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走啦。”
搖晃着小尾巴,汪摘星在庭院外“汪”了一聲。
“這就來。”
魏昊起身,雙手合什敬了一禮,他這下明白爲什麼昨天汪摘星會說身上多了香味,原來是自己遇上了精靈。
就是不知道何方神聖。
繼續趕路,今天就能抵達府城。
路上士子們各種談天說地胡吹,白辰也跟陳孟男交流着各種姿勢,什麼“仙人指路”“天外飛仙”“仙女下凡”“女仙吹簫”,讓魏昊大開眼界。
這不管是人是龍,富二代都玩得花啊。
有錢真好。
“噯,諸位兄臺,前方就是‘秦公祠’,何不聯袂一拜?”
“秦公祠?”
魏昊好奇問道,“是哪位前輩?”
“大象常在五峰,不知道也是正常。這是府城城西的香火,這位秦公,是前朝的‘聖月湖’西岸巡檢官,跟我等一樣,也是秀才功名。”
“前朝的?”
“正是。”
說起此事的書生手握摺扇,便娓娓道來這個“秦公祠”的出處。
原來,這“秦公祠”是府城城西鄉民自行籌建,四百多年前,“聖月湖”決堤,是西岸巡檢秦文弱親自駕着裝滿石塊沙袋的舟船堵了決口,這才保了一方平安。
府城城西低窪,本就是窮苦人家的聚集之所,秦文弱本可以無視,但還是駕舟沉船,救了一方窮苦百姓。
而跟着沉船一起堵決口的,還有秦文弱自己。
之後秦文弱並未被表彰,是獲救百姓痛惜“秦公”,這才你一文我一錢,湊出了“秦公祠”。
秦文弱死後沒多久,雙目失明的老母親因爲思念兒子,也跟着去了。
留下兩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由老管家帶着想要投奔親戚,結果途中遭遇瘟疫,也是不幸夭折。
可以說,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魏昊聽罷,心中有感,帶着汪摘星策馬前往,到了“秦公祠”中,敬了一炷香之後,擡頭一看,頓時大驚:“小汪,我昨晚遇上的,原來就是秦公一家子。”
汪摘星嚇了一跳,連忙道:“鄉野小廟的香火,哪裡能讓神靈遠行?”
但魏昊可以確信,他看到的就是秦文弱一家子。
小小的村廟,中間的神像便是秦文弱,一旁坐着一個泥塑的瞎眼老太太,不是昨晚上中年人揹着的老母親還能是誰?
另外一側恪盡職守的老人家,便是看護小主人的老管家,兩個孩童天真爛漫,都是扎着沖天髻,一個手握撥浪鼓,一個光着腳丫子,笑臉盈盈,好不快活。
小廟香火併不旺盛,但收拾的十分乾淨,可見本地鄉民都是感念秦公活命祖先的大恩大德。
“叫文弱的,不一定弱啊。”
魏昊心生崇敬,他跟趕考的朋友們不一樣,並非是想要求“秦公”保佑,而是佩服一個文弱書生的勇氣。
駕舟沉船、捨己爲人,這不僅僅是需要勇氣,更要有高尚的品德,而且是超越了那個時代精神枷鎖的品德。
時光倒流四百年,那時候的秦文弱,一定也是將普通的窮苦老百姓,也當作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了吧?
魏昊很是恭敬地又敬了一炷香,待要離開時,愣了一下,彷彿看到神像傳來歡聲笑語。
仔細想想,秦文弱生前,只怕是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也沒有在母親生前盡孝,甚至沒有親眼看到孩子長大。
這真是人間的大悲痛,
而本地鄉民,應該也是感受到了這份悲痛,將這份感激,用樸素的泥塑偶像,爲“秦公”圓了一家團聚。
“了不起。”
出得門外,只聽白辰說了三個字,十分感慨,他相當震撼,轉過頭用驚愕的口吻說道:“他好歹還是個巡檢呢。”
“所以了不起。”
魏昊點了點頭,他想到了昨晚趕路的一行人,攜老扶幼、星夜兼程,想必,也是有着什麼職責吧。
一個手持竹杖的中年人,揹負着老母親趕路,路人相贈的糕餅,也是先讓孩兒們先吃,當真了不起。
“你們人族……真奇怪。”
白公子情緒複雜,如是說道。
“你不也說了麼,人定勝天。”
“這也是其中的一個道理?”
“是。”
魏昊笑着拍了拍白公子的胳膊,“我相信,哪怕這世上沒有了神仙精靈,本地的鄉民,一定也還會爲秦公修祠以作紀念。”
“沒有神仙精靈,還修來作甚?”
“既是紀念亡者,也是教育後人。”
“有道理!”
白辰眼神一亮,“等我以後有了子嗣,也要這般教育。”
“你在勾欄裡風流,難道不會……”
“當然不會!”
白公子一臉傲然,“沒有點天生奇異,豈能生龍子龍孫?”
“……”
一想到故事裡的各種奇形怪狀龍子龍孫, 魏昊突然有點明白龍族的癖好了。
好不好看是次要的,奇奇怪怪是一定要的!
玩的就是刺激!
“什麼龍子龍孫?”
陳孟男走過來問道。
“沒什麼,我跟白公子聊聖月湖有沒有真龍呢。”
“龍能大能小,誰能親眼見着啊。”
陳孟男搖搖頭,然後突然想起一事,“白兄,明年春闈,你跟大象要是都成了貢士,那可就算是同年了啊。”
這時候白辰也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大巢州“廕監”的頭銜呢,頓時嘿嘿一笑:“到時候一起去夏都啊,陳兄。”
“實不相瞞,我早就有去京城會一會天下女英雄之志!”
“聽說夏都有兩院四巷八樓十六船,當真是美女如雲、豔女如煙,陳兄,你我不若聯袂,一起殺她們個片甲不留!”
“正有此意!”
志趣相投的陳孟男頓時道,“以我才智,明算科二十五題最多做對一半,怕是中舉不能。還不如等上幾年,捐個恩賜。人生苦短,才名是留不下了,倒不如效仿大象兄,留個英雄名!”
“……”
魏昊直接麻了,我哪裡跟你一樣了?
“是極是極,風流場中我爲雄,燈紅酒綠全無敵!哈哈哈哈……”
“白兄!實乃陳某知己也!”
一人一龍勾肩搭背,漸行漸遠,已經開始聊府城的勾欄到底有什麼花樣去了。
魏昊徹底無語,嘆了口氣,轉身衝秦文弱的塑像抱了抱拳,以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