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岸,黃宗羲也不管船上的行禮,交代了聲讓黃安將東西搬回驛站,他自己則徑直去了天香。一路上連走帶跑的,黃宗羲興奮的心情難以言喻,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行人。進了天香,黃宗羲便衝着龜公嚷道:
“白姑娘呢?她在哪裡?”
那龜公還沒反應過來,天香的執事方國安笑嘻嘻的跑過來道:“哎呀,是黃大人啊,我今天早上還聽到喜鵲在叫,原來是報喜大人要回來了!”
黃宗羲心情大好,不禁笑罵道:“好了,方國安你別在這亂嚼**了,我問你,白姑娘了?”
“哎呀,白姑娘自然在中等着大人!”方國安討好道。
“嗯,那我先進去看看白姑娘!”
黃宗羲擡腳便往裡走,天香他已經來了許多次,不用丫鬟帶路也知道白玉蘭住在哪個小樓!方國安哪還會阻攔,任由黃宗羲去了。在龜公迷惑的目光中,方國安回頭望着黃宗羲遠去的方向,不自覺露出了一絲笑意。
穿過廳堂,繞過假山,到了一處幽靜的小樓,黃宗羲推開廂房門興沖沖的走進白玉蘭的香閨,不過讓他失望的是,白玉蘭並沒有在房中。
“出去了?!”黃宗羲不死心的拉開帷帳望了兩眼,卻沒有看到玉人的身影。這個時候去哪裡了呢?!黃宗羲不由暗怪自己莽撞,方國安說是在中,但天香這麼多獨居的小樓,誰知道白玉蘭去了哪個姐妹那!要是早前問清楚龜公白玉蘭的去向,何至於現在踏空了。黃宗羲心中一陣沮喪,如今只能找人去傳了,但這樣的見面方式就沒有驚喜可言了,黃宗羲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就是爲了給她一個驚喜!看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黃宗羲正想着。
“太沖兄可是來找我?!”
背後一個聲音如天籟一般傳來,黃宗羲聞言大喜,頓時轉身看去。門外俏生生站着的不是白玉蘭又是何人,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黃宗羲。
“白姑娘!”黃宗羲熱切的喊了一聲,雖然他們兩人已經到了熱戀的階段,但是黃宗羲對白玉蘭一向都是待之以禮。白玉蘭出身青樓,爲了避免黃宗羲以此輕視於她,青樓那些**的手段自然不能用出來,行爲舉止猶如大家閨秀一般。兩人相處這麼久都是客客氣氣,黃宗羲又從未留宿過,外人看來都難以琢磨他們的關係。
“你來了!”白玉蘭眼中波光閃動,終化成了三個字,但其中飽含的深情卻能夠讓黃宗羲體味三分,他嘴巴也跟着變得不利索了。
“是我剛下船就來了!”
“那正好,我準備了些酒菜爲你接風!”白玉蘭飄然走了進來,這時黃宗羲現她後邊跟着個丫鬟,那丫鬟手裡端着個托盤,裡邊是天香有名的四味特色小菜,一個酒壺,兩隻酒杯。
“你居然準備了酒菜?!”黃宗羲先是欣喜,頓時又有點疑惑道:“白姑娘怎麼知道我今日歸來?”
白玉蘭一愕,然後嫣然一笑道:“這就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
“哦!”黃宗羲轉念一想便釋然了,他之前在外頭吵嚷得這麼厲害,估計白玉蘭早就聽到了,然後準備酒菜爲他接風。想到這,黃宗羲心中愛意甚。
白玉蘭親手將酒菜擺好,然後揮退丫鬟道:“小紅,你下去吧,今日不用你服侍!”
“是,小姐!”丫鬟收拾好托盤就退了下去。
“來,太沖兄你坐下吧!”白玉蘭爲黃宗羲拉開凳,又滿滿的斟上一杯酒道:“太沖兄不辭辛苦爲國爲民打擊私鹽,玉蘭敬你一杯!”
今日白玉蘭如此主動熱情,黃宗羲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謙遜道:“這是我職責所在,擔不得姑娘如此讚賞!”
“太沖兄憂國憂民之心卻是真的,玉蘭見有不少官員尸位素餐,終日只想着作樂。相比之下,玉蘭欽佩太沖兄!來,太沖兄請!”
“不敢當,白姑娘謬讚了!”
話是這樣說,但黃宗羲還是一口喝乾了,白玉蘭也陪飲了一杯。
“是女兒紅?”黃宗羲咂了咂嘴巴,品嚐出是何種酒。
白玉蘭補充道:“是二十年釀的女兒紅!”
黃宗羲聽到這,心中頓時起了旖漣。女兒紅產自浙江紹興,原名“花雕酒”又名“女兒酒”。中國晉代上虞人稽含《南方草木狀》記載:“女兒酒爲舊時富家生女、嫁女必備之物”,一般會在生女兒的時候埋入桂花樹下,待到女兒出嫁的時候挖出來。今日白玉蘭請黃宗羲喝二十年釀的女兒紅,其意義就不言自明瞭!
“太沖兄,你嚐嚐我親手做的小菜!”白玉蘭熱情的爲黃宗羲佈菜。
“好,好。”
“太沖兄,再乾一杯!”
“好”
兩人喝得幾巡,白玉蘭起身從掛壁上拿下琵琶道:“無曲不歡,玉蘭願爲太沖兄彈奏一曲!”
黃宗羲拊掌道:“那就有勞白姑娘了!”
白玉蘭彈的是‘春江花月夜’,她將琵琶抱在懷中,稍微上下撥動便已成曲,時而低沉,時而高昂,頓時婉轉清脆,片刻雄渾激揚。和着琴曲,白玉蘭曼聲唱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白玉蘭雖是邊彈邊唱,一雙妙目卻沒有離開離開過黃宗羲。春江花月夜淡淡說的是離愁,有聚喜有離愁。白玉蘭別出意,藉着訴說離愁來告訴黃宗羲相逢的喜悅。黃宗羲哪有不明白的,自己興奮得一個人自斟自飲的,半壺酒就入了他口。
“誰家今夜扁舟?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白玉蘭唱完,放下琵琶依舊餘音嫋嫋,不過眼中卻是淚光漣漣。黃宗羲不由一下慌了,放下酒杯忙走過去,愛憐的扶住她雙肩道:“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白玉蘭卻猛撲在黃宗羲的懷裡,緊貼着他的胸膛道:“玉蘭這是高興!”
黃宗羲面對突然其來的親密接觸,身頓時一僵,期期艾艾道:“白白姑娘”
“黃郎,你可知道玉蘭這些日怎麼過的?每日枯坐在小樓中度日如年一般,我有時真恨不得去淮安找你,但想着你有官差在身,又怕人說你閒話,硬生生忍住了。”
聽了白玉蘭的表白,黃宗羲又是興奮又是感動,終於一把摟住了懷中的玉人,柔聲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我再也不想跟你分離了!”白玉蘭拋棄了少女的矜持,大膽而熱烈的表白,臉頰挨着黃宗羲的胸口輕輕的磨娑着。
黃宗羲滿足的摟住白玉蘭道:“好,我們不分離了!”
“你你今日就別走了好嗎?!”白玉蘭羞澀而堅定的擡起頭,含情脈脈的看着黃宗羲。
此刻的黃宗羲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白玉蘭嬌豔欲滴的紅脣,他毫不猶豫的吻了下去。一個月的相思讓兩個人突破了禮教固有的障礙,黃宗羲猛的一彎腰將白玉蘭整個人都抱了起來,往白玉蘭的深閨裡處走去
外邊的丫頭們都在青樓長大,哪還不明白,各個都紅着臉走開了,只留下小樓裡邊紅被翻動。
也不知過了許久,黃宗羲睜開眼睛,頭略微感到有些暈沉,這是酒醉醒後的症狀。突然懷中的人兒動了一下,黃宗羲現白玉蘭睡在自己懷中,白蓮藕般的玉臂露出一節在被外邊。黃宗羲這時想起自己與玉蘭歡好的情景,隱約中聽到她叫疼了,也不知弄傷她沒有!歡好過後,黃宗羲不知不覺就睡着了。不過這也難怪,黃宗羲一路趕來本就有些勞累。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黃宗羲暗想着,他正考慮要不要起身,懷中的白玉蘭已經睜開了眼睛,她本能的往黃宗羲懷裡靠了靠。
“吵醒你了?”
“黃郎,玉蘭再也不想跟你分離了,你帶我離開這裡好嗎?!”剛**的白玉蘭顯得異常柔弱,黃宗羲忍不住摟緊她道:
“好的,我答應你。等這次任滿我便帶你回家,風風光光的娶你進門。”
白玉蘭有些憂慮道:“可我聽中的人說,玉蘭要兩萬兩能贖身,玉蘭是怕黃郎爲銀錢而憂。你雖守着百萬鹽課,但那都是朝廷的。”
黃宗羲寬慰心上人道:“蘭兒,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跟方執事談過了,他說你的贖身銀只要九千兩。”
“九千兩,可九千兩對於那些富豪鹽商自然不算什麼,但對黃郎而言,那也是筆不小的數字!玉蘭吃穿都在天香,是沒有法幫上忙。但是等朝廷俸祿,玉蘭豈不是還要在這等上好幾年。黃郎,玉蘭一天都不願呆在天香了!”
“好,好,好,蘭兒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有我呢!我已經想好辦法了,很我們就可以雙宿雙棲了。”
“黃郎有什麼好法?”
黃宗羲得意一笑道:“我去淮安巡查的時候就一直在想辦法幫你贖身,但是九千兩銀對我確實太多。後來我去了揚州找知府李邦華,原來在京城的時候我們都是好友,但是他也不富,後掏他老底拿了兩千兩。我原想着跟幾個老友湊一湊也是夠的,但看來是沒指望。後來經他一指點,我又有了辦法。”
黃宗羲故意吊胃口頓了一頓,白玉蘭不依道:“說嘛!”
“呵呵,蘭兒,你也是江南爲數不多的女,不禁冰雪聰明而且見多識廣。可你知道這大明第一奇女是誰嘛?!”
聽到心上人稱讚自己,白玉蘭心裡喜滋滋的,後來說到還有大明第一奇女,心中不由好奇起來。她轉念想了想,在大明能夠稱得上第一奇女的已然不多。早年南京有名聲極盛的清倌人,詩詞歌賦那不消說,而且有膽有識,後好像給一家權貴帶去了京師就再沒消息了。至於其她女,即使學再好,又如何美豔絕色也當不得奇女三個字。白玉蘭將印象中的人一一細數,突然靈光一閃:
“難道是她?!”
黃宗羲呵呵一笑道:“沒錯,正是她!她就是已故徐老大人的孫女,巡風使傅山的夫人傅夫人。別看傅夫人年紀輕輕,但她的學識連龍先生都很是欽佩,我是自嘆不如了!我熟悉的只是經史集,但傅夫人精通的是格物致知,那些演算我看着就頭疼,但傅夫人卻津津有味般。就是皇上對她也評價極高,特許她成爲天工研究院的研究員,她還是天工學院的教授。”
“那我們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呵呵,傅夫人心靈手巧,還未出的時候就拆開過自鳴鐘,後來天工學院根據傅夫人的指導,使得這舶來品在大明也能製造。一架自鳴鐘就是上千兩銀,天工學院自然賺了不少銀。雖然大部分皇上都用來做學院研究的經費,但還是分了一部分給傅夫人作爲酬勞。你說傅夫人有多少身家?!現在她嫁給了傅山,我跟傅山親兄弟一般,問他們要上幾萬兩娶媳婦是肯定沒有問題的!再過兩個月我就要回京陛見了,到時候可以順便借得銀,若是運氣好皇上高興,指不定我們還能得到皇上賜婚呢!”
聽完黃宗羲的借錢計劃,白玉蘭心中不由一沉。黃宗羲見她雙眉微蹙道:
“怎麼你不高興呢?”
白玉蘭黯然道:“黃郎爲了玉蘭的事要去跟同僚借錢,玉蘭心中有愧,再者,要是給他們知道你借錢是爲了給我贖身,還不知道怎麼看你!”
黃宗羲拍拍她的後背道:“你勿要多心,他們不會輕視你的出身,我加不會!明日我便去跟錢大人退親,等我陛見回來就成親,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話以至此,白玉蘭還能說什麼呢,難道還要等到有孩嘛?!
黃宗羲見白玉蘭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以爲她的心結還沒解開,正要開口安慰,卻聽到門外有人喊道:
“少爺,你在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