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真的非常難受。
痠軟發脹……
王所想揉,卻也被車主任一句話給點醒,可不揉就跟某處瘙癢難耐,還不能撓的感覺一樣,整個人的狀態一下子就不好了。
所幸是車輛到站,等不了多久。
王所原本還想……
人趙教授那麼大老遠來,肯定要招待一下。
周縣沒什麼可玩的,一條水街這個季節也不合適去,自然風光就更別提了,秦嶺山頂還帶着雪呢,所以可以在秦中市區轉一轉,看看大雁塔,走走回民街啥的,順帶吃箇中午飯。
可現在嘛,他可不敢提這句話了。
一方面是身體真的難受。
另一方面……
他有些心裡發怵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不提還好,一提就惦記,如今王所滿腦子裡想的都是……
“不會破了吧?”
“不會破了吧?”
“千萬,再忍一忍啊。”
後悔是一定的,但後悔也沒轍。
真要昨天辦了住院,他現在躺在病牀上肯定也會後悔,人家趙教授要是不開心了,不給他好好做手術怎麼辦?
很快。
出閘口的人一涌而出。
秦中是西北窗口,大站,下車的人可真不少,三個出口,十幾個閘機被圍得滿滿當當。
王所可沒見過趙教授,此時便拿出準備好的A3紙,上面寫着:接趙成教授。
趙成今年四十八歲。
二十多年前研究生畢業進了附屬院,一路攀爬至今,二十年積累上了研究生導師,副教授,在泌尿外也算一杆旗幟。
兒子去年出國留學,嗯,讀的預科。
也怪他早年忙着工作,沒好好管教,後來家裡條件不錯了,兒子要啥買啥養成了紈絝得性子,他家當然不算豪門,但二十多年的醫生,從小到大對兒子也是錦衣玉食得培養。
最後大學沒考上,得嘞,苦學一年英語,送出國先上預科吧。
但預科花錢,單是找關係託門路,就花掉了不少早年沉澱下來的積蓄,原來他是不接這麼遠的飛刀的,光是沒能在附屬院掛上號得腎臟患者,就夠他在市區各院裡賺錢得了。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只要錢數合適,哪都跑。
帶着個研究生服侍在旁,最遠的地方去過藏西,給一家牧民問診,也讓他見識到什麼是真土豪,那漫山遍野的牛羊啊,人家看病賣了十頭把錢給他。
這次來周縣……
說實話,這個病人沒找上門前,他都不知道周縣在哪。
而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原人,對於三秦大地也有着某種排斥。
畢竟,中原也有千年古都,憑什麼秦中就在歷史底蘊上就更強一點?
地區歧視?
不,這其實叫地域榮譽感。
患者是另一個老患者介紹的,老患者的兒子之前在秦中犯了事兒,所以得以認識這位王所長,當年是他幫你,現在又成了你幫他,因果循環如是乎。
人家開價是很合適的,三天,一天五千,總共一萬五。
來一天休息,第二天狀態好再手術,第三天幫忙看顧一下情況,沒什麼事兒就可以走了。
而吃住行也是他們包,這是潛規則了。
三天一萬五可不少了,四月開門紅,這個月爭取搞十萬,給兒子打五萬,攢五萬……
兒子這種生物啊。
養好了是光宗耀祖。
養不好就是無底洞。
萬一國外預科也不行,那就安安心心回來當個啃老族吧,以他的年紀再拼十年,給兒子打好家底,在中原當個寓公也不錯。
下車,過通道,出閘。
趙成一路輕鬆,身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是他的弟子,出門一趟也不虧待,發一千,就趙教授最近的出行次數,小傢伙得外快都比規培工資高了。
“趙老師,人好像在那。”
徒弟拎着倆包,還擡手一指不遠處。
趙成‘嗯’了一聲,徑直走了過去……
這邊來人,王所與車主任也露出了笑容,前者等着救命,後者也略微仰慕,等着上臺偷師呢。
“趙教授?”
“王所吧?可算見面了,你怎麼親自來了?”
“嗨,趙教授大老遠的過來,我不來接,成何體統啊。”
一邊是秦中口音,一邊是中原口音,交流起來卻全然無障礙。
寒暄兩句,各自介紹。
“這是我學生助理孫茂。”
“啊,這是縣醫院的外科主任。”
雙方又是握手,那孫茂倒是挺會來事兒得樣子,這幾個月跟老師走南闖北,就算畢業沒多久,也熟悉了打交道的方式。
隨後,幾人下樓。
王所的SUV是去年才新換的,這年頭的車空間都挺舒適,車主任還是坐在副駕,後頭是師徒二人,開車的自然還是王所。
“咱們先,先回縣城,我已經定好了飯店,給二位接風洗塵。”王所說話有些磕絆,但別人都沒在意,只當是開心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腰痠啊。
剛坐下,總算緩了緩。
設置導航,車子出發一路開出地下停車場,走了二十分鐘上高速。
車內祥和。
車主任繫着安全帶,轉頭跟趙教授閒聊着行業內的趣事。
中原大附屬院可是大單位,縣醫院比起來根本沒法看,估摸着車主任去了,也就混合普通主治,談及各類手術,來人挺有話題的,時不時還讓車主任茅塞頓開。
學生孫茂從始至終沒插嘴,就是笑眯眯的樣子,怡然自得。
跟老師出來,哪次不是被捧着……
就算捧得是他老師,他也覺得與有榮焉。
三人暢快時。
王所吧……
一言難盡。
腰痠,酸得厲害,原以爲坐下後能好許多,可開車不得離油結合嘛,他這車買的時間不長,但當初就偏偏選了手動。
男人嘛,都愛車。
手動開着纔有意思,自動是老孃們玩得。
但現在,他後悔啊,每動一次腳,都覺得扯到了腰上的某根筋,酸爽難耐。
不知不覺。
他額頭冒汗,卻也無暇顧及,只想着趕快到地方……
不行,飯也別吃了,先去醫院!
車速不知不覺快了起來……
前方一個半掛從左側車道忽然變道。
王所本來就精神不集中,這一下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一腳剎車就踩到了底。
滋!!!
暴躁的剎車聲響起,高速急剎就算是abs也不管用,車身發生斷續的聳動,只聽那車架彷彿都‘嘎吱’作響。
車主任一直回身,這麼一個急剎,直接讓他甩了回去,繫着安全帶也瞬間抱死,將他拉住。
後排二人也算反應快,雙手頂着前排座椅,算是撐住了。
王所長臉色登時煞白,穩重方向盤最終也沒讓車子打擺子,隨後又鬆了剎車換點剎,車速逐漸降了下來……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看着前方的半掛漸行漸遠,都是心有餘悸的感覺。
“哎呦!”車主任捂着肩膀吃痛,“筋別住了。”
可誰知。
一旁的王所長更是嗚咽出一聲比他還悽慘的聲音——
“嗯,哼,呃……”
“疼,疼,疼……”
一口氣,好像都沒喘上來,那煞白的臉色病態的漲紅,隨着車速減慢,一大方向盤停在了應急車道上。
不等其他人回神。
砰!
人砸在了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