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常慶和那個人已經戰了數十回合,雙方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雖然還未見勝負,但常慶已經激惱得滿臉通紅,哇呀呀的亂叫,手中的銅錘掄圓了揮舞着,恨不得立刻將對方擊落下馬。
相比起他的暴怒,對方卻依舊是冷靜淡然,端是閒庭信步一般,手中鐵戟揮舞得不緊不慢,每一招出必有所取,每一回防必有所得。
楊雲暉一直站在我們身邊,這個時候也震驚的上前,扶着牆垛往下看。
他也是個中高手,看得出好壞,臉色越來越凝重,額上也出了一頭的冷汗,小聲的道:“這個人——不簡單。”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那些將士也都有些愕然心驚的感覺,而袁易初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個人的身影,一句話沒說,神色凝重,也是若有所思。
這時,城樓下激戰的兩人又是一次交鋒,常慶這一次發了狠,策馬飛奔過去,雙手高高舉起銅錘,帶着千鈞力道狠狠的朝那人的頭頂砸下去,這一下雖然沒有多的變化,但那樣的狠招也着實讓人有些心驚,顯然,他是被惹上了火了。
對方一見此情景,猛的調轉馬頭,俯身在馬背上,銅錘堪堪從他的身側落下,他急忙往回跑去,常慶一見自己落了空,也不甘心,立刻策馬追了上去。
兩個人相距不過十步,兩匹馬一前一後的在寬大的草原上奔跑着,激起陣陣沙塵,奇怪的是,那個人竟然只顧着跑,完全沒有要回頭再打的意思。
他剛剛,明明還是佔着上風的!
就在我奇怪的時候,一旁的袁易初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急忙道:“讓他回來!”
他一開口,楊雲暉也驚了一下,意識到了他話中的危機,急忙往下大喊道:“讓常將軍回來!”
話傳下去,下面的人正要鳴收兵鼓,可就在這時,常慶殺得興起,見那人還在往回逃,索性揚起手中的一柄銅錘,揮舞得如風火輪一般,突然朝着那人狠狠的擲了過去。
這一把大銅錘扔過去,如果真的打中了,就算不死也要砸得重傷啊!
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所有的人也都緊張的看着下面。
眼看那銅錘就要飛到那個人的身上,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個人突然從馬背上一翻身,整個人吊在了馬匹的右側,大銅錘一下子從他坐的地方斜斜的落下去,而在這同時,他的左手猛地朝着身後的常慶一揚。
一個東西從他的袖中“嗖”的一聲飛了出來,快如閃電,還沒看清楚,那大銅錘落在地上轟的一聲砸了一個大坑,頓時煙塵四起,將他們淹沒起來。
在那滾滾煙塵中,就聽見常慶“啊”的一聲慘叫,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怎麼回事?!
頓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楊雲暉也變了臉色,急忙探頭去看,只見常慶一手捂着臉,痛得在地上打了個滾,滿身塵土,但他也硬氣,硬生生的撐着站了起來,只見鮮紅的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紅了鎧甲!
“糟了,將軍受傷了!”
“快去救將軍!”
這邊的人一見常慶見了血,急忙慌了手腳,立刻有幾個將士飛快的策馬跑上去,在接近那個人的時候,小心翼翼的下了馬,過去攙扶着常慶。
常慶咬着牙惡狠狠的看着那個人,道:“你——你是誰!”
那人立在馬上沒動。
“你到底要幹什麼?”
那個人露出斗篷的剛毅下巴微微的一擡,那張棱角分明的嘴脣挑起了一抹冷笑,然後他伸出手,慢慢的撩開了頭頂的斗篷。
一張英俊的臉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這個男人大概二十多三十歲,黝黑健康的皮膚帶着風沙磨礪後的粗糙感,五官顯得俊朗而硬氣,鼻樑高挺,微微帶着一點鷹鉤,更顯得眉眼深如刀刻一般,那雙眼睛微微眯着,擡起頭來往城樓上看過來。
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倨傲的氣息,就算是在我們腳下仰望着我們,可那神情卻像是威風凜凜的戰神在俯視腳下的芸芸衆生一般。
這人,是誰?
袁易初也看着他,那張凝重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深黑的眼睛裡透出了一點針尖般的刺。
那個人只朝城樓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們,又將目光收回去,看向了站在他面前,鮮血流個不停的常慶,冷笑道:“我知道,你們來了一個‘貴客’。”
常慶和周圍的人都微微一怔,瞪着他。
“今天這一場,就算是給他看的,讓他聽清楚。”
他的聲音好像鐵器撞擊一樣,遠遠的傳來也聽得一清二楚:“一個月之後,要麼,把我要的給我;否則,我屠盡東州城!”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氣。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絕對不是開玩笑,也一定有這樣的實力。
說完那句話之後,他騎在馬上,一隻手拿起鐵戟慢慢的指向了城樓上,我們所站的位置,一點,我心中一震——他正是指向的袁易初。
袁易初的臉色鐵青,而那個人已經冷笑了一聲,調轉馬頭走了。
。
常慶被人從城門外帶回來之後,立刻叫來了軍醫,這個時候他那張兇悍的臉已經被鮮血染紅,軍醫小心翼翼的忙了許久,從他的眼窩中摘出了一顆小石頭,又是上藥,又是包紮,忙完的時候天都黑了。
我一直站在屋子的外間,隔着一層紗幔看着裡面,聽到常慶咬牙不肯呼痛,心裡也有些敬意。
而袁易初一直坐在桌邊,撲閃的燭光照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顯出了幾分陰鷙。
過了好一會兒,楊雲暉才從裡面走出來,輕輕道:“三哥,已經弄完了。”
“如何?”
“常將軍——有一隻眼睛保不住了。”
話音一落,袁易初的臉色更陰沉了,楊雲暉一揮手,背後的軍醫捧着一隻銅盤哆哆嗦嗦的走上來,銅盤上放着剛剛從常慶眼窩裡取出的石頭,袁易初伸手拿起來,捻在指尖看着,半晌,慢慢道:“飛蝗石。”
楊雲暉立刻道:“三哥,那個人是——”
袁易初從牙縫裡蹦出了兩個字:“洛——什。”
“洛什?”楊雲暉皺了皺眉頭:“他是——”
“鐵戟王子,他的父親就是當初威震八方的‘鐵箭王’。”
楊雲暉一震,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驚愕之意。
“曾經在草原上馳騁縱橫的八大天王,如今都已經老了,新一輩的人,大多不成器,唯有他,武藝強悍,騎射高超,一手飛蝗石百發百中。”袁易初一邊說,一邊低頭看着指尖的那枚飛蝗石,冷冷道:“如今,勝京的掌事者,只怕就推他了。”
楊雲暉的臉色越發凝重了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雲嶺那邊來的人,就不止這些了。”
之前雲嶺屯兵四十萬,而這個洛什還一直沒出現,顯然只是探探路,而現在袁易初出現在了東州,他就立刻出現了,這就是正對正的碰上,而且那個洛什放話一個月後要屠盡東州城,那勝京只怕還有人馬要來!
這場仗,恐怕難打。
草原的騎兵原本就十分的強悍,否則當初中原也不會被從勝京南下的皇族統治,可現在,皇族在中原已經漢化了許多年,行軍作戰多用漢軍,要再對上勝京的鐵騎,勝負仍舊顯見,否則也不會之前那麼久都被壓着打。
而且今天這一戰,那個洛什強悍的武藝,連常慶都傷了,別的人只怕也難敵,要找什麼樣的將領才能與他分庭抗禮呢?
我在一旁也愁得眉頭緊鎖,袁易初看了我一眼,道:“你回去休息。”
“呃?”我愕然擡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楊雲暉:“那,你呢——?”
“我還有事,要去書房處理。”
對了,這些天每次在書房都看到他在寫摺子,只怕這邊的事必須隨時向皇帝稟報,今天這場仗關係重大,也必須得上報才行,還要想對策,想到這裡,我輕輕道:“那我先回去了。”
想了想,又道:“你別太累,小心身體。”
他們兩原本都要準備往外走了,聽到這句話,袁易初頓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連楊雲暉也回頭看着我,目光顯得有些戲謔,我被他們看得不舒服,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拂袖離開了。
。
這一夜,整個東州都顯得那麼不平靜。
書房的燈也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牀遠遠的看到那裡,還有一些副將進進出出,每個人臉色凝重,連帶着整個府衙內都有些壓抑了起來。
我嘆了口氣,梳洗完畢之後,就有下人送來了膳食,我看了看桌上的白粥小菜,便問道:“書房那邊送了東西沒有?”
來人回道:“大人吩咐了不準打擾,所以沒敢送過去。”
我皺了皺眉頭——不吃飯怎麼行?便吩咐下人立刻去做一些熱湯飯,配上人蔘雞湯,自己拿着往書房那邊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楊雲暉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三哥,現在看來,只有他,才能和洛什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