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真實而殘忍
“來嘍！喝湯嘍！”
王子凱提着一個小鐵桶過來，裡面塞着一半的碎冰塊，還有幾瓶冰鎮飲料。
他將鐵桶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了高陽身邊，打開一瓶可樂，仰頭喝下一口氣，長舒一口氣。
“哈……爽！”
他又用骨爪叉起一塊魚肉，剛要扔進嘴裡，忽然停下，他發現高陽和初雪的臉色不太對。
“喂，你們怎麼回事啊，吃魚啊！”
高陽板着臉，像個嚴肅的長輩。
初雪轉過身，憋紅了臉，像一個賭氣的小孩。
“王子凱，你先吃。”高陽嘆口氣，“我跟初雪談點事，一會回來。”
“啊？”王子凱愣住。
高陽不再回答，一把抓住初雪的手，拉着她就往樓上走。
“不是，這烤魚冷了就不好吃了！”王子凱很是心疼：“喂！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大魚！”
高陽拉着悶悶不樂的初雪，回到二樓房間，把門鎖上。
兩人盤腿坐在牀上，面對面沉默了一會。
高陽深吸一口氣，放軟了聲音，語重心長道：“初雪，剛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兇你，我跟你道歉。”
初雪擡頭看一眼高陽，再次低下頭，小嘴還是憋着。
“好朋友不吵架，就算吵架了，也要馬上和好。”高陽說。
初雪似乎被說服了，她點點頭：“嗯。”
高陽繼續溫柔地引導：“那好朋友之間也不能有秘密，我有事要跟你說，你有事也要跟我說。”
初雪又點了點頭。
“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跟姐姐吵架？”高陽問。
“姐姐兇我。”初雪有些委屈。
“她爲什麼兇你，是不是你惹她不開心了？”高陽問。
“我沒有！”初雪激動地喊了聲，一時間，又泄了氣，她煩躁地撓了撓頭髮：“她讓我吃人，我不想吃。”
高陽的心被什麼扯了一下，他問：“因爲味道不好？”
初雪點點頭。
“可是……”高陽試着站在初雪的角度去考慮：“你不能一直餓肚子啊。”
初雪又垂下來頭，表情有些低落：“姐姐說，要是我一直不吃東西，就再也變不回人了，而且……”
“而且什麼？”高陽問。
“而且，過不了多久就會死。”
高陽一怔：“是真的麼？”
初雪點點頭：“我最近，越來越弱了，變貓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的確，初雪今天的狀態，明顯比上次要虛弱。
初雪擡頭，看向高陽：“姐姐說，我只要吃了你，五年之內都不用擔心了。我不肯，我跟姐姐說，就算她把你抓來，我也不會吃。”
高陽一驚，不說話。
原來，這就是兩姐妹吵架的原因。
初雪目前唯一能吃的食物就是高陽，可初雪不願意吃高陽。
初雪跟姐姐的矛盾不可調和，最終爆發了爭吵。
初雪賭氣出走，跑來找高陽，卻沒想到高陽正好要去牛爾代夫，於是初雪偷偷跟上了飛機，躲進了放行李箱的下層。
初雪的姐姐現在一定很着急，說不定在到處找她，但距離實在隔得太遠，一時半會也找不到。
“高陽，你別怕。”初雪見高陽沉默，反過來安慰他：“我不會吃你的，好朋友不吃好朋友！”
高陽不知該說什麼，強打起精神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初雪腦腦袋上的銀髮。
其實，如果初雪是吸血鬼，需要高陽的血液才能活下去，高陽並不介意作爲食物，定時定量供養初雪。
高陽忽然想到了什麼：“初雪，你不是咬過胖俊麼？他也沒死啊？”
初雪赤紅的大眼珠轉了一圈，不明白高陽在想什麼。
“我的意思是，你就算吃我的能量，我也不會死，只要你小心地控制好分寸。”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初雪很激動，一把推開了高陽。
“爲什麼啊？”高陽不理解。
“我，我是咬了胖俊，但我沒吃他。”初雪語氣急促。
“我不太懂。”在高陽的認知中：咬也是吃的一部分，是吃的第一個步驟。
“唔。”
初雪皺起眉頭，試着組織語言解釋這件事：“其實，我並不挑食，而是沒辦法吃味道不好的食物，就算我努力去吃，也吃不下去……”
“姐姐一開始也以爲我只是挑食，強迫我去吃。我咬了胖俊，但吃不了，其他食物，也一樣。”
高陽似乎理解了。
在其他鬼的眼中，食物有好壞之分，但終究是食物，只要是覺醒者，都是可以吃的。
但初雪不同，她無法吃下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這不是主觀意願，是客觀事實。
所以無論她咬了胖俊，還是百川團的江浩，都沒法吃他們，只會在他們的身體裡留下了一種不算有害的詛咒。
對初雪而言，唯一覺得想吃並且能吃的食物，就是高陽。
所以在客觀事實上，初雪是可以吃掉高陽的，可偏偏這一次，初雪在主觀意願上不想吃。
初雪繼續說：“我們鬼，一旦吃人就停不下來，直到人死掉，這不是我們自己可以控制的。”
高陽回過神來：“爲什麼？”
“不知道，反正，鬼都這樣。”
高陽腦子裡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可能初雪跟其他鬼不一樣，可能她吃我可以在中途停止呢？
這個念頭冒出來，高陽自己都被自己嚇一跳。
但他沒有說出口。
初雪，對不起啊，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想拿自己的生命來冒險。
況且，我還有家人朋友，我還要報仇，我還要了解迷霧世界的真相，我不能死的理由，實在太多太多了。
初雪似乎看穿了高陽在想什麼，她緩緩挪動身體，用腦袋蹭了蹭高陽的胳膊。
“高陽，好朋友絕對、絕對不會吃好朋友。”
高陽不知該說什麼，胸口涌現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不知爲什麼，她又想起了李薇薇和萬思思。
如果自己沒覺醒該多好啊，這樣李薇薇和萬思思都不用死，自己也不可能成爲初雪的食物，也就不可能跟她成爲朋友，也不會對她產生感情。
這樣，初雪的死活便跟自己毫無關係，他也不用感到如此的愧疚和痛苦。
黃警官說過：即便世界是虛假的，愛也是真實的。
可黃警官忘了說：正因爲它真實，失去時才倍加殘忍。
“走，我們下樓找王子凱打遊戲。”
高陽強打起精神，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給初雪留下一點快樂的回憶。
“嗯！”
初雪用力點頭，雙眼彎成了一道晶瑩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