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頑童正四肢着地趴在嬰兒房內給四個小粉糰子當馬騎,宸兒雖目露渴望,卻極有兄長風範地立於一旁不與弟妹們相爭。潔兒平素雖有些耍賴皮,性情卻平和溫吞如水,此時正懶洋洋地賴在上官雲清的膝上晃盪着雙腿看着其他人傻樂。唯獨曦兒與凌兒爲了爭奪老頑童這匹大馬打得不可開交滾作一團。
老頑童有心偏袒曦兒,悄悄使了壞心眼兒用一條腿去絆凌兒的小短腿,凌兒不曾防備,被絆了個狗吃屎,又被曦兒一壓,整個人如同喝醉了的肥胖小松鼠般趴在了地上。許是磕痛了,被宸兒扶起來時凌兒的小嘴癟了癟,眼看就要哭起來。不想,宸兒扶起弟弟後,目光卻突然落在了老頑童的臉上,竟如冰刀般尖銳犀利,讓老頑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裝傻充愣地爬起身,避開宸兒的目光,老頑童頗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喃喃自語道:“不過屁大點的孩子,眼神怎地如此叫人不安?難不成師祖爺爺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還不快去一邊跟你義父玩去!”話說得硬氣,眼睛卻始終不敢與宸兒對視。
一直在旁邊看書的上官雲清脣角一勾,淺笑道:“宸兒雖小,目光卻與蕭逸一般洞察秋毫,門主自作自受,一會兒可別哭。”
老頑童脫口道:“小兔崽子,你個烏鴉嘴,居然敢詛咒老夫……”
話未說完,卻見宸兒眼眸一眯,突然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老頑童尚未領悟這個笑容的意思,先前打得眼睛都要紅了的曦兒和凌兒已搖搖晃晃地撲將上來。尤其是曦兒,滿臉憤慨,張開才長了幾顆小乳牙的嘴巴對着老頑童的小腿就是一口。但見曦兒得逞,凌兒有樣學樣,也張開小嘴抱住老頑童的腿就咬。
上官雲清膝頭上原本正看熱鬧的潔兒像是突然得到了指令一般滑下來,立時便加入了混戰,只宸兒一人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臉上依然呈現着詭譎的表情。
“哎呀,不得了了,這小子居然敢指揮弟妹們攻擊老夫!”老頑童大驚,彎下身正想要將發怒的小獅子們從腿上一個個扯下來,不料曦兒突然使了個墜千斤,老頑童沒有防備,又怕傷着小粉糰子們,身子一晃,竟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才坐下去,臉上便被一團肉呼呼蓋住了。愣怔一下才嗅到熟悉的味道,哭笑不得地將在臉上揉來揉去的肉肉抱下來道:“曦兒呀!師祖爺爺乃是心疼你,你怎地用屁股坐師祖爺爺的臉呀?”
“撲哧!”綠衣等一干丫鬟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便是淡定悠閒波瀾不驚的上官雲清也不由笑眯了眼睛,“我就說門主自作自受,您難道瞧不出來曦兒平日雖彪悍,但卻最維護兄長和妹妹?您如此使壞故意去絆凌兒,她豈會輕易饒你?”
“老夫哪有使壞故意去絆凌兒?老夫只是……”
一旁運籌帷幄指揮戰場的宸兒突然從鼻腔中冷哼一聲:“有!”
凌兒、曦兒和潔兒登時如同接到聖旨,異口同聲道:“有!”
老頑童驚呆,半響才痛心疾首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秋兒和逸兒這是生了一窩什麼妖孽喲?纔不過一歲半便會誣賴好人,當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師父爲老不尊,那麼大年紀還欺負我的孩子,也不害臊!”
看着從天而降的沐之秋和蕭逸,老頑童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驚呼道:“秋兒、逸兒?你們怎麼回來了?”
“仗打完了當然要回來!”蕭逸悶聲道:“難不成我夫妻二人應該等到你將我們的孩子全都虐待殘了回來才合適?”
“虐待?”老頑童的嘴巴立刻張成了鵝蛋:“嗬喲!到底誰虐待誰喲!蕭逸,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虐待小粉糰子們了?明明是他們四個聯手虐待老夫好不好?老夫專門趴在地上給他們當馬騎來着,老夫……”
“好端端的我兒子爲什麼會摔倒?別以爲你故意伸腿絆凌兒我們沒看見!”
“……”老頑童登時無語。
“師祖爺爺壞,義父呼呼宸兒(凌兒、曦兒、潔兒)!”四個小粉糰子繼續告狀,卻是功過分明,上官雲清不由勾脣輕笑,老頑童趕緊以頭搶地。
沐之秋黑着臉狠狠瞪老頑童一眼,目光轉向四個小粉糰子時卻是笑容滿面,直瞧得老頑童一陣陣牙疼,不住在心中腹誹寶貝徒弟厚此薄彼。
沐之秋才走上前,立刻被四個小粉糰子圍住。這回宸兒再顧不得長兄風範,第一個抱住她的腿滿臉期盼地望着她道:“孃親,抱抱!”
沐之秋本來打算先抱凌兒瞧瞧有沒有受傷,但見宸兒狹長的鳳目中皆是掩不住的喜悅和渴望,不由彎腰將他先抱起來,在他面上使勁親一口笑道:“宸兒?想孃親沒有?孃親想死你們……”
“想,孃親抱抱!”其他三個小粉糰子同時伸出手可憐巴巴地望向孃親。
蕭逸心頭一陣發酸,好吧,他承認自己比較嚴厲,但他這個爹爹也太沒地位了好不好?怎地四個小粉糰子眼睛裡只有秋兒,一個都看不見他呢?
“爹爹也想你們了!宸兒、凌兒、曦兒、潔兒可想爹爹了?”
四個小粉糰子同時回頭,與爹爹討好的視線相遇,迅速回頭繼續眼巴巴地看着孃親,只給面黑如鍋底灰的爹爹留下一個個後腦勺。
“哈哈哈哈!”老頑童大笑起來:“逸兒喲!你這個爹爹還沒我這個師祖爺爺吃香!”
蕭逸的臉霎時間又黑了幾分。
見之秋只顧着與四個小粉糰子親熱,上官雲清淺笑着上前問道:“蕭逸?恭喜你們此番大捷!”
面色舒緩不少,蕭逸淡淡道:“都是秋兒的功勞,本王不敢居功。”
此番蕭逸與之秋夫妻前往寒城退敵,前後不足一月,大捷的消息眼下尚未傳開,但早兩日上官雲清便接到了飛鴿傳書,這等傳奇般的勝利哪怕對蕭逸來說也是絕無僅有的,此時,蕭逸竟能榮辱不驚泰然鎮定,上官雲清不由暗豎大拇指。
“然!”微微點頭,上官雲清看向沐之秋道:“之秋乃是百年不遇的奇人,此役她自然功不可沒,不過,你的勇猛,上官雲清也甚是佩服!”
這是直白的恭維嗎?頗爲驚詫地挑眉看向上官雲清,但見上官雲清眸光清澈坦蕩無暇,蕭逸的面色終於完全舒緩下來:“雲清過獎了,此番黃毅將軍受傷被困原與我脫不了干係,蕭逸不過是將功贖罪罷了!”
飛鴿傳書只提到戰役表面,哪裡會提到裳雲,然,蕭逸這話卻是明明白白影射了裳雲從中作梗,上官雲清心頭一顫,低聲問:“那,可處理乾淨了?”
“嗯!”毫不隱瞞地點點頭,蕭逸眸中劃過一道殺氣:“屢次加害,死不足惜!”
夠狠!上官雲清額上青筋一跳,如此,他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和孃親膩歪得差不多之後,四個小粉糰子纔在宸兒的帶領下排成一溜走到蕭逸身邊,眼巴巴地瞧向爹爹。
蕭逸原本被四個小粉糰子嫌棄心頭不爽,此時見四個小東西滿臉仰慕地瞪着他,所有的不滿都忘到爪哇國去了,索性席地而坐,將四個小粉糰子一併抱進懷裡。
沐之秋與老頑童和雲清互遞一個眼神,帶着綠衣等人悄悄退出,只留他們父子父女盡享天倫……
待四個小粉糰子與他玩累沉沉睡去,蕭逸才退出嬰兒房。
暗衛首領正在門口候着,但見蕭逸出來,行了一禮道:“王爺!一切就緒!”
“王妃呢?”
“王妃尚在書房與上官丞相和‘生死門’門主敘話,可要通知王妃一聲?”
“無需,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說罷,蕭逸徑直向地牢走去。
靖王府地牢內燃着豆大的燭光,非但沒驅散地牢的幽暗,反倒更襯出此處的**與陰森。
最深處的一個牢房內關押着一名女子,此時她已筋疲力盡,連叫喊聲都發不出來,只是靠着心底最深處的那絲僥倖苦苦支撐。
突然聽到有人走進來,繼而聽見行禮聲:“參見王爺!”
女子灰敗的雙眸登時燃起異樣的光彩,如同在瞬間紮了雞血,猛地撲向牢門,沙啞淒厲的呼喊聲脫口而出:“蕭哥哥!”
來人的腳步聲戛然而止,許久,纔再次響起,終於來到牢門處。
“王爺?是否將門打開?”
“無需!”
女子一愣,不敢相信地透過牢門上的空隙死死瞪着蕭逸,淚水奪眶而出:“蕭哥哥,我是……我是裳雲,是你的雲妹妹啊!”
“裳雲?”厭棄地掃了一眼牢門,蕭逸冷聲道:“這世上有這麼個人麼?”
“蕭哥哥!你,你……”
“直呼本王姓氏者,死!”
牢內的聲音瞬間消失。
“本王今日前來,只想告訴你一件事。本王的王妃不想讓你死,本王答應她了。”說罷,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蕭哥哥!”女子的一隻手突然伸出牢門,死死揪住了蕭逸的衣袖:“你不認得裳雲了嗎?你怎麼能忘記裳雲?我是你的雲妹妹啊!姑母臨終前曾將我託付給你,要你一生一世照顧我,你曾親口答應要照顧我,親口答應要娶我的。”
“哦!本王似乎也曾答應過丞相府的二小姐沐之冬一些什麼,本王記不得了。”微一停頓,回頭又道:“不過,沐之冬死了!”
倒抽一口涼氣,握住蕭逸衣袖的手不由自主便收了回來:“那,那,沐之秋,沐之秋她答應放過我了?”
“唔!”某人惜字如金。
裳雲眼睛一亮,“蕭哥哥你是來救我的?”
“唔!”蕭逸繼續惜字如金,“本王會命人帶你出去!”
怎麼是帶她出去?既是救她,便應該是放她出去或送她出去,怎麼會是帶她出去?心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顫抖着聲音,裳雲道:“我認得靖王府的路,無需人帶……”
“唔!你走不成路,便是能走,那種地方,你一個人也去不了。”
什麼叫走不成路?什麼叫那種地方?“蕭哥哥?你,你打算送我去哪裡?”
“逍遙樓!”
“逍遙樓?”裳雲一口老血險些噴將出來,莫不是她耳朵聽錯了?她的蕭哥哥會將她送去逍遙樓?送去那個藏污納垢無比骯髒的銷金窟?
“我不去!我絕對不會去的,你們休想讓我乖乖地走着去……”
“沒人想讓你走着去!”像是頗爲奇怪,蕭逸斜睨裳雲一眼:“本王說了,你走不成路,一會兒會有人來挑斷你的腳筋。嗯,你武功甚好,又會地遁,要麼,連手筋一同挑斷吧!”彷彿在說修剪一下府裡的樹木花草那般簡單隨意,蕭逸的聲音裡帶着淺淺的不耐煩。
“啊!”裳雲心底最後一道防線終於崩潰:“蕭逸!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忘恩負義殘害手足,姑母在天上看着你呢,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會下地獄的。”
“嗯!本王知道了,秋兒會陪着本王一同下地獄,所以,天上的母妃,日後就拜託你了。”認真地點點頭,轉身,冷冰冰地聲音傳過來:“來人,她的話已經說完,無需再留下舌頭說話,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