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裡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託比和修爾已經打成一片,他除了心裡憤恨了一段時間外,卻也沒有去做別的什麼事情,對於康裡來說,這不過是他和託比鬥爭過程中的一次敗仗而已,並不代表最後結果,反正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勝負各半,這次輸了下次再找回場子就可以了。
童年的時光便在小夥伴們的打鬧中悄悄流逝,一晃眼衆人也都從辛巴基礎學院畢業了。
優秀畢業生代表致詞,這代表一直都是皇室成員擔任,對於託比和康裡來說自然又是一場較量,然而校方也覺得很頭痛,因爲兩位皇子殿下無論各方面都是一樣的優秀,實在是難以抉擇,最後經過多方討論,他們決定破例讓兩人同時擔任致詞代表。
莊嚴大氣的學校禮堂裡,臺上站着的兩個少年,俊美的面容有着八分相似,舉手投足間皆貴氣天成,只是一個氣質冷然傲絕一個溫和斯文,讓人一眼就能將他們區分開來。
學生領導致詞完畢後,就由校長一個個爲學生頒發畢業證書,按照畢業成績的優異依次上臺,等到頒發完了,校長就宣佈畢業典禮正式結束,也就意味着又有一批學生踏入人生新的征程。
這天晚上,託比和他的一羣竹馬玩伴們悄悄溜回學校,在最高的教學樓頂準備大醉一場,這種對於貴族來說堪稱胡鬧的任性之舉自然就是修爾提出來的,這麼些年來他總是會時不時冒出一些其他人想都沒想過的主意,看着大膽荒唐卻會讓男孩子沒法不去嘗試,最後成爲難忘又美好的年少回憶。
“畢業了大家決定以後要做什麼?”笑起來永遠像陽光般的白狼少年,赤紅眼眸裡總是泛着溫暖的神色,加上性格爽朗,人緣實在是好到爆。
樓頂上的五個少年,全都是出身顯赫,此時卻沒有一點儀態地席地而坐,一旁堆着好些沒開封的酒瓶,幾人手上也各拿着一瓶,豪邁地直接拔蓋喝起來,全然沒有出席宴會時拿着酒杯淺嘗即止的優雅斯文。
“當然是按照家裡人的安排,從政的從政,從軍的從軍,要不然還能幹嘛?”當年的小老虎布尼爾面容和小時候沒多少變化,依然渾身都是桀驁之氣,也不知道八字不合還是怎樣,一直都和修爾不對盤,最喜歡就是和他嗆聲,但也因爲這樣,是除了託比外和修爾感情最好的。
“修爾,難道你有別的想法?”憨厚的葛列格好奇的問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修爾的身上,他笑了笑,有種另外四人都沒有的瀟灑之感,“我想從軍。”
“你瘋啦?”布尼爾不客氣地脫口而出,其他人也面露詫異。
“沒聽你說過。”託比眉頭緊皺地道,心裡有着不悅之感,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爲什麼沒和他說過’。
“你們知道我的爺爺奶奶阿父阿爸都很開明,從來都不會強迫孩子做什麼,雖然我們族人基本都是從事和法律有關的工作,但也沒有說一定要,我對於法律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倒是挺想進入軍隊的,我仔細考慮過的,家裡人知道了也不反對。”修爾道。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一向冰山的狄恩輕哼了一聲,“真是招人恨。”
可不是嘛,赤瞳白狼族一直都是讓其他貴族子弟羨慕的存在,他們家的教育一直秉承着給予子嗣最大的自由,只要不傷天害理危害國家,一切都以自身意願行事,而這對於其他氏族而言根本就是天荒夜談。
“修爾加油。”好人葛列格自然給予真誠的祝福。
“你小子可想好了,那可是我們家的主場,別以爲進入軍隊是好玩的事,到時候哭着求着要出來那都是不可能的!”布尼爾語氣不善地道,聽起來就像是威脅似的,但是熟悉他的衆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他的關心。
“哈哈,你就放心吧,布尼爾你可不要最後被我比下去了。”修爾笑嘻嘻道,布尼爾是白虎族,白虎族執掌着帝國三分之一軍權,嫡系的孩子十五歲之後都要進部隊訓練三年,三年後看成績和個人意願再決定是否繼續留在軍隊。
“我會被你比下去?咱就看看三年之後誰得到的軍銜高!”布尼爾立刻下戰貼,其他人也連忙起鬨。
“那麼就祝我們前程似錦,幹了!”葛列格舉起手中的酒瓶子豪氣萬丈地道。
“幹了!”
一時間氣氛都熱鬧起來,衆人一瓶一瓶地灌下去,帶來的爲數不少的酒喝得只剩下人手一瓶的時候,少年們都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看起來像是醉了,嘴裡都吐着含含糊糊的話語,一會就安靜下來,似乎是睡了。
修爾也喝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眯起的眼卻看到了一個人靠站在了圍欄前,背影莫名的有些落寞。
“怎怎麼……了?”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那人的身邊,一手搭上對方的肩膀把自己半掛在其身上,大着舌頭問道。
託比看了眼枕在自己肩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酒精的作用,他居然覺得這張看慣了的臉莫名的就讓他移不開眼,但是一想到他剛剛說的話,眼裡露出了一絲黯然,抿脣不語。
“託比……你今晚、好好安靜,難道……康裡那個傢伙又做什麼惹你不高興了?可是你不是已經越來越不會因爲康裡而生氣了嗎?”修爾皺着眉頭苦思冥想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可愛,被酒氣暈染得水潤的雙眸竟透出了勾人的味道。
“爲什麼……要從軍?只是因爲感興趣嗎?”託比直直的看着他,聲音低沉。
“嗯,感興趣。”修爾重重地點着頭,表情憨然,“而且你不是要、要和康裡鬥麼……如果走白狼族一貫的路,我可……什麼都幫不了你啊,法律、可可不允許徇私,軍部的話……我有後臺也、也有實力,一定可以建立一份屬於自己的可以運用自如的勢力,就、就好像摩爾爺爺一樣,他可是帝國千百年來第一個純人將軍……”
“所以,是爲了……我?”託比心頭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心裡涌現出來。
“這是原因之二。”修爾傻傻地笑道。
“爲什麼?”
“因爲……我們是……獨一無二的……好朋友啊……”修爾的眼皮漸漸打起架來,聲音也慢慢變輕,最後竟是一頭栽進了託比的懷裡,要不是對方眼明手快地把他扶住,肯定就摔在地上了。
“只是……好朋友嗎?”託比摟着修爾慢慢坐在了地上,低頭看着在自己懷裡人睡得香甜的人,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一手無意識地撫上他的臉,描繪他的五官,直到在脣上停下。
飽滿的脣,因爲酒的關係顯得又紅又潤,指腹的感覺軟軟的,不知道嚐起來的感覺怎麼樣……
託比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低頭,吻上了修爾。
只是淺嘗即止的碰觸,他退開後,隨着年歲增長而表情越發單一的臉上露出了震驚又複雜的神色。
這一夜,皇子殿下就這樣抱着修爾坐了一夜,直到東方泛白。
他想了很多,幾乎將他認識這人以來的所有點點滴滴都回憶了一遍,他發現自從他的身邊有了這個人後,他的生活就變得多姿多彩起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隻要回想都讓人忍不住露出溫暖笑容。
他也終於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修爾執着不已,只因他是第一個對他露出純粹的不帶一絲算計的光明笑容的同齡人,那對於早早就被迫面對殘酷鬥爭的小皇子來說無疑於就是黑暗中的微光,讓人忍不住的就想追逐並且抓在懷裡,再也不放開。
所以這份在懵懂年少就存在的獨佔欲隨着年齡的增長逐漸加深,在今天,意外地把那層包裹真相的紗布戳破,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託比知道了,他喜歡修爾,但同樣的,他也清楚,他們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是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這晚發生的事情除了託比沒有任何知道,而他自己的那份悸動也被深深掩埋,其他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託比抱着修爾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還使勁笑話了修爾一頓,惹得修爾直接出手*。
一個月後就是一年一次徵兵的日子,陸之國每年的徵兵都在六月,爲期一個月,在所有四星城以上的城展開,一個月後將各地合格的徵兵都送到白虎族管轄下的主城泰格城,進行爲期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之後淘汰一部分人,把剩下的正式士兵隨即分配到各個軍營裡,這也就意味着有的人可能會去離家很近的地方,有的則去很遠,全憑運氣,如果去得很遠,那就代表着回家的次數會少很多,因爲來回太耗時,可能一年纔回家一趟或者兩三年纔回。
也就是說從軍代表的是聚少離多和必然的分別,所以在得知修爾要從軍的時候,託比才會覺得難過對勁,從而因爲修爾的酒後吐真言而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修爾離開辛巴城的時候託比沒有去送行,因爲他前一天晚上已經提前告別了,所以修爾並不介意,和家人還有好友揮手道別後,他轉身就踏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而他這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期間修爾一直沒有回過辛巴城,要不是他有給主城裡的親人好友寄信,衆人只怕都要以爲他出什麼事而鬧起來了,不久前衆人接到他的信,這傢伙可終於捨得回來了。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日,託比從來不知道思念的滋味居然如此折磨人,修爾在他身邊的日子早已成爲習慣,如今一朝剝離,簡直有種剜心剜肺的疼痛,時不時的就會冒出來,讓他徹夜難眠,所以在收到他即將歸來的信件後,託比是可以說所有人中最開心的一個,即使僞裝情緒的能力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還是忍不住隨着修爾回來日子的接近而泄露出幾分愉悅。
修爾和布尼爾是一起回來的,兩人很有緣分的被分到一起,都是前往西北最遠的邊境軍營做戍邊戰士,三年的軍隊歷練讓當年青澀的少年蛻變成剛毅的男人,魅力更是有增無減。
所以當託比看到修爾的第一眼,心跳忍不住地加快了幾分。
“我的託比殿下,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啊?”修爾的笑容一如從前堪比太陽的燦爛,直接就給了託比一個大大的擁抱。
久違的,彷如能聞到陽光味道的擁抱,託比閉上了眼睛,也用力回抱了他,越來越用力,彷彿要把他勒入骨血之中,讓他再也離不開!直到修爾抱怨地叫了一聲他才如夢初醒,放開他後迎着其他人奇怪的目光,冷冰冰地處變不驚地拋出了兩個字。
“懲罰。”
衆人恍然大悟,修爾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連忙賠罪,並且禍水東引地把衆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和他一樣三年沒有回來的布尼爾身上。
爲了給這兩個久不見面的好朋友接風洗塵,託比早早就讓人在自己的府邸裡準備了筵席,互相打鬧了一番後衆人就入席了。
各自交換着三年的經歷,修爾才知道這座府邸是昆西太子送給託比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而康裡的也是一座府邸,只是並不在辛巴城反而是在一處五星城,這其中蘊含的意思就很值得琢磨了,不過修爾知道託比在這三年裡和康裡的鬥爭漸漸激烈卻沒有處於下風,甚至隱隱有超過一頭的趨向,他自然很爲他高興。
酒過三巡,席間的氣氛越來越熱烈,狄恩和葛列格不爽修爾和布尼爾的三年不歸,便叫嚷着要他們罰酒,一向比布尼爾狡猾的修爾三兩言語就把布尼爾推了出去送死,在一旁優哉遊哉地看着“戰友”落難,還不時加把火什麼的。
這邊歡騰得很,修爾轉頭笑着轉頭想和託比一起取笑布尼爾,卻發現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開了,連忙四顧,終於在一處角落的窗邊看到拿着酒杯手肘靠着窗框彷彿在看風景的託比。
拿着酒杯走過去,輕輕的和他碰了碰杯,託比扭頭看了修爾一眼,輕聲問道:“怎麼過來了?”
“過來看你做什麼,怎麼不參加進來?有心事?”修爾問道,他可不會認爲是託比自持身份什麼的,他太瞭解他了,在只有他們幾個在場的時候,託比是會允許自己放鬆的。
“沒,只是看這個架勢你們是一定會喝高的,所有人都醉了,總有一個人要保持清醒。”託比喝了一小口酒道。
“你啊,做人太理智會很無聊的,至少在我面前可以隨意放肆任性一下,我們可是獨一無二的好朋友哦。”修爾大大咧咧地道,語氣卻透着認真。
託比轉頭,怔怔地看着他,修爾沒有發現看他,而是嘴角微勾地看着窗外的夜景,這一個側臉好看得不可思議,讓託比恍惚間甚至有了被一箭穿心的感覺。
‘至少在我面前可以隨意放肆任性一下’?
放肆……任性……
修爾發現託比的沉默有些異常,頭一扭過來正要說話,溫熱帶着酒味的脣就貼了上來,把他所有的話語都堵了回去。
金瞳和赤瞳互相對視,有執拗的瘋狂還有意外的怔愣,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定格了下來,所有的聲音和景象都消失了,只有眼裡的對方還存在着。
“修爾,我喜歡你。”託比緩緩退開,伸手輕撫了一下被自己吻得通紅的嘴脣,眼神溫柔無比。
修爾異常的平靜,居然沒有一絲一毫意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我知道。”
託比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
“十五歲畢業當晚我們在學校喝酒,你吻我的時候我正好迷迷糊糊地轉醒,然後我就知道了。”修爾複述得很平淡,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這樣的他讓託比心裡一沉,“所以……你三年間才一次都不回來?是爲了躲我嗎?”
“不算是,我只是覺得我們可能在一起太久太習慣,所以互相都有錯覺,就想着給對方冷靜思考的環境和時間。”
“等等,你說互相都有錯覺?你……你對我?”託比抓住重點,急切地問道。
“託比,三年的時間足以讓我清楚我對你的掛念不單純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我也喜歡你。”修爾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抹十分溫柔的笑容。
託比幾乎高興得要蹦跳起來,他立刻緊緊的握着修爾手,聲音裡是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們互相喜歡!所以,我們要在一起!留在我身邊,你不能再走,我也不允許。修爾,我們要在一起,對吧?”
然而和託比預期中不一樣的是,修爾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咬字清晰地說了一個字:“不。”
由天堂跌落地獄的滋味,不過如此了。
託比的臉色漸漸邊冷,也鬆開了握着修爾的手,死死地盯着修爾,眼裡隱隱甚至透出殺氣。
修爾卻一點都不害怕,與他對視,不急不緩地道:“託比,你比誰都清楚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兩個男獸人在一起最大的問題是我們不會有子嗣,那就意味着如果你繼承皇位,你辛辛苦苦打理這個帝國多年,根據帝國法律如果皇帝沒有子嗣,那麼就選擇兄弟的孩子來繼承皇位,你和康裡鬥了那麼多年,難道你會願意以這種方式變相將國家交到他的手上?至於你會爲我放棄皇位這種想法,不論是我還是你都沒有想過,因爲我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可能的。”
託比嘴脣微動,沒有說話。
總是笑得陽光燦爛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彷彿被烏雲遮住的太陽,佈滿了陰翳,“我答應和你在一起就代表着我將來的伴侶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狼族的忠誠衆人皆知,同樣也要求伴侶忠貞,所以我不會允許你有除我以外的第二個伴侶,即使你用你只是需要子嗣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說服我,我也是不會允許的,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託比看着他,下顎微動,看得出他正要緊牙關在忍耐,垂放在腿邊的兩手已經握成了拳,突然一滴鮮紅的液體順着指縫間流出,然後慢慢的掉落,滴在了地上。
地板上印出一圈鮮紅的印記,就是託比憤怒到極致,傷心到極致的最直接體現。
“修爾,我真恨你。”良久,託比聲音低啞卻堅定地吐出了這一句話。
恨他的理智,恨他的直言,更恨自己的無法反駁無言以對!
誰說久別重逢總是無盡的喜悅,原來讓人痛徹心扉也真實地存在着。
這一年,託比十八歲,修爾十八歲,在代表成人的這一年裡,兩人也迎來了一場足夠疼痛的蛻變。
爆字數,非be,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