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正好,太陽被擱在天上散着不溫不火的熱量,時不時輕風拂過滿是生機的密林與煙火嫋嫋的人家。
華夏大國,享受着這又一個上天恩賜的佳日。
今日華夏人顯得異常興奮。且看,山村戶牖間,清晨鄰里相喚,提了醒之後,把家裡年幼的孩子帶上,帶上家裡僅有的積蓄,到了城鎮買上細面做的小籠包,看着不遠處山道上一紅色簾帳。且看,居深山的獵人,早早拿了虎皮狐皮之類換了錢財,待早晨雞鳴一聲,把年少的孩子喚醒,一把手抱在自己的肩膀上,樂呵呵地向鋪了大理石的那個山道走去。且看,村頭乞丐,有子寡婦,垂髫之人......今日紛紛早起,去向指定的地點。
這地點,就是地宗招人點。
昨日地宗在各個說書鋪子已經確定了大概的修仙人數。也準備了足夠的場地,今日,華夏第一大門派地宗大開上山之路。
地宗佔了華夏東南方向的山溪溝壑,羣山重重。幾乎在華夏東南方向的每個縣都有一個上山的道路。
這道路通常石階萬層,由白色磨砂大理石鋪成。通道口是兩座大理石之王漢白玉雕琢而成的麒麟像。這麒麟不似皇家麒麟的雄渾有力,多了線條之感,似人們“仙”的印象,如雲遊天下的無慾,飄飄然不落俗套。這漢白玉麒麟和萬層通道旁的弄珠獅是地宗宗主唐風掌門大典時修繕的,當時用了數百工匠,花了近十年時間才雕刻好如此多的弄珠獅和麒麟,這些弄珠獅與麒麟放在各個大理石通道旁。蔚爲壯觀。
這萬層石階中央位置放了個紅木大桌子,這裡是招徒官考察之地,這個招徒點的人首先要經其考量,不過者直接被逐下山去,並且永生不可再進。這是考慮到新生力量每天都有,這些被逐之人輪番上考難免增加許多工作量。倒也有幾分道理。人才總是有,不缺你一個。
現在還未到收徒時間,通道口已經被封死。數十個白衫地宗弟子守在洞口,望着洞口擠擠挨挨的凡人,和虎頭虎腦往裡探望的少年,心裡難免有些得意。恐怕在分佈了半個華夏的這數百通道,也有許多終於入了地宗,舊地重回,已修煉出各自的本事,望着曾經熟悉的凡間有着或多或少的感慨。
巳時即至。
爲了讓那些初入修仙界的孩子不緊張,主考官通常打扮成典型的私塾樣子——這是朝廷收人的標準服飾。頭戴瓜帽,衣着黃絲絹布,下身着袴(和裙子有些相似)。不過能夠當主考官的人可不像私塾先生一樣儒雅。通常是手上染了千百個兇獸血的入世級高手。
現在他們在幾個白衣弟子的陪同下到了紅木桌子旁,上面擱了留以記錄的花名冊。
人羣中有了騷動。
這修仙的意義第一章王漢已經籠統的提到了,雖然直白,但的確如此。單單是進了三大門派那就是光宗耀祖之事,因爲除了這一次面招外,還有十天的考覈。經過重重考驗的,百人之間,不過兩三人。
巳時已到。
地宗第一主峰儲雲峰聳入雲霄的攬星殿頂處十丈高的大鐘隆隆響了三聲,聲音悠遠,在重重山巒間經久不息。
萬層石階盡頭處的副門樓,揭開了紅布,露出鎏金“地宗覲徒大典”幾個字的牌匾。
人羣沸騰!
白衣弟子退到路邊。
形形**的人就踏上了似乎是通天的大道。
一個人就像是一個點,星星點點,緩緩移動。白色的大道安靜地承受着這絲毫的動感。
把目光放高一些。
數百條這樣的大道橫亙在華夏大地,這些不起眼的點蟻羣般往上趕,通道旁是蔥翠的山色,浩浩蕩蕩地盤踞在華夏大地數萬年,這些人的衝動,渴望。它們看得多了,卻也時時刻刻覺得新鮮。不時放出幾隻鳥兒在嚴肅的人、喜悅的人、悲傷的人、不捨的人中間嬉笑玩鬧。
而今日車門鎮前的收人儀式與往常不一樣。
車門鎮的收人大道在鎮西方,而鎮東頭今日卻多了許多白衣弟子,期間還夾雜着一些青衣之人,守着迎客林。
往來客商只能走那大道,想進林子休息一下是不可能了。
從縣衙方向緩緩駛來了一馬車。
駕馬之人是縣衙捕快裝扮。
車廂的小門簾動了一下。
露出雙靈性奕然的眼睛。這眼睛瞅了瞅門前站着的白衣地宗弟子。又緩緩把目光往上移,看了這通天的石階,徑自下了轎廂。
這纔看清他的真面。
正是峨冠博帶人中龍。身高七尺,面容清秀,不染一絲凡塵。鬢髮如削,眉宇之間滿是志氣。
此人正是昨晚回答黎叔,並讓黎叔爲之在意的少年許逸塵。
昨晚看了黎叔的能力,當即定下了去修仙的決心。
並讓自己的叔叔即縣令沈方說服了自己的爹許棄仙。
“好男兒志不當在四書五經,而是在這浩浩天地做萬人敬仰的英雄!”這是他昨晚寫給爹的字條。
“表弟,此去果真要踏修仙之路?”從轎廂裡探出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面容有些憔悴,但還是難掩失望之心。是縣令沈方之女沈秋鈺,昨夜已經聽到李晗未出地宮的消息。花容失色,哭哭啼啼了半夜。
而許逸塵昨晚睡在她閨房對面,對沈秋鈺的哭啼嗤之以鼻,並沒有過去勸她。
只有一丫鬟在旁邊替她研墨。她望着院內一槐樹落葉,加上月色淒涼卻又被陰風隱了色彩。悲從中來,提筆寫了“郎自此秋去,苦槐寄葉來。”忽然覺得這句沒有自己想要的效果,於是左思右想,也換不出來好句子,全然忘了李晗這事,直到早上丫鬟把那張滿是草稿的紙放在稿箱裡纔想起李晗的失蹤。
早飯也沒心情吃了,但送許逸塵這事她卻是執意要來。
“表姐,替我謝謝叔叔的招待,這修仙的路,我許逸塵定要踏出個一二出來!”
沈秋鈺望着此時表弟的眼神,心裡有些發軟。這樣正直的男子,卻也區分於李晗的邪美,倒也不錯。隨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催了馬伕走了。
這鎮西頭也有些和許逸塵同歲的想要去修仙的少年,他們滿身灰塵,像是從泥裡剛剛爬出來的,手裡杵着個肉包子正忙不迭地往嘴裡面塞,眼神還直勾勾望着半山腰的主考官。
看到轎子裡出來的人物,正忙着準備的人也眼皮挑了三分。下意識地避開這個華帶之人。
許逸塵徑自緩緩踏上這通天的路。
與此同時,人潮間多了個倩影。
這倩影穿着粗麻布衣,戴着粗麻帽子。在人潮間擠擠挨挨。卻不時有目光獻給那倩影,然後這目光又自慚形愧地黯淡了下去。
是一個女子。
膚白如皓雪,卻少了分冷冰,多了玉的超然與堅毅。眉如柳葉,一動含春。褐色的粗麻布衣服只露出個不凡的臉蛋,像是上天精心打磨出來的美人坯子。
最讓人動容的還是她的眼睛了。
眼睛似有靈,星眸微轉,波光瀲灩。與許逸塵一樣,並沒有顧周圍人的眼色,這雙眼之間卻似蒙了層傷感,步伐也有些凝重。
這樣的美人眉頭微蹙都是一種享受。
外地來的人見之或許會問,這是那個達官貴族的閨女?
“車門鎮方圓百里誰不清楚?半老漢劉慶之女任天敏!”
“劉慶之女爲何姓任?”
“上天給這個苦命人的!”
現在已經有很多少年在爹孃的陪同下上了路。
任天敏堅定地望着快到的通道門口,然後目光上移,抿了抿嘴脣。
前排站崗的白衣弟子,望見人羣中的任天敏,把遊離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心裡可能在暗自得意今後會有個如此不俗的仙女師妹了。年長的白衣弟子咳嗽了一聲,這二三十弟子也意識到失態,可眼神竟還是不聽使喚地瞥着。也沒有注意到方纔挺着胸膛走過去的許逸塵。
任天敏走到麒麟旁邊,把頭一低,讓粗麻帽子遮住臉龐,緩緩上了這修仙的路。
與此同時,在紅坊樓。
樓上客房躺着一個少年,灰頭土臉,像是剛剛從泥土裡才爬出來。長相一般,稍有些特點的就是那劍眉了。
他側着頭望着門外。這動作已經持續好久了。
“客官,您的房時到了。”這時候跑進來一個陌生的店小二。尖嘴猴腮。手裡拿着本子,對躺在牀上的髒兮兮的這個少年說道。
忽然看到髒兮兮的地板,臉色瞬間變了。
“哪裡來的臭要飯的!出去!”
張小凡就這樣被趕了出來。
昨晚被神秘人攜着。
做了一個夢。
他被黑衣人帶着到了一個茅草屋,茅草屋上附了皚皚的白雪,甚是苦寒。茅草屋旁邊卻是一株長滿柳葉的柳樹。柳樹下有個鞦韆,已經腐朽地不成樣子了。正好奇間,忽然走過來一個素衣女子,正是張小凡才入這個世界的那個撫琴女子。那女子似乎沒有看到他們二人。徑自坐上了鞦韆,螓首靠在鞦韆繩子上。
她喃喃道:
君離江山伴我來,夜闌未看月徘徊。
可惜一朝緣分去,天地紅塵兩相埋。
寒屋雪白孤鴻影,明月心憐楊柳枝。
可憐玉門缺墨雲,佳人早已淚爲埃。
不一會兒從他身後飛過一隻巨鷹,燃着紅色的火焰,看到這女子如此,收了翅膀踱步過去,溫順地站在那女子一旁。望着遠方,像是在期待一個人的到來。張小凡這才注意到身後是懸崖絕壁。
張小凡心裡莫名一緊,思忖這熟悉的詩句。
那女子與火鷹慢慢消逝,最後淡淡的輪廓也不見了。
只剩下鞦韆在微微搖擺,不知是人還是風。
神秘人用紫色的瞳孔望着他。
給了他兩本舊書。
《小籠包蒸法大全》和《狩獵速成守則》
張小凡噗嗤一下樂醒了。
醒來手裡握着兩本書。
他側過頭望着房門感慨世道不公。
被店小二轟出來的時候,偶然看到柴房裡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和一個躺在牀上的人。是王順飛的娘和妹妹吧。阿凡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終究還是沒有過去。
手裡只有兩本黃舊的書。他尋思這是生火的好工具,卻找不到火與食物。
看到鎮西頭人頭攢動,擠擠挨挨。
張小凡餓着肚子走過去。
“霍!”看到這通天的石階,他情不自禁地感嘆了一聲。
現在正直正午,天氣偏熱,路頭觀看的人也都四散回家了。只有真正報名的少年和其爹孃在等候着。雖然很熱,並且已經過了好長時間。仍有不少人往山上去。但下山的人更是不少,一個個垂頭喪氣,甚至有的已經啜泣起來。
張小凡杵在山腳,這應該就是修仙的路了吧。忽然覺得不怎麼虛幻了,這修仙有些真實得失望。
“什麼修仙!修仙修的是仙的散,仙的淡。這些門派囫圇出這麼多規矩來,頂多修出個僞仙就能感謝造化慈悲了!”
聲音不大不小,守門的白衣弟子沒有注意。
張小凡側過頭一看,是一個賣紅薯的糟老頭子。這邋遢的樣子倒和張小凡有幾分相似。
“嗨!小夥子,買紅薯不?”
“我沒有錢”張小凡有些緊張。
“往左轉,沒錢,修仙去!”這糟老頭子毫不客氣地說道。
張小凡被老頭指責,人羣中傳來了譏笑之聲。他灰溜溜地躲開了。這糟老頭望着消失的少年,拂髯一笑。
正欲上山。
守門弟子嘟囔了一句“現在乞丐都流行修仙了?已經看到好多個了。”同伴笑了笑。
張小凡臉有些發漲。
現在張小凡進了大理石路,排起了上山的長隊。在張小凡前面的是一個貴氣之人,與張小凡差不多高,身着刻絲羅衣,有些富態。
經過長長的排隊之後,終於靠了那大紅木桌子近了些。
一番詢問之後,那主考官看了看張小凡前面的那人,皺了皺眉,搖了搖頭。那人從袖中掏出一錦囊,主考官接過來掂量一番,鎮定地收入袖中。提筆寫下車門鎮銀莊金三胖。
輪到張小凡了。
主考官瞥了一眼,皺了皺眉。
“家住何處?”
“車門鎮紅坊樓”
“可有吃苦的能力?”
“有”
這人看了看張小凡的身形,有些瘦。然後把他手臂摸過來看,脈象普通,毫無力量。
“好,請回吧。”
“我沒有那錦囊。”
“什麼錦囊?”
“裝着錢的錦囊。”
“滾下去!”
這時山上走下來一名老者,鶴髮,灰色布衣,表情嚴肅。步伐急促,看見不遠處收人點出了爭執,快步來看。
“何事?”
那主考官見到黎叔,腿幾乎一軟。
“沒...沒事,這孩子明明過了還非要下山去看看孃親。”
黎叔看着張小凡。
眉宇平常,脈象一般,有些瘦。這資質比平常人還低,但是由於要去玉門遺蹟那裡,沒有多問。
“修仙之事,首先要斷了情慾。你若下山,便是放棄了修仙的路。”
張小凡得意一笑。
“不不不,前輩,我這就上山。”
主考官臉色發青地看着這人,無奈敢怒不敢言。
......
地宗今年收人大典,到了未時,基本上塵埃落定了。過了初次選拔的人興高采烈地留在了山上,不過的人終身只能走別的路子了。守門弟子揉了揉肩,互相說着打趣問候的話。這大開的玉貴山道,從今至一年後,都不會再出現這麼多人了。
每年都有些資質非同一般的人出現,這些人會被主考官注意到,並記下標記。
今年車門鎮的資質非同一般的有兩人。
許逸塵和任天敏
被主考官打上了特等硃紅標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