皺眉道:“這個事情不是你決定就可以了嘛?”
章濤國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道:“這個增發鹽引由誰家販運都是沒有規矩的,畢竟時多時少。卑職剛上任,兩淮鹽政都要靠大人主持,所以想着還是請大人作主立下規矩,這樣卑職以後便知道怎麼做了!”
增發鹽引的運送對於朝廷而言,確實是給誰都是一樣的。反正他們都是要交納稅額。惟有對鹽商的意義重大,多運一引鹽,他們就可以多賺取一份銀子。章濤國將此事交給黃宗羲來決定,也是對上司的一種尊敬。黃宗羲不知不覺中居然又想起了白玉蘭,恍惚中他翻開明年鹽引分配的帳簿,排在第一的便是徽州汪家。
黃宗羲皺起眉頭道:“怎麼去年給汪家發放了這麼多鹽引?”
章濤國回道:“回大人,這個也是按照以前的規矩。江南商行給取消販運漕鹽的資格後,他們商行留下的鹽引都由其它商行認領。汪家出價最高,而且他家有足夠的漕船,所以按着戶部的規矩,這鹽引就大部分歸了他家。這個去年卑職也曾稟報過大人的!”
“哦!”黃宗羲也想起來了。大明的鹽商不僅要交納正稅外,經常還有些什麼攤派的雜稅,特別是經過天啓年間的加派後,鹽引的發放,漕船的出港、到岸等等都要交納銀子。這些稅雖然是天啓年間增加的,但朝廷缺錢,所以當今皇上登基之後也沒有取消。
“大人,今年淮安要增加三十萬引,這個是帳目!”章濤國在旁邊指點道。
“嗯!”黃宗羲一邊看一邊應了一聲,但仍舊不置可否!
章濤國看出巡鹽御史大人不知道在考慮什麼,知道一時半會也不一定有結果,便躬身告退道:“此事也非緊急,大人可慢慢考慮,卑職先行告退。”
“章大人,嗯,這樣吧”黃宗羲想了下出聲叫住章濤國道:“這個帳簿先放在我這,反正過一陣我也要去兩淮轉運司,到時候一起交給何大人上報戶部。”
章濤國愣了下,仍舊應瞭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當惑來到面前的時候,黃宗羲心中有些動搖了,腦海中兩個不同的聲音在彼此不停的撞擊着。
“這是受賄,拿了之後你有何顏面去見陛下!”
“這不算受賄,並沒有損害朝廷的利益,何況還有白姑娘在等着你!”
“拿了第一次,你便會成爲世人唾棄的貪污吏,你想進墨吏堂嘛?!”
“你並不貪財,只有這一次,你是爲了心愛的人!”
黃宗羲這幾天相當的困惑,甚至有些魂不守舍,吃過飯後便在書桌前發呆。黃安看出少爺有些不妥,還以爲少爺是思念白姑娘所致,便安慰道:
“少爺不用心急,過一陣就可以回南京見白姑娘了!”
黃宗羲突然放下書對着黃安道:“你也認爲白姑娘不錯勒,你說我把她娶回家怎麼樣?”
“那要老夫人跟未來少夫人同意才行!”
“不,我是說我要退親,就娶白姑娘一人!”
“可”
黃安還沒說話,黃宗羲又急促的打斷他道:“你說白姑娘不好嘛?”
黃安想了想,白姑娘溫柔婉約,對下人又好,甚至對着他自己也是笑眯眯的。而那個錢家二畢竟還是想象中,最重要的是少爺自己喜歡,所以他很快有了答案:
“好,當然好!”
“嗯,所以這次回去要找機會跟錢家退親!”
黃安聽了之後也沒去覺得少爺做得是對還是錯,反而是這件事的可行。他不由苦耷着個腦袋道:
“少爺,退親的話或許還可成,但是白姑娘是兩屆的魁,替她贖身沒有幾萬兩銀子都是不成的。我們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啊?”
黃宗羲的心事被黃安說中,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瞟了眼見外邊沒人,便將那一萬兩銀子的事情跟黃安前前後後說了。
“你說,這事叫我怎麼辦纔好!”
“這個”黃安也爲難了,雖然說這汪家要四人情太厚,而且明顯帶着賄賂的質。但是白那又等着用錢,以少爺的積蓄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這種事情連少爺都難以決定,他黃安又能有什主意。
黃宗羲看着黃安也皺着眉頭,他才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需要人幫忙決定的境地。黃安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僕人,所以他纔會說出來,要是他去揚州碰到李邦華他們呢?!是否也會說出這等機密的事情來?!黃宗羲有些懊悔自己沒有將這件事爛在心裡,他正要告訴黃安放棄去想這件事的時候,黃安突然道:
“少爺,無論是老夫人還是少爺,還有我們黃家的上上下下最佩服的就是先去的老爺。你說若是老爺碰到這樣的事情,他老人家會是怎麼決定呢?!”
黃安的話讓黃宗羲如雷電擊中一般。
“是啊,若是父親,他老人家會怎麼決定呢?!”
黃宗羲呆了還不足會的功夫,雙眼就重新充滿了神采,連帶着他興奮的聲音。
“哈哈,安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當黃安聽到安租個稱呼的時候,他就知道少爺解開了心結。至於少爺怎麼決定他都不怎麼關心,重要的是少爺高興就好。
接下來的幾天黃宗羲果然恢復了精神,每日都帶着鹽場的員去查庫銀,一直等到封裝。他們鹽課的銀子都要查點清楚了之後運往南京戶部,然後再根據實際需要押解到各地或者京師,不過這些事情就由轉運使他們去操心了。
黃宗羲跟章濤國越來越熟,少了客套後,章濤國天天都邀他小酌。黃宗羲也不避嫌,餐餐都去章府吃住。連帶着黃安也獲益不少,至少不用天天在驛站做飯了。
查完最大的淮安分司,黃宗羲又去了鹽城,泰州,最後到了揚州-兩淮轉運使的雅,他將從各分司帶來的文書通通給了轉運使何楷。交待完,黃宗羲就去了找李邦華。
黃宗羲跟李邦華都是從銘心堂出來的,所以黃宗羲也沒有客套,喝口茶後就開門見山了:
“李大府臺,能否借點錢給小弟!”
李邦華聞言一愕,繼而奇道:“說出巡鹽御史大人,揚州雖然繁盛,但比起你們鹽課來,我個小小揚州知府算什麼。你們兩淮鹽政雅還會缺銀子?!”
“並非雅用銀,而是小弟想借來私用!”
“你要多少?”李邦華想都沒想就應允了。
“一萬兩!”
“這麼多!”聽到黃宗羲要借一萬兩銀子,他頓時倒吸了口氣。他這個知府每年都有兩千多的俸祿,可他也要養着一家老小的。
“沒有一萬,九千也行!”黃宗羲也知道一萬兩是多了,他們這些人都是外放沒多久,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
李邦華淘盡老底了道:“我只有兩千兩,要你就拿去!”
“要,當然要,所謂積少成多!”黃宗羲也沒想着能從一個人手裡借一萬兩銀子,不過能先有兩千兩就是一個好兆頭。
“先從你這裡借兩千,我再去南京城找找刑部大郎中跟戶部侍郎大人,他們多少都借個八千兩給我!”
李邦華苦笑道:“你去試試棵了,文一雖然顯赫,但刑部郎中才是正五品,他又住在南京城裡,一家子不用錢嘛?!李侍郎的俸祿是高,可他銷也大。他們兩人能夠湊兩千兩給你就不錯了!”
“不是吧?!”剛有些盼頭的黃宗羲頓時給一其水澆透了,這可是他所能想到的法子!
看着黃宗羲垂頭喪氣,李邦華笑道:“我雖不知道你借錢來做什麼,但咱們也算知己好友不會不幫你的。錢我是不夠借給你,但辦法倒還有一個!”
“哦?”黃宗羲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李邦華神秘一笑道:“附耳過來!”
從李邦華那回荔,黃宗羲總算鬆了口氣。不過他現在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頭一件就是如何去跟錢象坤退親。這日,他正思量着怎麼一步步來,何楷過來拜訪了。
“大人,卑職這幾日查看了大人帶回來的文書,發現今年兩淮各司的鹽引都有所增加,大人將增發鹽引都平均分給各鹽商。”
“沒錯,本這樣做也是爲了公平起見,發多發少只會引起其他鹽商不滿,容易滋生事端!”
“大人的意思卑職明白,可卑職看到淮安分司的文書,那汪家的增發鹽引卻是空白,卑職恐有錯漏,所以前來跟大人印證一下!”
“嗯,那個我知道!那汪家已經是淮安最大的鹽商,這增發的鹽引就不給他家了,也讓其他小鹽商獲點利,斷不能讓他一家獨大!”黃宗羲最終選擇了平均分配增發鹽引,但是對於汪家敢來賄賂他,他還是要警告他們一下,所以分配的時候沒有計入汪家。而黃宗羲說出來的理由也足以成立,畢竟分配增發鹽引是他說得算,選擇平均的方式最爲容易接受。
“是,卑職明白!”
“文書填好後,你就直接發到戶部吧,文書我已經蓋過印了。”
“好的,那卑職就去辦了!”
黃宗羲在揚州呆了五天,覈對完賬本他就馬不停蹄的帶着黃安返回南京。外出辦公的這一個月他着實想念白玉蘭了,摸着懷中溫暖的耳墜,他不由想象自己給玉蘭戴上的樣子,那情景是多!
“南京城,我馬上就要回來了!”立在船頭的黃宗羲忍不住高喊,引得過往船隻裡的人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