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關兵馬司是五個衙門的總稱,設置有“都督五城關諸曹諸事指揮使”,一般這個指揮使,都是特殊勳貴充任,代代都是某個圈子出來的。
這些勳貴的特點,通常就是食邑基本沒有,但虛銜累世傳承。
也就是說,朝廷可以管你一碗飯,但想要做個大地主,基本沒戲。
最低層次也是在皇宮站崗,做個大戟士。
對此,魏昊以往的認知,還停留在皇帝養豬的層次上。
現在看到如此多的具裝甲騎,他就知道,這裡頭有東西,而且隱情頗深。
跟天路有關,那就說明“天上有人”,當然了,有人,但不多。
因爲很顯然只是做個結界“看門狗”。
不過魏昊也沒有深究深挖的意思,點到爲止,一袋子“智珠”甩過去,什麼交情都有了。
此刻,在“水城兵馬司”的衙門內,以往看上去跟混子差不多的兵馬司成員,現在一個個氣勢不凡、神光內斂。
“怎地連交手都沒有,就這般回來了?!”一秒記住s://la
水城兵馬司法曹尉是個大鬍子,以往在街市上行走,多是憨態可掬的模樣,這光景,卻是目露精光,談吐一掃頹唐,頗有精明強幹的意味。
“這……”
年輕的司吏頭目上前行禮道,“頭兒,那魏大象……可不敢動手。我們兩隊陸空騎士一起上,怕不是吃不住他一刀的。”
“嘶……”
法曹尉有些吃驚,“我知道他厲害,巡天監也說過,他斬殺過九馗龍。可巡天監也說了,當時還有‘雲中神君府’的先鋒官在,這縱使有些能耐,怎地到這般地步?!”
“頭兒,除了不想在城內動手之外……”
輕咳一聲,年輕司吏頭目從懷裡摸出一袋東西,遞給了法曹尉,“那魏大象出手闊綽,而且聽聞我等是結界看守之後,便以智珠相贈。弟兄們已經分了,這是頭兒您的。”
“他連這個都知道?”
有些驚詫,法曹尉連忙問道,“莫不是哪位英靈之後?”
“這倒不是,而是他提到了‘天路’。我猜測,他應該是在陰間打聽到了什麼。”
“欽天監的人說過,說他在地府走訪鬼民兆億,數年都在黃泉路上活動。那‘朱厭’敗給他的時候,凡是鬼民,都在爲他歡呼……”
法曹尉很是感慨,接過袋子一邊說話一邊數,數着數着,他眉頭一挑,“他給了多少智珠?”
“五十,弟兄們分了二十顆,剩下的,頭兒您留着。”
“他給了多少智珠?”
“六十,弟兄們分了三十顆,剩下的,是頭兒的。”
“他給了多少智珠?”
“七十,弟兄們分了四十顆,剩下的,都是給頭兒備着的……”
“……”
法曹尉尋思着這隊伍果然不好帶,手下完全不講規矩,有好處居然敢提前自己分,而不是讓自己來分配!
但一瞅這智珠純淨,有一黑一,換成自己,那也不管上司是個啥。
可不得先緊着自己的修行。
“指揮使那裡呢……多少得給一點兒,也是好讓他有理由不去跟魏大象硬碰硬……”
“……”
說話間,法曹尉伸出手抖了抖,年輕司吏無奈,從懷裡摸出五顆智珠,拍在他掌心:“頭兒,今時不同往日,守着五城關,想要打造寶具,沒有智珠怎麼行。”
“廢話,哄好了指揮使,他給我們去京城化緣。”
只見法曹尉將二十人身上智珠,多的收五顆,少的收一顆,又湊了一袋子,這才往懷裡一揣:“‘百石大匠’現在不好請,好些人都會去邊關。
如今看守遴選又要開始,天界傳來消息,要新增八處共計三十二人。目前‘龍驤軍’的徐望闕,最有希望來咱們這裡。”
“他要是戰死呢?”
“死了就供奉爲英靈吧,去陰間投胎……可惜了。”
“也不知道這大夏滅亡之後,新朝又會是如何模樣。”
“隨緣吧。”
法曹尉說罷,揣好了智珠,揹着手,出門又跟個猥瑣中年胖子一樣,下巴一步一顛,腰封差點勒不住大肚腩。
此人一邊走一邊大喘粗氣,彷彿走不動道兒。
坐上了馬車,往南約莫三五里地,便是五城關的核心城區,此地城池跟外界州縣並無區別,該有的城牆、護城河一應俱全。
到了城內,五城關兵馬司法曹尉直奔朱雀大街正北衙門,門子通傳之後,這才屁顛屁顛笑呵呵地進去。
過了三重門,到了中堂,有個面目儒雅長鬚美髯的官員正在辦公,批覆的文件摞起來有半尺。
擡頭看到法曹尉之後,他纔開口道:“這魏昊,不抓?”
“不是對手,也不太方便。”
說罷,法曹尉笑呵呵地將袋子奉上,“而且人家也給面子,說是久仰指揮使威名,特意奉上智珠二十顆。”
“多少?”
“噢噢噢,忘了忘了,是二十五,二十五,剛纔走得匆忙,有五顆顛簸了出來。”
“多少?”
“嘿!看卑職這記性,分明是三十顆!”
又摸了五顆出來,放在了托盤中,然後上前小聲道,“將軍,這魏昊對‘天路’似乎頗爲熟稔,也沒跟我們爲敵的意思……”
“人間的事情,跟咱們關係不大。”
身兼二職的上官飛鴻有些特殊,他是五城關守將,可實際上還擔着五城關兵馬司指揮使的差事。
對外宣稱是大夏承平日久,權且充任。
話是沒錯,但跟事實完全不搭界。
於大衆眼中看來,五城關守將這個是上官飛鴻的本職,五城關兵馬司指揮使則是個湖弄鬼的閒職。
因爲通常來說,五城關兵馬司都是各自爲政,各城兵馬司主要業務就是維持治安、打掃衛生等等雜活。
唯有到了一定地位,才隱隱察覺到上官飛鴻另有權責,只是本地名流,大多想不到這個另有權責,是跟五城兵馬司息息相關的。
此刻,上官飛鴻看着法曹尉:“如今這魏昊鬧到了什麼地步?”
“水城鄉侯的府邸……大門已經砸了,就剛剛的事情。”
“好傢伙……”
上官飛鴻有些錯愕:“我已經是九十八代鎮守,遍數過往記錄,都沒有這等狂人。”
“將軍,此人行事極爲剛直,委實不好跟他硬來。而且,從他知道‘天路’來看,搞不好在陰間跟龍族也碰過面……”
“你的猜測是真的。”
神情有些複雜的上官飛鴻猶豫了一下,對法曹尉說道,“他去過‘龍墓’,欽天監發現他還過了四重地獄,很有可能見過龍皇級數的大能。如此全身而退,膽魄必然沒有半點瑕疵,難怪爲‘大巢氏’器重,當初在大巢州同他並肩作戰。”
“去過‘龍墓’——”
法曹尉驚呼一聲,雙目瞪圓了,“好傢伙,這等勐男,真是當世罕見啊!可他爲何跟一羣凡夫俗子過不去?這算個甚麼事兒?是他的修行?”
“不錯。”
點了點頭,上官飛鴻肯定了這一點,“這的確是他的修行。跟你我不同,此人修的是‘烈士氣焰’……不對,與其說是‘烈士氣焰’,倒不如說他的修行悟出了‘烈士氣焰’。這等人,真是不知道什麼星君轉世。”
“若只是‘烈士氣焰’,當也不怕甚麼,本部也不是沒有修行‘烈士氣焰’的……”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上官飛鴻搖搖頭,直接否認了相同之處,“總之,我們盡職就行,此人跟凡人過不去,就隨他。想要對付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那屬下告退。”
“等等。”上官飛鴻想了想,又道,“他應該是要去京城參加‘春闈’,所以今明兩天,肯定是要走的。臨行之前,他若是打聽結界一事,適當透露一些也無妨。”
“屬下明白。”
待法曹尉離開之後,上官飛鴻將一袋智珠揣好,打造神兵利器,少了這些寶物是萬萬不行的,他現在都有些奇怪:“爲了不相干的凡人,鬧到這般地步,值得麼?修行之後的超凡之心,他莫非沒有?難不成惻隱之心難消,那如何能有所成就?”
只以資質論,這兩年的天下英傑之中,魏昊都是排在前列的,說是數一數二,也不爲過。
較之太古神人,也有得一比。
可不管什麼樣的太古神人,人間修行滿了之後,就要前往更高的領域,這樣才能繼續勇勐精進。
止步於窠臼之中,始終爲四周的芸芸衆生所累,那修爲也會被芸芸衆生限制住。
天界之中,一個神仙就能輕鬆滅世,而神仙之數,不敢說多如過江之鯽,但也是數量不少。
更不要說神仙之上還有天仙,滅世不過是眨眼功夫,饒是巨大星辰,也只是盤於掌中。
人間很大,但跟天界相比,人間猶如一顆沙,不值一哂。
上官飛鴻非常奇怪,似魏昊這樣的修行天才,明知道有“天路”,明知道有更大的世界,更高的舞臺,爲何會爲了區區賑災糧,鬧得這般大動靜。
就算是他的修行,那也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一些。
“難以理解啊。”
感慨歸感慨,上官飛鴻也沒心思去揣摩魏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自然是最好。
而與此同時,正在水城鄉侯府上拆家的魏昊,面對哭嚎的一大家子,更是猖狂囂張:“侯爺,我今天狠狠地打了你的臉,你得記仇啊,你得想盡辦法來報復我,知道嗎?”
“不敢、不敢……大象公,大象公高擡貴手吧。我願出兩萬……不,三萬石糧食。”
“區區三萬石,你身爲水城鄉侯,不就跟腿上拔根毛一樣?侯爺,你這不是看不起我,是看不起你自己啊!”
“五萬!五萬石!敢立字據!不,今日就能交糧!”
水城鄉侯怎麼想都沒想到,魏昊這貨居然真就敢砸了他的家門。
時人雖說知道“歡喜飯莊”背後有人,而且知道地位不低,但知道是水城鄉侯的,卻並不多。
此時,看着往日裡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水城鄉侯,居然卑微得宛若點頭哈腰的販夫走卒,竟是有一種夢想的支離破碎感。
而造成這一切的“兇手”,就彷彿完全不害怕王法一樣,依然在那裡公然口吐狂言。
“入孃的老東西!五萬石你拿得出手?!”
一把抓住水城鄉侯的衣領,魏昊目光淫邪,忽然看向了水城鄉侯的家卷,“老傢伙,老子心情很不好,非常得不好,現在火氣很大,需要泄泄火!看你家這小娘長得還不錯……”
說着,魏昊走向了幾個少女,一時間尖叫聲此起彼伏。
“光天化日之下……魏大象,你……你怎能‘強搶民女’!真是有辱斯文!”
有人實在是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大聲呵斥。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頓時大笑,“民女?!嚇了你的狗眼,這分明是貴女,是鄉侯之女,你個窮酸措大是哪裡來的土鱉,滾一邊去!”
“你!”
挺身而出的讀書人,也是個舉人,看上去還很年輕,還存在着做人的底線,但卻爲魏昊的氣勢所迫,挺身而出之後,又耷拉着腦袋縮了回去。
水城鄉侯連忙叫喊:“大象公!八萬!八萬石——”
“我願出八萬石……”
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水城鄉侯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全然沒有了曾經的富態貴氣, 連僅剩的儒雅都一掃而空,只有一具頹喪的軀殼在那裡本能地活動着。
“侯爺……哈。”
一臉不屑,魏昊將水城鄉侯推開,然後道,“本地的男女老少都聽到了!水城鄉侯,願意拿出八萬石糧食,交給我魏某人賑災!此乃天地可鑑之承諾,如有不從,雷霆滅之!”
言罷,魏昊擡手高舉,不知道怎地,突然一道驚雷,直接從而天降。
轟隆一聲巨響,當真是平地一聲雷,炸得街道飛沙走石。
煙塵之中,魏昊好似鐵塔,凝視着水城鄉侯,然後道:“可別食言啊,侯爺。”
“不敢,不敢……”
這一幕,看到的人不計其數,哪怕是四周隱藏起來的修真人士,也是紛紛退散,只因剛纔他們的的確確察覺到了神雷降世。
不講道理的雷霆之威,就像是一瞬間,因爲所思所想,直接降臨。
讓他們這些得道修真,都來不及反應,匆忙之間,幾乎就差點沾染神雷。
“剛纔那神雷……像是渡劫鬼仙時的劫雷啊。”
“太可怕了,法力竟是抑制不住吸引,這要是引雷入體,怕不是當場重傷……”
“這下,怕是五城關的同道,都不敢有所針對。”
“破財消災、破財消災吧……”
“也只能如此了。”
殺雞儆猴,效果是真的斐然。
畢竟,誰也不想成爲第二個水城鄉侯,被大庭廣衆之下羞辱,好似那些個孱弱無助,倉皇如敗犬的升斗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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