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有種站在4d大熒幕前看電影的錯覺,倘若讓二十一世紀那些專門拍攝災難片的導演們來親眼見證一下,他們一定會自豪得跳起來,只用幻想便能拍攝出那樣逼真的效果,導演們果然都是牛人。
倭國不像褚國乃是由無數小島由水道相連組成,倭國的版圖很小卻非常完整,西京一開始塌陷下沉,周邊州郡城池豈能倖免?彷彿多米諾骨牌,西京,不,倭國,還有依附着這塊土地生存的數以萬計的倭國百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被大海吞噬……
時間彷彿靜止,不知道經歷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亦或是更多更長時間,地動山搖終於過去。風平浪靜後,海面上哪裡還有半個島嶼的影子?便是用望遠鏡去瞧,也只能看見水天一色。
像是要徹底毀掉皇后心中最後一絲僥倖,彷彿是地獄中發出的聲音漸漸響徹整片海域:“倭國沉沒了,倭國沉沒了!”
沒多久,海面上便飛速駛來一艘小船,目力極好的人已然看清立在桅杆上大聲傳信之人一身黑衣,胸前儼然是個斗大的“生”字。
“生死門”親自來報,便是皇后也不得不信,這世上,當真再也沒有倭國了。
怔怔地看着蕭逸和沐之秋,皇后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蕭逸,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本王(三哥)纔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這都是秋兒(三嫂)的功勞!”蕭逸和蕭楠異口同聲。說完,二人對視一眼,出奇一致地挺了挺胸膛。
“你,是你?沐之秋?你居然將我大倭國炸燬……”
“你太擡舉倭國了!”平靜地看着皇后,沐之秋的眸中甚至帶着一絲不忍和憐憫:“別說我們沒有那麼多炸藥,便是有,我們也不會用這麼笨的辦法讓倭國消失。”
見皇后被她的話搞懵了,沐之秋輕嘆一口氣:“別以爲這世上只有你們倭人才會地遁打洞,我師父纔是穿山甲的鼻祖!”
穿山甲的鼻祖?思忖片刻蕭逸恍然大悟。
他一直奇怪寶貝娘子給老頑童指派了什麼任務,甚至方纔倭國沉沒,他都和皇后一樣,以爲那是炸藥的傑作,只不過他比皇后有見識,還自以爲是地認定了老頑童是依葫蘆畫瓢,不過將毀滅小島密室的法子重新上演了一遍而已。此時,他才知道,一座小島可以用那種法子炸燬沉入大海,一個國家,卻萬萬不可能。
他的小妻子只不過使用了一種笨到讓所有人都不敢去想象的法子,讓“生死門”耗時整整五年,將整個倭國的腳下都挖成了蜂窩。八大護法長老不過在老頑童的指揮下再次呼風喚雨,給這座外強中乾的巨大蜂巢施加了一股超乎尋常的外力而已。
一個早已被挖空的蟻穴,便是一根稻草,都能壓垮它,換成一個國家,依然如此。
顯然,想通的人不止蕭逸一個,皇后像看見鬼一般看着沐之秋:“你,你居然讓‘生死門’將我大倭國腳下全部挖空了?”
“全部挖空倒不至於,你倭國境內到處開礦挖掘硝石,我豈會讓‘生死門’去給倭人陪葬?挖成大蘑菇也不行,萬一一不小心,它提前倒塌了怎麼辦?”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沐之秋很有職業道德地介紹經驗:“爲了順利完成‘日本沉沒’計劃,我和雲清等人至少計算了三個月,師父的‘生死門’幾乎傾巢出動,精確地按照我們提供的數據挖了足足近五年,終於避開倭國境內所有礦坑,並保障倭國掐着點兒地沉沒。所以此役,‘生死門’功不可沒。”
如此有代入感的介紹,噢!寶貝娘子實在太壞了,她這般聲情並茂的敘述,不會把皇后當場氣死吧?
“妖女,妖女!”突然像發現了救命稻草一般,皇后揪住蕭良一疊聲道:“良兒,良兒,你快殺了她,殺了這個妖女爲你舅舅報仇,殺了她,母后扶持你做倭國的國君。”
沐之秋絕倒!靠!倭國都沒了,這個老女人居然還幻想着倭國國君的寶座,有這樣喪心病狂的孃親攛掇,難怪蕭良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好在蕭楠這棵西葫蘆藤上結出的金南瓜還不差,根不正苗很紅。
“母后!”猛吸一口氣,蕭良終於將視線投向面前的皇后:“倭皇不是我舅舅,從來都不是,蕭良乃是靜安王朝人氏,不是倭人!”
“你!”皇后怒視蕭良許久,眸中突然兇光畢現,手腕翻轉,一柄鋒利的匕首已向蕭良當胸刺去。
“蕭良,小……”心字尚未出口,沐之秋眼前一花,匕首已沒入另一人的胸膛,鮮血噴濺出來,染紅了整個視野。
“蕭楠!”香香公主發瘋般撲上來抱住蕭楠緩緩倒下的身軀。
“八哥!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一張嘴,大量鮮血涌出,目光移向皇后時,已是滿目悽慘:“母后,你給我的,全都還給你了,今生今世,蕭楠再不欠你!”
這特麼是狗血劇麼?好大一盆狗血。問題是,這狗血爲何偏偏對着蕭楠潑下來?沐之秋等人呆若木雞。
不待衆人反應過來,香香公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蕭楠轉身一躍,立時投入大海。
我靠!沐之秋眨巴一下眼睛,超現實版的《天龍八部》啊?香香公主何時化身爲彪悍的阿紫姑娘了?那麼大一塊頭的蕭楠,香香公主是如何抱他跳下去的?能不能重來一遍?她,她實在沒看清啊!
趕緊和蕭逸一同趴在船舷上望下去,哪裡還有蕭楠和香香公主的身影,海面上僅留下幾不可見的零星血沫子。
“蕭逸?蕭楠和香香公主?”
“怕是找不回來了,立個衣冠冢吧!”蕭逸面色淡然:“放心!九皇子夫婦忠心報國爲國捐軀,爲夫定會厚葬他們的。”
她能說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麼?靜默半響,沐之秋的眼眸中終於滾下串串淚珠。
皇后徹底傻掉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被鮮血染紅的雙手,喃喃道:“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那該是怎樣的?”蕭良雙目赤紅已顯瘋癲,一步步逼上前愣怔怔地盯着皇后:“三哥說了,虎毒不食子,母后居然親手弒殺九弟。”
“不是我殺的,我沒想要殺楠兒……”
“那母后想殺誰?是良兒嗎?”
“我……”
“終於肯自稱我了,母后,原來你也累了。”像是絲毫未察覺出皇后的驚恐,蕭良靜靜地伸出手撫摸皇后鬢角的霜白。
他的動作傷感憐憫又溫柔寵溺,沒來由地讓沐之秋心驚肉跳,這般實在不像兒子心疼老孃,怎地如此像情人之間的憐惜?端得讓人看一眼就能想歪。
已然緊蹙的眉峰更加凌厲起來,蕭良眸光一凜,突然道:“兒臣可以爲母后去死,亦可以不記恨母后殺子之仇,但,兒臣和九弟都是靜安王朝子民,外族入侵,害我子民,殺無赦!”話音落,皇后胸前已綻放開一朵豔麗的花朵,一柄長劍由背後刺入,穿胸而過,皇后身後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名詭譎如魅的黑衣人。
蕭良看向他,眸中隱着一抹決絕:“詭譎!我說過,我可以助你殺了我母后。”
面無表情地拔出劍,如同丟棄死狗般將皇后的屍體拋至一旁,詭譎既不行禮也不迴應,彷彿蕭良在跟別人說話。
沐之秋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md夠狠!她就說蕭震天一家都是狼,果不其然,母親弒殺親子,兒子再僱兇殺死母親,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可悲的人間慘劇嗎?
茫然地看向蕭逸,蕭良喃喃道:“三哥?如此可好?”
“你以爲殺了皇后就可以逃脫罪責?你以爲殺了皇后就是替九弟報仇了嗎?”蕭逸目光凜然,“蕭良,你不配!”
“呵!是不配!”將目光從蕭逸身上移到沐之秋的臉上,蕭良再次笑了,這次,他笑得無比舒心釋懷,彷彿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被搬開,眸中竟帶着孩子般的心滿意足:“從愛上之秋的那一刻起,蕭良就不配活在這世上了,覬覦親嫂,殘害手足,弒殺親母,蕭良活着本就是個笑話。只是,蕭良太貪戀這個笑話而已。臨行前父皇和母后各自心懷鬼胎,曾多次暗示我要手刃三哥,但是之秋?你相信嗎?蕭良從來都沒想過要殺三哥,蕭良和九弟一樣,不是倭人!”
倐地舉起主帥令牌,蕭良面向三軍朗聲道:“後宮奸佞矯詔亂我朝綱,本宮收到父皇密旨,清君側正天下。今本宮大義滅親親手斬殺妖后還靖王清白,可喜可賀!本宮率下皇家親衛隊聽令,爾等皆卸下武器歸入靖王爺麾下,不日便隨靖王夫婦班師回朝!”
本來就不是和敵人對決,乃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八十萬皇家親衛早已心存疑惑憋屈不滿,別說靖王爺麾下出手如電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團團圍住毫無還手之力,便是有心與靖王爺硬拼,在親眼瞧見了倭皇戰死倭國沉沒之後,他們也沒了底氣。眼下八皇子突然下令,皇家親衛們哪管八皇子所言是真是假,反正不用和自己的同胞打仗,還能耀武揚威地跟隨虎賁軍凱旋還朝,當即便丟下了武器。一時間,整片海域都是歡呼聲,沐之秋等人心頭巨石終於穩穩落地。
掃一眼四周歡呼不止的將士們,蕭良再深深看一眼敬了一輩子的三哥和戀了一輩子的之秋,右手在腰間一摸,已多出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擡手便朝自己頸上抹去。
眼看就要魂飛天外,斜刺裡卻突然冒出一把長劍,輕而易舉便挑開了蕭良手中的軟劍。
軟劍落地,身體已然無法動彈。蕭良驚呼:“你?詭譎?”
眼神複雜地看了蕭良一眼,轉頭,詭譎的目光與沐之秋視線相遇,瞬間眸中星光點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啞聲道:“沐雲護駕來遲,王妃可還安好?”
沐之秋的大眼睛裡全是淚水,半響才哽咽道:“好樣的,沐雲,我爲你驕傲!”
“沐雲?詭譎?沐雲?詭譎?”唸叨兩遍,蕭良面如死灰:“詭譎?你居然是之秋派來監視我的細作?”
“八皇子謬讚!”不卑不亢地朝蕭良拱拱手,沐雲冷聲道:“沐雲奉王妃之命刺殺皇后保護八皇子,並阻止八皇子誤入歧途。所以,無論到什麼時候,沐雲都當留下八皇子的一條殘命!”
這便是之秋還他的嗎?她說她欠他的,她說他對她的恩情她永遠記得,她還說她無以爲報。原來,面對她時,他非但沒有夢想的權利,便連羞憤而死的權利都沒有。原來,他和她之間,剩下的不過是他蕭良的一條殘命而已。
四目相對,沐之秋眸中一派清明,蕭良心口劇痛,之秋,她,真的從未愛過自己。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蕭良終於昏死過去……